林安入了城,城中的布局與現在南安的布局大概有七八分相似,千年來,雖然大多數布局都是延續從前,但是改變的也不少。


    街道兩邊的閣樓昏暗,門前高高掛著白色的燈籠,建築都很壓抑,房間上雖然有窗戶,但是黑色的窗戶很沉重落了灰,似乎從來沒有打開過。


    每家每戶的建築麵前都豎立著一塊牌匾又或者說碑文。


    走在街道上,林安感覺有些壓抑,他仿佛行走在成群的墓地中間,街道上沒有什麽行人。


    廖廖幾個鬼魂走過,見到林安也都是繞的遠遠的,行這一路,他所見過的鬼似乎都產生了一種病態的變化。


    每個鬼的眸子和臉上都充斥著對更弱者的貪婪和殘暴,以及麵對更強者的恐懼和遠離。


    似乎在一片鬼蜮中,除了強與弱的兩極,所有被夾雜在中間的都是殘暴惡狼和溫順羔羊的完美結合體,它們可以很自然的轉化兩個截然不同的麵孔。


    林安麵具的偽裝在鬼蜮中似乎是一種很高的上位者,本來擔心赤雲和雲歌的林安想到這裏反而放下了心。


    雲歌有麵具護衛,這裏很適合她,隻不過赤雲畢竟靈智不高,相當於孩童,可能會有意外發生。


    南安城是這片鬼蜮世界的中心,有能力的人一定會來南安城。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在尋找師父的同時,探聽他們所有人的消息。


    但是,這些鬼怪智商好像有所缺陷,人性仿佛被泯滅了許多,就他目前所見很難遇到完全有靈智的鬼怪。


    林安思索著,觀察著,從南安城的一條條大街小巷大搖大擺穿過去。


    經過他的觀察,這南安城裏並不是所有的建築中都有人居住,雖然每個建築門前都豎立有碑文,但是隻有掛著白燈籠的人家才是有主的。


    至於凶險他沒看出來那裏存在,至於鬼怪這群最大的凶險,他現在已經依靠麵具融入其中。


    林安沒有貿然進去任何一個建築,他不準備冒險,尤其是老城隍專門讓夜遊神提醒他!


    行至城中央,林安看到一群鬼提著竹籃排著隊在一座建築麵前等候,這群鬼身上的氣息有強有弱,有人穿著百姓的衣服,有人穿著盔甲,手持長朔。


    林安看向那些鬼等候著的建築,門是關的,沒有掛白燈籠說明這裏沒有鬼入住。


    可是在仔細一看,林安才緩過神來,這個位置,對比現在的南安變化,這裏似乎是城隍廟!


    鬼蜮中也存在城隍廟?


    林安有些疑惑,走上前一些,排隊的眾多鬼魂沒人看他,一個個盯著城隍廟那扇全城唯一的紅色大門眼中滿是絕望。


    隊伍前方的老者臉色變化,跪倒在地上,虔誠的對著城隍廟大門叩拜。


    嘴中念念有詞:“掌管陰司的城隍大人,您已經拋棄我們了嗎?我們也是南安的子民,您為什麽要遺棄我們!多少年了,我們的心越來越亂,我們乞求您的憐憫……”


    老人默默訴說著,言語中沒有生機,似乎所有的希望已經在時間的長河中被消磨殆盡。


    後方林安眸子發亮,這些鬼似乎與眾不同,他們人性依然存在沒有受到影響,他們的靈智依舊完整。


    “請問,南安前幾日出現了許多外人,您有沒有看到一位留著大胡子背著劍匣子的男人?”


    林安走上前,輕聲詢問。


    沒有人理會他,後方的幾人看了他一眼,興趣闕闕,似乎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事情能夠讓他們提起興趣。


    老人依舊跪在地上喃喃自語。


    “城隍大人是仁慈的,您不會拋棄我們……”


    林安手纏滿怨念和恨意的手臂在老人眼前揮動,老人不管不顧,直接就無視了他。


    老人後麵的男人突然瞪著林安,怒道:“你們這群放棄人性的家夥有什麽資格出現在城隍大人腳下,如果不是你們,城隍大人一定不會拋棄我們,快滾,不要出現在這裏!”


    “滾!”


    “快滾!”


    “這裏不歡迎你們!”


    男人的怒吼似乎炸開了平靜的湖麵,每個鬼都臉色變幻,怨念在身上升騰。


    這場景可嚇了林安一大跳,這一堆鬼是有點恐怖的,沒一個養氣,都是堪比先天甚至玄種境界的鬼!


    “夠了!”


    跪倒在地上的老人突然開口,討厭的目光落在林安身上:“城隍大人腳下不得放肆,你,離開這裏。”


    林安沒有動作,沉默一會,開口道:“這裏不是陰間,並不是城隍拋棄了你們,而是你們遠離了城隍的管轄,他老人家一直在找你們,卻找不得。”


    “你說,城隍在找我們?”老人目光一動,旋即又冷了下來。


    看著林安身上的怨念和恨意冷冷一笑:“你看看自己,配提這話嗎?趁我沒有生氣,你走吧!”


    林安依舊沒有走,反而上前一步,更加靠近老人,血紅的眸子盯著老人。


    “南安城外出現了變故,地龍翻了身,一片黑色出現籠罩了山穀,所以才會有外來人進入到這裏,因為這片懸浮在陰陽之間的地界靠近了陽間,你們已經重新出現在城隍的眼中。”


    所有鬼都是一愣,他們也疑惑,為什麽好端端的無數年,突然會有活人進來。


    現在,林安這麽一說,他們有些相信了。


    “城隍真的在找我們?”


    “真的。”


    林安認真的點點頭,陰陽法力運轉識海的城隍金印,一道金黃從林安身上升騰,撫平眾鬼的心靈。


    大紅色的城隍袍出現在身上,覆蓋身上的怨念和恨意,麵具的黑霧被城隍袍掩蓋,林安的身形出現,麵具扭曲化成為林安本來的模樣。


    “我乃金平府郭北縣新任城隍,暫未上任,今受南安縣城隍之托入此眾鬼之蜮,救助你們離開這惡地,得以轉世投胎,重回陽世!”


    林安聲音很輕,落在眾鬼心中卻猶如滔滔江水擊打山岸,猶如靜夜奔雷響徹心間。


    老人眼眸亮晶晶的,有淚流不出,“城隍大人沒有拋棄我們,我們可以離開這裏回到陽世!”


    老人目光看向林安,眼中被尊敬和虔誠充斥,其他眾鬼也是如此,仿佛林安就是他們的救世主。


    在他們的目光中林安看到了希望,鬼蜮對於他們來說,是一種束縛,將他們禁錮在這個地方,生不能,死不得。


    一瞬間,所有鬼都跪倒在地上,痛快哭笑著高喊著城隍大人的仁慈和憐憫。


    這群鬼和林安所見到的大部分鬼都不一樣,他們似乎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在這個黑暗的泯滅人性的世界裏極力保全自己的底線。


    他們不像棚戶裏的那些鬼,眼中都是殘暴和貪婪,他們也不像那些狼和羊的結合體,化作羊受難的同時又化作狼向著其他羊施難。


    他們是這渾濁常態中固守的一股清流,雖說隻有這廖廖三十眾。


    林安不知道鬼蜮千年來有什麽變化,但是他知道這些人千年不變有多困難。


    天上的星可以長明,但是勁風中的燭火一觸即滅。


    聽著眾鬼的痛哭,大笑,希望的咆哮,林安頭頂的城隍金印浮現,如同搖籃曲一樣安撫眾鬼,他們逐漸平靜,眼前有了更強大的力量。


    一個個目光灼灼的盯著林安,似乎他就是這一刻黑暗中最耀眼的那顆星。


    林安身子挺的板正,本來他隻是想要救他師父,那些鬼他認為死了也就死了,但是見到眼前這些,他不能視而不見,燕赤霞對他的教導以及他自己的內心不允許他這麽做,哪怕他知道這是在增加難度。


    林安站在城隍廟門前,注視著這些堅守的鬼:“請你們相信我,我會進全力帶你們出去,重新見一見天上的日月星辰,見一見陽世的大好河山!”


    眾鬼看著林安,希望的眸子堅定不移,隨後齊齊躬身。


    吱呀一聲連續的輕響,林安身後那扇閉合千年的朱紅大門,突然開出了一條細微的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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