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


    芸娘一聲驚呼,即便她十分聰慧,但此刻也有些慌了神。


    天下的烏鴉一般黑,有此等學生,那老師也好不到哪裏去。


    那豈不是說...他們如今很危險?


    張三默默將頭低下,沉默了許久才吐出了一個名字:


    “獨孤忍,那日我與同鄉在彭州運糧,突然殺出盜匪將同鄉們斬殺一空,我與幾位兄弟僥幸逃過了一命,


    正好看到那獨孤忍帶領軍卒前來接收軍糧...”


    “三哥,這也不能說明是那獨孤忍將軍殺良冒功啊,說不定是碰巧呢。”芸娘敏銳地察覺到了其中端倪,說道。


    張三麵露痛苦,緩緩搖頭:


    “不..不會錯的,這些日子我已經查過了,


    那獨孤忍出兵時間從未有定數,有時早上,有時中午,還有時在後半夜,


    但奇怪的是,他每一次出擊,都有所斬獲,也能收集那些被搶走的糧食...


    更重要的是...”


    張三眉頭緊皺,眼中露出凶悍,牙關緊鎖,絲絲聲音擠了出來:


    “那些同鄉...都被當作了盜匪流寇,屍體被掛在城門樓上數日,我認得他們....”


    他的聲音愈發低沉:“即便他們已經化作幹屍,身體早已發臭,我也認得他們。”


    說到這,張三眼中的淚水止不住地流淌而下,緊緊握住了芸娘的手:


    “是我從鄉裏帶他們出來...臨走時我與村長保證,一定會將他們都帶回去,


    如今..他們都死了!!屍體都不能下葬,我有愧鄉裏...我不敢回去啊。”


    芸娘待在原地,麵露震驚與驚駭,


    想不到..三哥居然還有如此曲折的經曆,


    怪不得他整日悶悶不樂,還曾幾次在睡夢中喊著報仇。


    自己曾多次問過他,為何會淪落至此,但他一直不曾回答,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同鄉們成了盜匪,那他身為僥幸活下來的人,想必也好不到哪去。


    也怪不得三哥雖然名為盜匪,但幹的都是老實巴交的莊稼漢才會做的事。


    比如..在這山裏種地。


    芸娘已經不知該說些什麽了,怔怔地看著鍋裏咕嘟咕嘟的熱氣,


    “芸娘,你逃吧,那些人給的銀錢你都拿走,去鄴城,找那裏的幫派,讓其幫你換一個身份,


    再找一個好男人嫁了,忘記這裏的事情,就此度過餘生。”


    張三此刻已經恢複了冷靜,從懷中拿出了一個油紙包,


    “我為張家村人,自當為鄉親們報仇,我殺不了獨孤忍..也殺不了靖安侯。


    但....既然天賜良機,無論如何我都要試一試...”


    “這是什麽?”芸娘頓時瞪大眼睛,一把將那油紙包捂住。


    “這是斷腸草的粉末...隻要吃了,他們定然不能活。”


    “你瘋了嗎?若外麵真的是靖安軍,那他們是何許人也,小小的下毒手段,哪能瞞得過他們!!”


    芸娘臉上充滿焦急,一把將油紙包奪了過來,繼續說道:


    “就算是想複仇,也不是在今日,你我的命賤,死了就死了,但肚子裏的孩子不能死。


    若是被他們發現,在場之人一個也別想活。”


    芸娘一邊焦急地說,一邊將油紙包藏在一塊磚頭後麵,緊緊擋住。


    “那該如何是好,總不能坐以待斃吧,他們隻停留一天,屆時就什麽都晚了。”張三眉頭緊皺,語氣中帶著焦急。


    他知道自己蠢笨,考慮問題總是不周到,所以他對於芸娘的話向來是言聽計從。


    顯然,芸娘也知道事情的嚴重,白皙光滑的眉宇中閃過一絲焦躁,隻見她深吸了一口氣,隆起的胸口緩緩起伏沉聲說道:


    “三哥...我們不能擅自出擊,這樣會讓我們陷入不利的境地。


    畢竟他們還不知道...三哥與其有仇怨,


    而且...那獨孤忍所做之事與這靖安侯有沒有關係還是兩說,


    若是貿然行動白白葬送了性命,那這生死大仇永遠沒有了結的時候。


    不如我們靜觀其變,若是這靖安軍真有殺良冒功之心,屆時再動手不遲,


    況且...我一個婦道人家,沒了三哥幫扶,能跑到哪裏去?


    到時候若是失敗,就一起死吧。”


    芸娘眼中垂淚,看向那先前藏匿毒藥的磚石,心中已經打定了主意。


    此刻張三也已經冷靜下來,覺得芸娘說得有些道理,


    眼前這靖安軍是好是壞尚且不知,不管你輕易作出論斷。


    深吸了口氣,張三沉聲說道:


    “好了,不哭了,湯已經好了,我先送出去,你在這裏歇息片刻。”


    說話間,他看向芸娘的小腹位置,眼神愈發柔和。


    在大乾,不管年齡多少,隻要有了子嗣,那就是真正的男人了,也要承擔起養家的責任。


    思緒間,張三來到那口大鍋前,兩手各拿一塊麻布,深吸一口氣,腰間猛地發力,


    那大鍋就被他端了起來,芸娘見狀連忙起身開門..


    張三端著大鍋走出房門,正在前方歇息的林青抬起頭見到這一幕,


    猛地起身,一個快步就來到近前。


    也不顧熱鍋滾燙,就這麽赤著雙手接過了鐵鍋。


    “莫急,招呼一聲便是。”


    張三頓時感覺手中一輕,神情一愣,看著前方的年輕將軍怔怔出神。


    他很難想象,眼前這疑似靖安侯的年輕將領居然親自接過了大鍋....


    他在這世上活了快三十年了,不管是村裏的裏長還是鎮上的小吏,又或者一路行來的督糧官,都是兩手不沾陽春水,


    怎麽可能如此平易近人。


    “快拿碗來,將這些湯都盛走。”


    林青一聲招呼,頓時周圍的軍卒都湧了上來,紛紛拿出了隨身攜帶的碗筷...


    三下五除二地就將大鍋內的熱湯盛舀一空。


    林青見狀笑著罵道:“沒有的弟兄不要著急,下一鍋馬上好。”


    沒有湯的軍卒們也嘿嘿一聲笑,直直地看著同僚喝湯吃幹糧,味蕾大動。


    林青拿著鐵鍋又走進屋中,將其放在灶台之上,看向那在一旁戰戰兢兢的美婦人,


    “多謝了,還請再多煮幾鍋,我們人多。”


    “應該的...應該的...”芸娘倉惶上前,手腳有些錯亂,連忙朝著鍋裏加水。


    林青見狀獨自走了出去,他留在這裏反而會影響他們。


    來到屋外,視線所及已經有好幾口大鍋的湯食好了,軍卒們正在小口小口地喝著,麵露戚戚,十分滿足。


    他看向一旁的張三,打量了一下他健碩的身軀,問道:


    “聽你口音不像是彭州人,如何淪落至此?”


    張三神情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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