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盞茶的時間,急促密集的腳步聲在軍帳外響起,


    緊接著一身緋袍的嚴友賢便進入軍帳。


    其身後跟著按察使容九以及多日不見的納蘭元哲。


    他們的臉上都帶著嚴肅,似乎還隱隱約約透露出幾分緊張。


    剛剛軍帳中的一切他們都看在眼裏,明明是操練的時間,但軍卒卻被禁止出營帳,還有披堅執銳的軍卒看守。


    如此陣仗,他們自知不是為了迎接自己,


    那是迎接誰?又是為了躲避誰?


    三人心中不可避免地與那些軍卒一般,心中開始胡思亂想...


    尤其是嚴友賢,幾乎已經認定,今日這北鄉城中來了大人物。


    “是拓跋阿狼?還是某位德高望重的族長?”


    嚴友賢腦海中閃過近日的種種公文,試圖在其中尋找蛛絲馬跡,


    但很快他眼中閃過了一絲失望,


    北鄉城如今在這西北就像是銅牆鐵壁,任何人想要進入其中都要經曆嚴格篩查。


    尤其是前些日子靖安軍的大動作,不光掃清了許多草原暗探,還將許多風浪城的暗探也一並掃清。


    這使得北鄉城在如今風浪城眼中,就如那深深的山穀,隻能看到其形,其中詳細卻看不真切。


    每每想到這,嚴友賢心中不免生出一股頹然,文官做事就是比軍伍做事要多一些彎彎繞繞。


    “今日我等前來...至少要探出一些虛實,否則...整日擔驚受怕,老夫如何受得了。”


    嚴友賢心中默默想著,走進軍帳中央,剛要躬身行禮,但聽到一道冷漠至極的聲音自上而下傳來:


    “三位大人齊聚於這小小北鄉城,頗具深意啊,手中是不是有將本侯捉拿歸案的折子?”


    撲通。


    話音還未落下,站於一側的納蘭元哲瞳孔驟然收縮,迅速做出決斷。


    撲通一聲雙膝跪地,額頭上浸滿冷汗,


    後背與脊梁像是有針刺一般難受,眼中也充斥著久久不散的驚恐。


    “屬下萬萬不敢如此,今日兩位大人前來是想探討一番邊疆戰事。”


    納蘭元哲的反應讓兩位大人身體一僵,嘴角微微抽動,麵露不堪。


    “這納蘭元哲怎麽如此軟骨頭!”嚴友賢心中無聲自語,


    他們三人齊齊前來,的確有“逼宮”的意思,希望靖安侯能看在三司齊聚的份上,透露一些動向,讓他們不至於惴惴不安,茫然無措。


    軍帳內一時陷入了僵硬,凝重的氣氛在緩緩鋪開..


    最後還是對靖安軍出力頗多的容九輕聲開口:


    “唉...靖安侯誤會了,我等整日惴惴不安,


    如今邊軍又出現了嘩變,我等已是不來不可了,還請靖安侯見諒。”


    “坐。”


    林青冷冷地吐出一個字,剛剛他之所為乃是先聲奪人,占據聲勢上的大義,


    如此一來便從容許多,也不會被咄咄逼人到牆角。


    二位大人長長舒了一口氣,慢慢坐下,見納蘭元哲還跪在那裏,林青淡淡開口:


    “軍伍之中以下犯上何罪?”


    納蘭元哲身體一抖:“《大乾律》曰,軍卒以下犯上者,輕係仗刑徒刑,重則流刑,至則死。”


    “未有軍令,擅自歸營,杖三十。”


    此話一出,納蘭元哲身體陡然一輕,重重出了口氣,


    “多謝侯爺。”


    林青擺了擺手,立於帳外的鍾信頓時神情古怪地走了進來,將納蘭元哲帶走。


    剛剛走出軍帳,納蘭元哲臉上的驚慌便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輕鬆寫意,如釋重負。


    身為勳貴子弟,為人處世自然有專人傳授。


    任何大人都有其親信,但何為親信?


    可以在外人前隨意打罵,以做立威。


    如今納蘭元哲就是如此,打在他身上,威卻立在兩位大人心裏,


    一旁的鍾信見他如此表情,也收起了提醒之心,


    以他對侯爺的了解,若不是親信之人定不會如此費口舌,還是在兩位大人在的情況下。


    賬內,納蘭元哲離去非但沒有讓軍帳內的氣氛緩和,反而變得更加凝重。


    兩位大人宦海沉浮多年,自然能看得真切,也能看出靖安侯的不滿。


    但不管如何,他們身為曲州主官,


    一定要對日後的動向有所了解,早做準備。


    嚴友賢深吸了一口氣,看向上首,嘴唇微抿,鄭重開口:


    “靖安侯爺,下官此次前來是想要探明靖安軍之態度,對待草原是戰是和,如此我二人也早做打算。


    不管是民憤民意還是糧草籌備,又或者是防線鞏固,民夫征調,都需要提前準備,還請靖安侯明示。”


    一旁的容九爺麵容鄭重:“嚴大人說的是,如今曲州內有不少人在興風作浪,靖安軍之動向自然要嚴加保密,


    但...侯爺,對我等二人還至於此嗎?


    若少了布政使司與按察使司輔佐,相信侯爺也寸步難行。”


    嚴友賢臉色微變,如此直白之言語對於一個軍伍之人來說,是不是過激了。


    不過出乎他意料的是,靖安侯林青沒有剛剛的冷冽,嘴角也出現一絲笑意,聽到二人的話也微微點頭。


    “兩位大人說的是,那本侯也不賣關子了,本侯之所向乃縱馬草原,這一點從未改變。”


    不知為何,兩位大人心中沒有絲毫輕鬆,反而愈發沉重。


    如此一來,那近些日子的風波以及靖安軍的一舉一動,豈不是都頗具深意?


    二人皆是人精,眼睛頓時眯了起來,覺得嘴唇幹澀難明。


    嚴友賢腦海中閃過這些日子的一幕幕,眉頭愈發緊皺,他看向靖安侯林青,出聲詢問:


    “那...敢問靖安侯,近些日子民怨沸騰,軍卒嘩變,為何不加以壓製,反而推波助瀾。”


    “嗬嗬,如今大乾內憂外困,大敵當前首先要分辨敵我,


    他們若不跳出來,本侯也無法輕易分辨,畢竟...這世上仁義惡毒之輩皆有。”


    直至此刻,林青才恢複了以往他們熟悉的樣子,充滿從容,似乎還有一些淡淡的藐視。


    同樣地,兩位大人心中也安定了不少,


    雖然他們還看不透靖安軍的一些舉動,


    比如現在的禁營,比如昨日的軍資調配。


    但總歸是得到了靖安侯親口承認,


    在他們心中,隻要靖安軍不與那拓跋部苟合就好。


    那些世家大族的死活,跟他們才沒有關係。


    容九還是有些心係家鄉安危,覺得有些不放心,便問道:


    “靖安侯爺,現如今九邊戰事激烈,西北戰事何時開打?我等也好早做準備。”


    正當林青準備回答,眼神卻猛地一凝,看向軍帳入口。


    隻見鍾信匆匆趕來,神情焦急,快步走到桌前,壓低聲音:


    “侯爺,拓跋部寇邊,兵馬數萬,皆是一人雙馬。”


    林青眼中閃過濃濃的精光,一雙拳頭不由得緊緊握起,心情激蕩。


    終於來了!


    “傳令武恒蘭雲川,集結本部人馬等候。”


    “是!”


    他又看向在場的兩位大人,二人臉色已經凝重到了極點。


    “二位大人,從此刻起便可以著手準備了,這曲州大戰不日便起。”


    二人對視一眼,皆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而後齊身一拜:


    “還望侯爺凱旋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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