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媽媽的小天堂裏,吧台後麵,翁保羅和袁媽媽各忙各的,幾天合作下來,他們彼此之間已經非常有默契,倒是傅開醫生一個人楞楞地在吧台前喝酒,袁媽媽關心地問傅開:「你沒事吧?」傅開解釋說昨天因為精神不好,恍恍惚惚的,替一個冤唇的小孩開刀,因為做得不太好,得要重做一次,覺得很過意不去。唉!這個兔唇小孩真倒黴,正好碰上醫生心情鬱卒,可見看病相當程度也是要碰運氣的。


    袁媽媽勸他少喝酒,要是喝到手發抖,那他這個整型醫生也就不用做了。


    傅開端起酒杯沈吟良久,然後放下杯子,毅然決然的說:「袁媽媽,我們結婚好不好?」


    刹時間,小天堂裏好像突然發生一波地震,翁保羅砸碎一隻高腳杯,袁媽媽把一壺檸檬水給打翻了。還好天花板上的吊燈沒事,不然客人們就慘了。


    重新鎮定之後,袁媽媽戰戰兢兢的問:「呃,傅開,你說你要和我結婚嗎?」


    傅開楞了一下,然後開始狂笑,「跟你結婚?哈哈哈哈,我說我們,那個我們是我和袁喜啦!哈哈哈哈……」愈笑愈誇張,啪達一聲,竟然從高腳椅上跌了下來,饒是如此,傅開還是笑不可抑,「哈哈哈哈」個沒完。


    袁媽媽搖搖頭:「好啦,有那麽好笑嗎?可以起來了。」鬆了一口氣的翁保羅上前去把椅子扶起來:「好了啦,就算要娶她,也不用笑成這個樣子。」


    傅開終於重新坐好,邊擦眼淚邊說:「對不起啊,袁媽媽,你也快結婚了,我不應該這麽,這麽沒禮貌。」


    袁媽媽頗不以為然:「誰說我要結婚?我就算是重新開張談戀愛,也不見得就要結婚呀!對不對?!」


    「對呀,對呀,先談戀愛,再結婚。」這是翁保羅的話,不過接得實在有點詭異,話中似乎還有什麽玄機。


    幸好這時博開轉了話題:「唉!我跟袁喜再不結婚,就要出問題了。」


    「那就結啊!」袁媽媽和翁保羅異口同聲。


    接著翁保羅指著剛從廚房端出來的一盤魚香烘蛋,像個兩性專家或是婚姻顧問似的開始解說:「炒好的蛋不管是放在鍋裏還是盤子上,味道都是一樣的,那為什麽我們還要多此一舉,多洗一個盤子呢?因為不這樣做,就不成樣子;而婚姻呢,就像是個盤子,講究的婚姻像是漂亮精致的盤子;隨便的婚姻呢,就像是個邋遢的盤子。但是不管漂亮還是邋遢,總此直接用鍋子象樣了;所以啊,談戀愛但是沒有住在一起,就像是蛋打好了光是擺一邊,根本還沒下鍋炒;要是住在一起,可是還沒結婚,就等於是拿著鍋子就吃了起來,你或許覺得味道都一樣,可是根本就不成樣子嘛!結論是要結婚,要吃菜,就好好地裝到盤子裏頭來吃,這樣才象樣嘛!」


    翁大師一席妙論發表下來,傅開像頓悟似的告訴自己:「要結婚,才象樣。」袁媽媽看著翁保羅,露出一點恍然大悟的神情。


    段宇宙和袁靜一走出高級西餐廳,前者立刻把脖子上那條很不搭調的領帶給拆下來,「太可笑了,為什麽一定要客人打領帶?簡直莫名其妙!」段宇宙愈想愈氣憤,袁靜接過領帶,收進皮包裏,寬容地笑笑:「這些餐廳,就是有這些個麻煩的規定,反正我都替你準備好了。」


    「為什麽自找麻煩?這種臭屁的餐廳,為什麽不幹脆規定客人要先刷牙?」段宇宙似乎還餘怒未息。


    袁靜也很無奈,她解釋因為她們這種年紀,隻有到這種地方才可以清靜一下,不然現在隨便到什麽餐廳,都擠滿了一大堆嘰嘰喳喳的小鬼頭,吵都吵死了;段宇宙不覺得這有什麽關係,但是袁靜鄭重的告訴他:「十七、八歲離你沒多遠,離我,就很遠了。」語氣帶著淡淡的無奈與悲愁。


    段宇宙察覺有些不對,靠過來攬住袁靜的肩,月光下她的神氣顯得格外哀怨動人。


    「靜靜,你最近怎麽好像愈來愈在乎這些事了?」


    「因為愈來愈老了呀!你看,我去學校接你,學生還以為我是你的大姊。」


    「怎麽會呢,她們開玩笑的啦!而且不是隻有你愈來愈老,每個人都這樣啊。」袁靜聽老公這麽說,放心了不少,想一想,幽幽的說:「是,很可惜,我年輕的時候你錯過了。」段宇宙心疼地親親她。


    兩人走到了「雅哥」的旁邊,上了車,開了一會兒,段宇宙滿瞼狐疑:「我們不是要回家嗎?」


    袁靜露出頑皮的笑容:「不回家,我們去打保齡球,嗯,開始過年輕的生活吧!」袁靜心中下了決心,握緊方向盤,猛跦油門,衝過一個黃燈,繼續加速前進。


    轉幾個彎之後到了保齡球館,還好客人並不多,他們買了幾局,換好鞋、挑了順手的球,走到6號球道,其實打保齡球一直都是蠻熱門休閑娛樂活動,最近還有人把球道和球改成熒光色的,似乎在黑暗中打會更有刺激感。


    段宇宙第一球就全倒,真不愧是體育健將,他看看隔壁球道,洗溝洗得一塌糊塗,真是令人慘不忍睹;打球的女生轉過頭來,竟然是袁喜,袁喜看見他很興奮:「喂,你也是跟蹤我來的嗎?」


    「什麽跟蹤?」段宇宙一臉茫然。


    袁喜看見從洗手間回來的姊姊,眼光立刻黯淡下來,「噢,你是跟姊姊來的。」


    袁靜也看見了袁喜:「欵?你也在這兒?和傅開一起來的?」袁喜指著7號球道那一票人,向姊姊說明她是和導播他們一塊來的,但是一眼望過去,卻看見傅開一個人在8號球道打球,「那不是傅開嗎?你怎麽說他沒來?」袁靜很納悶,沒想到袁喜故作東張西望狀,「啊?誰?沒看見呀?」然後走回自己的球道丟球,袁靜對著段宇宙聳聳肩,「真詭異,還在吵架吧!」


    段宇宙看見傅開自己一個人拎著一顆球,杵在那兒,丟也不是、放也不是,覺得有些可憐,和袁靜說了聲就走了過去,原來那次離家出走之後袁喜就不理他,隻好她到那兒,他就跟到那兒,希望找機會和她講話。


    段宇宙看看博開,覺得他的確憔悴很多,不複當初的瀟灑和意氣風發,原本那個為自己專業而自矜的醫生,現在十足是個為情所困的可憐蟲。


    「那你就準備一直跟著她?」段宇宙問。


    「嗯,我打算跟她求婚,她是個很好的女孩。」傅開望著「在同事之間有說有笑的袁喜」回答,穿著今年流行果凍似的蘋果綠褲裝的袁喜,的確看起來非常嬌俏可人,但是在傅開眼中,又豈止是蘋果綠的褲裝,不管袁喜穿什麽還不都是美麗動人的。


    兩人的目光都投向袁喜,段宇宙不知不覺間,也跟著悠然神往起來,回想起兩人當年的纏綿俳惻……轉一眼,看見了另一個球道的袁靜,他立刻回到現實,趕緊回到老婆身邊。


    袁靜勸他妹妹的事不用多管,她發作起來,誰都沒辦法,「你跟她不熟、不曉得她的厲害。」


    「是嗎?一段宇宙心中卻暗想,我怎麽會不了解?


    突然隔壁球道傳出吵架聲,原來鐵齒的傅開竟然直挺挺地站在7號球道中間,希望袁喜原諒他,袁喜氣極敗壞,叫他走開,傅開卻像是豁了出去,隻要袁喜接受他的道歉,袁喜威脅要用球丟他,也還是不走,罵了句混蛋就真的把手上的球扔出來,還好力量很弱,隻從傅開的腳邊滾過,她不甘心而且更氣,把手邊任何拿得到的球都瘋狂亂丟,旁邊的人趕緊四散奔逃。


    段宇宙看不過去準備要拉住袁喜,但是袁喜根本停不下來,而且看看怎麽都傷不了傅開,索性抱住球,跑到傅開麵前,才對準他的腳砸過去,這回果然正中靶心,傅開痛得慘叫一聲,立刻蹲下來,袁喜這才發現闖了禍,不能再任性了,趕緊也蹲下來,抱住傅開向他道歉;旁邊的人看到這幕類似九點半檔連續劇的結局,都鼓起掌來,袁靜看得一楞一楞都說不出話來,倒是她老公看到和解後緊緊相擁的兩人,心中似是五味雜陳。


    上午的時候,袁媽媽的小天堂通常是空無一人的,但是我們的大廚師翁保羅爺爺,卻相當勤奮地……呃,來上班嗎?不確定,但他的確是走進了店裏,他第一件事是打開信箱,開始把所有的信件分類,扣掉一些賬單和dm,大概有七、八封又是要來「應征」的信,他左顧右盼一番,確定四下無人,猶豫了一會兒,然後把心一橫,決定拆開那些信,每看一封信的照片或是自我介紹,就批評一次,覺得這些家夥條件太差,根本不是對手,但是有一兩封乍看之下還真不錯,翁保羅口中念著:「了不起啊!」但心中還真的有幾分危機意識。


    在翁保羅心中七上八下的時候,小天堂的門鈴突然響了,他一緊張,索性把信全部丟到垃圾桶裏,小心地掩埋好後,才到前頭去開門,原來是段宇宙來找袁媽媽的,翁保羅告訴他:「袁媽媽昨天忙得太晚,現在還在睡呢。」段宇宙聽到後本來打算轉身告辭,但是翁保羅熱心地留他吃飯,他見翁保羅興致這麽高,索性邀請翁保羅一起去外麵吃飯。


    他們到了安和路的一家日本料理店,翁保羅一邊吃,一邊就開始批評師父的刀工,又嫌佐料的味道不夠純正,段宇宙笑笑說:「翁師傅,休息一下吧,拉你出來透透氣,就是要你忘掉這些事的啊。」


    翁保羅向他解釋自己忘不掉的原因:「烹調和戀愛其實非常相像,你一旦愛過一個女人,你對女人的看法,可就從此改變了,那些沒談過戀愛的人,你就會覺得不可與之言也;同樣的,你一旦愛上了烹調,之後你吃東西的方法,也會不一樣了。」


    段宇宙喝了一口清酒,想起了自己的心事,試探地詢問翁保羅是否有「深愛過的女人,最後卻被別人娶走」的痛苦回憶?翁保羅夾起沙西米,慎重地沾好佐料,放入口中,完全吞下去後才告訴段宇宙:「當然有啦,不然怎麽到現在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那會不會不甘心呢?」段宇宙繼續追問,翁保羅看這情形,清清喉嚨,擺好架勢,翁大師又準備開示了。


    大師舉起盤子邊美麗的雕花當做女人來比喻:「我們男人常常會覺得是自己把身邊的女孩調教成功的,以為是我們幫她澆水、替她擋風,她才會開得這麽燦爛,以為沒有我們,那朵花就沒辦法開得那麽美,甚至會枯萎,這種想法實在太天真了,因為這些花要是真的是好的品種,她們自己就可以開得很漂亮的……」


    段宇宙忍不住打斷:「翁師傅,這是你們老一輩的想法,我可不甘心,我這輩子最認真的愛情,最努力培養的花朵,現在居然得讓別人摘下來,插到瓶子裏,我實在愈想愈不爽。」


    翁保羅瞄了他一眼:「你不是結婚了嗎?你看看,你不是也摘下別人辛苦培養的花插在自己的瓶子裏嗎?想開一點吧!」段宇宙想想有道理,隻得「嘿嘿」幹笑兩聲。


    接著翁保羅做了今兒個menstalk的結論:「身為一個一流的廚師,我早就習慣把自己親手完成的最好作品送進人家的嘴裏了,想想看,人生之所以可能幸福,就是因為大家要互相成全呀!」段宇宙把清酒喝光光,開始運用他不太使用的大腦琢磨這個道理。


    袁靜是個劍及履及的女人,一旦下定決心,就一定要做到,自從那天晚上決定要開始過年輕的生活之後,就給自已訂下了青年守則。


    袁靜的青年守則第一條:換個年輕的發型,所以她拉著袁媽媽上美容院去,袁媽媽警告她,小心發型越年輕,顯得瞼越老氣,袁靜說沒關係,先對付頭發,再對付臉,因此「和瞼部奮鬥」是袁靜的青年守則第二條。


    袁靜聽別人介紹,到了這家有不少連鎖店的發廊,她們指定的三號發型師,是個衣著光鮮的港仔,長得滿像電影「新同居時代」裏和吳倩蓮談戀愛的發型師。唉!難道香港的發型師都長得這個樣嗎?不過港仔的客人實在太多,她們幾乎把那些時尚雜誌翻完了才輪到,兩個人都選擇燙發,頭上都罩了專用的燈具,母女倆開始討論那天晚上傅開在保齡球館的英雄事跡,兩人讚歎不已,袁靜很是遺憾自己年輕的時候都沒有發生過這麽一很漫的故事,袁媽媽則是慶幸傅開的腳沒有事,並且替他遺憾碰到袁喜這種恐怖份子,當然這隻是玩笑話。


    這家發廊的助理小妹們都穿著可愛的草綠色吊帶工作褲,配上五彩球鞋,真是活力無限的樣子,小妹們多半是高中高職的學生,有的是建教合作,有的是下課來打工的。


    來找同學玩的範頂兒從鏡子的反射中看見了袁靜,眼珠兒一轉,心生一計,假裝要幫忙,弄來一件吊帶褲換上,拿著掃把畚鬥一路朝著袁靜的位子掃去。


    袁靜和媽媽聊得正開心,完全沒有注意到頂兒的存在,頂兒趁著大家不注意的時候,閃電出擊,把袁靜頭上的機器調到最高溫,然後輕輕鬆鬆的到別層樓掃去,袁靜正和袁媽媽討論青年守則第三條是不是應該把運動列進去,要不然好一個體育係的老公不就白白浪費了?她似乎沒有察覺到逐漸升高的溫度。


    半個小時之後,港仔過來拆發卷,愈拆愈不對勁,原本預期大波浪效果的袁靜,現在已經變成蛇發女妖美杜莎了,她麵對鏡中的自己慘啡一聲:「怎麽辦?我要怎麽見人?你們在搞什麽鬼?」


    港仔連忙安撫她,說:「我們還可以修,我一定會弄好。」然後拿起剪刀開始先剪掉燙壞的部分,然後再修出新的發型,在喀嚓聲中,袁媽媽和袁靜一樣緊張,雖然袁媽媽已經打理好了個清爽的新造型,她還是耽心地盯著袁靜的頭瞧。


    其實任何有過類似經驗的人,都應該可以體會袁靜現在的心情,是結合百分之五十的痛不欲生,和百分之五十的悔不當初,但畢竟還是握著一線希望,希望設計師能夠力挽狂瀾,讓她的頭發起死回生。


    在一番刀光飛舞之後,新發型終於完成,雖然很短但很俏麗有型,有點介於袁詠儀和內田有紀之間,袁靜不太習慣鏡中的自己:「呃,好短……」


    「對呀,很可愛吧!」港仔挺懣意的,袁媽媽告訴她:「簡直看起來比小喜還小嘛!」


    袁媽媽的話讓袁靜大喜過望:「真的嗎?真的比小喜還小?太好了!」


    今天這個差險的錯誤造成的結果,讓袁靜對自己的青年守則更有信心了。


    袁喜走出攝影棚大樓外,意外地看見段宇宙和他的摩托車,「小段?」


    「上車吧!」


    「我,我要回去煮飯給傅開吃耶。」


    「沒關係,我送你。」


    「好吧!」袁喜坐上後座,「追風」呼嘯一番揚長而去。


    袁喜坐在後座卻是盡量坐直身體,不像上次在山間公路上那樣依偎著,遇到紅燈停車的時候,段宇宙轉過頭來:「他是不是跟你求婚了?」


    袁喜沒答腔,「他還沒跟你說?」袁喜點點頭,段宇宙接著問:「那你會不會答應他?」


    袁喜頓了幾秒,然後瞪著他:「你憑什麽問我?你當初娶我姊姊的時候,我有沒有問你?你有沒有給過我機會問你?」


    「可是,你那個時候在國外。」


    袁喜罵了句「你這個混蛋!」然後突然下車,頭也不回地跑向人行道,這個時候已經是綠燈,四麵八方的車子用喇叭聲催促段宇宙。


    袁喜改搭taxi回來,門上貼了朵玫瑰和一封信,上頭寫著:「請喜妹立刻打開,p.s.可不是打傅開。」他還真有幽默感,信裏請袁喜趕快到莫內餐廳。


    莫內餐廳是個非常高尚優雅的法國餐廳,傅開和袁喜坐在靠窗的座位,一轉頭正好可以看到對街上那扇巨大的「戶外廣告廣告牌」,就是用燈號可以改變內容的那種,燭台上點著粉紅色的蠟燭,花瓶插著一大東香水百合。


    可惜袁喜的心情沒那麽浪漫,她問傅開:「你的腳可以開車啦?」


    「換左腳就行了。」開自排車就有這種好處。


    「為什麽要出來吃?我買了鼎泰豐外賣回家的。」


    傅開告訴她:「因為在家裏就看不到廣告牌啦。」


    「什麽廣告牌?幹嘛?」


    傅開轉移話題,開始回憶三年前他們第一次約會的情形,那天約的是七點半,但袁喜八點十六分才到,害傅開在莫內餐廳枯坐了四十六分鍾,袁喜不太甘願的向他說:「唉!那個時候真對不起。」


    傅開伸出表來:「又快到八點十六分囉?」


    「怎麽樣呢?」


    如果這個時候你走在這附近的話,你可以和傅開、袁喜他們一起望著那塊廣告牌,就知道怎麽樣了,十六分整的時候,廣告牌上突然出現燦爛的煙火圖案,然後是會恒久遠、一顆永流傳的鑽石、一大串玫瑰,然後是一個個鬥大的字:「袁、喜、請、你、嫁、給、我、博、開、敬、上。」


    袁喜感動得熱淚盈眶,附近的行人也都指指點點的,似乎醞釀出了一股興奮的情緒;傅開得意洋洋看起自己的傑作,但這可不是他發明的,當初楊過在襄陽城幫小郭襄過生日的時候就用過了,他命令西山一窟鬼用高空燈火在襄陽城上空打上:「恭祝郭二姑娘多福多壽」十個大字。


    傅開充滿希望和喜悅的等待袁喜的答案,袁喜低頭想了很久才開口:「傅開,我們今天先不談這個,好嗎?」原本微笑著的傅開立刻變了瞼色。


    戶外廣告牌上的大字「請你和我結婚」又做了最後一次努力,但終究還是無可奈何的轉成煙火炸開的圖案,一閃一閃的星火,在黑底的廣告牌上,終於消失。


    在餐廳裏,傅開沒能完全反應過來:「你,你不想談這個事,為什麽?怎麽,怎麽會這樣?」


    袁喜低頭繼續吃,但卻怎麽也叉不住盤子裏的紅蘿卜球,她隻好一次又一次的努力著。


    「袁喜,我是在跟你求婚耶,你不是一直嫌我沒有決心嗎?我現在終於拿定主意了。」


    袁喜決定放棄紅蘿卜球,她抬起頭打斷傅開的話:「對不起,我們下次再談好不好?」也不等傅開回答,拿著包包就起身離去了。


    今天一連拋棄兩個男生的袁喜一時沒決定要去那兒,所以打算先隨便逛逛,在她走出第三家服飾店,準備過馬路的時候,差點被輛摩托車給撞上,正要開罵的時候,轉頭一看,竟然是段宇宙,好一個冤家路窄,袁喜當場掉頭就走,段宇宙本來打算回家,剛剛恰好趕上八點十六分的「盛況」,他連忙掉頭跟著袁喜。


    「喂,上車吧!」


    「要去那裏啊?我載你去。」連問兩次,袁喜是頭也不回。


    「你答應他了?你要嫁給他了?」


    袁喜繼續走自己的路,段宇宙繼續在旁邊嘮叨:「他大你十歲耶,你有那麽愛他嗎?如果有的話,你們為什麽同居那麽久都不結婚?你有沒有想過,一定是因為……」


    袁喜像是突然想通什麽似的,轉過身來:「煩死了,走吧!載我走兜兜風。」


    不過事實上,在台北市騎摩托車兜風並不是一件太偷悅的事,除了坑坑洞洞的道路,還有肮髒的空氣和灰塵,段宇宙知道這點,所以「追風」是往山上馳去。


    原本信心十足的傅開在鍛羽而歸之後,垂頭喪氣的,晃到袁媽媽的小天堂,因為今天晚上客人不多,所以翁保羅出來坐在吧台上和傅開聊天,真是所謂的「家有一老、如有一寶」,翁保羅總是用他豐富的人生閱曆,以廚師的立場做比喻,開導身邊的男生,讓他們在經過一番menstalk之後,又恢複信心和希望,如果保羅師父是生長在印第安部落的話,現在就應該是長老兼智者的角色了。


    翁保羅以「沒有不餓的客人,隻有不好的廚師」來勉勵傅開,要繼續努力,一次次嚐試,所以走出小天堂的傅開,總算又恢複幾許活力了。


    到了山上的段宇宙和袁喜並肩坐在一平台上,兩人的眼光都望著迷茫的夜景,曉得袁喜沒有答應傅開的求婚之後,段宇宙問她為什麽?袁喜看看段豐宙瞼上混合著期望和試探的神情,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當然不是因為你啦!」


    段宇宙不太好意思,隻好打個哈哈:「對呀,當然不是因為我啦!怎麽會是因為我呢?」


    「那是為什麽呢?」袁喜反問自己。


    「因為他太老了,都快四十了。」段宇宙肯定的說。


    這使得兩人想起以前大學時代流傳的一句話:「永遠永遠不要相信三十歲以上的人」,這是當時搞反對運動的人常常掛在嘴邊的話。


    袁靜也已經過了三十,段宇宙有點懊惱地抱怨她最近變得愈來愈奇怪,袁喜告訴他這樣才好,因為袁靜從小就是乖乖牌,都不會像她這麽調皮搗蛋,比方講她小時候最愛玩的把戲就是跑到人家店裏去,把東西的標價偷偷給亂換一番,然後鞋子可能是五十塊錢,襪子卻變成兩千塊,而袁靜這個時候一定就會溜到門外,可不是為了把風,而是要和她撇清關係,假裝不認識。


    段宇宙笑笑說:「沒錯,你上回在保齡球館發作的時候,她真想逃出大門呢!」


    「唉!姊姊的確比我適合當太太的。」袁喜覺得妻子這個職業,好像不是自己能夠勝任的。


    時間愈來愈晚了,袁喜站起來活動一下筋骨然後拍一下段宇宙:「走啦!回家吧!」


    深夜的台北常常會讓人驚喜:原來從這個地方到那個地方是這麽近的啊!說說笑笑之間很快就到了袁喜的家,段宇宙轉過頭來了:「我不送你進去,省得又增加誤會。」


    袁喜完全沒動靜:「誰說我要下車的?」


    「這不是你家嗎?」段宇宙很納悶。


    袁喜解釋:「我幾個小時前才拒絕他的求婚,現在怎麽可能若無其事回家睡覺嘛!」


    「那你叫我載你來幹嘛?」


    「請你進去幫我拿睡衣。」段宇宙搖搖頭,別人是會認床,袁喜大小姐認的卻是睡衣,不是穿自己的,晚上就會睡不著,沒想到這個習慣到現在還沒改掉。


    燈亮著,傅開已經回來了,段宇宙覺得有點不妥,但是袁喜推他過去,並且交代:「我要白底大眼蛙那一套,你不要說我在外麵哦。」


    段宇宙隻好硬著頭皮去按門鈴,傅開很意外:「欵?段老師?怎麽有空過來?」段宇宙很不好意思的說明來意,傅開起先嚇了一跳,然後問:「她今天晚上睡你們那邊?那我可以過去找她嗎?」


    「恐怕不太好吧。」傅開想想也對,歎口氣,要段宇宙等等,他進去拿。


    「喔,要大眼蛙那一套。」段宇宙突然想起來。


    傅開回頭看了他一眼,又走進去了,出來後把睡衣小心的折奸,放進紙袋裏,鄭重地交給段宇宙:「給你們添麻煩了。」


    段宇宙也蠻不好意思地接過衣服,笑著說:「簡值就像在四行倉庫接國旗那麽光榮呢!」


    回到段宇宙家,他們發現袁靜躺在沙發上睡著了,但是姿勢很奇怪,頸部很下自然的卡在沙發上,很像被人勒死之後,整個頭懸垂在沙發後的感覺,段宇宙納悶老婆怎麽睡成這個樣子,袁喜則很調皮的裝成偵探的樣子,近距離的觀察袁靜,口中還念著:「嗯,距離被殺害的時間不超過一個小時,女性,三十出頭。」


    被吵醒的袁靜一睜眼看見距離自己不到十公分的袁喜,嚇得大叫一聲,坐直之後才發覺自己的脖子酸痛無比:「天啊,我的脖子。」


    段宇宙立刻過來幫她按摩,他以前在學校學過,按起來力道恰到好處,一邊按一邊對老婆說:「睡在床上就不用這麽痛苦啦!」


    袁靜為自己解釋:「睡在床上,頭發就會弄亂了。」她指的是設計師用吹風機和發雕弄出來的型。


    「弄亂有什麽關係?」粗枝大葉的段宇宙根本沒注意到老婆有什麽不同。


    「啊!新發型,姊剪了新發型!」反而是袁喜先注意到了,袁靜略帶緊張的詢問大家的意見。


    段宇宙看了半天才開口:「是不是,是不是比較短了?」


    袁喜實在受不了她姊夫:「你是瞎子啊,當然短得多了。」然後向袁靜說:「姊,你這樣看起來年輕好多哦!可以去拍歐蕾的廣告了,和姊夫一起出門,搞不好會被當成他的學生呢!」


    這話真是說到了袁靜的心坎裏了,她趕快問老公:「有那麽年輕嗎?會像是你學生嗎?」


    「呃,我們學校,也有年紀此較大的學生……」段宇宙真是討打。


    到了該睡覺的時候了,臥室裏,袁靜坐在梳妝台前努力地對著鏡子做各種表情,硬作了一些俏皮可愛的神情,她似乎是想努力地找出適合自己新發型的表情,段宇宙湊過來趣意鬧她,兩人打打鬧鬧了一番,段宇宙捧著袁靜的臉,深情款款地說:「你剪這樣真的很好看。」


    袁靜很開心:「這樣你就不用再跟學生說我是你姊姊了,對不對?」


    段宇宙覺得有點泄氣:「我從來就沒有跟學生這樣講,是她們故意開玩笑的,你為什麽老是要提這些有的沒有的?」袁靜認為她們或許是開玩笑,但是事出必有因。


    段宇宙的耐心快要消失了:「你本來就此我大,為什麽不準別人講?這件事我們不是婚前就討論過了嗎?」


    袁靜的火氣也漸漸上升:「那個時候講好,結婚以後你會愈來愈成熟,我們看起來就不會差太多了。」


    「我當然有成熟啦,不然還怎麽樣,我還愈活愈回去啊!」段宇宙的聲音愈來愈大,兩人幹脆吵起來,一個怪對方整天蹦蹦跳跳,一點都不穩重,還跟學生勾肩搭背的,成什麽體統;另外一個反駁對方,難道體育老師要坐著打球嗎?而且學生接受你,才會把你當哥兒們,自己頭發剪太短,就不要故意找茬。


    吵到後來段宇宙幹脆抱起枕頭,衝到外麵,把在客廳看電視的袁喜叫進去和姊姊睡,自己到客廳來。


    袁喜看了這個陣仗,嚇了一跳,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麽事,小心翼翼地走到床邊坐下,她的棉布大眼蛙的睡衣和袁靜的絲質蕾絲邊的睡衣,形成了對比,她試探地問了句:「姊,不高興啊,其實頭發很好看啦,我也想去剪。」


    袁靜翻個身:「不是因為頭發啦!」


    「那你是因為我,才跟姊夫生氣?」袁喜又轉過來看著袁喜,一臉困惑,袁喜吞吞吐吐的解釋:「我和傅開吵架,然後,然後剛好在路上碰到姊夫,所以叫他,叫他載我過來。」


    袁靜這才想起來:「對啊,是他帶你回來的,怎麽會這樣呢?他怎麽會剛好碰到你?」


    被姊姊盯著看的袁喜,真是恨自己多嘴,不打自招。


    好不容易才把話題轉開,兩姊妹難得一起躺在床上談心,袁喜問姊姊段宇宙算是好丈夫嗎?袁靜反問她好的定義是什麽?


    袁喜想了想:「至少,和他結婚之後,你有變得比較快樂嗎?」


    「快樂?」袁靜努力地回憶:「還沒結婚之前,我老是不放心,覺得他根本不像是我的男朋友,反而比較像、比較像是你的男朋友。」


    袁喜嚇一大跳,袁靜繼續說:「對,感覺配你比較搭調,可是那個時候也不知道為什麽,兩人卻開始約會。」


    「姊,你有沒有跟姊夫提過呢?」袁靜緊張地問。


    「哈哈,我怎麽會這麽笨去提醒他呢?」


    「那個時候為什麽會嫁給他呢?唉,大概是覺得他蠻孩子氣,很可愛吧。」袁靜露出微笑。


    「哦,那如果重頭再來,你還是會嫁給姊夫嗎?」袁喜很好奇。


    「嗯,大概不會吧,好像太累了,尤其最近覺得特別累,大概是過了三十歲,自己開始疑神疑鬼吧,不過不嫁他,那又要嫁給誰呢?啊,對了!」袁靜突然想起今天晚上還沒有敷瞼,青年守則第二條,差點忘了,趕緊坐在梳妝台前,留下袁喜一個人躺在床上喃喃自語:「對呀,要嫁給誰呢?」


    客廳的沙發上,尷尬地塞著長手長腳的段宇宙,似乎姿勢怎麽變都不舒眼,他把燈都關了,隻留下電視的亮光,幹嘛呢?玩他最心愛的game「毀滅戰士」,殺殺殺殺、亂殺一通,但是今天不知道怎麽搞的,老是躲不掉食肉機器,不一會兒就gameover了,他罵了聲「shit」,把電視和遊樂器關掉,重新躺下,但還是怎麽也睡不著,他看看臥室,裏麵睡著他這輩子兩個心愛的女人,sowhat?他隻好望著天花板發起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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