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宇宙剛上完今天的最後一節課,這三周的進度都是排球,兩個值日生過來撞排球,裝到竹筐裏,「範頂兒呢?」段宇宙忍不住問了一句。


    「沒來,今天都沒看到她。」


    「好奇怪,她從來不蹺體育課的。」


    「老師,你們是不是吵架了?」兩個女生七嘴八舌一番,段宇宙連忙製止。


    「亂講,你們誰看到她的話,叫她來找我。」段宇宙雖然走在前麵,還是隱隱覺得背後的小女生在吱吱喀喳地笑話他。


    放學了,段宇宙走出校門口,今天頂兒沒來,所以車子當然不會發不動.但是卻發現袁喜一身天藍色的站在校門口等他。


    「你怎麽會在這兒?傅開呢?」段宇宙有點不高興,因為他覺得莫名其妙搞得亂七八糟,真是煩死人了,袁喜她自然也是一肚子委屈,段宇宙要她去找傅開,可是傅開卻和律師一副「心手相連」的樣子。


    「我本來帶了花和水果去看那個律師,想陪陪她,順便和傅開和好的,誰知道,」袁喜搖搖頭,然浚想到:「姊姊呢?還在生氣?」


    段宇宙聳聳肩:「在你媽那邊,你媽叫我先別去惹她。」兩個人站在機車旁邊,各想各的心事。


    袁喜突然眼睛一亮:「喂,我回去煮幾個傅開喜歡吃的菜,送到醫院去給他!走啦,載我去買菜,快點快點。」段宇宙無可奈何隻得遵命。


    傍晚時分的小天堂,還沒有什麽客人,有人推門進來,竟然是鄭嘉中董事長,他今天穿著雙排扣的淺咖啡色西裝,顯得風度翮翩,手中捧了一大串白玫瑰和一籃水果走了進來。原本坐在吧台旁高腳椅上看晚報的翁保羅立刻警戒起來,好像是豹子在麵對勢力範圍的入侵者時互相對峙的情況,翁保羅一開始語氣不善盡是找茬,後來鄭董說他是來看袁靜的,氣氛才緩和下來。


    一早上你們老板打電話給我,說袁靜不舒服,在你們這邊休息,要跟我請個病假。」鄭董解釋來意。


    袁媽媽這個時候才下來,急忙上前招呼鄭董,鄭董剛剛從翁保羅的話中,才曉得袁靜是她女兒,但是袁媽媽怕鄭董誤會她和翁保羅是夫妻,趕緊指著翁保羅解釋:「可是他姓翁。」


    「啊?」


    「呃,我是說他不姓袁,我不是跟他,呃,是,我是袁靜的媽媽,謝謝你一向對她的照顧。」袁媽媽講到一半,發現愈描愈黑,隻得把話題轉開。


    鄭董表示他想上去看看袁靜,但是翁保羅可不許他進袁媽媽的房間,袁媽媽正在製止的時候,忽然傳來袁靜的聲音:「翁師傅,我起來了,鄭董,你好。」三一人回頭一看,袁靜居然打扮得非常華麗,穿了件袁媽媽的改良式旗袍,瞼上是濃妝,再加上濃濃的chanelno.5。


    「好漂亮。」鄭董看得眼睛發直。


    袁媽媽卻叫起來:「嘩,你在搞什麽?你這樣那像是生病?不是陷我於不義嗎?」


    鄭董趕快獻上花和水果:「我是來探病的,可是,你看起來很好,餓不餓?我請你吃飯。」


    「不,我請你吃,要跟你賠罪,媽、翁師傅,我出去了。」袁靜又來一個驚人之語,留下袁媽媽和翁保羅兩人對望。


    「她是不是鬼上身了呀?」


    「可是,僵屍都不是穿這種旗袍的吧?」


    袁靜坐進benz裏,一直望著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什麽,「我們還是吃清淡一點好了,日本料理好嗎?」


    「還是吃台菜?」鄭董連問了兩句,袁靜都沒有反應,「袁靜,你想吃什麽菜?」


    袁靜這才回過神來,她勉強做出開心的樣子:「其實,我們今天不要在外麵吃好不好?我們買菜到你家去,我做給你吃?」


    「你不是不舒服嗎?好啊,去買菜。」


    傅開把車開到超級市場附近,找好車位,沈力行累慘慘地癱在前座,她決定要提前出院,傅開準備替她買些吃的東西在家裏,讓她在車上等,可是沈力行也想跟去逛逛,她不想一個人被留下來,傅開隻好慢慢地扶著她下車。


    這間超級市場開在地下室,賣場很大,相鄰的無數排貨架間,走著三三兩兩來來去去推著小推車的客人。生鮮食品的這一排,喜形於色的鄭嘉中,和一瞼堅毅、像是在執行任務的袁靜,兩人推著一輛車;隔壁罐頭幹貨一排,不太耐煩的段宇宙,和專注尋找貨品的袁喜,推著一輛車;再過來一排,賣的是糖果餅幹,蹺一天課的頂兒和她的哥兒們,他們空著手,東摸摸,西看看,卻是什麽也沒有拿;再隔壁一排,是最靠近大門口的,電動門一開,進來了沈力行和慢慢扶著她的傅開。


    袁喜一副發現新大陸的樣子:「啊!有發菜的罐頭耶!還有xo醬,可以做素什麽錦哦,趕快,幫我找腐衣。」


    「你什麽時候燒這麽麻煩的菜啦?不是隻會包餃子嗎?」段宇宙不由得吃味起來。


    「傅開教我的啊,我跟你講,當醫生的男人,手都很靈巧的哦!」袁喜可沒有意識到段宇宙開始不爽了。


    「哼,打球的手就不靈巧了嗎?」段宇宙不服氣地拿起推車裏的一個蘋果、一個罐頭和一包零食,像表演特技一樣,把三樣東西在兩手間拋擲著,「這個醫生會不會啊?」袁喜要他小心,別把東西摔破了,才講完,段宇宙手上的東西就立刻掉在地上,原來他看見了今天逃課的頂兒。


    頂兒穿著橘色的塑料質料短裙,黃色的中空背心,瞼上不合年齡的濃妝,她親膩地牽著那個男生,悠悠晃晃地朝著段宇宙走來:「啊,老師,還有這位小姐,我們又碰麵啦!」


    那個男生看著袁喜:「你好麵熟,就是那個三正頻道主持節目的,對,我看過你。」


    「你今天沒去上課?」段宇宙問頂兒。


    「反正還不是碰見了。」頂兒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你連我的課都不上?」


    「那你還不是跟別的女生在一起,她又不是你太太。」


    「你講這些幹嘛?」


    這個時候貨架的另一端,鄭嘉中和袁靜正推著車子走了過來,頂兒很訝異:「啊,你和師母一起來的?」段宇宙轉過身去,正好和袁靜的眼光對個正著。


    「啊!」三個人一起叫出來。


    頂兒的朋友很興奮,拉拉她的手:「他們在拍戲是不是?」頂兒叫他閉嘴;袁靜突然掉頭就走,鄭董和段宇宙一起追上去,把袁靜拉回來,兩個男人開始爭執起來。


    段宇宙知道他是袁靜的老板之後更火:「你強迫職員陪你來這裏,你這叫性騷擾,我可以告你!」


    「告你個頭,這裏是超級市場又不是賓館,你這個神經病,而且是她自己要我陪她來買菜的,關你什麽事?你是她爸爸還是她兒子?」鄭董也失去了風度。


    「我是她老公。」


    「她老公,那你去問袁靜啊,是她自己說要煮飯給我吃的,對不對?」


    袁靜夾在兩個男人之間很是為難,老板和老公吵成一團,她攔不住隻好大叫:「你們都閉嘴啦!」


    大家嚇一跳,一起望著袁靜,她生氣著說:「你們吵什麽?應該是我最生氣耶。」然後指著她老公:「你為什麽跟我妹妹在一起?」


    「妹妹?」頂兒在一旁不可置信地插嘴。


    袁靜再指著她老妹:「你為什麽還跟我老公在一起?你們要氣死我是不是?」


    段宇宙趕緊解釋:「我去找你,你都不肯見我。」


    鄭董在旁邊很高興的說:「我去找她,她馬上就下來。」


    「好了啦!」袁靜開口之後,才想到對方是老板,趕緊對不起。


    袁喜也在旁邊解釋:「姊,今天是我拉著姊夫來的,是我要買菜回去做給傅開吃。」


    「那上一次,也是你拉著他進洗澡間?」


    段宇宙趕快聲明:「你怎麽這樣,不是跟你說過,我們是在山上剛好碰到的。」


    袁靜指著段宇宙繼續問:「傅開告訴我,你還帶了另外一個女人。」


    「不是女人啦,隻是一個小女生,他的一個學生而己。」袁喜代為解釋。


    「誰相信!」袁靜瞥一瞥嘴。


    袁喜指著頂兒,「就是她啦!」


    頂兒一看戰火波及到自己身上,慌張起來:「啊,我?是,是老師說,要帶我去看那個他大學時候初戀的秘密基地。」


    「哼,初戀的秘密基地,那帶你去幹嗎?」袁靜簡直像個法官。


    「嗯,我不知道,一到那邊,就碰到她了。」頂兒指著袁喜。


    袁靜轉過來問袁喜:「小段的秘密基地,你怎麽會跑去了?」這個時候頂兒的朋友爆冷門地插嘴:「那她就是他的初戀情人嘛!這麽簡單的事也搞不清楚。」


    現場頓時安靜無聲,大家都看著袁喜和段宇宙,「小喜,真的是這樣?你和小段在大學時候真的是男女朋友?」袁喜看著段宇宙,沒有回答。


    袁靜繼續說:「哦,怪不得你從來都不講你的初戀,所以你們一個是體育係的白馬王子,一個是英文采的係花?如果你們根本分不開,當初為什麽不跟他結婚?」


    鄭嘉中看看情形,完全沒有自己插手的餘地,隻好拿起貨架上的物品來研究,倒是袁喜被激怒,也發起脾氣來:「是你趁我出國的時候和他結婚!你還來問我?」


    袁靜氣壞了,拉著段宇宙過來:「你自己問他,他有沒有告訴過我你們的事?」然後問段宇宙:「你那個時候是在等她嗎?等她從美國回來嗎?那你幹嘛娶我?那我當代用品嗎?」


    這個時候隔壁貨架間的傅開勸虛弱的沈力行不要再逛了,可是沈力行很珍惜傅開陪她的機會,傅開隻好答應她,再逛一排再回家,他們倆不知情地緩緩移向那個「戰鬥區」。


    而在戰鬥區內,目前最新戰況是鄭嘉中正在勸袁靜,事情過去就算了,不要再計較,袁靜不甘心,硬是逼著段宇宙要他當袁喜的麵表示他一點都不喜歡她了,段宇宙為難地看著袁喜。


    「你敢!不準你說!」袁喜如此反應,原來複雜的五角習題,現在成了兩姊妹間的角力。


    段宇宙氣也上來:「你憑什麽不準我說?你每次來找我,都是為了傅開!我一天到晚在幫傅開收爛攤子,連你要做菜給他吃,都要我來陪你逛超級市場,幫你推這部爛車子。」


    袁喜故意賭氣地反駁:「那都是借口啊!你這個白癡,不然我早嫁給傅開了。」


    說時遲那時快,傅開和沈力行早已經出現在這排貨架的末端,段宇宙和袁喜背著他們所以沒看見,隻有袁靜驚訝地張大了嘴,告訴袁喜:「你自己去說給他聽吧!你的『借口』也來了。」


    「天啊!」袁喜轉過去看見傅開,才後悔地叫出來,傅開氣得發抖,眼睛瞪著袁喜,沈力行跟他講的話一句也聽不進。


    段宇宙看見傅開立刻警覺:「搞什麽,是不是你們故意串通好,來跟我們攤牌的,是不是?」


    「胡說八道,虧你想得出來!」袁靜回段宇宙。


    「不是串通好,怎麽會這樣?」


    「我怎麽知道會這樣?」


    大概隻有故事的原作者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了吧!


    袁喜看著傅開,不知所措,緊張得掉下眼淚來,剛剛大爆冷門的男生悄悄問頂兒:「現在又是什麽狀況?」


    頂兒指著傅開:「好像是那個女生的未婚夫之類的。」


    段宇宙覺得又糗又受騙地拋下一句,「你們這些人完全莫名其妙。」然後拉了袁喜就走,袁喜望了傅開一眼,但是傅開冷冷地把頭轉開,段宇宙經過沈力行身邊時侯,碰到了她,連著一大堆特價汽水也轟隆隆倒了一地,傅開趕快過去扶沈力行,段宇宙則頭也不回地載著袁喜奔馳離去;一場「七角戀情,超級市場大會串」就這樣草草落幕。


    鄭嘉中送袁靜回到小天堂,並且勸她和媽媽聊聊可能心情會好一點,袁靜心中感激:「走,董事長,我請我媽下廚慰勞你。」


    「哈哈,你們那位翁師傅會毒死我的,謝了。」鄭董倒是挺幽默的,雖然一直想追她,但也從來不至於構成辦公室的性騷擾,袁靜想知道他和袁媽媽到底可不可能?畢竟他的條件實在不錯。


    鄭董隻回了句:「男人老了,隻是樣子變老,追女孩的心可是不會變老的。」


    「隻會愈追愈年輕,我知道啦。」


    臨走前鄭董還要她好奸休息。


    「今天多謝你了鄭董。」袁靜真的覺得很慚愧。


    當她走近小天堂時,才發現門推不開,大門上掛了店裏平常用來留言的小黑板,上麵寫著:「你們出來吃飯了,真好!但是我們出去吃飯了,抱歉!袁媽媽留。」袁靜看著小黑板上的字,有點懊惱,又有點好笑,隻好泄氣地坐在門前的階梯上,像個無家可歸,或是被關在門外的小孩似的,等著仁人君子來解救她。


    傅開把沈力行扶到沙發上躺好,然後幫她把食物放進冰箱,他打開冰箱一看:「麵霜、眼霜、滋養霜,怎麽都是這些東西?」他隻好努力挪出空間放食物。


    「到了我們這個年紀,東西可以不吃,但是保養品絕對不能不用的。」沈力行不好意思地解釋,然後向他道謝,而且傅開為了下山救她,又惹了這麽多麻煩。


    傅開解釋:救人是醫生的天職,而且萬一那天傅開被判了刑、關起來,沈力行也一定會想辦法救他的,不料沈力行笑著說:「如果你娶了別人,我就絕對不會幫你,甚至還會有點開心地看你坐牢。」


    「所以,顯然我是個比較寬容的人。」傅開隻好自我解嘲。


    沈力行搖搖頭:「你不是比我寬容,你隻是不愛我了,愛情和同情其實很容易分辨,同情會帶出一個人最好的一部分,但是愛情卻會帶出一個人最糟的部分,像是哭泣、吵架、詛咒對方。」


    「所以啦,我們互相同情一下,不要再管那個糟糕的愛情了吧!」傅開建議。


    「你同情我生病,那我同情你什麽呢?」


    「同情我隻不過是別人的『借口』罷了。」其實他們可以接吻的,是誰說的,同情我可以親我!


    翁保羅帶袁媽媽到一家高級的鐵板燒餐廳吃晚飯,因為主廚的小雷是他的徒弟,小雷當然特別盡心烹調,三人愉快地聊著鐵板燒和廚師心理學,這也是翁保羅最擅長的,忽然袁媽媽擔心起來:「我們這樣忽然把店關起來,也不知道耽誤了多少客人吃飯呢?」


    翁保羅正經地對袁媽媽說:「你又來了,應該要學著倒過來替自己想,每天這些家夥,都耽誤了我跟你兩個人出來吃飯談心,再這樣下去,我還有多少機會呢?」袁媽媽和翁保羅互相交換了一個幸福的微笑。


    紅磚道上,橫停著段宇宙的破「追風」,他和袁喜兩個人靠著車子手拿著漢堡和可樂,兩人一邊吃,一邊看起過往行人,漢堡吃完後,袁喜側著頭看著段宇宙,然後低頭幾秒鍾再抬起來,像是下定什麽決心,她說:「走吧!」


    「去那?」段宇宙不太感興趣,袁喜卻興致勃勃地表示要帶路,然後搶先坐在摩托車前座,她會騎嗎?當然不會!段宇宙才想起來這是他們以前在學校時常玩的把戲,也跟著興奮起來,立刻跨上車子,兩個手臂把前座的袁宣口擁住。


    「對啦,出發吧!前麵紅燈右轉!」


    段宇宙一路聽從袁喜指揮,在馬路上悠然行進,二叫麵再左轉,嗯,過了那家便利商店就到了。」段宇宙依言停下一看,竟然是一家外表小巧可愛的賓館。


    「啊?這裏?」


    「對呀,好了,你把車停好。」袁喜一瞼自然,等段宇宙把車鎖好,就拉著他走進去了,賓館外頭的霓虹燈,開始閃爍起來。


    傅開等沈力行睡著後,把房間收拾一下,隻留下一盞枱燈,在他走出去門之前,悄悄地拿起電話,盡量不出聲地撥回家去,響了二十來聲他才放棄,開門時,他又回頭望了一眼,確實一切妥當,才離開。


    他今天實現了對沈力行的諾言,陪了她一整天,但是卻在超級市場裏,聽到令他心碎的話,袁喜沒回家,他也不想回去,「還是到袁媽媽的小天堂坐坐吧!」傅開告訴自己。


    車子開到小天堂門口的時候,傅開發現門口有個身影,原來是等著等著打起盹來的袁靜,她被車子大燈照醒,迷迷糊糊地張望著,傅開下車走到她的身邊,問她怎麽了?身體不舒服?為什麽坐在這兒?袁靜指指門上的小黑板,傅開看了笑笑說:「一定是翁師傅留的話,他們連備用鑰匙也拿走了嗎?」他一邊說一邊伸手到門邊一盆海棠的花盆旁摸索著。


    「什麽備用鑰匙?」袁靜不知道。


    「袁媽媽沒有告訴你?你看,這是她幫小喜準備的。」傅開拿到鑰匙後,掏出手帕來擦一擦,袁靜看了很驚訝地說,傅開大概是台北最後少數幾個會隨身攜帶手帕的男人了。


    沒有客人的小天堂似乎另外有一種風味,袁靜坐在吧台前把櫻桃當成籃球在玩投籃遊戲,試著從各種不同的距離把櫻桃投進玻璃杯裏,傅開則站在cd架旁:「我很欣賞你媽媽,可是她的音樂品味實在是很奇怪,啊,她也有這張。」傅開把這張cd放進音響裏,小天堂裏隨即流泄著憂傷而有力的爵士女聲,這是billieholiday的精選集。


    袁靜問傅開是不是怕她不哭才放這種歌曲。


    「我是怕你哭得太大聲。」


    「會哭得此你大聲嗎?:貝靜不甘示弱。


    不過傅開很正經地說他不會哭,因為他前年動手術把淚腺拿掉了,為什麽呢?因為他覺得流眼淚一點意義都沒有,所以就把淚腺拿掉啦。看看袁靜半信半疑的樣子,他更乘勝追擊地說,明年還打算把腳上的汗腺拿掉,這樣穿過的襪子就不會有味道了。


    袁靜知道被唬了:「你們男人愈老就愈會鬼扯是不是?」


    過了一會,傅開問袁靜今天她和她老板到底是怎麽回事?是不是也隻是拿鄭董當個借口?袁靜否認:「我是真的打算做菜給他吃。」


    「哦,那這個就不叫借口,應該叫……『國慶閱兵』。」傅開當場就創了個新名詞出來,並且分析給袁靜聽:「所謂的『國慶閱兵』,無非就是你覺得氣氛有點不對,不安全,產生危機意識,就趕快把手邊最唬人的武器亮出來,讓大夥瞧瞧你的厲害,這樣別人就不敢輕舉妄動啦。」


    那到底氣到了段宇宙沒有呢?袁靜歎了口氣:「算了吧,每次想氣氣他,最後反而一定被他氣個半死,我簡直就像個籃球一樣,明明裝了一肚子氣,還要被他拍來拍去,丟來丟去的。」


    「沒辦法囉,誰叫段宇宙是個籃球高手!」傅開也愛莫能助了。


    其實傅開和袁靜年齡相當,社會曆練也夠,所以聊起來十分投機,可惜兩個人都早已心有所屬,不然倒會是一對很好溝通的愛人;不過再成熟、再通達事理的人,碰了到愛情一這個關卡,也是照樣勘不破、解不了的。


    兩個人都喝得有點微醺了,傅開很無聊地把所有的燈一盞一盞的打開,小天堂顯得愈來愈燈火輝煌;袁靜投籃玩膩了,現在改玩迭羅漢,把桌上的杯子一個個迭起來。


    袁靜擔心自己再不生,就會變成高齡產婦了,而且她私心盼望段宇宙當了爸爸,就會因此而成熟穩重起來。傅開反對這種理論,他認為要是袁喜生了個女兒,她不但不會因此長大,反而可能和女兒爭風吃醋;談起袁靜和傅開麵對另一半時,都因為年齡差距而產生代溝,特別是袁靜她渴望被保護,結果反而都是她在照顧老公。


    「男人很難變老的,男人如果變老,不是一分鍾一分鍾、一個月一個月的變,男人如果要老的話,就是一下子就老掉,一下子就變成一個不折下扣的老頭子。」傅開又有高見了,所以他的結論是:「老兵不死,隻是越變越髒!」那他自己呢?不是變老、也不覺年輕,好像凡事置身事外,冷眼旁觀的感覺,這樣會比較輕鬆嗎?傅開問自己,搖搖頭,再喝一大口啤酒。


    賓館的房間很高,有一大扇窗戶可看見天空和夜晚的街道,段宇宙躺在沙發上,袁喜靠在他的懷裏,大家可不要誤會,他們都還穿著整齊的服裝,袁喜輕輕地對段宇宙說:「戀愛其實隻能談一次的對不對?初戀之後再談的每次戀愛,都隻是為了再溫習第一次的那種感覺,再回味一下對不對?」這個想法倒是很發人深省。


    她繼續說:「可是每一次都會失敗的啊,就好像童年時吃到什麽珍貴好吃的東西,就深深牢記在心裏,等長大後自己有能力可以買一大堆的時候,卻再也找不回當初那種美味的感覺了。」段宇宙一直沒有開口,隻是一直撫弄袁喜的頭發和瞼頰。


    良久、良久,段宇宙才問:「小喜,真的,真的要這樣嗎?」


    袁喜堅決地回答:「對,一定要這樣,事情才會過去。」說完就立刻把段宇宙推進浴室洗澡,段宇宙還在猶豫,袁喜卻堅持非這麽做才能解除咒語,他們之間的事才會過去,否則今天不做,就會永遠沒完沒了,袁喜這種解決亂七八糟情況的邏輯,還真的很詭異,非常人所能理解。


    洗完澡後段宇宙和袁喜都隻穿著純白潔淨的內衣,兩人立在窗前,段宇宙在袁喜身後用雙手璟著她,唉!是不是像極了浪漫文藝片的鏡頭呢?


    袁喜想起以前在學校的時候,翻譯過一首拜侖的詩送給段宇宙,她麵對星空開始念誦:「我們不會再一起遊蕩,消磨這樣幽深的夜晚,盡管這顆心依然愛著,盡管月光依然明亮……」


    段宇宙這個時候才想起來,斷斷續續地附和著袁喜:「夜晚為愛情而降臨,跟著馬上會天亮,雖然月光還是一樣,我們不會再一起遊蕩。」


    袁喜轉過身來,眼角有晶瑩的淚光,段宇宙安慰她:「不要哭,來,我們跳舞。」兩人隨著不知道那裏傳來的情歌,在月光下,輕輕地轉動著。


    「我們隻跳舞好不好?」


    「當然好,我們隻跳舞,因為我們不會再一起遊蕩。」


    夜深了,傅開又換了一片cd,sting的shallwedance?然後把燈光調暗,他走到吧台前鞠個躬,邀請袁靜共舞,袁靜開心地接受,兩個略帶醉意的人,就在桌椅之間,優雅而輕盈地旋轉著、旋轉著、旋轉著。


    吃完鐵板燒的翁保羅和袁媽媽,兩人興致很好,不想這麽早回去,所以一起到一家有舞池的pianobar去,這裏出沒的人年紀都在三十上下,喝酒、聊天、跳慢舞的都有,但是沒有人注意到角落裏,年紀顯然大許多的翁保羅和袁媽媽。他們很親密地隨意地跳著慢舞,兩人回憶著前一次跳舞的時間,分別是在七年前和十五年前,他們跳得很樸素,幾乎隻是腳在移動著,話也不多,隻是下時地笑著望著對方。


    「等一下我們要去哪裏?」袁媽媽問,翁保羅要袁媽媽邀請他到她家裏去,等袁媽媽答應了,他卻表示不能去,讓袁媽媽一臉困惑,翁保羅解釋是因為她房間裏還掛著和袁爸爸的結婚照,像一道符咒一樣,像他這種妖魔鬼怪可就進不去了,袁媽媽聽了隻能抱歉地笑笑。


    「我知道一個地方,可是你要答應肯跟我去。」翁保羅說。


    「嗯,我答應。」袁媽媽點頭,兩人繼續隨著音樂移動著。


    結果翁保羅帶袁媽媽來到一家小巧可愛的賓館,沒有錯,就是這一家,在等電梯的時候,袁媽媽很緊張,翁保羅一直安慰她,事實上他自己也不像外表假裝的鎮定,電梯終於到了大廳,門開了,有兩個人走了出來和他們擦身而過,交換位置,電梯門關上之後,袁媽媽說:「是不是我太緊張了?怎麽好像看到小段和小喜?」


    翁保羅摟住袁媽媽的肩:「不要亂想了,怎麽可能,來!放鬆一點。」


    走出電梯外的段宇宙和袁喜,走了兩步之後同時開口:「你有沒有覺得……」「天啊,真的是他們兩個。」段宇宙和袁喜一邊驚訝、一邊又擔心自己有沒有被瞧見,兩人嘻嘻哈哈的樣子像是一對交往多年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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