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擎烈的眼裏看不到其他人,更沒看到大舅哥眼裏的不滿,他的眼裏隻有坐在椅子上,渾身是傷的女子。


    這才多久沒見,現在她身上全是傷,好像輕輕一碰,人就會碎掉。


    厲擎烈大跨步走了過去。


    “小茉……”


    厲擎烈高大的身軀在阮紫茉麵前蹲了下來,朝她伸出去的大手微微發顫。


    剛才在醫院門口,他已經從何鈺軒口中知道小茉遭受什麽了,他想要將她擁入懷中,可他連觸碰她,都是小心翼翼,怕弄疼了他,他隻能克製住衝動。


    那麽高大,偉岸得如同山峰一樣的男人,曾經麵對敵人的長槍大炮,重重包圍時,沒有一點畏懼,可以絕處逢生,但現在他,望著麵前這個深愛的女子時,紅了眼眶。


    他從不懼怕死亡,可他怕……失去她……


    阮紫茉看向空中那隻粗糲的大手,她伸出手,主動握住了厲擎烈的大手,嘴角一扯,忍著喉嚨的難受,開口說,“沒事。”


    厲擎烈緊緊握著她的手,看到她淒慘的樣子,哪裏相信,她的樣子完全沒有一點說服力,他的喉嚨裏堵了一塊石頭,卡得難受,又無法說話。


    阮紫茉伸出一隻手,輕輕覆蓋在厲擎烈的剛毅俊美的臉龐上,手指從他泛紅的眼尾劃過,她的神情有些微微愣怔。


    厲擎烈上過戰場,從屍山血海走過,一次次和死神擦肩而過,練就了他堅毅、頑強、不懼險阻的性子,好像不管多大的事,在他這裏,都是不足為道的小事,他對一切盡在把握中,總能克服所有艱險。


    他總是輕而易舉就化解了危險,甚至神色都沒一絲變化。


    現在他卻為了她紅了眼。


    阮紫茉怔怔地望著他,或許……


    他當真愛上她了吧。


    阮紫茉的眼神變得有些複雜。


    厲擎烈輕蹭了一下阮紫茉的掌心,沉著聲音說,“還好你沒事。”


    一旁的沈子騫眉頭皺得緊緊的,臉色有些臭。


    傅淮書來這邊看病,剛好撞見了何鈺軒,詢問過後,才知道阮紫茉受傷了。


    “人沒事吧?”


    傅淮書臉上帶著濃濃的擔憂。


    何鈺軒深深看了傅淮書一眼。


    傅淮書斂去了臉上的神情,嘴角噙著溫雅的笑,“我和阮小姐是朋友,請何秘書告知一二。”


    何鈺軒從剛才傅淮書的緊張表現中,嗅出了一絲不對勁,很明顯眼前這位傅少爺是喜歡小茉小姐的,就算不是喜歡,那也是極具好感的。


    沈傅兩家的交情深厚,來往密切,何鈺軒對這位傅少爺也是有一定了解的,別看他溫文儒雅、平易近人,沒有一點架子,可他的心是冷的。


    傅淮書雖然對沈夢珠很親、寬容,可沈夢珠從未走進過他的心。


    何鈺軒看向傅淮書的目光不由帶上了些許同情了。


    沈傅兩家是有婚約的,如果當初小茉小姐沒有失蹤,在沈家長大,那麽傅淮書和小茉小姐說不定已經是夫妻了。


    隻是造化弄人啊,小茉小姐失蹤多年,甚至一度懷疑已經死了。


    現在陰差陽錯之下,傅淮書不知道小茉小姐的身份,可卻對小茉小姐有了好感。


    小茉小姐可是結了婚的,孩子都有了好幾個了,那麽這位傅少爺注定是……


    傅淮書跟隨著何鈺軒朝手術室那邊走去。


    遠遠的,傅淮書就看到了一個高大俊美男人,一身凜然氣勢,可卻在阮紫茉麵前蹲下了身,兩人對視著,仿佛隻能看到彼此,其餘人都是多餘的。


    傅淮書的腳步從一開始的焦急,到慢下來,現在已經停了下來。


    何鈺軒詫異看向了傅淮書。


    “我想想,我還有些事,就不過去打擾了。”


    傅淮書朝何鈺軒客氣點頭,轉身離開了。


    何鈺軒看到膩歪的夫妻倆,也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沈大少臉上那不爽都要溢出來了,他看向厲擎烈的目光泛著涼意。


    何鈺軒知道大少爺已經不滿意厲擎烈這個妹夫,覺得厲擎烈是一個糙漢子,配不上沈家的女兒,畢竟厲擎烈的潛力再好,以後能攀上巔峰,可那段路是要吃苦的。


    這對別的人家來說是巨大的福氣,嫁給這樣的一個人,以後能登上高位。


    可沈家不一樣,沈家的閨女,在華京的大家族中,可以隨意挑選青年才俊,不用吃苦,一輩子無憂,來這世界一遭,就是享受,隻要快樂就好。


    而沈家的閨女就是有那個底氣。


    “真是沒用,要是保護不了小茉,沈家會接她回來,以後她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沈子騫掃了一眼厲擎烈,語氣不太好。


    “呃……”


    阮紫茉震驚地看向沈子騫。


    這件事和厲擎烈完全沒關係,大哥怎麽能怪到厲擎烈身上呢。


    他甚至不知道唐天宇從監獄逃出來了,他實屬冤枉啊。


    阮紫茉沒想到大哥能無理到這種地步。


    厲擎烈俊美的臉上浮現了深深的內疚,顯然對沒保護好她這件事,她很自然。


    “大哥……”


    阮紫茉擰著黛眉,不認可地開口。


    “傻丫頭,心疼男人倒黴一輩子。”


    沈子騫伸手揉了一下阮紫茉的頭,不過他很注意,避開了她受傷的部位。


    “……”阮紫茉。


    沈子騫讓何鈺軒打了水過來,親自喂給阮紫茉喝。


    阮紫茉感覺這兩個男人奇奇怪怪的,不過她現在最擔心的是手術室裏的冉詩誼,對此沒有多想下去。


    沈家。


    徐慧蓮正站在客廳,桌子上擺放著一堆花枝,她手中拿著一把剪刀,聽著下麵的人匯報,剪斷花枝,插入了花瓶中。


    然後仔細擺弄著花瓶裏的花枝。


    插花也講究著美學,顏色搭配融合,高矮分布,空間的排布。


    “真是個好消息,很幸運,人的命運和自身的能力、運氣息息相關,缺一不可。”


    徐慧蓮那張保養得很好的臉上,很平靜,沒什麽情緒起伏,似乎隻是再簡單不過地感慨一下。


    那人低垂著頭,“沈老爺子已經過去了。”


    徐慧蓮雙眼閃過些什麽,臉上的溫柔也消散了些,重新拿起剪刀,“哢嚓”一聲,她將最高開得最豔麗的一枝花剪掉了。


    鮮紅的花,整朵掉在了桌麵上。


    “木秀於林,堆高於岸,都不是什麽好事,嗯,現在順眼多了。”


    徐慧蓮放下剪刀,看著麵前的花束說。


    那人不敢說話了。


    徐慧蓮轉過頭,重新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嘴角蕩起一抹溫柔的笑容,“今天的花不錯。”


    “什麽不錯。”


    沈慶鬆從外麵走了進來,他最近四處奔波,為了給沈夢珠找最好的醫生,忙得腳不著地。


    “我是說,我今天的插花不錯,你看看,是不是很好看。”


    徐慧蓮放下手中的茶杯,站了起來,朝沈慶鬆走過去,抱住他的手臂,帶著他過來看桌麵上,花瓶裏的鮮花。


    “嗯嗯,很不錯。”


    沈慶鬆看向花瓶裏的花,笑著對徐慧蓮說。


    徐慧蓮去倒了一杯茶,遞給了沈慶鬆。


    沈慶鬆接過茶水,一口喝了一大杯。


    徐慧蓮看著沈慶鬆喝茶,她溫柔開口,“我聽說小茉出了一些事,現在人還在醫院裏,你要不要過去看看。”


    沈慶鬆遞出茶杯的動作一頓,“你說什麽,小茉出事了。”


    “你別太激動了,我也不是很了解。”


    徐慧蓮接過茶杯放好。


    ——


    雖然沈子騫讓攔著,可這件事最終還是驚動了沈老爺子,老人家怒氣衝衝地趕到了醫院。


    保鏢攔都攔不住。


    沈老爺子拄著拐杖,健步如飛,完全不像上了年紀的人,硬朗得很。


    “你,你你……”


    沈老爺子指著阮紫茉,手抖了抖,最後見阮紫茉渾身是傷,慘兮兮的樣子,他說不下去,隻能將矛頭指向了沈子騫。


    “你這個做哥哥的,怎麽回事,連一個臭丫頭都保護不好,這個家裏一個比一個廢。”


    沈老爺子對著沈子騫怒罵。


    沈子騫沒有反駁。


    “還有你那個不盡責的父親,沒什麽本事就算了,還是個昏頭腦,拎不清的,一天天為了一個外人忙活,他都忘記誰才是他親女兒了吧,生塊番薯都好過生他,沒出息的東西。”


    沈老爺子將沈子騫的老子一塊罵了。


    阮紫茉原本想為沈子騫說話的,可見沈老爺子轉移了目標,將沈慶鬆罵得狗血淋頭,阮紫茉閉上了嘴。


    嗯……老子罵兒子,這是很正常的事。


    沈老爺子走來走去,將沈慶鬆罵了許久。


    可能是罵累了,沈老爺子走動的腳步放緩。


    “通知那孩子的家人了嗎?”


    沈老爺子瞥了一眼手術室,他已經將情況了解得差不多了。


    “人已經到了。”


    沈子騫回答。


    冉詩誼父母確實到了,不過他們隻是普通的小老百姓,看到那些高大、渾身戾氣的保鏢,哪見過這樣大的陣仗,他們在不遠處待著,怎麽喊他們過來都沒用。


    “這次多虧了那孩子,記得好好報答人家。”


    沈老爺子放緩了語氣。


    沈子騫應了一聲。


    沈慶鬆趕過來時,剛好撞在了沈老爺子的槍口上。


    “你是怎麽做父親的,曾經缺失二十幾年就算了,現在你閨女發生這樣大的事,你連一個影都沒有,你已經對不起她母親了,難道你還想連這個女兒也對不起,以後你要怎麽麵對地下的人。”


    沈老爺子一點都不給沈慶鬆留麵子,指著他就是一通臭罵。


    沈慶鬆看到渾身是傷、神情蔫蔫的閨女,他很是心疼,隻能低頭認錯。


    “為了一個外人到處奔波,忘記自己的親閨女,要不是這丫頭運氣好些,遇到了好心人,你現在過來,是給她收屍了。”


    沈老爺子對麵前這個兒子,要多嫌棄有多嫌棄。


    沈慶鬆不敢反駁,想上前對阮紫茉說些什麽,阮紫茉直接將頭埋在了厲擎烈的懷中,看都沒看他一眼。


    沈慶鬆眼裏閃過受傷。


    阮紫茉實在不想聽沈家人口中的對不起,一句“對不起”有什麽用,他們隻會一次次選擇委屈她,一次次對她說對不起。


    她實在厭煩聽到這三個字了。


    況且她現在滿心都想著冉詩誼的安危,完全不沒有心情搭理沈家人。


    沈慶鬆隻能落寞退到一邊,隻是雙眼一直落在阮紫茉身上。


    徐慧蓮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她上前為沈慶鬆說了幾句好話,盡力調節氣氛,盡顯賢惠懂事。


    沈慶鬆感激地看了一眼徐慧蓮。


    沈老爺子臉色越發難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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