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逢春輕輕搖頭道:“適才你對眾人所言,我在簾幕之後都聽了的。當年那人雖教了我暗器功夫,卻與我無師徒名分。我也不知他老人家姓名。至於他是否為唐門中人,我更是不得而知。況且,那人曾對我言到,說暗器本身已不夠磊落,再喂了毒,未免太過陰毒,是以他教了我暗器功夫,卻並未教我用毒。我柳某人所用暗器之上,從不喂毒,至多隻是些許麻藥而已。”


    羅無影隻道他不肯施救,這才找出諸多借口,哀求道:“先生過謙了,若是您老針上無毒,如何我這麵孔至今不能愈合?”


    柳逢春聽了此言,一雙眸子盯住羅無影的臉龐,森然道:“羅寨主也是江湖中人,總知‘人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吧?”


    羅無影聽了這話,一個念頭自心底冒將出來,身子突然如同墜入冰窟,顫聲道:“難不成?!難不成……”


    柳逢春點頭道:“不錯,我那針上隻不過是些許麻藥,隻要兩三個時辰,自然無礙,可你自己卻吞食了三枚百毒丸。要知你那百毒丸本身便是毒藥,雖是以毒攻毒能解百毒,若無毒可解又該如何?”


    羅無影一身冷汗涔涔而下。他為人狡詐、心腸歹毒,平素裏最喜觀看中毒之人死前諸般慘狀。那人死得越慘,他便越是高興,有時嫌中毒之人死的太快,看的不過癮,竟然故意解救一番,再下毒藥,便是為了看那人痛苦呻吟的慘狀。隻是他惜命如金,既要作惡,卻怕報應降到頭上,因此每每將大筆銀兩施於寺院,請諸多高僧替他超度亡靈,又曆盡千辛萬苦配製百毒丸。哪知機關用盡,卻誤了自己性命。一時間,過去死在他手中之人臨死前種種慘狀浮現在他眼前。他服了柳逢春所賜之藥,全身巨癢本已輕了許多。這時心潮起伏,一條左臂又麻癢了起來。他心知這藥丸隻能治標,卻不能治本。心念及此,不由嚇得他體似篩糠,雙腿一軟,跪倒在地,連聲哀求。


    柳逢春淡然道:“你我既無仇怨,也無交情。我不殺你,可也不會救你。剛才那一丸藥,我是看在這孩子麵上給你的。你心中休存妄想了吧!”說罷回身,尋張椅子坐了閉目療傷。


    羅無影痛哭哀嚎,聲淚俱下。在場群雄盡覺不齒,都覺怕死雖是人之本性,怕到這個地步,未免過分。


    羅無影眼見柳逢春緊閉雙目,嚴德天等人也在運功療傷,在場群雄麵露鄙夷神色,遠遠避了開去,隻有苦兒麵帶同情。他膝行兩步,爬向苦兒,哀求道:“苦兒少爺,求您替老頭子我說句好話,讓柳先生救我一命!”


    苦兒紅著臉道:“我可不是什麽少爺”!他轉過頭去望著柳逢春。柳逢春也不睜眼,隻是道:“苦兒,你忘了我剛才的言語了嗎?”


    苦兒懦懦應了一聲,他自幼隨母親生活,並不住在嚴家莊內,平時便靠給鄉民放牛牧羊度日,母親於他並不如何愛護。八歲那年,忽然來了一人,於他放牛之時教他讀書寫字,那便是柳逢春了。因此在他心目中,對父親並無多少印象,卻將柳逢春當做神人一般仰慕,向來不敢違逆。隻是他心中可憐羅無影,不由好生躑躅。


    柳逢春暗暗歎氣,心知這孩子心腸太軟,恐怕終要吃虧,正沉吟間,忽聽群雄叫罵,有罵“卑鄙無恥”的,也有罵“不要臉”的,接著身旁幾聲驚呼。他睜開雙目,隻見羅無影一臉陰狠神色,用斷臂夾住苦兒頭頸,將刀架在苦兒脖頸之上。苦兒一張小臉漲得通紅,滿是憤怒神色,竟然絲毫不怕。


    羅無影猙獰笑道:“諸位既然不肯救我,我便帶了這個娃娃一同上路,想必黃泉路上也不寂寞!”


    嚴德天急道:“兄弟,快救我孩兒!”牽動了傷勢,又是一口血噴了出來。


    柳逢春道聲:“嚴大哥放心!”本來他武功既高,又富計謀,極少感到棘手,今日雖身受重傷,若是一對一,倒也不懼羅無影,隻是苦兒落在他手中,一時間投鼠忌器,頓覺束手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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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德天心中焦急,不住聲的催促,回頭看時,卻見嚴夫人強作鎮靜,衣袖嘴角卻在不住顫抖。


    嚴德天輕輕拉住她手,隻覺入手冰涼。嚴夫人歎了口氣,卻不再將手抽走,由他握著。


    柳逢春輕歎一聲道:“羅寨主,你身中兩種劇毒,俱是你自己親自調配,如今卻找我要解藥,豈不可笑嗎?”


    羅無影哈哈一笑,道:“我哪管你這麽許多,適才我服了你那一丸藥,身上爽利了許多,隻是藥量不夠,毒性未能盡去,是以還得請柳先生幫忙!”群雄見他一邊說話,一邊扭動身子,顯是癢得厲害,卻不知他渾身上下,如同有幾千隻螞蟻亂爬。與之相比,之前他每日所受痛楚卻又不值一提了。


    柳逢春搖頭道:“柳某人既不會製毒,那就更不會解毒了。適才你所服藥丸,乃是當年教我暗器功夫的先生所贈,他本來贈我九丸,剛才你所服用的便是最後一丸了。”


    此言聽在羅無影耳中,如同一桶冷水當頭澆下,隻是他老奸巨猾,腦袋中略一盤算,獰笑道:“柳先生如此說來,便是見死不救了,想我羅某不過爛命一條,隻是可惜了這娃娃。”他伸出兩指,捏住苦兒肩頭,苦兒肩頭一陣劇痛,仿佛被燒紅的烙鐵燙中。羅無影有心讓他痛苦慘叫,以逼迫嚴德天、柳逢春就範。哪知苦兒甚是強項,一張臉漲得通紅,偏偏一聲不出。


    群雄見他下重手折磨苦兒,莫不覺此人為人已下作到家。嚴、柳等人見苦兒滿臉通紅,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淌落,兀自堅強不屈,一時間又是心疼,又是欣慰。


    柳逢春緩緩站起身來,突然“啊呀”一聲摔倒。過了片刻,才扶著椅子慢慢站起,歎了口氣道:“羅寨主又何必為難孩子,我給了你便是。”說罷自懷中掏出兩顆藥丸扔向羅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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