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德地於四兄弟中心思最是縝密,他見柳逢春身子不住顫抖,想必是聽到什麽,便道:“柳先生,我四弟剛才說的是什麽?”


    柳逢春默然良久,望著嚴德天歎道:“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今日之事,我拚了這條性命,也要保護嚴大哥周全。”


    他嘿嘿冷笑道:“這一點木工厭勝之術,能耐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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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此言一出,在場眾人又是一陣騷動。有人對木工厭勝之術多少有些耳聞。據說哪家動土起房時,拖欠了木工工錢,或是怠慢了木工,若那木工是無良之輩,便會在所起房屋中埋下厭勝之物,借以詛咒房主。輕則要房主破財,重者便弄一塊白巾,裹在磚頭上偷蓋入牆體,謂之“戴孝磚”,要房主一家年年戴孝,死絕為止,端的十分狠毒。因此民間起房上梁,俱是好酒好菜招待木工,從不敢違了他們的意,便是這個道理。隻是這木工厭勝之術,往往見效緩慢,且多是使房主一家運氣變差,多出事故,卻從不曾聽說如此邪法。況且這明福樓頗是氣派,牆體中若有這樣一塊磚頭,倉促間如何找得到?


    弗居道人進樓之前,便覺得這明福樓邪氣的很,卻未曾看得仔細,待到此時,心中一動,暗道:“哎呀,原來這座樓竟是冥福樓,想不到世界真有人會行此邪術!”心中也不禁佩服柳逢春的見識。


    柳逢春一聲清嘯,自傘中抽出長劍,強提一口真氣,展開身法,直奔廳中群雄。群雄隻道此間事了,不想變故突生,一時間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卻見柳逢春手起劍落,“噗”的一聲砍下,砍在廳中一根立柱之上。眾人驚疑不定,卻見柳逢春劍隨人走,身形如電。眾人隻見一條灰色身影在人群中穿梭,伴隨“噗噗”聲響,他手中劍已在數十根支撐房屋的柱子上砍出了深深的劍痕。轉眼一圈完結,眾人目光隨著他眼睛一同盯在大廳正中那根三人合抱的巨柱上。


    柳逢春快步上前,借爐火仔細觀瞧,見那巨柱雖是下粗上細,紋路卻是上疏下密,顯是有人將巨木下端削細後倒著樹立起來。他心中一喜,原來建房之家最忌倒用木柱,隻因建房如樹木,植必取生氣,須根立於下而梢樹於上。魘者倒用,使主人家不能長進,做事顛倒。他既找到症結所在,頓時有了破解之法,抬頭正見嚴夫人望將過來,仍是一副不冷不熱的神態。


    柳逢春嘿嘿冷笑一聲,招呼下人準備雄雞、柳條、淨水。不過片刻,東西已準備妥當。他俯身拾起耿彪所遺巨斧,緩步來到柱前,朗聲道:“倒好倒好,住此宅內,世世溫飽!”念罷揮斧斬了雞頭,將一腔雞血盡灑在木柱上,大喝一聲:“破”,一斧劈向木柱。


    “當”的一聲巨響,眾人耳膜俱被震得生疼,柳逢春手中巨斧已被崩開了一個缺口,那巨柱上卻連斧印也沒留下一個。柳逢春悶哼一聲,恨恨道:“既然你這般絕,休怨柳某人心狠手辣”,轉身取了柳枝,蘸了淨水灑滿巨柱四周,口中朗聲道:“木郎木郎,遠去他方,作者自受,為者自當,所有魘鎮,與我無妨”,拔劍在手,咬破舌尖,大喝一聲:“破!”一口鮮血噴在手中劍與巨柱之上,巨柱受了這一口血,紋理中透出一陣鮮紅血氣。那血氣似有靈性,在木頭紋理間來回流動。他手中劍體色變暗紅。柳逢春閉目默禱,忽地睜開雙眼,奮力一劍往那巨柱磔去。


    隻聽“當啷”一聲,他手中劍斷為兩段。巨柱上也被砍出老大一道傷痕,那木柱紋理間血氣略顯凝滯,顏色變得暗了。


    柳逢春麵色一片慘白,想起當初下山之時,先生曾經言到“劍在人在,劍忘人亡。”他環顧四周,心中忖道:“眾山寨寨主,並無一人是我對手;羅無影既已伏誅,想來那唐門中人必已離去;我與嚴家並非血親,也不是這宅子的主人,這厭勝之術縱然詭異,卻又與我無關。”他望向嚴夫人,繼續想到:“她一個女流之輩,又能把我如何?我倒要看看,今日有誰能殺得了我?”


    他思緒未絕,忽聽得大廳中一陣笑聲響起。那笑聲也不甚高,聲音也甚是柔和,隻是笑得極是緩慢,拉得又長又慢,仿佛寂靜寒夜中水滴不斷滴落,滴在眾人心頭,讓人聽了說不出的淒涼難受。大廳之中爐火熊熊燃燒,廳中群雄卻隻覺遍體生寒。隻有弗居道人安然穩坐,那老丐卻已酒足飯飽,趴在桌上鼾聲如雷。一時間,鼾聲與笑聲混在一起,飄蕩在大廳各個角落。


    眾人循聲看去,隻見嚴夫人手掩櫻唇,一個身子輕輕抖動,仿佛極力忍住,卻又忍不住發出笑聲。她口中雖然發出笑聲,臉上神色卻極是淒厲,眼神中滿是怨毒神色。苦兒拉著她手哭喊:“娘,你是怎麽了?你是怎麽了?”一雙眼睛卻望向柳逢春,滿是哀求神色。嚴德天本來呆呆站在一旁,此時身子一震,抓住他妻子肩膀,連連搖晃,喊道:“夫人,夫人”,聲音中充滿絕望。


    嚴夫人後退兩步,將身子從嚴德天手中掙脫,戟指嚴德天,嘿嘿笑道:“嚴德天,今日你滿門老小都要死在當場,你快活否?”


    嚴德天心如刀絞,他一日之中眼見兩個兄弟不明不白慘死,如今妻子又語出癲狂,眼看必是那厭勝之術發作,一時血氣上湧,狂吼一聲,一個箭步衝到那巨柱跟前,彎腰拾起巨斧,發瘋般亂砍了起來。


    也不知道砍了多少下,他才喘息著停了下來。廳中眾人隻覺耳朵之中嗡嗡作響,眼見嚴夫人笑容詭異,卻聽不到半點笑聲。嚴德天手中巨斧已崩出許多缺口,那巨柱之上卻仍是隻有柳逢春砍出的那一道痕跡。


    嚴德天不住喘息,盯著巨柱中血氣,那血氣本來在柳逢春劍砍之後,已略顯凝滯,此時卻又轉鮮明,在巨柱紋理間隱隱有流動之勢。


    他定睛仔細觀瞧,突然發現,在那劍痕之側,隱隱有幾行小字,他聚神去看,不覺冷汗涔涔而下,隻見寫的是:倒植此木,封以陰魂。千魔萬鬼,殺此生人:嚴德人、嚴德眾、嚴德地、嚴德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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