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踏雪心中打定主意,若是到了那般田地,便從這山上跳了下去,一了百了,口中卻道:“冥福樓上柱架梁時,已是兩年前,我記得她曾刺破我心口肌膚,取了點血去。師父所說封印之事,想來便是那時了,弟子這幾年來倒未曾生病,隻是這幾天才身子燥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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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鐵鍋中飄出陣陣香氣,唐傻子垂涎欲滴,獨孤踏雪取了些蜂蜜來倒在鍋中,一時香氣四溢。


    唐傻子咽了口口水道:“氣分陰陽,人別男女,人魂為本,陰陽為末。嬰孩出世之時,無論男女,俱是呱呱墜地,哪分什麽男女了,靠的便是一點人魂。陰陽兩魂便如兩顆種子,在是在的,卻無多大用處。隻是到了十幾歲時,種子萌發,男孩陽氣勝陰,女孩陰氣勝陽,這才真正分了男女,想你當初陰魂被封之日,年紀還小,是以陰魂雖失,對身子倒無甚影響。如今你年紀已到,陽氣升騰,卻無陰氣調和,這才顯露出來。”


    他伸手在鍋中撈了塊肉,三兩口吞了,又道:“本來為師隻要數月功夫,便可煉滅魔王。到那時,魔教邪術便如無本之木,你自便無憂。因此上我加緊用功。誰知欲速則不達,這兩三月間,情勢竟是凶險了起來,非但並無進境,反而有受反噬之憂。為今之計,隻有穩住情勢,徐圖挽救了。隻是如此看來,滅魔之事,恐怕還得數年光景。因此我近來搜尋靈藥,如今隻差三味,便可配齊行伍,助你拖延幾年。那****所見之萬毒血蛤,便是配藥之用。”


    獨孤踏雪自小便少人關心,如今隻不過十餘日未見師父,隻見他麵容清矍,十餘天裏竟是瘦了不少,心中不由感動,起身從柴堆中抽出兩根細細樹枝,削做筷子,遞給師父。


    唐傻子道:“為師近來閉關修煉,不想前日竟有人要暗算於我。本來些許宵小,不值一哂。偏趕上我正在緊要關頭,十成功夫中不過剩下五成,來的三人中被我殺了兩人,另一人脫身逃去。我追了他兩天三夜,才殺了他滅口。”接了筷子,在鍋中夾了熊掌,暢快一飽。


    獨孤踏雪聽他說得籠統,又是“魔王”,又是“暗算”,心中忍不住奇怪,待見師父吃得高興,不忍心拂了他的興頭,便忍住不問。他隨便吃了幾口,便起身收拾石屋,要讓給師父居住。


    唐傻子擺擺手道:“這石屋是我修道未成之時遮蔽風雨之處,如今我已水火不侵,天遮地蓋,樹上崖間,俱是我安眠之所,這石屋隻是用來放些東西罷了,你住著便是。此處已非久留之地,好在隱於山間,頗難尋覓,再呆上幾個月料也不妨。”


    此時子時已過,唐傻子揮揮手,獨自到石橋上打坐。獨孤踏雪心中不忍,幾次起來偷看,隻見唐傻子端坐於石橋之上,一動不動,如同老僧入定一般,這才放了心,沉沉睡去。


    如此過了十餘日,期間唐傻子隻出山一趟,其餘時間俱在石橋上打坐,飲食間胃口也大不如前。獨孤踏雪見他眉頭輕鎖,身子漸漸消瘦,便時常燉熊肉給他下酒。唐傻子往往食不知味。獨孤踏雪身子燥熱一日甚於一日,隻是他深怕師父分心,盡力克製,每日除了烹製三餐,便在雪堆中行氣。初時倒還有用,到了後來,便是身處雪堆之中,仍覺燥熱不安,隻有夕陽西下,夜幕降臨後,才感覺全身清涼。


    這一日,日頭剛一落山,獨孤踏雪便沉沉睡去,到了半夜時分,猛然醒轉,隻見一輪圓月在窗。心中估計,當是中秋時節,不由想起母親,不由一疼。正待轉身睡去,忽聽石屋外有人說話。


    他心中奇怪,這石台上便隻有他與師父二人,不知師父在與何人說話,當下披衣起身,輕輕推門而出。


    隻見唐傻子背負雙手,於石橋之上來回踱步,口中喃喃自語。獨孤踏雪輕輕呼喚兩聲,不見師父回答,心中更是老大疑竇。他深知師父耳聰目明,勝於常人,若在平時,他隻要一推門,師父便已知曉,今晚竟似毫無知覺。


    他悄悄爬上石台,隻見唐傻子目光空洞,自他臉上掃過時毫不停留,兀自自語。


    獨孤踏雪突然想起,以前與他一起放牛的孩童中便有人得了一種離奇病症,喚作失魂症。凡得了這毛病,往往於半夜睡夢中起身,做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次日醒來,於夜間所為,卻一無所知。更有甚者,竟信步而行,不知走到何處去了。他心知這種夜遊症最忌被人吵醒,當下不敢做聲,悄悄站立在石橋邊緣,唯恐唐傻子多走一步,跌落下去。


    好在唐傻子來來回回俱在石橋上踱步,直到東方漸白,才坐倒石橋,閉目睡去。


    到了日間,獨孤踏雪見師父閉口不提夜晚之事,便也不詢問。隻是自這日起,每隔幾天,唐傻子便會犯失魂之症,初時是五六天一次,後來竟然兩三天便要犯上一次。


    轉眼一個月過去,又是月圓之夜。這一晚,唐傻子發作得更加厲害,仰望明月,喃喃自語。獨孤踏雪凝神去聽,初時聽不清他嘴裏說些什麽,到了後來,漸漸聽清,唐傻子嘴裏反反複複嘮叨四句話,那是:“窈窕燈下影,玲瓏扇底風。當年人獨立,飛雨落花中。”


    獨孤踏雪不懂其中含義,隻是見師父眼角淚光閃爍。


    此時已是初夏,但這山上積雪終年不化。石橋上雪花經日間陽光照射融化,於夜間凝為薄冰,滑溜異常。獨孤踏雪不敢離開,到了天明時分,唐傻子頹然坐倒,閉目睡去。過不片刻,他身子一抖,猛然驚醒,卻見獨孤踏雪侍立身旁,不由大驚。獨孤踏雪再不隱瞞,將夜間所見說了。唐傻子還未聽罷,突然跳起身來,一把抓住獨孤踏雪臂膀,顫聲道:“你說什麽?每到夜間,我便犯失魂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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