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黑紗蒙麵男子在不遠處翻身下馬。


    快速走到一個壓著破沿帽的“韃子”身邊,附耳低語了幾句。


    然後就見那人抬起頭,緩緩摘下了頭上的氈帽。


    還不忘對著鍾樓的方向輕輕揚了揚手,笑容閑適。


    在看清楚此人的相貌後,謝瑾和馮縣令兩人,雙雙瞪大了眼睛!


    “還真是她!”


    原先他們還在猜測,以那位公主殿下的身份,總不至於親自涉險。


    可萬沒想到,她居然如此膽大包天,竟從始至終都隱匿在韃靼人的隊伍裏!


    不僅如此,眼下還故意露出真容讓他們看個清楚。


    這分明是在向他們宣示底氣,表明她已經有足夠的信心和把握,能將他們一擊震殺,因此不必擔心死人會泄露消息。


    就在他們愣神的功夫。


    下方有人拈弓搭箭,箭頭已經暗暗對準了鍾樓上身穿官服的馮縣令。


    “大人小心!”


    千鈞一發之際,謝瑾用餘光瞟見,急忙喊出了聲。


    “咻!”


    幾乎是在同時,一道鋒利的金屬破空聲響起。


    他來不及多想,順勢朝馮縣令的方向一推,自己也借力往後一倒,這才堪堪將那支冷箭躲了過去。


    外麵那些人似乎是得到了信號,已經開始行動了。


    還好縣衙的外牆足有三四米高,這些韃靼人又普遍身寬體胖,攀爬不便,隻好放棄了翻牆而入的念頭。


    於是近五十名草原韃子輪流上陣,開始對著縣衙的大門刀劈斧剁起來。


    謝瑾貓著腰,攙扶著馮縣令急忙下了鍾樓。


    在聽到大門響動後,十幾名差人就已經全副武裝做好了準備。


    分出去七八個人死死的頂在門後。


    剩下的幾個差人各自抽出隨身腰刀,自動圍成一個大圈。


    把手無縛雞之力的馮縣令和手無寸鐵謝瑾牢牢護在了中間。


    縣衙大門外。


    露出真容的順德公主嘴角微微勾起,一臉表情得意至極。


    她一邊心有戚戚然的欣賞那些草原韃子攻門,一邊側過臉漫不經心的問道。


    “總共來了多少人,具體還有多久能到?”


    以黑紗蒙麵的錦衣衛男子,聞言恭敬抱拳,語氣簡潔明了。


    “回殿下,三十人,一炷香後就到。”


    聽到這個結果後,她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


    三十名錦衣衛同時出動,恐怕也隻有父皇每次外巡返京時,才會一次性派出這麽多人暗中護駕。


    根據她所掌握的消息,此時的縣衙裏麵,頂多就隻有十幾個中看不中用的衙役。


    在韃靼人不遺餘力的撞擊和持續破壞下,眼看那扇紅黑色的縣衙大門就要被破開了。


    她似乎已經看到謝瑾向她求饒的樣子,但也很有可能,他連個全屍都留不下。


    近五十名虎背熊腰的韃靼人,殺紅了眼後可管不了那麽多。


    也不知道死到臨頭,謝瑾會不會幡然醒悟?


    他會不會後悔當初不該不知天高地厚頂撞她,不該掐著她的脖子肆無忌憚的威脅?


    這些賬她可都記著呢,向來養尊處優但又事事爭先的她,怎麽可能會輕而易舉的咽下這口氣?


    從來隻有她欺負別人的份兒,還沒人敢跟她當麵叫過板!


    就算是他謝瑾,曾被三位文華殿大學士聯名保奏,讓兵部的於大人不惜官聲、一天之內連上兩道折子極力推崇的讀書人,甚至連父皇私下裏都稱譽為“本朝解縉”的存在——但那又如何?


    她可是當今皇帝的長公主!


    隻要她想,就像眼下這副光景,還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將其置於死地?


    他們都說你謝瑾聰明,可你是不是讀書讀傻了?怎麽聰明來聰明去,卻連民不與官鬥這種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


    苦心謀劃了多日,看到此事終於要完美落幕了,她的心裏也跟著輕鬆不少。


    捉拿了流犯,又圍剿了潛入大明界內的草原韃子。


    光是這兩個功勞,就足夠她拿到父皇麵前邀功了。


    事後再把與外族勾結、投敵叛國的罪名,通通加在謝瑾和清水縣縣令的身上。


    一石二鳥,既出色完成了此次出京的任務,還順便給自己出了口惡氣!


    至於那些被牽連致死的衙役嘛……


    隻能說他們命不好了。


    “殿下,無論如何這裏麵也是我大明朝的官員和百姓,就這樣看著他們被草原人屠殺……是不是有些不妥?”


    看到那些草原韃子下一秒就要衝進去殺人,那名前來報信的錦衣衛男子突然有些不忍,猶猶豫豫的開口。


    似乎是對他的多嘴很不滿意,順德公主眼神瞬間變冷。


    “閉嘴!本宮如何行事還輪不到你來管,你們的任務隻是將投敵叛國者的屍體帶回去,其他的事休要多嘴!待會兒輪到你們上場的時候多殺上幾個草原蠻子,才是你忠於父皇的最好證明!”


    “是!”


    錦衣衛男子被嗬斥過後,果然不再多話,微微躬身退到了一側。


    少說不問,隻管執行主子交給他的任務,這是錦衣衛向來奉行的規矩。


    “記住,別以為你是父皇的人我就不敢拿你怎麽樣,你就算日後做到了錦衣衛指揮使,在本宮麵前也隻是個奴才!”


    “屬下知罪!”


    順德公主瞥了他一眼,沉默片刻後,語氣又稍微放得輕緩了些。


    “等這次回去後,我會向父皇申請,爭取把你調到本宮身邊來。”


    聽到這話,男子頓時麵色激動,噗通一聲單膝跪倒在地。


    聲音劇烈顫抖道:“多謝殿下栽培!”


    他知道,公主殿下此舉是有意要提拔他。


    錦衣衛一職向來是由皇帝直接掌管的,而且隻對皇帝負責,所以才會被人詬病為皇權的第三隻手。


    他們表麵看似風光無限,有皇帝特許的種種滔天權利,可背地裏的苦楚也同樣是不為外人所知曉的。


    隻要是入了錦衣衛的花名冊,就好比簽訂了一份終身保密契約,這輩子就隻能任勞任怨的做皇帝的棋子。


    私底下不僅要替皇帝處理一些見不得光的醃臢事,還要遭受來自四麵八方的孤立和猜忌。


    最重要的是,做錦衣衛不像入朝做官那樣有足夠大的晉升空間。


    一個蘿卜一個坑,可能埋頭苦幹了一輩子,到頭來也就是個小小的總旗而已。


    要想脫離苦海,除非是離開皇帝身邊,離開官場,然後退隱山林,從此以後在俗世間銷聲匿跡。


    要麽就是在執行某次任務時不幸遭難,人死即除名。


    也正是因為如此,深知自己前途渺茫的他,在得到公主殿下的一句口頭允諾後,才會毫不掩飾內心的那份激動。


    “還請公主放心,屬下定當鞍前馬後,不辱殿下厚望!”他右手握拳狠狠砸在胸口上,重重的說道。


    可這位公主殿下並沒有在聽。


    而是不耐煩的踮起腳,想要透過紛亂的人群和刺耳的喊叫聲,看清楚縣衙裏麵的情況……


    但很快,一陣始料未及的變動馬上就打亂了她的分寸。


    因為在縣衙大門終於不堪重負被強行破開的同時。


    一道聲嘶力竭的斷喝,也剛好從身後響起。


    “奉縣令大人之命,特來拱衛縣衙,閑雜人等,一律避退!!!”


    不知何時,在她身後突然又冒出來了一彪人馬!


    領頭的是個衙役打扮的差人。


    在他身後,還烏泱烏泱的跟著一大幫人,保守估計也有百十來位!


    可一眼望去,這裏麵不光有獄卒,怎麽還有……身穿囚服的犯人?!


    不僅如此,那些憑空出現的囚徒們,個個還手提一把明晃晃的兵器,一看就是從牢房剛出來,沒來得及換衣服就又去了趟武備庫。


    一時間,她不禁看的愣住了。


    她知道清水縣從上到下都是一群目無王法的瘋子,可也沒想到民風竟然彪悍到了這等地步!


    抓人的捕快還能和被抓的犯人並肩作戰?!


    這不就是讓耗子去給貓當陪嫁丫鬟嗎?!


    等到張頭兒帶著人火急火燎的從她身邊魚湧而過時,她都還沒徹底回過神來。


    “殿下,您要不先行撤離此地,人多容易生亂,若是誤傷了殿下……”


    “閉嘴!!!”


    ”啪!”


    錦衣衛男子話未說完,就被這位未來的新主子當場打斷。


    還隨即附贈了一個響亮的巴掌。


    順德公主緊咬著銀牙,那張故意抹得髒兮兮的臉上寒霜凝聚,冷的不能再冷。


    也不知是有意無意。


    在張頭兒帶人經過她身邊時,還特地停下來好心提醒了句。


    “這位姑娘,刀劍無眼,這裏不是你一個女孩子該來的地方,趕緊回家去吧。”


    隨後,便帶著百十來號人,將那些麵麵相覷還沒來得及進門的草原韃子,一個不漏的全都堵在了門口。


    她的肺都要氣炸了!


    從手握勝券再到計劃完美落空,也就一盞茶的功夫兒不到。


    該死的謝瑾,為什麽事事都算到了她前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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