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紫商立刻坐直了身子,目不轉睛的看著空中的畫卷,她最期待的部分來了。


    她有預感,她可以通過這個畫卷,學到很多很多。


    書房內,賈敏看著林清玥,目光柔和,女兒被教導的溫暖純良,是好事,也是壞事。


    “玥兒,原本這些事,在你管家之時,我便應該教你的。”


    賈敏歎了一口氣,“玉兒、青玉體弱,我的大半心神都放在他們姐弟的身上。”


    “林家規矩森嚴,人口簡單,沒有這些個烏七八糟的事情,才沒讓你見識這些內宅婦人的手段。”


    “如今你也嫁了人,將來少不得要代表宮門,與那些官宦之家打交道,這些手段,你也該了解。


    “有些事情,你不必做,那你一定得知道裏麵的門道。”


    “尤其是在這後宅,夫人小姐的手段,才是真正的殺人不見血。”


    賈敏的目光移到了宮遠徵的身上,宮遠徵條件反射的坐直了身體。


    “遠徵,你既已決定,將來幫助尚角,那這些手段你更要多了解一二。”


    “內宅婦人的手段,與朝堂相比,隻怕是小巫見大巫。”


    就這幾句,瞬間讓宮門所有人提起了精神,宮紫商對著記錄的人仔細交代。


    “林夫人的話,每一個字都要給我記得清清楚楚!”


    說了這麽多,賈敏端起了茶盞,潤了潤喉,這才重新看向宮遠徵。


    “遠徵,對你來說,殺人最簡單的方法就是下毒吧?”


    宮遠徵點頭,可不是嗎?一把毒灑下去,簡單粗暴。


    如果覺得死的太快,太便宜對方了,那就用毒性烈一點的毒藥。


    賈敏卻笑了,“在內宅,下毒反而是最低端的手段。”


    “一個不巧鬧大了,引來官府追查,反而容易暴露更多的問題。”


    “在這些後宅大院,誰能保證自己的宅子幹幹淨淨。”


    “既然要殺人,那就不能,讓人抓到你的任何把柄。”


    “你沒見我們遠在揚州,王氏殺我們用的毒,都是你研製的。”


    “普通的毒,太過明目張膽,王氏,不敢用。”


    聽賈敏提起這件事,宮遠徵心中就是恨。


    如果當初他一劍將那無鋒刺客殺了,也就不會讓玥兒遭這樣的罪!


    林清玥敏銳察覺到了他的心情變化,立刻將手覆在他的手背。


    柔軟溫暖的手掌,撫平的宮遠徵心中的怨恨。


    他轉過頭看向林清玥,從她平靜柔和的眼神中,宮遠徵知道,他的玥兒從來沒有怪過他。


    賈敏沒有理會小夫妻的交流對視,語調惆悵的說起了往事。


    “新皇還未繼位之前,有兩個最大的助力,一位是自己嶽家,一位便是他的恩師,張太傅張家。”


    “隨著新皇年紀漸長,他的賢名也在朝中傳開,太上皇對他的忌憚也是越來越大。”


    “在尋常人家,家中長子出息自然是高興萬分,但那是皇家啊。”


    “那時的太上皇正值春秋鼎盛,新皇的聲望就和他一般,甚至超過了他,他怎麽可能容忍?”


    “首先遭殃的便是張太傅,而我的先大嫂,便是張家的嫡長女。”


    “一個莫須有的罪名,逼得張太傅當朝撞柱而亡。”


    “張家所有男丁發配苦寒之地,女眷充入教坊司。”


    “張家百年清貴世家,一夕之間土崩瓦解。”


    “禍不及出嫁女,我大嫂自然是沒事,但耐不住,家中有豺狼虎豹盯著。”


    “我大哥自小由祖母撫養長大,自然是與母親沒那麽親近,母親也一心偏袒二哥一家,想讓二哥繼承國公府的一切。”


    “但她拿我大哥無能為力,我大哥身為太子伴讀,嶽家又是當朝太傅,她就是有諸多心思,也隻能隱藏在心底。”


    “張家的倒台,讓她看到了希望,她便聯合王氏給我大嫂設下了必死的局!”


    賈敏的眼中閃現了淚光,她閉上眼,努力的平複自己的心情,良久之後,她才睜開眼,看向林清玥。


    “玥兒,你知道,你還有一個大表哥嗎?”


    林清玥自然是知道賈敏說的是誰,那是賈赦的長子,賈瑚。


    “我知道,我聽爹爹提起過,瑚大哥哥天資聰穎,聽說五歲便能出口成詩。”


    “是啊,瑚哥兒自幼聰慧,隻怕整個京城,都沒幾人能比得上。”


    “新皇曾經還戲言,要將自己的嫡長女嫁給瑚哥兒,太上皇對瑚哥兒讚賞有加。”


    “我們賈家武將出身,竟然也能出這樣出類拔萃的讀書苗子,也算是祖上冒青煙了!”


    賈敏笑著誇讚,眼中卻閃過一絲淚光。


    “正是這一份聰慧,害了瑚哥兒。”


    “張家出事,新皇困於宮中,難以出手相助,大哥自然是全力為嶽家奔走。”


    “那時的太上皇,不過隻是斷掉新皇的一條胳膊,還沒想廢了新皇的太子之位。”


    “對張家自然不會趕盡殺絕,對於大哥做的事,他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母親卻以此為由,百般阻擾大哥施救,為了將張家人全部安全的送出京城,大哥便直接在外麵居住。”


    “這,便正中了母親的下懷。”


    “那時大嫂已經懷孕八月有餘,娘家遭遇這樣的禍事,本就心神不寧,還得分出精力,應對婆婆的刁難。”


    “不過幾日,精神氣已經大不如前,她便向告了假,將大房所有人約束在園中,隻求平穩等到大哥歸家。”


    賈敏的聲音帶上了顫音,她停頓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道:


    “先是瑚哥兒身邊的奶娘家中出了事,她的兒子,在從私塾歸家途中遇上了無賴挑事,被捅了數刀,危在旦夕,奶娘告了假,匆匆歸了家。”


    “第二日突然有一孤女上門,攜帶著我大哥的親筆信,信中言明,她已懷了孩子,讓大嫂將她好生安頓。”


    “按照日子推測,那女子懷孕的日子,正是張太傅出殯的那段時日。”


    “大嫂與大哥感情深厚,自然是不信這事,但也將那姑娘接到了院中,隻等大哥回去再處理。”


    “就在那日午後,大嫂的貼身丫鬟和瑚哥兒的大丫鬟,卻在這時,被王氏當場抓奸。”


    “內宅之中,都是女子,如今兩個女子,都是主子身邊的大丫鬟,在內宅廝混,這種醜聞,誰家能容忍?”


    “任憑大嫂如何求情,兩個丫鬟如何喊冤,也攔不住母親將那兩丫鬟活活打死。”


    “親人、丈夫、心腹先後出了事,就是大嫂心誌再堅定,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響。”


    “她也知曉,這一切就是衝著大房來的,管家之權,在她懷孕之後,便落到了王氏的手裏。”


    “她能做的,便是讓人盡快通知大哥,自己則是暫避鋒芒,帶著瑚哥兒徹底的閉門不出。”


    “這世間啊,隻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


    “瑚哥兒如何早慧,也是一個孩童,對親人總是不設防的。”


    “二房的大姑娘、王氏的親女兒,如今的賈太妃,給瑚哥兒寫了信,信中寫著,新得了一本棋譜,邀他一塊下棋。”


    “約的地方也不遠,就在離大房最近的湖心涼亭,來回也不快一刻鍾的時間。”


    “但現在他們二人的母親,都對對方心有間隙,便要瑚哥兒保密,她來找瑚哥兒,同樣也是保密的。”


    “瑚哥兒猜不透,大嫂一聽便猜到了會出事,立刻趕往湖心亭。”


    “剛出院門,便被水漬滑倒,立刻送到產房。”


    “生產之際,小丫鬟驚惶失措竟然跑到產房中,對著大嫂直接嚷著。”


    “瑚哥兒溺斃了!”


    畫卷內外,一片死寂。


    宮紫商忍不住搓了搓胳膊,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


    剛是聽這些,她就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什麽叫真正的殺人不見血,她今天算是見識到了。


    雪公子忍不住靠近了雪重子,眼中第一次出現了一絲害怕。


    “我當時已經出嫁,得到消息後,立刻趕往國公府。”


    “半路上,遇上醉漢驚馬,我也直接從馬車上摔落下來。”


    賈敏的手放到了腹部,眼中含著一絲淚光。


    “玥兒,你原本還有一個哥哥或者姐姐的。”


    那時的她懷孕不過月餘,自己都沒有發現。


    林清玥感到一陣心驚肉跳,身上也是止不住的發寒。


    宮遠徵已經聽呆了,但他還是立刻發現了林清玥的異樣,立刻坐到了林清玥的身旁,立刻給她傳輸內力。


    “玥兒,沒事的,我們家絕對不會發生這種事。”


    京城好危險,高門大戶好危險!


    雪公子是真的不太想出宮門了,比起外麵得花花世界,還是宮門最安全。


    雪重子安撫得拍了拍雪公子,看向宮紫商。


    “執刃,這一切的巧合,都是人為的?”


    宮紫商緩緩的吐出一口氣,“所以才可怕,全是巧合,就是官府來查,也查不出一點證據吧。”


    “捅傷奶娘兒子的那些無賴,可以直接用銀錢買通,但看那王氏的手段,事成之後,很可能會直接滅口。”


    “親筆信可以偽造,孤女隨便尋一個便是。”


    宮紫商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那老太太和王氏,應該都猜到了,以那位夫人的性格,會將孤女接到大房。”


    “那兩個丫鬟的事,那位夫人的早產,隻怕都是那位孤女的手筆。”


    宮紫商說著說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算無遺策啊,將人的性格都算計的明明白白。


    這些還都是宮紫商的猜測,但這樣的猜測就夠讓宮門中人心驚了。


    畫卷中,賈敏再次開口了,她說的話,與宮紫商的猜測基本一致。


    “等大哥回到府中時,見到的便是大嫂和瑚哥兒的屍體,璉兒已經被母親抱回了房中。”


    “他經過調查,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孤女。”


    “那孤女直言,一年之前,大哥從山匪手下救出了她,卻不給她安排好後路。”


    “害她流落到了青樓,她來這賈家,就是為了報複。”


    “說完這些,孤女直接撞牆而死。”


    雪公子的臉瞬間白了。


    宮紫商默默的縮了縮身體,突然好想抱緊自己。


    “若不是周瑞家的扛不住遠徵的毒,說出了一切,隻怕這些真相永遠不會有人知道。”


    賈敏的神色一瞬間變得有些陰冷。


    “王氏,我是絕對不會放過的,讓她死,那是太便宜她了。”


    “我要她活著,看著我將她想要的全部毀掉!”


    “她這後半輩子,別想離開家廟半步!”


    “她想要寶玉繼承國公府,我就要她的兒子這一輩子碌碌無為!永遠踏不上仕途!”


    “她想要賈元春身居高位,永享尊榮,我就要賈元春在後宮中受盡折磨,永遠低人一等!”


    說起賈元春,賈敏簡直是咬牙切齒。


    “成了太妃,她竟然攛掇太上皇下旨,給玉兒和寶玉賜婚,真是好大的臉!”


    說到這裏,賈敏狠狠砸了手中的茶盞,顯然是氣的不輕。


    宮遠徵看著茶盞的碎片,眨了眨眼,忍不住問道:“娘,你也說了,如今賈元春在後宮,你要怎麽報複?”


    賈敏似笑非笑的望了宮遠徵一眼,“真該讓小雪也聽一聽這些事,成天看那些話本子,人都看得更傻了。”


    雪公子,“......”謝謝,我已經聽見了。還有,我覺得還是話本子更適合我。


    “遠徵,你以為那些個嫁入皇宮的貴女,爭奪的,就是帝王淺薄的愛嗎?”


    “世家精心培養的閨女,見識怎麽可能如此淺薄?”


    “她們代表的是背後的家族,爭奪的可是這江山權力。”


    “都說後宮不得幹政,但後宮,可是與前朝息息相關的。”


    除了可怕,宮紫商想不到其他的詞了。


    那些多精通這些手段的貴女聚在一起,那皇宮中得有多少的陰謀詭計?


    光是想想,宮紫商都能倒吸一口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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