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解藥。”


    張殘佇立了良久,才說出這麽一句話。


    而小珠卻是低著頭,輕撫著那個小女孩的發絲,對於張殘放在她手邊的小瓶子,看都沒看一眼,似乎根本意識不到,這件物事可以供她免除意外毒發身亡一樣。


    按照現在的話來說,當一個女人連哭鬧都沒有給你的時候,那就代表著她對你徹底失望了。


    萬幸的是,那個小女孩還是很懂事的,將解藥攥在了手中。


    她終於認清了誰對她好了!


    一屋子的男才女貌道貌岸然,卻是無不在打著她的主意,賦予著她傷害。


    而唯獨她嘲笑過的獨眼醜陋,才是真正的關愛和嗬護。


    小珠和那個女孩兒慢慢平靜下來之後,她也沒有抬頭看張殘一眼。而張殘也不知道該用什麽方法去打破這樣的沉默,告訴她自己無法阻止?這似乎更像是在變相的承認自己無能。


    愧疚,隻是因為欠下的太多了。


    張殘一陣無力,坐在了角落裏,望著滿屋子耀眼的黃金珠寶,呆呆不語。


    這些令人垂涎的財富伸手即得,簡單之極,但是卻換不回來小珠對自己的一笑。


    不知過了多久,金倩宛如打了勝仗一樣,凱旋般歸來,衝著張殘笑道:“齊絕服軟了!他還以為我們真的不敢傷害到他的孫女兒哩!”


    張殘不知所謂的哦了一聲,興致缺缺的樣子,引得金倩的詫異:“齊絕若是下定決心和韓芷柔對立的話,對我們的行動幫助太大了!張兄一點都不為之喜形於色麽?”


    張殘仍舊蹲坐在角落,抬著頭看了金倩一眼:“我們能做到這一步,居然是靠著傷害一個無辜的孩子才做到的?”


    金倩猜出了張殘低落的原因,美目之中閃過一絲嘲弄,淡淡地說:“等到齊絕被韓芷柔害得家破人亡之時,他肯定會覺得僅僅付出孫女兩根手指的代價,便能及早看清楚韓芷柔的真實麵目的話,這根本是一件不用考慮的美事。”


    張殘忍不住哈哈一笑,點頭讚許道:“那麽,金姑娘現在反而是齊絕的救命活菩薩了!嗯,我也看出了金姑娘身上的慈悲為懷。”


    金倩哪堪張殘的冷嘲熱諷,美目為之一張,些許的森然便毫無遺漏的顯現了出來。


    李越這時開口道:“好了!大家現在都在一條船上,共進共退。真要有什麽解不開的結,那也得等到此間事了之後,再分高下。”


    很明顯,金倩並沒有把李越這個和事老的話放在眼裏,反而提醒道:“張兄不要忘了,若非倩兒救你性命,你早就在這場爭鬥之中屍骨無存了!”


    張殘登時霍然而起,不鹹不淡地說:“金姑娘也別忘了,能夠感應的樸寶英的人,也隻有張某一個。你救我性命,圖的不就是讓張某為你出力嗎?”


    金倩聽了之後,不怒反笑的指著張殘:“張兄果然是名不虛傳的養不熟的白眼狼!”


    當然了,金倩這話也沒毛病。無論金倩救張殘抱著怎樣的目的,終究改變不了她救了張殘一次。


    “哼!張某還不願承你恩情!百年以後,這條命金姑娘拿回即是!張某豈會皺下眉頭?”張殘冷冷地說。


    也怪張殘貧慣了,這話一出,張殘自己都覺得這架可能吵不下去了。


    金倩冷冷地盯著張殘好久,最終還是轉過頭,笑了出聲,並且笑了好久才止住,而後才正色道:“張兄有什麽怨也發過了,能好好說話了吧?”


    張殘就算想繼續翻臉,這個時候也沒有咄咄逼人的氣場了,隻能借坡下驢,也順勢給了金倩一個麵子:“多謝金姑娘擔待張某。”


    “齊絕退居幕後,那麽現在的韓芷柔,幾乎已經囊括了大同府一半以上的生意。除了王歸和宋笑之外,其餘的勢力都受到了極大程度的縮水。要知道,這齊絕才上任幾天,卻任由韓芷柔予取予奪,已經使得大同府裏怨聲載道,哀聲一片了。”


    張殘已經不像之前那樣,對身邊看似不相及的事情完全不放在心上,反而這兩天做足了作業,自然也知道了王歸和宋笑的底細。


    王歸幼年流浪至大同府,無父無母,無親無故,但是卻憑著為人狠辣,硬是靠著雙手殺出了一片天,並成立了“霸遠”鏢局。憑著王歸的悉心經營與殺伐果決,倒是使得霸遠鏢局威名四起,已經近二十年,沒有被任何綠林或者強盜光顧過了。


    他至今孓然一身,從未婚配,似乎天生對女性毫無興趣一樣。像是青樓那種聖地,至少從未有人見他踏足過。


    王歸使得是一把虎頭刀,據傳言其刀法神乎其神,不過也久未與人動過手了,張殘自然不知道王歸的一身功夫還有幾成。


    或許是見麵就生隙的緣故,張殘在打聽出王歸的過往風光時,還有些許的將信將疑。事實上直到現在,張殘其實也沒有把王歸如何高看。


    當然,張殘也清楚自己的這種輕敵心理,是絕對要不得的。


    宋笑其實不愛笑。


    在他幼時,父母雙亡,不過還在,他的父親留給了他偌大的家業。更幸運的,是因為和周處的深厚友誼,使得當時的周長鶴對他鼎力相助,暗中幫他消除了覬覦他家業的歹人,因此他才能坐穩大同府“酒王”的位置。


    所以,緣於對周長鶴以及周處的感激之情,最近一段時日內,宋笑像是瘋了一樣費力打探著張殘的下落,並揚言一定要把張殘碎屍萬段,以祭周處的在天之靈。


    “按理說齊絕也是老江湖了,好像不應該這麽糊塗吧?他難道不知道就算韓芷柔對他曲意奉承,圖的不過是他的權勢嗎?”張殘皺著眉,倒是感慨了一句無關的話。


    金倩不但沒有在意張殘的跑題,反而笑著說:“倩兒反而覺得,這正是齊絕的高明之處。因為過時的權力,肯定一點作用都沒有,所以還不如及時行樂!就像現在這樣,齊絕享受到了韓芷柔的溫存,他就得滿足韓芷柔的要求,這是一個雙贏的局罷了!”


    張殘也反應了過來,也隻能怪自己到了現在居然還有一點天真,竟然會想到齊絕和韓芷柔之間是否以感情作為維係。


    眼睛咕嚕一轉,張殘也算是看明白了。


    事實上,真正以感情維係的男女,其實才是世界上少之又少的異類。絕大部分,都是利益的結合或者生理上一時的需求和衝動罷了。


    想明白之後,張殘苦笑了一聲:“金姑娘看得真開!要是你去當官,肯定是個富得流油的貪官。”


    金倩抿著嘴咯咯一笑:“張兄或許不信!真要有那麽一天,倩兒絕不止想當個貪官哪麽簡單!因為真要說起貪心的話,有些女性,絕對是令男人汗顏和望塵莫及的。畢竟你們男人到了最後,所圖的無非就是金銀和女人這兩樣而已。而女人卻比之要純粹得多,她就是想要得到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意為,整個世界。”


    張殘打了個哈哈:“還好這樣的女人張某沒見到過。”


    金倩嗤笑了一聲:“張兄忘了樸寶英了?”


    張殘愣了一下,細細一想,雖然他很不想把樸寶英和“壞女人”聯係在一起,但是不得不承認,樸寶英似乎很符合金倩所說。


    張殘自然不會明著為樸寶英辯解,隻能問道:“張某之前一直認為,金姑娘和寶英是很好的朋友呢。”


    金倩笑了一下:“以前確實是。但是當她為了一己私欲而出賣我高麗族人的時候,倩兒和她便再沒有半點規矩了。”


    張殘暗自撇了撇嘴,隻覺得現在的金倩,更像是一個狂熱的宗教信徒那樣。稍有褻瀆她的“神明”舉動,便會被她無情的拋棄。


    不過,每個為君者,或許都會喜歡金倩這種為了家國而忘我的人。


    但是張殘卻覺得這種人好可憐。


    “所以,張兄可以去行動了。”金倩最後說了一句。


    張殘又愣了一下:“金姑娘的意思是,讓張某去聯係王歸或者宋笑?”


    金倩抿嘴一笑:“這不是選擇問題,而是張兄需要全部包攬。”


    張殘苦笑了一聲,把目光轉向李越:“其實,我覺得李兄出麵的話,或許會比張某更適合。”


    金倩眨了一下眼:“李兄需要去聯係夢姑娘。”


    差距啊!


    張殘心中暗歎。


    不管這夢姑娘是美是醜,是老是少,張殘自然都願意去麵對這麽一個談判的對手。


    因為宋笑正叫囂著要把自己碎屍萬段,至於王歸,張殘見了他恨不得把他碎屍萬段。可想而知張殘無論和這兩個人中的哪一位會麵,肯定不會是什麽令人開心的遭遇。一個說不準,有沒有命回來都是個未知數。


    金倩正色道:“請恕倩兒直言,張兄的定力遠不如李兄,所以絕不適合去見夢姑娘。至於王歸和宋笑,張兄隻要讓他們知道若是長此以往下去,他們肯定會被韓芷柔蠶食個盡這一點,便能夠掌握住談判的主動權。相信倩兒,中原人倩兒看透了。利益麵前,父子可以成仇,而仇人可以化作親兄弟。”


    張殘苦笑了一聲:“因利益的結合或者分離,這好像並不是中原人的專屬。”


    金倩湊了過來,低聲道:“宋笑那裏,張兄可以讓心樂幫忙。有她為張兄證明,相信宋笑那裏是很好解決的。”


    張殘猶豫再三,為了小命著想,為了去見宋笑不被人砍成肉泥,終於還是腆著臉來到了周心樂的麵前,關心地說:“心樂敷的藥,有好久沒換過了吧?要不要張某替你再去抓一些回來?”


    周心樂斜睨了張殘一眼:“心樂怕張兄抓回來的是砒霜。”


    這娘們兒真沒點眼力價,自己都這麽好聲好氣的暫時講和了,她居然還這麽沒心沒肺,別說擱在男多女少的現代了,就是活在古代也是注孤生的節奏。


    好吧,張殘也沒有哄女孩子的經驗,再怎麽說,小珠還在這邊,張殘也不可能會圍著周心樂轉。於是大手一拍:“你還想不想光複你周家了?”


    周心樂點了點頭,在張殘的一臉喜色之中,又多說了一句:“所有計劃心樂已然運籌帷幄了,張兄的好意,心樂就多謝了。”


    張殘為之啞然,不過還是難不住他:“那張某便隻能暗中搗亂了!”


    周心樂目中凶光一閃,張殘就像是沒事人一樣,頗有一種任你狂風怒號,我自巋然不動的蒼鬆之挺拔俊秀。


    不是吹,沒有個三五年的厚臉皮水平,哪能做得到張殘這般老神在在。


    “說!”


    周心樂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


    張殘不由就是暗自搖頭,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的敬酒不吃吃罰酒了!好聲好氣給你個階梯下,你卻偏偏要選擇這種非暴力不合作,真不知道圖的是什麽。


    當張殘進入這座名喚“品軒刹”的庭院內,並且剛剛踏上客廳上的房頂時,便聽到一聲很有磁性的嗓音:“哪位朋友,何不室內一坐?”


    張殘心中一驚,知道是自己大意了。雖說張殘並沒有格外注重隱藏自己的行蹤,但是卻依然被發現,倘若房內正是宋笑的話,那麽他甚至是和自己同級數的高手!


    當真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以前坐井觀天的呆在中土,哪會料到中土之外的年輕高手竟然如此之多!


    隻看一個小小的大同府,就有周處、周解和房內中之人這三個,那麽這片廣袤的大地之上,究竟還有多少數之不盡的超人?


    可以說,張殘這被道破行蹤的一步,徹底讓他收斂了小覷天下英豪的自大心。


    再掩飾那就太沒意思了,於是張殘沉穩了一下心神,步入室內。


    正中央的太師椅上,一個麵如冠玉的青年,正手捧著一卷書冊,似乎正讀得津津有味。


    他的臉上很光潔,肯定是常年缺乏笑容,以至於沒有半點皮膚褶皺的痕跡。看來次子,也必是宋笑無疑。


    張殘抱了抱拳,然後才問道:“宋兄好鎮定!似乎一點也不擔心在下是刺客一樣。”


    宋笑點了點頭,把書冊放在一旁,用一種很漠然的語氣,似乎更像是哀歎般的語調說道:“因為閣下的身上沒有殺氣。”


    張殘笑著提醒道:“殺氣外露,那是庸手才有的作為。”


    宋笑嗯了一聲:“那麽,宋某猜錯了嗎?”


    張殘知道他的意思,自己當然不是此刻,便搖了搖頭,最終要是補了一句:“宋兄要不就是藝高人膽大,要不就是模式生死的真男兒。”<!-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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