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昌順退休後,還有很多工廠請他去做技術指導。他做技術指導得的錢,在山區資助了五個孩子上學。沒有通過任何組織,就他自己一個人去山區,親自將錢送到孩子們的手上。每個季度進一次山,從不耽誤。


    有人說,謝師傅,九頭十八坡也有很多窮人家的孩子,你怎麽不資助,為什麽要大老遠的進山?反正是做善事,哪兒做不是一樣麽?


    九頭十八坡窮人家有孩子上不起學的麽?謝昌順說:“九頭十八坡的窮人確實是很多,但那隻是與城市人比,要是與山區那些真正的窮人比,他們算得上是富人。”


    見很多人不相信,謝昌順又說:“你們看看小明,他家多窮?媽媽跑了,爸爸死了。就靠爺爺那點退休金生活,他的書不也讀得很好嗎?還考上了大學。”


    謝昌順口中的小明就是李子童。他出生時,爸爸隨便給他取小明這個名字。媽媽完全不管這些閑事,她成天就是複習、考試,上大學。有一年暑假回來,不知怎麽心血來潮,於是去派出所將兒子改了名。


    謝昌順卻從不改口,堅持叫李子童為小明,九頭十八坡的老人都知道說的是誰。


    謝昌順這麽一說,問話的人也沒什麽可說的了。李子童家確實是困難,他們爺孫倆確實吃過許多苦,子童也確實學習很好並且考上了大學。


    謝昌順流著淚說:“城市人,隻要肯下死力,能吃苦,多少還可以混碗飯吃。貧困山區苦啊,苦在無論怎樣勤勞都吃不飽!”


    無話可說歸無話可說,有些人還是懷疑謝昌順資助山區孩子的動機不純,恐怕在那深山裏有他的老相好,向來都是說深山出鳳凰,那個老相好說不定還很漂亮。還有人說,那些孩子也有可能是他的私生子。要不然他為什麽不通過組織去資助?


    好了,閑話少說,九頭十八坡街道辦事處調解委員會開始工作。今天下午將有兩個調解活動,一是曾老太與向老太打架,要她們重歸與好,並保證從此不再打架;二是曾老太的兒子與媳婦都搬出去了,曾老太今後的生活問題,要她的兒女商量出個辦法。


    所有當事人都找了來。曾老太的兒女讓他們暫時在別的辦公室坐一會,先解決第一個問題。


    這個問題不好解決,兩個老太現在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勢不兩立。那天兩人拚死搏鬥,頭發扯掉許多,身上都被被撓出血痕。兩個大媽身經百戰,知道殺敵三千自損八百道理,這個都沒什麽。重要的是,兩個老太的衣服都被對方扯光了。大熱天的,本來就穿得少,衣服質量又差還是舊的,輕鬆一扯衣服就破了。這樣還不算,還繼續扯,於是被扯光了。


    五十多歲奔六十的老太太,衣服被扯光了也沒什麽觀賞性。圍觀群眾感興趣的是戰鬥的激烈,是兩個老太太忘我的搏鬥精神,那種抱在一起打滾的場麵。


    說老實話,那場打鬥向老太吃虧了。不是吃別的虧,曾老太衣服被扯光無所謂,她家就在這兒,往大門裏一縮就行了。而向大媽卻要從桐樹坡到觀雲頭,中間要經過幾條街。雖然是五十多歲了,那也還是女人啊,女人的自尊還是有的。於是向老太就將曾老太視為頭號敵人,在這輩子剩餘的生命裏,別的事不幹,非將曾老太弄死而後快。


    向老太不接受調解,我非將這老騷貨弄死不可。然後政府將我槍斃,千刀萬剮我都認了。


    曾老太也不接受調解,她也要將向老太弄死。我衣服也被扯光了,我也出醜賣乖了,要不將這老騷貨弄死,我就沒臉做人。曾老太想想還不服:“我罵自己的兒子媳婦關你什麽事嗎?你插什麽嘴啊?多管閑事多吃屁。”


    向老太往起跳,破口大罵:“你個老騷貨!你滿口嚼蛆,啊,你說我大兒媳生的孩子是小兒子的,啊!你個吃白的拉紅的騷貨,你個挨槍子的老表子——”


    “啪!”徐書記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喝道:“什麽亂七八糟!你們以為這兒是大街,可以隨便胡說八道?啊!眼裏還有沒有王法?啊!”


    徐書記身上有一股官威,這是老百姓最怕的東西。兩個老太不對罵了,但向老太還有點不服,輕聲說:“那她隨便胡說,你也不能不管吧?”


    當然要管,徐書記各打五十大板。向老太話多,那就先打她:“是不是胡說,那也要做深入的調查研究。你那孫子到底是大兒子還是小兒子的種,我們要帶去醫院做滴血認親。如果是大兒子的,就處分曾老太。如果是小兒子,哼哼,你自己想想,應當怎樣處理?”


    向老太被嚇住了。別說她,連她兩個兒子加媳婦都搞不清那孩子到底是那個的種。


    向老太也生了三個兒子。大兒子叫向前進,二兒子叫向前衝,小兒子叫向前跑。向老頭還準備著老婆如果生第四個兒子就叫向前走,如果老婆生了第五個就叫向前看。


    結果向老太隻生了三個兒子,然後就此打住再也沒生一男半女。向老頭事先準備好的兩個名字算是作廢。


    三個兒子隻有向前衝比較有能耐,考取了中專,畢業後自力更生泡了一個妞,並且結婚成家搬出九頭十八坡單獨過日子去了。


    大兒子向前進有點結巴帶加大舌頭,這個其實沒什麽,結巴加大舌頭的人多的是,大都能找到好姑娘,並且結婚生子幸福美滿。


    但是向前進還有一個古怪毛病,喜歡眨巴眼。他那雙眼睛總是一刻不停地眨,誰要是與他麵對麵望著,心髒病都要給他眨發作。這樣就沒哪個姑娘願意與他深談下去,於是向前進就一直單身到大齡青年。


    向老頭是賣假藥的,很是攢了幾個錢。大兒子老是處不著女朋友,成為了他的心病。後來認識了一個人-販-子,從人-販-子那兒買了一個女人,總算是給大兒子成了親。


    人-販-子拐-來-婦女,一般都是賣到哪個窮山溝,最好也是賣到郊區。這個女人居然被賣到城市,心裏很滿意,心甘情願地跟向前進過日子。


    但是結婚兩年多,這女人都沒懷孕。需要說明的是,這女人在家鄉結過婚,並且生了兩個孩子。這是她老實坦白的,否則向家要認為她是不會下蛋的母雞。


    這女人即使不會下蛋,向家要想甩了她再重新找個媳婦也沒那麽容易。因為向老頭做事很把穩,他要人-販-子給兒子找女人時就聲明了,必須有身份證,必須有未婚證明。不是法製觀念多麽強,他江湖經驗豐富,主要是怕被騙。萬一人-販-子領個女人回來,還沒過幾天又跑了,他就落得個雞飛蛋打人財兩空。


    向老頭明確說了,他可以多出錢,但身份證與未婚證明必須有。有錢好辦事,人-販-子真的給他搞來了。別人買賣-婦女是遇到什麽就什麽,向老頭這算是定製。


    結果證明江湖經驗很重要,向老頭做對了。那個拐-賣-婦女兒童的團夥被破獲,警察前來解救,這時發現了一個問題。尚妹子,對的,這女人姓尚,叫妹子,她老爸懶得認真給她取名,就將當地對小女孩的通稱做她名字。


    由於向老頭的江湖經驗,尚妹子與向前進領了結婚證。而與她家鄉的那個丈夫卻沒領證,她們家鄉的村民認為結婚重要的是擺酒席,領不領那個虛頭巴腦的證無所謂。再說了,她當時遠遠未到法定婚齡,想領證也領不著。


    警察走了,這事沒法管,先一個丈夫是非法的,後一個丈夫合法,他們當然是支持合法婚姻。前麵的丈夫哭也沒用,誰叫你娶未成年少女的?誰叫你結婚不領證的?


    再後來向老頭賣的假藥吃出人命,製造假藥的被判了死刑,他被判了十二年,非法所得全部沒收,現在還蹲在大牢裏。


    不管好老百姓還是壞老百姓,命運不能抗拒那就逆來順受,事情過去也就過去了。但對於向家來說,尚妹子一直不生就總是個心病。向老頭在監獄裏還經常帶信出來問,尚妹子生沒?


    現在再來說向前跑。向家小兒子是曾偉強的小弟。曾偉強這一團夥中有很多九頭十八坡裏的孩子,與其他道上人不同,他們從小就禍害鄉鄰,所以民憤非常大。


    向前跑在曾偉強的團夥裏並不起眼,原因是他也結巴。打架時隻知道悶著頭往前衝,打完之後不會吹牛。本來混混找老婆就困難,誰家願意將女兒嫁給混混?當混混也就罷了,還是最差勁的那種?


    也有一些女牛忙、小太妹喜歡與混混在一起的,但是她們也隻找“英雄”式的,向前跑這樣的小弟,沒哪個女孩願意做他的馬子。


    向前跑要想解決生理上的問題,就得去找專業性工作者。可是他沒錢。曾偉強的團夥靠收保護費過日子,這個屬於飽一餐餓一頓的買賣。即使收到了錢,也要看曾偉強的心情,高興就給小弟們一點,不高興一分錢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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