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90年出生的,如今已經虛歲27,是個可怕的年紀。


    畢業一年後,不甘心待在家鄉蹉跎夢想,隻身來到帝都,專業不對口,兩年之內,換了四份工作和三個男朋友,現在市中心最繁華的soho寫字樓裏做著一份庸庸碌碌朝九晚六的文職,卻依舊一到交房租的日子銀行卡就清空,擠地鐵的時候計算著夥食支出,依舊單身。


    大學時候,談過男朋友,跟男友上床的時候,還暗戀著高中時的青澀小男生,暗示激將對方毫無反應,懷著變態的報複心理破罐破摔。


    後來經過一段又一段失敗的感情,我才明白,男人對你的傷心難過激將置之不理,隻因為他不在乎你。


    人就像圓,在社會接觸的麵積越大,越沒有安全感。社會現實,有時候連親生父母都靠不住,女人卻奢求男人的一張嘴和第三條腿給她的承諾。


    然而一切都完了,問我墜下地鐵站台的時候在想什麽?當然不是被公司卸磨殺驢,不是男友在街上甩我而去,也不是我媽電話裏說讓我留在帝都才能賺錢……


    老娘這輩子好虧啊!離那個夢想還有十萬八千裏!沒遇到真愛,媽的玩弄老娘感情的渣滓,你不斷子絕孫老娘誓不為人!


    我,做了一輩子的loser……哈。


    原來死後還是有感知的啊,渾身都疼。


    13歲的暑假,小升初考試完,我跟小夥伴拿著塑料瓶子去郊區的池塘逮蝌蚪,前一天剛下過雨,我一不小心滑進池塘,在醫院躺了一星期。


    我不知道自己明明墜軌,怎麽醒來就回到了13年前這天。


    在學校和同學中,我一直都是小透明,小學上的是子弟學校,老師和學生的父母都認識,我也算出了大事,班主任竟然還組織同學來看我。


    班上二十多個人,隻有兩個人沒來,本來我就不是活潑開朗的女孩,在班裏好朋友也寥寥無幾,小孩子也不懂客套,同學們來看我基本就是走過場。


    我爸媽去送人,我支撐起身,拔掉輸液管,往衛生間走去,上一世,我是被尿憋去的,這一世沒有尿,我必須要去找她。


    鵝黃色的花裙子,黑色的發,漆黑的眼睛,白皙的皮膚,13歲的陳思思已經是美人胚子,我在她麵前無異於醜小鴨麵對白天鵝。


    她看見了我,揚了揚手裏的東西,輕蔑的笑了笑,說了那句我記憶深刻的話:“孫繪雅,他沒來看你吧,他喜歡你?別妄想了!”


    陳思思說的他,是高肆,也是第一個紮進池塘把我撈出來的男生。


    我沒等她說完,一步上前搶過她手裏的東西,那是條枚紅色的裙子,現在看來樣式和顏色都俗不可耐,卻是我爸媽那次去帝都旅遊的時候給我買的,窮人家的孩子,對這種東西珍惜得很。


    上輩子,課間的時候陳思思突然來拉著我一起玩,陳思思長得漂亮又是語文老師的女兒,自然吃得開,班裏淘氣的男孩子看見我倆拉著手,在旁起哄問她,陳思思你是不是沒人玩兒了,居然跟孫繪雅一起?


    陳思思鬆開我的手,撩了撩劉海,對那男孩說,快考試了,我媽讓我跟她一起玩,她作文寫得好。


    兩個人說話完全當我不在場一樣,我是個沒出息沒脾氣的人,那時竟也沒生氣,甚至還有點小驕傲,看,我作文寫得多好,語文老師都讓她女兒跟我一起玩。


    可交朋友也要講門當戶對的,我天生自卑,跟這種優越感極強的女生完全不能平等相處,我們的友誼沒超過三天,我落水的前一天,她讓我把最好看的衣服拿來看看,我就跑回家拿了,第二天她來醫院還給我,陳思思當著我的麵踩了它幾腳,扔進醫院的男廁所裏,我哭著去撿的時候,剛好被進來的高肆看到。


    後來裙子撿回去也不能穿了,如果隻是沾滿了廁所裏的汙穢,洗洗我也會穿,可拿出來之後我才發現上麵早就被水彩筆畫的亂七八糟。


    上輩子,也不知我小時候是懦弱怕事還是心性淡泊,甚至連她扔我裙子都沒有怨恨和報複的想法,從那之後就分校了,也沒再聯係。


    現在回想起來,我應該是明白了,那個時候同學裏最喜歡問對方你喜歡誰。當有人問高肆的時,他先是不說,課間我坐在回廊發呆的時候,他跑來和我坐在一起,於是就有了“高肆喜歡孫繪雅”的流言。


    陳思思和高肆在同學中很受歡迎,甚至是精神領袖式的人物。陳思思喜歡高肆,高肆喜歡的人,因他心情而定。


    也許那天他隻是無意之舉,卻讓陳思思盯上了我,我本來該討厭他,然而我落水是他救的,在我後世的記憶中,兩個人初中分到一個學校同班同學,卻交集甚少,到了高中他上了最好的學校,從此淡出我的人生。


    上輩子高肆就是個龍套,對我來說,當然裙子更重要。


    我搶過陳思思手裏的裙子,瞥了一眼,果不其然上麵已經被畫花了,陳思思沒料到我會搶,還愣在那裏,我說:“陳思思我知道你喜歡高肆,喜歡你就去倒貼啊,老娘一丁點都不喜歡他,為了老娘根本不在乎的東西,你丫的毀我裙子,神經病吧,你媽教你的?真給你爸媽丟人。”


    我這話是說給陳思思聽的,也是說給她身後走來的高肆聽的,反正我這輩子不準備再犯軸轉校了,直接本校升初中,以後也跟高肆毫無瓜葛。


    高肆還穿著淺藍色的校服,一步一步向我們走過來,而陳思思畢竟隻是小學生,有家教不會開口罵髒話,她被我氣得夠嗆:“孫繪雅就你這條破裙子,給我家當抹布都嫌髒,看你那窮酸樣,跟你爸媽一樣,高肆根本不喜歡你!”


    “看來你聽不懂人話啊陳思思,她說了她不喜歡我,是吧孫繪雅?”高肆穿著寬鬆的校服,拉鏈拉到下麵,露出健康膚色的胸膛,褲腿隨意地卷起,腳上踩著一雙沾滿泥點的白球鞋,“你,喜歡我嗎?”他比陳思思高半頭,在她背後站定,眼神越過她的頭頂,勾起嘴角,如炬的目光盯著我,搞得我一時竟分不清他那句“你喜歡我嗎”是在問誰。


    陳思思的表情在我麵前甚是好看,不過她家教甚好,沒有失態,調整了情緒勾勒出一個甜美的微笑才轉過身,對高肆說:“……你來啦,我也來看繪雅,你也下水了,沒感冒吧……”


    這麽小就已經具備心機婊的潛質了,我心裏給了她一個大寫的服,這句轉移話題的話不著痕跡地樹立了她善良大度的形象。


    可惜我心理年齡已經是快三十的老女人了,隻被高肆勾起的嘴角恍惚了一下,哪有精力心思跟這群小屁孩玩什麽攻心計。


    高肆卻對陳思思的話沒反應,還盯著我,我隻能尷尬地對他點頭致意:“謝謝你救我”。


    他鼻音“恩”了一聲,才瞟向眼前的白天鵝,陳思思的白皙的臉頰泛起紅雲……高肆緩緩開口,陳思思,你該洗頭了。


    你該洗頭了……


    我心中一群草泥馬奔騰而過,這小子真是辜負良辰美人,這麽水嫩的妹子不把,居然做了最讓妹子討厭的事,也真是情商感人啊!


    陳思思估計是少女心受到了一萬點傷害,呆滯了幾秒,才一字一頓地小聲說:我,是擔心孫繪雅,來看她,所以沒來得及……


    上輩子陳思思上了傳媒大學,在某大腕導演去學校選配角的時候被選中,小火了一下,不過不知道後來為什麽沒繼續走演藝圈,回了這個縣級市工作,看她這種時候還不忘踩我做墊背,沒準能當個好演員來著。


    我的目的就是拿回裙子,然後遠離這群妖孽,做上輩子後悔沒做的事情,好好學習考個好大學,當個女強人,賺錢養家,獨善其身。


    剛走了兩步,肩膀被一隻手扣住,我心叫不好,不會是高肆走了,陳思思要打我?


    我轉身的瞬間,迅速後跳了一步,站定以後,才發現高肆站在我一米遠處,手還保持著往前伸的動作。


    我放鬆警惕,問他怎麽了?


    高肆收回手,有點尷尬地摸摸鼻子,說了一句摸不著頭腦的話。


    孫繪雅,你還沒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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