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爽姐終於玩夠了,帶著醜老鴨回到了“能撈號”上,想看看這邊現在是什麽情況。


    雖然幽靈鳥最早從這裏出現,但由於並沒有人受到實質性的損害,所以船員們的情緒相對還比較穩定(摘自船長日記),隻有小眼鏡受了些刺激,發了一場高燒,不過現在燒已退了!


    這娃是學土木工程的,今年六月份才畢業,目前正在實習,結果就實習到漁船上來了,額,這腦洞開得還真夠大!


    為什麽上船呢?很簡單,工資高唄,出海三個多月,能掙五六萬呢!


    然而,這個世道,錢豈是那麽好掙的!


    剛出海沒多久,這個生瓜蛋子就開始暈船,大吐特吐,搜腸刮肚地吐!


    接著,幽靈鳥出現,他成為整個船隊的第一個見證者,也成為“能撈號”上第一個也是目前唯一一個被嚇尿的人,彪炳千秋啊!


    然後,開始發燒,本來就因為暈船頭腦昏沉,一燒那就暈得更厲害了!不過燒一燒也有好處,暈得厲害了就睡,睡醒之後不僅燒退了,船竟也不暈了!


    誰能想到,出海竟如此刺激呢!無怪乎當初招聘他的那個大媽對他說,出一次海頂四年大學呢!他在心裏暗暗問自己:如果這次能活著回去,以後麵朝大海之時,還會覺得春暖花開嗎;以後再想起這份暈乎乎、濕淋淋、滿是海腥氣的工作時,自己還敢再約嗎?


    無暇細想,船長來探望他了。


    四十多歲,國字臉,姓趙,他家隔壁鄰居姓王。


    最近天氣熱得厲害,他穿著短褲拖鞋就過來了,看樣是剛洗過澡。


    艙內上下鋪,眼鏡在東邊下鋪,見船長來了,趕忙自床上坐起。


    “怎麽樣,眼鏡?好點了嗎?還燒不燒?”趙船長站在床前,邊說邊伸手向他額頭摸去。


    “嗯,好多了。”眼鏡任那手摸上額頭,乖巧地答道。


    “嗯,那就好!出了海,咱們就有進無退,有點頭疼腦熱的就克服一下,知道嗎?趕緊好起來,估摸著明天咱們就到魚區了,很快就用得著你了!”


    “嗯呐。”


    這時,坐在旁邊抽煙的肉圓臉插嘴道:“哎,船長,人眼鏡都病成這樣了,你就不表示表示?”


    “你說該怎麽表示?”趙船長說著,伸手就要來擰肉圓臉又肉又圓的臉。


    “你那麽有錢,怎麽也得給個萬兒八千的吧!”肉圓臉壞笑著,用燃著的香煙擋在臉前。


    見此,趙船長收手,一腳踹了過去:“好啊,老子先給你一萬。”


    肉圓臉嘴裏叼著煙,兩手一伸,俯身向踹來的那條腿抱去!然而,艙內空間太小,他雖然抱住了人家的腿,卻也將自己的頭頂暴露給了對方,正好被一隻手敲了上去,疼得他直咧嘴,一咧嘴,嘴裏的煙正好掉在了懷中的那條腿上!


    唉,兩敗俱傷!


    一番玩鬧之後,趙船長對眼鏡說道:“小子,好好幹,放心,叔虧不了你!不過千萬別跟他們學,尤其別跟這個臉長得跟鍋餅一樣的胖子學,聽見了嗎?”


    眼鏡嘿嘿地笑著。


    說罷,趙船長轉身要走。


    這時,肉圓臉跑過來攔住他,啪地行了一個非常不標準的軍禮,說道:“報告船長,船上鬧鬼,我害怕,我要回家!”


    “回你個錘子!哪裏有鬼,你讓他出來給老子看看!”這船上唯一一個未見過幽靈鳥的人笑罵著,又是一腳踹了過來。


    這一次肉圓臉沒躲,被踹了一腳也渾然不覺,但見他雙眼直勾勾地望著趙船長的身後,一副活見鬼的神情!


    船長緩緩地轉過頭,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但見在眼鏡的上鋪上,一隻巨醜無比的怪鳥正瞪著一雙大小眼望著自己,接著嘎啞一聲,那醜鳥瞬間消失!


    下一刻,他就覺頭上多了一物,然後在熟悉的嘎啞聲中,一團稀熱的物體自脖頸間向後背流去!


    哎呀,哎呀,哎呀呀呀!


    眨眼間,醜鳥已消失不見!


    肉圓臉:“……船長,你褲子濕了!”


    眼鏡望著那副地圖,眼光中滿是同情!


    哎呀,哎呀,哎呀呀呀!


    ……


    遠洋船劃開海麵,繼續向東航行,水下仍是一片死寂,仍是不見半點活物蹤影。


    此時,眼鏡所在的艙室裏擠滿了人,聽說船長“濕了”,大家都跑來打聽消息!


    “哎,真的麽,聽說船長那個龜兒子也尿咯?”四川佬人邊進門邊說道。


    艙內爆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哄笑聲,這就是最好的回答!


    “咋地了?眼鏡,聽說船長也那啥了?”東北小夥進門就向眼鏡求證道。


    又是一陣大笑!


    河南佬最後進門,他倚著艙門,對躺在床上的肉圓臉說道:“你咋還在這咧?船長叫你呢!”


    “他叫我幹麽?”肉圓臉猛地坐起。


    “叫你去給他洗褲頭咧!”河南佬壞笑著說。


    “滾蛋!”肉圓臉罵道,撿起地上的鞋扔了過去。


    ……


    笑鬧了一陣之後,東北小夥招呼道:“走走走,擠在這幹啥啊,打牌去!走,走啊!”


    說著,不由分說,就拉著四川佬等人去了隔壁。


    河南佬昨天打牌輸了不少,今天死活不打了,眼見人都走了,他走進艙裏,坐在了眼鏡的床邊。


    至此,屋裏隻剩下了眼鏡、肉圓臉、河南佬和船上年齡最大的李大爺。


    眼鏡向河南佬問道:“哎,叔,船長說明天就要進入魚區了,進了魚區,咱是不是就該幹活了?”


    “早著咧!恁娃頭一回出海,不知道這裏麵的道道!俺給你說,就照這個樣,起碼還得再跑上個六七天,哎,到那時候就該下網了,咱爺們也就該忙活了!”河南佬邊說,邊吞雲吐霧。


    “啊?還得那麽久?”說著,眼鏡扶了扶眼鏡。


    “你以為呢!咱這可是遠洋船,不跑個萬二八千的,那能叫遠洋船嗎?跑得越遠,網住的魚才越多,知道不?”肉圓臉說道。


    他老兄正在床上扣腳趾甲呢,不用剪刀,直接用指甲就能扣斷,這技術也是沒誰了!


    “哦,這樣啊!”眼鏡應道。


    “唉,要擱早年間,哪用跑這麽遠!我十六歲就跟著俺爸和俺叔在船上打漁,那時候魚多多!出海跑上十幾裏,一網下去,網裏白花花的,全是魚!哪像現在,奶奶個腿裏,不跑個一兩千裏,根本見不到魚影!”李大爺憤憤地說道。


    他是老漁民,從事捕撈四十多年,絕對的老資曆!曾經最輝煌時有兩艘漁船,然而近海魚越來越少,他的船不能搞遠洋捕撈,那時候還沒有搞大海洋捕撈,眼看著出海就虧本,無奈之下他隻得廉價將船轉讓了,要不是因此而欠了一些債,都六十多的人了,說什麽也不會跑到船上跟一群壯年人一起打工!


    正因為見過海的繁榮,也吃過海的苦頭,所以隻要一說起來,他的牢騷是最多的!


    “聽我爸說,他年輕的時候在捕魚公司打工,他說那時候一網下去,能撈十幾萬斤大黃魚呢!現在倒好,大黃魚那真是千年等一回了,簡直成古董了!”肉圓臉說道。


    “俺看新聞上說,有個家夥逮了一條六斤的大黃魚,拿去拍賣,恁知道賣了多少錢?”河南佬接口說道。


    “多少錢?”眼鏡問道。


    “十六萬!十六萬呐!”河南佬比劃道。


    “乖乖,那麽多!?”眼鏡驚呼。


    “不說大黃魚,咱就說帶魚,你們看看現在還有多少!以前一網下去,那個網老沉老沉的,你就看著那個帶魚啊在裏麵撲撲騰騰,白得直晃眼!那時候,一條船一天撈個幾萬斤一點問題沒有!要擱現在,嘿,別想了!現在市場上賣的那些帶魚,那叫什麽東西!還沒筷子粗呢就撈上來賣,你說那能叫帶魚嗎?吃起來能有什麽嚼頭?”李大爺說罷,恨恨地猛吸一口煙。


    “哎,真還別說,就那種帶魚,你還未必能吃得起!為麽賣得這麽貴?帶魚不能養嘛!要是能養,你看能這麽貴?現在都這樣,能養就養,不能養就照死了撈!大魚撈光了,就撈小魚,我見過很多船上撈上來的那些個鯧魚,還沒一塊錢的鐵疙瘩大呢!”肉圓臉說著,換了一隻腳繼續扣。


    “那算麽!俺去年待的那條船上,用的那個網啊,是那種絕戶網,網眼太細咧,跟恁們用的蚊帳差不離,這個網一撒下去啊,別管是大魚小魚,全都跑不了,有時候連魚籽都撈上來!”河南佬說道。


    “現在都這個樣,用斷子絕孫地網,撈斷子絕孫地魚!你不撈?你不撈別人撈!都是撈完今天,不管明天!你說就這個樣撈下去,船越來越多,技術越來越先進,網眼越來越小,海能不窮嗎?就這樣,還能撈幾年?唉!”李大爺歎道。


    “那要是都撈沒了,以後怎麽辦?”眼鏡問道。


    “怎辦?涼拌!沒魚了,還有蝦,還有蟹!等這些也都撈幹淨了吧,那就算逑!撈他奶奶個腿去吧!”河南佬接口說道。


    “就沒人管管嗎?”


    “管?怎麽管?海又不是私人的,這是大家的!你不撈,自有人撈!不撈白不撈,誰不撈誰就是傻!”


    “那以後咋辦?”


    “那能咋辦,要死就大家夥一塊死唄!”


    ……


    艙內空氣惡濁,爽姐飛在空中,默默地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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