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多荒涼,江南多煙雨。


    江南黃昏人流如潮,塞北長夜人煙稀少。


    舊城故事多,舊人已長眠。


    那一年,我說江南柳綠,你說塞北花紅,從此天涯夢遠,錯過一生。


    無人問津的水中的船,揚著帆,孤寂的夜晚,是永遠到達不了的迷離彼岸。


    痛,像血液逆流,海水倒灌,冷風入心田。


    誰已長眠,誰又長念。


    看不清頭頂陽光的巨大禮堂裏,我們的青春從這裏開始,也在這裏告別。


    我們相遇,我們分離。


    有人興奮,有人愁苦。


    在喧囂的人海聲音裏,畢業典禮終於開始了。


    金袍紅袍的教授們依次有序的入場,場麵看起來,非常的壯觀。


    這都是行走的論文,行走的參考文獻。


    也是各個專業的翹楚,做了很多貢獻。


    南大是綜合類院校,所以男女教授都不少。


    林芷看著這一幕,還是非常感慨。


    沈玨一直不曾放開她的手。


    全體起立,播放國歌。


    然後是禮儀隊入場,揚著校旗,播放校歌。


    音樂聲音,不斷回響。


    徐英坤校長發表了致辭講話,幾個院係主任代表也發表了講話。


    學生們依次上場,由老師們撥穗,授予學位證書,合影。


    林芷剛好站在徐英坤麵前,徐英坤麵帶微笑的給她撥穗。


    徐英坤看著她,心裏感慨萬千,也隻說了一句“祝賀你。”


    林芷立馬輕聲道“謝謝老師,我很榮幸。”


    都是一語雙關。


    餘硯書站在徐英坤旁邊,看著林芷,心裏偷偷一笑,麵上也樂開了花。


    好的日子,好的學生。


    這樣的日子,餘硯書已經見過了許多年。


    特別滿意的學生,也見過不少,在他心裏,林芷一定是目前最好的那一個。


    陸世安和餘硯書隔了幾個位置,他臉上也是淡淡的微笑。


    他的笑是對著所有的學生,也是對著林芷。


    在他的心裏,既是學生,也是病人,也是個女兒。


    林芷旁邊的鄧彧,帽子上還有個卡通的豬,看起來很是搞笑。


    旁邊的幾個學生都拍了照,隻林芷和鄧彧迅速的下來了,她知道沈玨會幫她拍,所以她也沒在意。


    反正等忙好了外麵還可以慢慢拍,她一直不喜歡在這種時刻太搶眼。


    林芷下來後,灰色垂布反射著柔和的光線,穗子靈動的搖晃著。


    沈玨打開她的證書,看向她:“管理學學士,文學學士,理學碩士,文學博士,我感覺你的路還很長。”


    林芷驕傲一笑,低聲說“目標是外婆那樣的。”


    沈玨得意一笑“哈哈哈,鴻鵠之誌,鳶飛戾天。”


    陳曉思接話到“那是,我家林芷寶貝可厲害著呢~”


    楊雲君笑道“那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後排的兩個女生交頭接耳的說著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最終也還是沒說話。


    不久,傳媒學院的也上去了,林芷看著杜若惜,雖然距離不是很近,但她依然能看清她的每一個樣子“若惜這幾年,其實也變了很多。”


    她忽然想到了什麽,但是她沒說,她心裏轉了好幾個圈。


    鄧彧低頭忙了一下,抬頭看向沈玨“什麽時候去北城,記得找我。”


    沈玨眼睛一轉“一定不會放過你!”


    鄧彧哈哈一笑“千萬別放過我!”


    林芷看向他“很快了,你記得準備上,隨時殺過去。”


    鄧彧秒懂,繼續笑“一定,一定必須好好招待。”


    有博士學長帶著孩子在台上合影,也有女碩士的男朋友在台上求婚,更有博士夫妻帶著孩子笑的開心。


    學生代表上台發言,坐著輪椅的翁倩被同學推上了台。


    她的清脆的聲音回蕩在禮堂裏:很高興,能與大家相聚在這一個美好的時刻,首先,感謝南大的培養,其次,感謝父母的養育,感謝老師的精心教導,感謝…


    林芷看著遠方的她,忽然想起初見翁倩的那一日,經年已逝,人也變了。


    沈玨看她出了神,把手伸到她麵前晃了晃。


    她回過神看著他“和她認識,也六年了。”


    陳曉思看向林芷“怎麽不是你作為代表發言?”


    鄧彧隔著兩個人對她說“她把機會讓出去了。”


    陳曉思秒懂“你這是直接從本科又讓到了碩士,不過也是,她們確實都比你,更需要這個機會。”


    林芷本科畢業典禮的時候,本來是要作為學生代表發言的,她委婉的,推薦了同班同學韋易。


    那時候的韋易,本科時代就在努力創業,他兼顧學業和事業,學業很好,事業才剛起步,但也小有成色。


    當時的他,很需要一個直接的機會,是林芷找到他,和他商量了這件事。


    韋易自然是欣然同意。


    而且,林芷與韋易相識四年,她也覺得,韋易更優秀,她比自己更有代表性。


    更能代表一個學生的努力和成就,與結果。


    所以林芷最後不僅出了錢,還出了機會,當然,她也依靠她的慧眼,得到了豐厚的回報。


    就像,此時此刻,她把這個場景發給韋易,韋易秒回:你什麽時候來上城?


    林芷眼睛一轉回複:最近怕是不得空咯,下下個月?


    韋易搖頭回複:得嘞,還是我有空去南城吧,然後配了個偷笑的表情。


    相識多年,接觸也並不是特別多,但是兩個聰明又有慧眼的人,彼此成就,還成了好友。


    沈玨自然注意到了林芷在發微信,和她的表情變化,但是他並沒有問。


    她耳機裏是《客子光陰》:


    撥霧觀雲霞 錦鯉戲荷花


    與那老者對棋又對茶


    聞聽一席話 三分知天下


    落日餘暉揚鞭追風沙


    小店圍籬笆 清靜無琵琶


    酒香撲鼻已醉斬牽掛


    荒草敬瘦馬 且等我刹那


    路遙不急邊走邊賞花


    客子光陰遍地灑


    大江山河曾為家


    任瀟灑 任韶華


    任由心難安簷下


    客子光陰遍地灑


    春去秋來無落花


    話許下 不作罷


    朝那天際去縱馬


    典禮到後麵,有節目表演的環節。


    本科時代的林芷,因為程芸的刺激,和對救命恩人霍煜的傷害,所以在挽回自己顏麵和名聲的事情上,極盡了努力。


    她始終以優秀的成績拿著國獎,還時不時上台表演,始終是南大的話題人物,但是後來也基本沒人再惹她。


    畢竟是一代戰神!


    所以,後來碩士時代的她,得到了自己要的東西,也已經慢慢恢複到了低調。


    她從來,都不是喜歡出風頭的人,因為出風頭,會有很多麻煩。


    何況,今天沈玨也在,她根本不敢高調,也不想高調。


    就連當初想注冊社交帳號宣傳電影的事兒,最後也不了了之了。


    沈家霍家陳家人都低調,她蘇家江家也是低調之人,所有也更願意遵從本心,這樣的生活最為愜意。


    晴朗的天空,剛才還很幹淨,這會兒已經轉陰,雲朵聚集在一起,似乎有雨要來了。


    頭頂的陽光,並不過於明亮,撥開雲霧,我們總會看清很多東西。


    就像,大霧散去以後,就能夠看清前方的路。


    當然,如果,經年的霧霾總是在,雲霧永遠遮天蔽日,那麽,大抵看不清的東西,太多了。


    看的清看不清,又如何?


    當然需要看的清路啊,因為路很重要。


    我們大抵需要向前,而不是停留在原地。


    此時此刻,董文澤一身白色休閑裝,皮膚白皙,麵容立體,眉眼生動。


    他坐在自家的花園裏,喝著一杯純牛奶,正打著電話,旁邊的羅丹輕輕咳嗽了幾聲,董文澤趕緊站過來。


    老太太迷迷糊糊的,在椅子上,雙目失明狀態,過於蒼老的臉上,是所有歲月留給她的痕跡。


    可是她腦海裏的記憶,全部都是淩亂的。


    那些記憶就像她的頭發,快要消失殆盡。


    她喃喃自語,可是她說的話,都沒有誰能夠,聽的清。


    小雨淅淅瀝瀝的下起來了,打濕了院子裏過於豔麗的三角梅。


    起風了,董文澤把羅丹推進了屋裏。


    老太太在床上睡著了。


    他站在玻璃窗前,凝望著不遠處的海邊,那裏一望無際的深藍色水在搖動,沙灘上是沉澱的沙,它們會在這裏,也會被海水帶走,隨波逐流。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海天相接的地方,顏色是一致的,都是陰雲密布的,看不清的。


    他坐下,繼續喝牛奶,繼續工作。


    窗外的荷花,在風裏不停的搖動著,各種花朵繼續盛開,院子裏芳香四溢。


    典禮熱熱鬧鬧的結束,許多人也走了。


    沈玨帶著林芷向徐英坤走過去,他自然提前摘了口罩,露出了清晰的臉。


    但帽子沒有摘。


    徐英坤很懂沈玨為什麽這樣做,所以他也並不在意。


    畢竟,陳綰言以前也經常悄悄的。


    祖孫調皮,低調含蓄,自成一脈。


    他看向沈玨林芷,帶著過於真心實意的笑容“好,很好。”


    林芷本科打架事件的時候,徐英坤是第一個站出來支持她的。


    他從知道吳馨從藝術學院轉入商學院,就知道吳濤打的什麽主意了。


    那時候的他,還不認識林芷,但是他早就注意到了吳馨的一些事情,他也在積極的,尋找證據。


    但是他太忙了,學生要帶,院裏要管,吳馨的那些事情又做的很隱蔽,他也不好太直接的下場。


    那時候,是張鑫鼎在任職南大的校長。


    張鑫鼎聽聞了打架事件的來龍去脈以後,向來淡定的臉上,有點憤怒,也有些頭痛:怎麽會發生這種事情?還這麽久了?


    然後,站在旁邊的徐英坤說:張校長,這個事情,一定得嚴肅處理,以儆效尤。


    張鑫鼎喝了一口龍井茶,還是有些生氣:那是自然,我們學校,決不允許有校園霸淩事件出現,一個吳馨,搞出來這麽多的事情,反複陷害同學,毀人清譽,還損毀學校的名聲。這種人,就應該直接交給司法機關,我管她背後是誰,我們南大是什麽地方,讓這種人出來撒野!


    徐英坤立馬接話到:我記得,這個學生最開始不是藝術學院的嗎,怎麽轉到商學院了?成績墊底不說,還人品敗壞。


    張鑫鼎何其聰明:她走的迂回路線進來的?


    徐英坤猶豫了兩秒:不太清楚…


    張鑫鼎秒懂:沒關係,先把這件事情解決了,至於其他的,慢慢再來,我們南大,要行的正,坐的直,絕對不能被人抓住小辮子,學校就是讀書抓教育,教書育人研究學術的地方,哪裏是有心人的…


    幾個人智商奇高的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就把這件事情大致的處理方案整理出來了。


    後來,林風來了,秦鶴來了,陸世長和霍煜也來了。


    就直接把事情按死了。


    三年後,張鑫鼎退休,徐英坤任職南大校長。


    他與林芷的來往不多,但是他一直很欣賞這個學生,她算是間接的,幫了自己。


    更直接的,幫了同學。


    雖然,她在這件事情上,受過很多傷害。


    後來,南大的一些風言風語,也隻會在私下飄搖幾句,再也沒有人敢折騰了。


    一個吳馨,就是結果,就是前車之鑒。


    如今,極其欣賞的學生,入了他同學家的門,他自然是很高興,對著沈玨說“改天約你爸吃飯。”


    沈玨笑道“看您的時間,我爸他們估計也忙的差不多了。”


    徐英坤和沈一堂既是同學又是同僚,和沈家來往的太多了,所以沈玨說話一點都不客氣。


    陳綰言生日那日,本來徐英坤也要去的,但他臨時去北城開會了,就沒去成。


    林芷看著徐英坤,一臉敬意“徐校長,我很榮幸,做您的學生。”


    徐英坤看著林芷“沈玨啊,林芷有霍老師的風骨。”


    …


    聊了一會兒。


    幾個人道別後,沈玨和林芷準備一起向南湖邊走去,與其他人匯合。


    陳曉思楊雲君已經帶著鄧彧,去那邊等著了。


    沈玨想上衛生間,林芷也想上,她揉著肚子“咖啡奶茶喝多了。”


    林芷先出來的,她低著頭看手機裏,林風發來的微信。


    眼睛迅速轉著,心裏認真思考著。


    旁邊一個穿著碩士服的女生過來,意味深長的說“林芷,交男朋友了啊?”


    她當然一早就注意到了,可是連對方的臉都沒看清。


    林芷抬起頭,冷笑著“怎麽,你要搶啊,還是要隨禮啊。”


    周菲菲並不客氣“搶是不用了,我不稀罕,隨禮倒是可以啊,我隨一萬。”


    林芷摸著腰“可惜,我不請你去,也看不上你這一萬,太少了,都不夠塞牙縫。”


    正說著,沈玨從裏麵出來了。


    周菲菲反擊道“切,自己多有錢似的,那麽拽。”


    林芷並不示弱“反正比你有錢就對了。”


    周菲菲繼續諷刺“切,你裝,你接著裝。”


    林芷氣笑了“你也別切了,你趕緊回家切菜吧。”


    周菲菲剛準備說話。


    沈玨出來了,他攬上林芷的腰“哪裏的蟑螂爬出來了,你看蟑螂做什麽?”


    林芷把手機放進包裏“也是,廁所太髒。”


    周菲菲本來想怒罵,又覺得有失風度。


    沈玨冷眼看著她“嘴別賤了,都懶得和你廢話,還隨禮一萬,出來丟什麽人。”


    旁邊站在樹下的彭櫟抽著煙,他一身紅黑色博士服走過來,看了一眼沈玨和林芷,並沒有說話。


    隻淡淡的看向周菲菲“走吧。”


    周菲菲氣不打一處來,但是沒說話。


    走了幾步,兩個人似是在爭吵。


    沈玨和林芷走的很慢,根本不想和對方兩人離得太近,反正他們今天也不著急。


    倒是走在前麵的心思都在沈璧那裏的陸白晃著步子,聽見了一句“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心念念林芷那個賤人,還加密相冊,你就是個變態。”


    彭櫟冷靜的看著她“你有病吧。”


    周菲菲杏眼很圓,瞪著他“我看你才有病,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


    彭櫟歎了口氣“嗬嗬,你這種人,都上不了我的碗,別以為我們談對象了,你就開始登鼻子上臉。人家說的挺對的,我們就到這裏吧,再也不見,真累。”


    周菲菲追上彭櫟,一臉氣憤“你有病吧?發什麽神經。”


    彭櫟搖著頭,眼鏡下麵是冷淡的光“分手,我看不上你,我也不要你這種人,真是無語。”


    陸白心想,林芷你到底有多少桃花?他又想起沈玨的那個亂七八糟數不盡的桃花,感慨這對夫妻真是,故事歡樂多。


    正想著,有個穿著白色長裙的漂亮女生問他:“帥哥,你知道藝術學院怎麽走嗎?”


    陸白微笑著:“不知道,我對南大不熟。”


    女生很快回答“謝謝,麻煩你啦。”


    陸白淡淡的回答“不客氣。”


    女生從沈玨林芷旁邊走過,另外一個女生對她說:“小陸教授說他對南大不熟,真是太有意思了。”


    沈玨和林芷偷著笑,沈玨自然沒有問任何事情。


    林芷很快也就忘了這一段,因為她根本不在意。


    她一直,都根本都不認識彭櫟,是周菲菲有一次挑釁她的時候,她才明白了什麽,但是她早就習慣了。


    畢竟,在吳馨被處理以後,南大裏,再來挑釁她的人,實在是太少了。


    又或者,這麽多年,挑釁她的人,也太多了。


    彭櫟頭也不回的走了,他拐了個彎,他的餘光看了林芷一眼,就轉身,然後越走越遠。


    他認識她五年,聽聞她有男朋友,並且情深愛篤多年,所以他早就選擇了,默默祝福。


    從來都不靠近,而電腦裏的相冊,連他自己都忘了,他忘了,但是他一直記得林芷這個人。


    像一朵純白色的茉莉花。


    林芷望向頭頂的天空,似乎有雨,即將要落下。


    雨落荷花,點水成波。


    湖麵浮動無數漣漪,多少柳枝舞動成曲,茉莉花開成雪一地。


    掌心的茶,枯萎蒹葭。


    誰畫了一幅畫,將點墨成馬,也成沙。


    詩卷裏有無數的字,故事裏有無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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