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畔有芳草,心上有你。


    心中有思念,眼中有期盼。


    愛可以是直接的表達,也可以是沉默和不語。


    未曾言說的歲月裏誰不敢前進一步,思念爬上心頭也不曾悔悟。


    夢裏也有芳草,夢裏也始終有你。


    後來,眉間心上,都有你。


    水邊是盛開的粉色荷花,蓮蓬在風中微微的搖晃。


    飽滿的蓮子沾染著溫熱的朝露,掛著令人沉醉的淺綠。


    樹上有一隻小鬆鼠跳來跳去,像一隻精靈一樣。


    陳綰言一身白色裙子,坐在池邊,看著水裏的盛開的荷花。


    狗七七趴在她的左腳邊,小六趴在她的右手邊。


    小八撲閃著翅膀,抬高聲音說“長安,長安。”


    小九已經長大了不少,它趴在陳綰言的懷裏,睡的很開心。


    這會兒沈一堂不在家,霍沅玉也去了公司裏。


    沈璧平日裏在學校很忙,終於放假了,她還在睡懶覺,小九是見人就往上貼,於是就貼進了陳綰言的懷裏。


    一早,霍煜給霍沅玉打了電話過來,說明日會回來一趟,帶著付家的人,一起吃一頓飯。


    霍煜特意讓霍沅玉把手機陳綰言,陳綰言聽後,拍著手,很是開心。


    人老了,就像一個孩子一樣。


    這會兒,她抱著貓,開心與悲傷交織在一起。


    她在清晨,睡回籠覺的時候,夢見了謝瑾和霍長安。


    於是這會兒,她腦海裏都是謝瑾和霍長安的臉。


    又或者,大幾十年來的每一天裏,她都會想起,早早離去的,可憐的謝瑾和霍長安。


    想起謝瑾和霍長安最後給她說過的那些話。


    那一年,霍蘭湘還沒有戰死沙場的時候,謝瑾在北城生產了。


    她生產的時候是早產加難產,大半夜突然發作的,霍家沒什麽人在,最後還是臥病在床的霍北正慌忙的帶著保姆阿姨守在產房外麵的。


    霍家時隔十幾年再添丁,霍北正欣喜又悲傷。


    從黃昏到淩晨,幾經周折後,受了很多罪以後,謝瑾終於是生下了一個兒子,霍北正給這個男孩取名叫做霍長安。


    他不喜歡打仗,他喜歡和平,喜歡安寧。


    那一刻,他看著粉嘟嘟的小嬰兒,心裏默默的許願,希望自己的兩個兒子,都能夠平安歸來,從此天下長安,再無戰爭,再無殺戮,再無犧牲。


    可惜,上天並沒有垂憐他。


    他引以為傲的大兒子霍蘭湘天不假年,身死異國。


    他因為戰爭,獲得了一身的榮耀和光芒。


    也因為戰爭而家破人亡。


    在經年連續的戰爭裏,他失去了父親,哥哥,母親,妻子,女兒。


    然後,又失去了一個兒子…


    那一天,霍長安頂著一臉的安詳,在夢中離世。


    當謝瑾迎著清晨的陽光醒來的時候,霍長安已經沒有了呼吸。


    她的顫抖,呼喊,痛苦,無助。


    都被一早前來探望的陳綰言給收進了眼裏。


    那一早,霍長安離世,很快,謝瑾也住了院。


    她傷心不已,悲痛欲絕,她不能接受,自己千辛萬苦生下來的,亡夫唯一的兒子就這麽沒了。


    他還那麽的小,他和自己相處的時間還那麽的少。


    於是,那段時間,陳綰言去醫院的次數,就更多了。


    謝瑾因為戰爭,失去了所有的親人,變成了一個孤兒。


    如今,又失去了丈夫和兒子,於是,不上課沒有研究的個人時間裏,陳綰言全部都泡在了醫院,陪在了謝瑾的身邊。


    謝瑾本來話就不多,霍長安去世後,她的話就更少了。


    因為心理和身體的雙重摧殘,她越來越憔悴。


    那一日,陳綰言給謝瑾帶了粥和水果。


    她在她的病房裏擺弄鮮花,希望她的心情能夠好一些,雖然她也明白,她的心情再也不會好了。


    老天爺仿佛把所有的悲慘,都給了這個女人。


    讓她在戰爭時候成了無依無靠的孤兒,又在戰爭裏繼續失去了丈夫。


    等似乎沒有戰爭了,兒子又病死了。


    多麽沉痛的打擊。


    黃昏的光線隔著玻璃灑進病房裏的時候,謝瑾蒼白著臉,提著一口精神,看著窗外高大的梧桐樹上,落著一隻黑白色的喜鵲。


    它嘰嘰喳喳,好像有很多的歡樂。


    謝瑾眼眶濕潤,看著窗外走過的女孩子如花的笑靨,聲音微弱的說道:綰言,我走以後,你一定要嫁給蘭陵啊,他們父子,孤苦無依,著實可憐。


    可憐的人,也總是能看見別人的可憐,其實自己也很可憐。


    那是陳綰言愛霍蘭陵的第一千多天,也是她常常想念他的第一千多天,可是她從未說過一句愛,也從未說過一句思念。


    那時候的她想,如果不嫁給霍蘭陵,可以換得霍長安死而複生,留得謝瑾在人間。


    那麽,她也願意。


    隻可惜,上天沒有留下霍長安,也沒有留住謝瑾。


    最是人間留不住。


    林芷的耳機裏是《離弦》:


    待字閨間


    鏡湖水月


    浮生一葉


    花落滿肩


    恍若你的風雪


    愁雲峰回路轉


    空留雨夜


    蕭蕭在窗前訴掛牽


    挑燈看劍


    鏽跡潦寫


    天涯孤煙


    良辰美眷


    遠在我的身邊


    青史無聲鴉雀


    錯留名簪


    沒留下縱橫的羈絆


    此別再無以相見


    此處怎奈斷了弦


    你我如紛飛燕


    徒有相思意無歇


    此別無言聽傷感


    此情隨江月年年


    思念望眼欲穿


    早將這山河踏遍


    挑燈看劍


    鏽跡潦寫


    天涯孤煙


    良辰美眷


    遠在我的身邊


    青史無聲鴉雀


    錯留名簪


    沒留下縱橫的羈絆


    此別再無以相見


    此處怎奈斷了弦


    你我如紛飛燕


    徒有相思意無歇


    此別無言聽傷感


    此情隨江月年年


    思念望眼欲穿


    早將這山河踏遍


    此別再無以相見


    此處怎奈斷了弦


    你我如紛飛燕


    徒有相思意無歇


    此別無言聽傷感


    此情隨江月年年


    思念望眼欲穿


    早將這山河踏遍


    陳綰言腦海裏浮現這段痛苦的記憶的時候,林芷也從沈玨的嘴裏,聽聞了這段悲傷的故事。


    她抱著胳膊,眼角滑落的淚水晶瑩而透明。


    “好難啊。”林芷惋惜的說道,似乎是感受到了謝瑾的痛苦。


    “是啊,我也覺得挺難的,如果是放在現在的這個醫療條件下,或許長安就不會死。”沈玨極其惋惜,他對這個從未見過麵的,永遠的孩童,充滿了憐憫。


    他一直不知道,他該叫霍長安什麽。


    如果按照輩分來說的話,他應該是叫一聲大舅舅的。


    可惜,他親生的大舅舅霍瀟玉死的也很早,所以這個名詞,已經成了他們家默認的一個禁忌。


    從他有記憶開始,對於霍澧玉的稱呼,一直是舅舅。


    唯一的舅舅…


    “是啊,現在這個條件,好多了。”林芷很感慨,也很惋惜,隔著時間和空間,她能感受到那個時候,他們的痛苦。


    霍長安不知病因的去世的兩個月以後,謝瑾也病逝了。


    死亡接二連三的襲擊了人丁單薄的霍家,讓一身傷病的霍北正的身心,也開始搖搖欲墜,飄零不止。


    那一天,一身漆黑的霍蘭陵,站在醫院高大的棗樹下麵,看著逆著陽光走進來的陳綰言,麵色沉重的走向謝瑾的病房,沉默的抽了一支煙。


    很久之後,陳綰言出來了,霍蘭陵叫住了她。


    霍蘭陵眉目淡然,表情也淡然。


    他搓著手指,淡淡的說道:陳綰言,我們結婚吧。


    終於是等到自己等了很久的,太過於期待的話,陳綰言的心裏,喜悅卻不多。


    如果謝瑾不是這樣的狀態,如果霍長安沒有死,她應該是會很開心的。


    可是,當她終於能夠嫁給自己喜歡了很久的人的時候,她卻沒辦法開心了。


    她感知著謝瑾的痛苦,隻覺得悲從中來。


    謝瑾去世前半個月,霍北正找到陳訣瀾,商量霍蘭陵和陳綰言的婚事。


    那一日,陳綰言給謝瑾說最近學校裏發生的的一些事兒,謝瑾聽的很認真,最後說了一句:綰言,有你在,有陳家在,我也就放心他們父子兩個人了。


    陳綰言很著急,急忙說道:嫂子,你可千萬別這麽想,你會好起來的,現在的日子好起來了。


    謝瑾流了一滴眼淚:想不想都無所謂了,我這一生,也沒什麽牽掛了,我想念蘭湘,想念長安。有你在,有陳家在,我也可以放心的走了,我不遺憾了,我可以去找我的丈夫和兒子了。


    陳綰言眼角含淚,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麽好。


    謝瑾也眼角含淚:他們兩個,一定都很想念我。


    “她也是真的不容易,沒了救命的稻草,沒了精神的支柱。”沈玨給林芷擦著眼淚。


    “對,精神被壓垮了,我以前覺得她挺強大的,後來才明白,再強大也沒有用,這樣的事情,沒多少人能夠承受的住。”沈玨擦完了她的,又擦自己的。


    明明是半個多世紀前的事兒,如今說起來,還是會覺得悲傷,覺得惋惜。


    又或者,生命的流逝本身,就讓人惋惜。


    尤其是短暫的生命。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情緒,情緒產生希望,產生失望,也產生絕望。”林芷紅著眼睛。


    她自己何嚐不是這樣,隻是她不會放棄生命而已。


    那是蘇淮秦鶴和林圖艾秋萍,求而不得的。


    她又怎麽能夠輕易的舍棄。


    更何況,沒有了生命,一切就都沒有了。


    更何況,生命還隻有一次。


    “對,其實即使她不說這些話,外公也會娶外婆的,不過是她加速了這個過程,也給了霍家一個,新的開始。”沈玨眼前浮現起謝瑾的臉,那張臉,美麗且堅毅。


    …


    陳綰言悲喜交加的喂著兩條狗,小鬆鼠也爬下了樹。


    當霍煜和付瑤白一起走過來的時候,陳綰言仿佛看見了那一年的霍蘭陵和自己。


    窗外是日光傾城,包間裏很安靜,空調吹著冷風。


    田微微吃著三文魚,隻覺得食之無味。


    汪苗喝著清酒,眼裏是欲言又止。


    田東勝無聲無息的吃著飯,沒有任何的表情。


    汪苗先開的口,她皺著眉毛,問道“微微,你真的決定離婚,你要知道…”


    “我知道,離婚之後,要再找好的,可能不太容易,這些我都知道。”田微微冷靜的說,繼續夾梭子蟹。


    “就聽微微的好了,孩子自己的事兒,自己做主吧。”田東勝開口,語氣裏帶著惋惜,也帶著尊重。


    他其實後悔當年讓田微微嫁進方家了,他覺得自己錯了,應該讓她嫁給韋易才對,畢竟,韋易肯定不會家暴。


    “可是,現在這個狀況,你什麽好處都得不到。”汪苗歎氣,帶著很多的不甘心。


    “還要什麽好處,我隻是想帶走孩子,不想挨打了而已,忍了太久了,什麽時候是個頭啊。”田微微搖頭,苦笑了一聲。


    汪苗又準備說話。


    田微微抬起眉毛,看著她“我知道你想說什麽,無非就是錢拿不到太多,二婚帶娃兒而已。”


    她放下筷子,認真的說“可是媽,我做了這麽多的犧牲,甚至連尊嚴也都沒有了,我還要忍嗎,我為人的底線是什麽,我活著的目的很是什麽,見好就收,及時止損吧。”


    汪苗佯裝夾菜,夾了一隻明蝦到碗裏,說道“我這不是,替你找退路,為你打算,為了你好嘛。”


    “為了我好?當初嫁過去,也是你給我找的,給我安排的,媽,你要知道,我是人,不是你養的寵物,我不能什麽都聽你的,我也有自己的人生,我也有自己的選擇。”田微微無奈的說道,語氣裏夾了很多的反駁。


    “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識好歹,我也是為了你好,再說了,你當初自己也同意的,現在還埋怨起我來了。”汪苗抬高聲音,不滿意田微微的選擇和態度。


    田東勝撞了一下她的胳膊“你少說幾句吧,孩子說的對,她有自己的人生,她已經聽過你一次了,這次就讓她自己決定吧。”


    田東勝也不想田微微挨打,是覺得田微微現在還年輕,離了婚拿了錢,不管帶不帶孩子走,再找還是好找的。


    而且,以方家對孩子的在意,未必會讓田微微帶走孩子。


    這樣的話,再嫁還有的挑。


    等年紀大了,還拿什麽挑。


    他心疼女兒,也不想讓她吃苦。


    汪苗不理會他,皺著眉頭說道“當初明明是你們都同意的,還高興的,怎麽現在都怨到我的頭上了。”


    “好了,不說這些了,吃飯了,你就讓女兒自己去選擇吧,這是她自己的事兒,你別再摻和了。”田東勝語氣裏都是不耐煩。


    “你們兩個,就是不會打算。”說到這裏,她又低聲說道“微微,你聯係韋易了嗎,那小子當初那麽喜歡你,現在混的挺好的…”


    田微微剝著螃蟹,苦笑著說“別打他的主意了,我們當初分手的時候,他就把我拉黑了。”


    “那你現在低頭去看看呢,他那樣的父母和家庭條件,能娶到你,也是好運氣的,更何況,你們有那麽多的舊情。”汪苗繼續勸說。


    “媽,你能不活在自己的幻想裏嗎,韋易是什麽樣的性格,他骨頭那麽硬。”她喝了一口清酒,有些辣,辣紅了眼睛。


    “你不去試試,怎麽知道呢。”汪苗不肯放棄,她是覺得,自己去了,或許韋易是討厭自己當初的勸分手。


    但是田微微不一樣,韋易是愛田微微的,愛了很多年。


    田微微放著酒杯,搖頭說道“現在的他,早就不是以前的他了,更何況,他有很多選擇,又何必選擇我這樣的,又結婚過,又有孩子,還背叛過的人?”


    “我們的那些感情,當初分手的時候,就消失殆盡了。”田微微繼續喝酒,心裏全都是悔恨。


    她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她了解韋易。


    但是她並不知道方朋輝羞辱韋易的事兒。


    也並不知道汪苗找過韋易的事兒。


    如果知道,她也就明白,韋易為什麽會對汪苗那麽說了。


    可惜,她什麽都不知道。


    她隻知道,她背叛了他,背叛了他們的愛情。


    背叛了當初的誓言。


    “你要不要去試試看,萬一有可能呢,現在他條件好,有這個退路,你也不會過的差,這樣媽媽也放心些。”汪苗繼續勸說。


    “夠了。“田東勝忍無可忍,不想汪苗再癡心妄想。


    “你這麽大火幹嘛,我這不是在努力嘛,我也是為了孩子好。”汪苗生氣的說。


    “為了我好?為了我,我二十多年的人生裏,你一直逼迫我,做我自己不願意的事兒。你讓我去爭取他,你可知道,他找了一個北城本地的,那個女孩,家裏住的,是二環的別墅,媽媽是北音的教授,爸爸是方朋輝爸爸的頂頭上司,人家是南大本科北城大學碩士,未婚未育,請問,我拿什麽和她爭?我爭得過嗎?非要我把這些都告訴你嗎?”


    田微微說著,眼睛就紅了,她眼裏裏含著淚,也藏著後悔,不甘,痛苦。


    明明韋易當初是屬於她的,他愛了她那麽多年,他對她那麽好,那麽的尊重她。


    他也為了他們的未來那麽的努力,那麽的計劃著。


    可是,是自己放棄了這一切。


    汪苗聽罷,這才閉口不言,心想原來韋易那個傻小子說的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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