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標兒召中都主司前來,又是為何?”


    被老朱這麽一說,馬皇後微微一怔,整個人也不由緊張了起來。


    正如老朱說得那樣。


    如果朱標召周驥、鳳陽知縣到場,是為了敲打那些淮西武將。


    那將負責營造中都的主司召來,莫不是針對文官?


    可如果真是針對文官的話。


    那也就意味著營造中都出現了紕漏。


    念及至此,哪怕馬皇後也不願繼續再想下去。


    鳳陽對老朱意味著什麽。


    別人或許不清楚,可馬皇後卻很明白。


    鳳陽可是老朱的家鄉,老朱對鳳陽也是有一定的故土思念。


    若不然的話,老朱不可能在洪武二年便將鳳陽定為中都。


    更不可能每年,給鳳陽撥款數十萬兩,用於營造中都。


    可若是鳳陽出事,若是在營造中都期間,出了什麽貪贓枉法的幺蛾子。


    以老朱對貪官恨之入骨的性子,天知道到時候老朱的天子之怒會波及多少人。


    想到這裏,馬皇後心頭一緊。


    看向遠處朱標的同時,心中一遍遍期盼著鳳陽無事發生。


    與此同時。


    朱標將目光看向周驥、鳳陽知縣姚程、中都主司陳誌平三人。


    “鳳陽知縣,在任無為,所轄之地勳貴橫行,卻無上報。”


    “擢!押回鳳陽,擇日斬首!”


    “謝....謝太子大恩。”


    鳳陽知縣忙跪地謝恩。


    倒不是他沒聽清朱標要將他斬首。


    隻是鳳陽一地出了那麽大的亂子,朱標不夷他三族便已是天大的恩賜。


    加之久居鳳陽的湯和昨天夜裏便差人告訴他,太子不日便要前往鳳陽。


    也是因此,鳳陽知縣倒是覺得自己還有一線生機。


    和略顯鎮定的鳳陽知縣相比。


    當聽到朱標要斬首鳳陽知縣。


    一旁周德興之子周驥以為朱標要將他也一並斬首。


    滿臉恐懼,連忙跪地求饒道:


    “殿.....殿下,太子殿下,罪....罪臣不要父親的爵位,罪臣隻求苟活.....”


    “你也配自稱我大明臣子?”


    朱標語氣冰冷,狠狠瞥了一眼周驥。


    這也是朱標第一次。


    對一個人的厭惡,絲毫不加掩飾。


    身為人子,出賣自己父親,以求自保,這本就該死。


    如今周德興用自裁保他性命,他竟還想著周德興的爵位。


    如此之人,莫說是在極重孝道的大明。


    哪怕是放到後世也要遭萬人唾罵。


    隻不過想到周德興自裁,求著自己饒恕是周驥一命。


    朱標冷哼一聲,很是不耐煩道:


    “奪去周驥一切官職、爵位,流放蜀地,永不錄用!”


    聞言。


    周驥忙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般感謝朱標不殺之恩。


    也是聽到朱標對周驥的處置。


    縱然馮勝、陸仲亨等人正在挨著鞭子,可這些淮西勳貴依舊齊聲喊道:


    “太子仁德,我等替周德興謝殿下大恩!”


    “太子仁德,臣等謝殿下大恩!”


    “謝殿下大恩~”


    “傳孤旨意,保留周德興、黃彬幾人爵位,以侯爵之禮厚葬!”


    朱標話音剛落,馮勝等勳貴微微一愣,隨即衝著朱標再次高聲謝恩。


    他們還真的沒想到。


    以朱標剛毅之手段,眼下竟會對周德興幾人如此寬恕。


    按理說,周德興幾人將一切罪責推到副將、家仆身上。


    這幾乎可以說是愚弄朱標。


    縱然朱標株他們九族,將他們五馬分屍也不為過。


    可讓眾人沒想到的是。


    朱標不僅給了周德興幾人體麵,讓他們麵向皇宮,自裁謝罪。


    而且還將周德興之子周驥流放到蜀地。


    雖說蜀地偏遠,也偶有叛亂。


    可比之瘴氣肆虐的雲南,戰亂不斷的遼東自然要強上百倍千倍的。


    甚至.....


    此時朱標竟還保留了周德興幾人侯爵之位,讓他們榮享身後之名。


    此番處置。


    朱標在他們眼中,當真是明君、仁君無疑。


    “太子仁慈,臣之萬幸!”


    “太子仁慈,臣之萬幸!”


    “太子仁慈,臣之萬幸~”


    可就在文臣武將山呼謝恩之時。


    周德興之子周驥非但沒有劫後餘生,趕緊滾蛋的覺悟。


    反而眼眸一轉。


    一想到自己無官無職,沒有朝廷俸祿,便無法豢養那些嬌妻美妾。


    周驥竟鬼使神差一般,好死不死衝朱標詢問道:


    “太子殿下,若保留我父爵位,我.....我是否能承繼父親爵位,得朝廷俸祿.......”


    “藍玉!”不等周驥說完,朱標當即怒聲吼道。“將這個無君無父的東西給孤砍了!”


    一時間,原本謝恩的馮勝等人瞬間失語。


    就連旁邊的文官也紛紛跪在地上。


    無他。


    隻因這還是朱標第一次,第一次如此震怒。


    哪怕從小看著朱標長大的徐達、湯和,他們也是第一次見朱標發怒。


    隻不過就在藍玉握緊長刀,徑直朝周驥走去的同時。


    隻見朱標看了眼周德興的屍體,不著痕跡的歎了口氣後,改口道:


    “斷其雙臂,割去舌頭!”


    “是!”


    不等周驥開口求饒


    藍玉長刀驟然出鞘,刹那間便砍斷周驥雙臂。


    還不等周驥痛聲哀嚎。


    隻見幾名錦衣衛當即扒開他的嘴巴,扯出舌頭。


    藍玉掏出匕首,手起刀落直接將周驥的舌頭給切了下來。


    一時間,全場呆滯。


    縱然眼前一片血腥,可在場眾人卻無一人會說朱標殘忍。


    無論是胡惟庸、宋濂,亦或是馮勝、陸仲亨等人。


    他們隻覺得周驥乃是咎由自取。


    無人覺得朱標背棄了與周德興的約定。


    畢竟傻子都能看出來。


    朱標保留周德興幾人爵位,保其身後之名。


    乃是朱標顧念周德興幾人臨終前幡然悔悟,念及他們先前於國有功。


    可周驥還真是傻子。


    狀告完自己的父親,竟然還想著承繼父位,吃朝廷的俸祿。


    若不是傻子,他又怎會不知,朱標對以子告父的行徑是打心底裏厭惡。


    若不是傻子,他又怎會不知,若非周德興以命自裁,保他狗命。


    他現在早就被朱標給五馬分屍了!


    “將這個無君無父的東西給孤丟出去!”


    當看到錦衣衛架著周驥便朝刑場外走去。


    馮勝等人覺得心頭暢快的同時。


    更是替周德興不值。


    莫說是朱標,就連他們都恨不得將周驥當場斬殺!


    也是見朱標震怒之餘,甚至還改口留周驥一條性命。


    馮勝等人愈發感激朱標對淮西這幫武將的恩情。


    “殿下大恩!臣等銘感五內,必以死報之!”


    “臣等銘感五內,必當以死報之~”


    沒有理會漫天的山呼謝恩之聲。


    朱標深吸口氣,平複心情後,看了眼中都主司陳誌平,隨即衝著其他文臣冷冷說道:


    “中都營造,誰人牽扯其中,出來領罪!”


    話音落下,七八名文官顫顫巍巍,緩步走到朱標跟前跪下。


    “爾等在鳳陽犯法,當如何?”


    朱標的聲音好似喪鍾一般,在幾人耳邊炸響。


    而看著麵容冷峻,不怒自威的太子朱標。


    這些文臣自然不敢存有半點僥幸的心思。


    “回...回稟殿下,當....當斬....”


    “當如何!”


    和周德興那些武臣不同。


    當聽到朱標再次斥問。


    眼前這些個文官紛紛將腦袋抵在地上,抖若篩糠,再發不出一點聲音。


    也是此時。


    馮勝心頭一轉,朗聲開口:


    “當斬!”


    一時間,所有淮西武將齊齊出聲。


    緊接著,就連胡惟庸那一群文臣也跟著齊聲喊道:


    “當斬!”


    “當斬~”


    “斬!”


    隨著朱標下了最後定論,那些個文臣雖然早有預料,卻也失魂落魄,癱軟在地。


    可錦衣衛卻不給他們反應的機會,拖著他們便朝不遠處的斬首台走去。


    當看到幾名人頭落地。


    朱標緩緩起身,環顧眾人後,沉聲說道:


    “今日我大明,當萬眾一心,圖中興之誌。”


    “若有任何人膽敢悖逆此道,縱然功勳部舊亦不能赦免!”


    “臣等謹記!”


    “臣等謹記~”


    “傳孤旨意,兩月後恩科,各地官員資助沿路考生,務必讓南北考生在恩科開考前,抵達京都!”


    “殿下仁慈!”


    “殿下仁慈~”


    聽到朱標竟要各地資助沿路考生。


    胡惟庸眉頭一緊,沉思片刻後,心中不禁暗暗稱讚。


    起初他還以為,朱標打壓武將,便會恩賜文臣。


    可方才發生的一切,卻讓胡惟庸也有些摸不著頭腦。


    他甚至以為朱標是個隻知銳意無前,不知權衡文武的孤勇之人。


    可當聽到朱標恩賞考生後,饒是胡惟庸也不由為之震撼。


    朱標的確有安撫的對象。


    隻不過朱標安撫的對象,不是文臣、更不是武將。


    此次朱標安撫的。


    乃是天下萬民之心,乃是大明士子之心。


    要知道。


    朱標今日處斬的,無論文臣、武將,都是犯法之徒。


    都是百姓人人唾罵,士子不齒,天下人共鄙的貪官惡吏、不法權貴。


    朱標斬殺他們,萬民自然拍手稱快,如此便也算是安了天下萬民之心。


    而且!


    此時朱標下令,資助進京恩科的考生,這更是安撫大明士子之心。


    朱標此舉是為了讓這些士子明白,更是讓天下萬民明白。


    朝廷不擅殺!太子朱標也絕非殘暴弑殺之人!


    朱標依舊是那個寬仁儒雅,心懷仁慈的大明太子。


    甚至不等他們考取功名,甚至都不分辨他們是否有才學。


    朱標這個太子便願意資助他們進京科考。


    僅憑朱標求賢若渴的態度,莫說今日殺的都是些貪官惡吏。


    就算朱標將整個朝堂百官清洗一遍。


    天下讀書人,也定然會雲集影從,紛紛趕來朝廷,為朱標、為朝廷效力。


    念及至此。


    哪怕是胡惟庸也不由暗暗稱讚朱標此舉的高明之處。


    旋即。


    隻見胡惟庸跪在朱標跟前,朗聲說道:


    “啟稟太子殿下,此次朝廷重設恩科,主考人選自然是重中之重。”


    “臣胡惟庸,推舉翰林學士宋濂為此次恩科主考!”


    宋濂聞言,神情微滯,不由一愣。


    今日朱標行太子之威,他宋濂隻想當個透明人,當好一個看客。


    怎麽胡惟庸這家夥竟然把他也給扯進來了!


    沉吟片刻後,宋濂很快便也明白了胡惟庸的用意。


    胡惟庸哪裏是推薦他宋濂擔任主考官啊!


    胡惟庸分明毛遂自薦。


    畢竟朱標剛斬了他胡惟庸的兒子。


    就算是為了安撫,也會讓他胡惟庸擔任恩科主考官。


    要知道恩科主考可是塊大蛋糕。


    誰擔任恩科主考官,那今年得中及第的士子,便會以誰為師。


    將來在朝堂上,也是一大助力。


    以胡惟庸醉心權力,極力拉攏官員,結黨營私的德行。


    他又怎會將這麽大一個蛋糕,拱手讓出?


    念及至此,宋濂也不想與胡惟庸交惡,遂開口道:


    “太子殿下,臣老邁昏聵,擔當不了此等大任,還請殿下另選賢明。”


    聽到宋濂的話,胡惟庸眼中閃過一抹理所當然的得意。


    他正是料定宋濂這老東西不敢和他爭,所以他才推舉宋濂。


    也是等宋濂說完。


    包括胡惟庸在內的所有人,都認定恩科主考的位置,非胡惟庸莫屬。


    隻不過一旁的徐達、湯和、馮勝等人。


    雖對胡惟庸的急智有些許讚歎,可心中更多的,卻是鄙夷。


    胡惟庸此時提及恩科主考一事。


    明擺著是用自己兒子的性命,換這個主考官的位置。


    和周德興自裁,求朱標饒恕周驥相比。


    於人倫方麵,胡惟庸著實太過不堪了些。


    隻不過就在胡惟庸洋洋得意,等著朱標下令之時。


    隻見朱標緩緩起身,隨意說道:


    “恩科主考一職,孤另有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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