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宋濂、高啟都擋不住這愣頭青。


    朱標心中微微歎了口氣,隨即放下書卷,沉聲問道:


    “因何事彈劾?”


    “回稟太子殿下,京城刊印《洪武紀冊》的三所書局,可是東宮直屬?”


    明白怎麽回事後,朱標直接打斷道:


    “若是因為此事,便不需繼續往下說了。”


    “孤自有打算。”


    方克勤表情愈發莊重,朗聲說道:


    “殿下監國理政,臣據本參奏,為何不讓臣繼續說?”


    聽到方克勤這話。


    一旁的宋濂、高啟被嚇得冷汗直冒。


    “方大人,太子英明,不可魯莽啊。”


    “快起來!”


    宋濂說著便要上前攙扶方克勤。


    可方克勤快速側過身子,正色回道:


    “縱然太子英明,可諸多行徑,臣有不解!”


    “方克勤!”


    本就時常擺著個黑臉的高啟,直接怒聲喝道:


    “你身為臣子,彈劾當朝太子,本就逾矩!”


    “殿下不處置你便是了,你還敢胡攪蠻纏!”


    “還不退下!”


    “高夫子此言差矣,太子有錯,臣不舉便失了臣之本分。”


    “縱然太子心生厭惡,懲治於臣,臣也在所不惜!”


    見方克勤還真是軟硬不吃。


    朱標也知道。


    自己今日還真要和這個夫子費心口舌了。


    微微沉吟後。


    朱標苦歎一聲,便也決定同方克勤廢些口舌。


    畢竟這幾日因為胡逆一案,斬了不少官員。


    縱然這些官員都是罪徒,可其他朝臣心中不惶恐,也是假的。


    索性朱標便趁此機會告訴天下人。


    他朱家的朝堂上,也是能容得下敢於直諫聖過的正直讀書人。


    “傳孤旨意。”


    “召秦王、晉王、燕王,及在京所有官員前來。”


    “是!”


    毛驤應了一聲,快速朝門外走去。


    也是此時。


    朱標從主位上站起身子,沉聲說道:


    “既然你要彈劾孤,孤自然也要辯解一二。”


    “可陛下聖體有恙,不能執斷。”


    “宋學士。”


    朱標看向宋濂,微微拱手道:


    “你曾對本宮有授業之恩,今日就請您做個公斷吧。”


    見朱標示意自己在主位落座。


    宋濂步履艱難,一步一步朝主位挪去。


    可朱標正在眼前站著。


    他一個臣子,哪裏敢就座。


    無奈隻好站在主位前,等著一眾官員到場。


    也是聽說竟有人敢彈劾朱標,在朝官員紛紛趕了過來。


    半刻鍾的功夫。


    朱樉、朱棡、朱棣,三人沒有乘轎子,騎著馬便急匆匆趕了過來。


    緊隨其後的便是湯和、馮勝等一眾武將。


    藍玉甚至讓十幾名親隨換上重甲,跟在身後。


    至於文臣,也多是惴惴不安的趕了過來。


    見眾人到齊。


    朱標看向一旁的方克勤,朗聲問道:


    “吏部侍郎方克勤,今日所為何事!”


    “臣方克勤,據本彈劾太子!”


    方克勤麵無懼色,跪在地上慷慨回道。


    也是聽到他這話的瞬間。


    周圍一眾官員紛紛側目,低聲呢喃。


    朱樉、朱棡、朱棣三人,滿是厭惡,狠狠盯著方克勤。


    藍玉眼中更是殺意盡顯,恨不得當場砍下這方克勤的腦袋。


    至於其他文臣,目光悲涼。


    看向方克勤的眼神,似乎是在看死人一般。


    彈劾朱標這個太子,這方克勤是真的瘋了!


    此時眾人心中也隻有這一個念頭。


    “好!”


    “陛下聖體有恙,今日便請宋學士做個公端。”


    朱標看向方克勤,沉聲問道:


    “方大人,孤有何過錯?”


    “回稟太子殿下,《洪武紀冊》一書,乃陛下費盡心血,筆錄而成。”


    “陛下此舉,乃是為天下士子計。”


    “可殿下您卻下令。”


    “除東宮直屬的三所書局外,其他書局不得刊印《洪武紀冊》。”


    “此舉不是傷了聖君拳拳愛民之心?”


    “而殿下顧小貪利,此罪一!”


    話音落下。


    眾人唧唧咋咋,現場也瞬間嘈雜了起來。


    誰也真沒想到。


    這方克勤竟真敢說朱標有罪。


    就在眾人接頭接耳,相互說著什麽的時候。


    朱標轉頭望去。


    盡管眸中沒有半分責備。


    可正是接觸到朱標目光的一瞬,原本嘈雜的眾人瞬間便安靜了下來。


    也是此時。


    宋濂強忍住一巴掌拍死方克勤的衝動。


    強打起精神,衝朱標溫聲詢問:


    “太子殿下,您可有要申辯的?”


    “嗯。”


    朱標頓了一下,緩聲說道:


    “昨日《洪武紀冊》首卷,每本二十文。”


    “若孤貪利,自可高價以售。”


    “方大人所言本宮顧小貪利,豈不是無稽之談!”


    “沒錯!”


    朱標剛一說完,藍玉率先高聲附和。


    可當看到周圍眾人均是一臉詫異的看向自己。


    藍玉也知道自己開口,有些失了規矩。


    就在藍玉稍顯局促之時,湯和心念微動。


    走出眾人之列,走到方克勤跟前。


    將在場眾人的注意力從藍玉身上,引到自己這邊後,這才衝方克勤好聲勸慰道:


    “方侍郎,太子殿下並非貪利之人。”


    “其中隱情,你或許多有不解。”


    “暫且回去吧。”


    雖然湯和不確定《洪武紀冊》是否是出自朱標之手。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


    這本被京城士子奉若經科玉律的紀冊,自己那個當過放牛娃的老兄弟,也絕對寫不出來。


    既然多半是出自朱標之手。


    那朱標愛賣多少錢就賣多少錢。


    壓根就不存在什麽傷了陛下愛民之心這個說法。


    可縱然是湯和親自下場勸說,方克勤卻依舊毫無退意。


    “殿下所言不錯。”


    “若每本紀冊售價二十文,自然沒有什麽顧小貪利之說。”


    “可是今日紀冊的售價,卻是二百兩銀子一本!”(改了,一百本兩千兩的確太小氣了點。)


    “臣敢問殿下,此舉不是顧小貪利,又是什麽!”


    朱標自然不可能告訴方克勤,此舉乃是引蛇出洞。


    微微沉吟後,朱標當即回應道:


    “常言道,道不可輕傳。”


    “二百兩銀子一本,也是讓士子明白,《洪武紀冊》乃陛下心血所著,應當重視。”


    “況且今日售賣的紀冊中,有一百本名為典藏版,售價二百兩。”


    “但卻也有兩百本,售價二十文的普通紀冊。”


    “那殿下可知,此時我京城有多少士子?”


    “二百本普通版的《洪武紀冊》,又如何夠士子均分?”


    “多少士子買不到普通版。”


    “難不成要他們散盡家財,去買二百兩一本的典藏紀冊?”


    聽到方克勤這話,朱標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當真是個腦子不會拐彎的愣頭青。


    這話他都能問出來。


    心中腹誹一陣後,朱標倒是沒有急著回答,反而看向宋濂問道:


    “宋師,你蒙學之時,若無錢買書,當如何?”


    “臣?”


    “哦!”


    宋濂恍然大悟,當即說道:


    “臣幼時家貧,無錢買書。”


    “每每借於藏書之家,手自筆錄,計日乃還。”


    “方大人,聽到了吧。”


    “若士子心存嗜學之念,二十文都不用出。”


    “抄寫騰錄,自可得紀冊一本。”


    被朱標這麽一說。


    方克勤原本一臉鄭重的表情,此時也局促了幾分。


    他祖上三代從儒,父親乃曾為鄞縣教諭。(正式老師)


    家境雖不算殷實,但也有不少藏書。


    他還真沒想到,還有抄寫書冊以自用的法子。


    隻不過....


    此時的宋濂確實滿臉狐疑。


    看朱標這架勢,顯然是知道他從小如何致學。


    可問題是。


    他抄寫書籍,自己留用的法子,可從未告訴過別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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