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眾人的反應,朱標看的很是真切。


    徐銘將工科定義為奇技淫巧之時,不少文臣雖是驚詫,但臉上也閃過一抹喜色。


    聽到馮勝、李文忠提及火器之重,工科之重時。


    這些人又無不惶恐,心生忌憚。


    朱標很清楚。


    似徐銘這般,抱著禮教不願鬆手的迂腐之人,在朝中、在民間,都不在少數。


    特別是朝堂其他文臣。


    前幾日提出大明要興國戰之時。


    他們擔心武將建功,威脅他們文臣地位,便多有反對之聲。


    現如今初創工科,他們又以奇技淫巧論之。


    若非治世還需要這些文人,朱標恨不得一人一腳,直接將他們踹回老家!


    什麽東西!


    抱著迂腐的清高姿態,死都不願鬆手。


    他們真是擔心奇技淫巧,愚禍百姓?


    狗屁!


    他們就是擔心開創工科以後。


    朝廷之上會出現除文臣、武將外,第三個派別,擔心工科朝臣,分攤他們的權力和榮耀。


    他們更擔心,天下人不以讀書為高,他們在士林之中的地位受損。


    “工科及第士子,有幾人?”


    聽到朱標的聲音,宋濂連忙出班,恭敬說道:


    “回稟殿下,共二十三人。”


    “傳孤旨意,工科士子加五品銜,明日前往鳳陽,入三司供職。”


    “臣等謝陛下,謝太子殿下!”


    工科士子連忙下拜。


    原本他們還覺得自己以工及第,似低人一等,將來朝堂晉升困難。


    可藍玉以重視神機坊,加太子少保,這便也讓他們看到了希望。


    甚至朱標讓藍玉與他同列,讓藍玉接受百官恭賀。


    這便足以證明朝廷對工科的重視。


    他們這些以工及第的士子,自然不會再覺得低文試士子一等。


    “文試士子有多少?”


    “回稟殿下,共五十七人!”


    “吏部尚書詹同!”


    “臣在!”詹同連忙拱手出班。


    “胡逆案剛過,各地郡縣多缺少主事之人。”


    “明日安排文試士子,選優分往諸縣,保一縣平安。”


    “臣領命!”


    “臣等謝陛下,謝太子殿下!”


    聽到隻是分往諸縣,文試士子心中不甘,卻也不敢說些什麽。


    所有人的怒火都集中在徐銘一人身上。


    畢竟工科及第的士子,上來便是五品銜。


    而且還是前往中都供職。


    而他們!


    分往諸縣,即便是縣令也隻是七品小官。


    甚至擔任主簿、主司,便是七品以下,無品無級。


    若不是徐銘忤逆朱標,朝廷又怎會如此厚此薄彼?


    沒有理會這些士子的心思。


    朱標覺得自己對工科的重視還不夠。


    旋即,隻見朱標解下手上玉牌,遞到藍玉跟前。


    “殿下,末將萬萬不能再受。”


    “今日恩賞過重,末將萬不敢再受!”


    “有何不敢受?”朱標當著在場文武的麵將玉牌塞到藍玉手上,嚴肅說道:


    “你藍玉願擔負神機坊所需銀兩。”


    “你藍玉率先想到火器對戰場至關重要。”


    “孤方才一禮,是敬你藍玉謀略深遠,此時玉牌賞賜,也是賞你為國為民。”


    “這.....”


    “太子所言不錯!”


    明白朱標的意思,甩手掌櫃老朱開口說道:


    “藍玉,此次差事辦的不錯。”


    聽到老朱都開口加賞,藍玉連忙跪在地上,鄭重說道:


    “末將分內之事,多謝陛下,多謝太子大恩!”


    吩咐完一切後,朱標回到座位,不再言語。


    而徐銘始終跪在宴席中間,也沒人理會。


    宴席落罷。


    百官散去,老朱、朱標緩步朝後宮走去。


    而那徐銘,依舊跪在原地。


    雖無旨意讓他罰跪,可老朱、朱標沒有讓他起身,他也隻能跪在原地。


    行至謹身殿。


    見朱標一路上都閉口不言,此時更是坐在一側書案上,默不作聲。


    老朱故作惱怒,當即說道:


    “來人,傳令毛驤,將那狂生....”


    “爹!”


    不等老朱說完,朱標溫聲打斷道:


    “兒子的氣量還沒那麽小,一個狂生,還不至於讓兒子惱怒。”


    老朱輕笑一聲,故作責怪道:


    “那你小子一路都不說話?”


    “兒子隻是覺得荒唐。”


    “荒唐?”


    “嗯。”朱標平靜點頭,繼續說道:


    “宋濂、高啟,也算是學問大家。”


    “可這二人對於國戰的擔憂,一人是擔心不能全勝,一人是擔心苦耗國庫。”


    “而其他文臣,卻是擔心武將建功,蓋過他們。”


    “對於恩科開工試首例,宋濂、高啟原本很是反對,可明白工科之重後,便也全心推崇。”


    “可其他文臣,還有似徐銘這些文試士子,卻始終嗤之以鼻,說什麽奇技淫巧。”


    “若論學問,少有人能比得過宋濂、高啟。”


    “可表麵看起來,其他人卻是所謂聖賢之道的忠實衛道者。”


    “這些人口口聲聲說著聖賢之道,話裏話外都尊崇孔聖為師。”


    “可實際上,無非是借助所謂的聖賢之名,行禁錮眾人之實。”


    “禁錮?”


    “正是禁錮。”


    朱標抿了口茶,沉聲說道:


    “這些迂腐之人,依托於聖賢之言,製定一套符合他們利益的條條框框。”


    “諸如刑不上大夫,諸如女子無才為德,諸如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可他們忘了。”


    “從古至今,腐儒所製定出來的條條框框,在上位者眼中從來都隻是愚民的手段,是鞏固統治的機巧。”


    “當權者需要,他們便有一席之地,便能有表演的舞台。”


    “而現在,兒子和父皇不需要禮教愚民,他們竟還想將這一套搬出來,擺到台前。”


    “兒子實在是覺得荒唐。”


    作為後世之人,朱標很清楚。


    原本的曆史上,正是這些腐儒製定的條條框框,將華夏大地本有的科技萌芽,經濟崛起徹底扼殺在搖籃之中。


    朱標之所以覺得荒唐,也是覺得自己這麽長時間的努力。


    朝廷也一直說與百姓共天下。


    甚至還請老朱開壇講學。


    可這些迂腐之人,竟還想重新站到台前。


    這簡直是可笑至極。


    “爹,方才您也聽到了,那徐銘諫言之時。”


    “語氣甚至有訓誡兒子這個太子的意思。”


    “難不成真是兒子這個儲君,脾氣太好了些?”


    “嗯.....”


    聽朱標說完,老朱微微一頓。


    隨即眼中閃過一抹冷色,沉聲道:


    “劉和.....”


    “爹,恐怕也不好降罪徐銘!”


    朱標微微歎了口氣,輕聲打斷道:


    “徐銘畢竟是新科及第的士子,若因直諫獲罪,豈不是說我大明無廣納賢才之心?”


    “咱知道!”


    語罷,老朱看向劉和,繼續說道:


    “劉和,過去不需和那狂生說些什麽,隻需站在他身旁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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