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王禑非但沒有理會欲言又止的李成桂,反而斜了他一眼後,滿臉笑意衝藍玉恭敬說道:


    “這些金子便是小王的定錢,待將銀兩籌措完畢,小王自然登門拜訪永昌侯。”


    “好說,好說。”


    收下那袋金子後,藍玉順勢將目光看向李成桂道:


    “貴使呢?可需本侯供給火器?”


    “自然自然。”李成桂愣了一下,旋即連忙道:“這些銀票將軍暫且收下,待銀兩籌措完畢再拜會將軍。”


    “嗯。”


    接過李成桂遞來的銀票,藍玉很滿意的點了點頭便也朝自己座位走去。


    隻不過!


    看著藍玉離開的背影,李成桂心中卻是百感交集。


    特別是目睹王禑那蠢貨沒有多想便直接同意藍玉的要求,李成桂心中的鄙夷自然愈發強烈。


    傻子都能看出來!


    大明這是打算通過輸出軍火,來讓他們自相殘殺。而大明也好從中牟利。


    隻是那王禑曾身為一國之主,竟連這般淺顯的計謀都看不清楚。


    甚至!


    那王禑就跟生怕錯過什麽一般,忙不迭將一袋金豆子交給藍玉。


    似這般蠢笨的人,高麗又如何能讓他當家做主!


    和一臉憤憤,眼中滿是鄙夷的李成桂不同。


    王禑倒顯得格外平靜,待走到自己座位落座後,便也很是愜意的斟酒獨酌。


    “陛下.....”


    聽到崔穎的聲音,王禑眼眸一凝,低聲訓斥道:“於大明境內,稱朕為王上!”


    “是....是....是....”


    “王上,微臣覺得那藍玉所為或許別有所圖。”


    看著眉頭皺在一起,滿臉擔憂的崔穎。


    王禑一時覺得好笑,將斟滿酒的杯盞遞到他跟前後,很是隨意說道:


    “何必在意大明有所圖,今日飲酒便是。”


    “大明皇宮的禦酒也不是每日都能喝到的。”


    見王禑又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就跟隻知道享樂,得過且過的昏君一般。


    崔穎眸間憂慮更甚,身為正臣打算勸諫的心情也愈發高漲。


    “王上容稟!”


    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崔穎似下了好大的決心般,表情嚴肅,正色說道:


    “明朝明著向我軍與那李家叛賊出售火器,擺明了是想趁火打劫,大發戰爭財。”


    “王上不可被誆騙啊!”


    從始至終,崔穎心中一直認為大明才是他們高麗最大的敵人。


    不可否認,李家父子如今的確勢大。


    可說到底,李家父子並非土生土長的高麗人,高麗大族絕不會支持他們。


    若僅說他們雙方之間的戰爭,隨著時間推演,李家父子必然戰敗。


    反觀大明!


    先前還有些隱藏,讓他們雙方通過李景隆、沐英二人,從駐紮高麗的大明軍隊手中購入火器。


    讓他們爭先恐後向藍玉獻媚。


    可如今竟明著說要給他們雙方出售火器,此舉無異於當眾抽他們的臉。


    這般情形就好像他們舊朝與李家新軍似蛐蛐罐裏的兩隻蛐蛐,而大明則是冷眼旁觀,任由他們廝殺然後兩敗俱傷的看客。


    此番羞辱,即便他身為高麗之臣也不能容忍。


    可就是這般奇恥大辱,崔穎實在想不到自家王上為何能甘之如飴,甚至還有種唾麵自幹的覺悟!


    “王上,微臣冒死諫言。”


    “若我雙方均從大明手中購買火器,無異於將自身命脈交托給大明。”


    “之後我高麗正統是死是活,盡數在大明股掌之間!”


    見崔穎越說越激動,聲音也大了幾分。


    王禑眼眸一凜,狠狠瞪了他一眼。


    隻不過!


    饒是見到王禑發怒,崔穎卻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繼續諫言道:


    “當此時節,王上當據理力爭,不僅拒絕大明出售的火器,更要以大義要求明朝不準向李家叛逆出售火器。”


    “我高麗政局,不該由明朝左右!”


    語罷,崔穎目光真切,緊緊盯著麵前的王禑。


    他似乎能想到宴席過後,王禑將他處死的場景。


    可即便如此,他卻也不想任由自家王上成為大明的提線木偶。


    “主辱臣死,若王上不願同大明撕破臉,微臣願據理力爭,拚死直言!”


    看著已經做好必死準備的崔穎。


    王禑先是一愣,旋即自顧自抿了口酒後,淡淡說道:


    “崔公,本王為君多年,安能不知明朝是何居心?”


    “啊?”


    “若如崔公所言,本王據理力爭,要求大明不準向我朝與李家叛逆出售火器。”


    “退一萬步說,即便明朝答應又能如何?”


    “明朝表麵答應,背地裏就不會出售火器給李家叛逆?”


    “這.....”


    就在崔穎神情呆滯,自顧沉思之時。


    王禑手掌輕輕落在崔穎的肩上,語氣也愈發溫和說道:


    “若本王此時言明大明狼子野心,起碼之後,大明絕不會向我軍提供火器。”


    “如此一來,李家父子用從大明購買的火器裝備手下將士,我高麗正統之朝豈能匹敵?”


    “本王不是不知道大明居心叵測,本王更明白大明想要趁火打劫,看我正統之朝與李家叛逆兩敗俱傷。”


    “可事實上,無論是本王還是那李家叛逆,都不得不,也都是心甘情願步入大明設好的圈套之中。”


    “畢竟我朝與李家叛逆不死不休,雙方自是不能約定不從大明手中購買火器。”


    “因此!”


    王禑重重歎了口氣後,語氣也略微有些悲楚繼續道:“明知這是陷阱,可我們還是要跳。”


    還有一點王禑沒有明說,他也不想明說。


    崔穎一直以來將大明視作高麗最大的敵人,這點絕對沒錯。


    可問題是!


    他們高麗沒有與大明叫板的實力。


    莫說是現在,即便先前沒有李家叛逆,哪怕他們高麗鐵板一塊。


    可麵對大明這個龐然巨物,麵對能將北元悍勇之軍盡數殲除的大明王師。


    他們高麗拿什麽抵禦明軍,又拿什麽和大明撕破臉皮?


    多次前來大明,他王禑比誰都清楚他們高麗與大明之間的差距。


    軍士、裝備、將領這些都不說。


    僅是大明隨便一座小鎮城池,都要比他們國都更加高大。


    至於人心.....


    至於人心.....


    王禑表情憤懣,將杯中苦酒一股腦灌入嘴中。


    至於人心簡直是天壤之別。


    他王禑雖是高麗國君,可凡事仍需被一些大族掣肘。


    那些個大族掌控經濟,占據大量土地,如今國逢戰事卻依舊不肯出錢。


    逼得他身為國主卻不得不增加賦稅,從百姓手中奪利。


    此次來明之前,若非他挨個上門,好言相勸,今日他賄賂沐英的珠寶、錢財都是沒有。


    就這般情況,他們高麗又如何能與全民一心的大明匹敵!


    也是聽王禑說完,也是見自家王上不得不受製於人的悶悶模樣。


    崔穎目光悲戚,語氣隱隱帶著哭腔說道:“王上為我高麗正統殫心竭慮,臣唯效死爾!”


    “王上放心,微臣沿路上已將大明土稅改革之法牢記於心。”


    “待解決完李家叛逆,臣必助王上推行新政。”


    “假以時日,我高麗定要讓大明刮目相看!”


    “待到時機成熟,我高麗自要揮師西進!將今日屈辱盡數加諸於大明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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