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王禑眸光凶狠,回眸望去。


    偏是此時,那人再次揚起長鞭,竟直接打在王禑臉頰。


    一條帶血紅印自額頭經過左眼,蔓延至嘴唇一側。讓原本臉色便很是陰沉的王禑,顯得愈發滲人。


    可就在行刑那名高麗百姓愣神的功夫,卻見又有一人奪過長鞭,再次揮舞的同時怒聲罵道:“三年前,朝中官員侵占我家田地,我父跪在王城門前理論,竟被活活打死!”


    “此事,你可知曉?”


    又是力大勢沉的一鞭下去,那王禑吃痛之下,微微趔趄了下身子。


    或許是意識到王禑再怎麽不滿也不敢在朱標麵前造次。


    其他百姓再無半分顧忌,一個個衝到跟前奪走長鞭,紛紛朝著王禑發泄心中不滿。


    也虧得朱標下令,隻是鞭笞。


    若非如此,恐怕這些積怨已深的高麗百姓僅憑雙手便能要了王禑性命。


    見此情形,納哈出、何義山等人隻覺那王禑在高麗王位之上欺壓百姓,無所作為,這才有眼前這民怨頗深的一幕。


    可身為君王,朱標卻也清楚,民怨始終都在。


    縱然是自己和老朱夙興夜寐,時刻警惕。生怕錯判、冤判,讓百姓蒙冤受苦。


    可真要說起來,一人之力總有極限。偌大疆域,也總有他們老朱家對不起的百姓。


    莫說是王禑,即便此時身份對調。


    朱標也沒有自信大明的百姓不會對他深有怨言。


    同樣!


    挨了數十鞭的王禑也終於想明白。


    朱標之所以鞭笞於他,無非是想將他高高在上的王禑拉入塵土,陷入塵埃。


    既沒了王權的威懾,又有朱標這位上國皇帝為他們撐腰。


    這些高麗百姓自然不會顧及他王禑曾為高麗之王,對他自然也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隻是讓王禑仍有幾分不解的是。


    自己就當真如此不堪?


    他自知自己並非什麽千古明君,可他在位近二十載,心中想的也都是為了高麗的長治久安。


    怎的如今......


    竟然沒有一個高麗百姓是打心底裏敬重他。


    他王禑為王二十載,就當真沒做過一件寬濟於民的好事?


    也是在王禑陷入自我懷疑之時,三十鞭笞已落。


    看著雙眸微沉,依舊跪在原地沉思不語的王禑,朱標輕咳一聲,淡淡說道:“王禑,你可有怨?”


    “小王沒有!”王禑猛的驚醒,鄭重回道:“小王蒙繼祖德,為偏隅一王。”


    “然小王在位二十載,少有建樹,未曾恩待於民,竟使得我朝百姓民怨頗深。”


    “小王非但無怨,更應感激陛下!”


    聽此一言,朱標眼角一挑,有些好奇的看向王禑。


    卻見那王禑鄭重再拜後,愈發朗聲說道:“若不是陛下為我朝百姓做主,百姓心中怨氣何能抒解?小王又如何能自身自查先前之過。”


    “陛下之恩,小王萬死不能報答!”


    “嗬~”


    “好大的怨氣.....”


    “小王絕無半分怨氣!”朱標剛一開口,那王禑當即出聲說道。


    “小王心中唯感念陛下大恩,絕無半分怨言!”


    見王禑說得格外認真,反倒不像假裝。


    朱標微微頷首,倒也沒有深究。


    “感激也好,懷怨也罷。”


    “如今朕受高麗百姓所請,恩待開城百姓,今後朕自當以高麗百姓之心為己心。”


    “陛下聖明~”


    聽到朱標決定留在此處,以明軍駐守開城。王禑率先叩拜,朗聲高呼。


    還不等其他高麗百姓跟著齊齊讚頌,朱標清了清嗓子,當即說道:


    “如今開城戰事稍緩,也是時除奸掃佞。”


    “帶高麗叛臣崔穎一幹人等!”


    聽到這話,王禑眼中閃過一抹錯愕。


    他知道崔穎等人一直都在明軍軍中,可他想不明白,朱標為何要選在此時懲治崔穎一幹人等。


    倭人近十萬大軍就駐紮在城外五十裏處,現如今朱標最應該要做的,難道不是襲擾倭軍營地,設法與廖永忠等部會和?


    在王禑百思不得其解之時,崔穎等眾也被明軍押至朱標跟前。


    當注意到王禑膝蓋之處仍有塵漬,此刻一臉恭順的站在朱標身側。


    那崔穎輕笑一聲,出言譏諷道:“王上好愜意,如此看來應該是尋了一位好主子!”


    聽到崔穎的嘲諷,王禑卻是不為所動,甚至都沒有半分想要辯駁的意思。


    “崔穎,你可知罪?”也是見王禑壓根不去理會崔穎,張定邊當即出聲質問。


    可聽到張定邊這話的瞬間,卻見那崔穎輕笑一聲,旋即側目反問道:“本太師何罪之有?”


    “將軍問我是否知罪,當是因我與倭人聯絡,意圖將王都開城獻於倭人吧。”


    “嗯......”


    看著眼前絲毫不以為意,甚至還有幾分淡然的崔穎。


    張定邊一時竟也有些愣神,怔怔說道:“正是!”


    “獻城求饒,以身侍賊,此罪敢言不大?”


    “將軍說笑了。”


    “於我高麗而言,倭人覬覦我朝土地,乃是竊賊。”


    “而中原大國以強兵闊土威懾我朝數百載,大明就並非覬覦我朝土地的強盜賊寇?”


    “老匹夫!竟敢拿我明軍與那些倭寇作比!”朱標、張定邊還未言語,一旁的納哈出當即罵道。


    緊接著便同何義山打算上前教訓崔穎。


    隻不過!


    不等二人上前,朱標卻是微微擺手,製止了二人。


    誠然!


    崔穎所說也是有理。


    包括明朝在內,無論中原王朝如何更迭,高麗始終都要稱臣納貢。


    獻無可獻,無法獻媚之下,高麗便以本土妙齡女子為禮,獻給中原王朝。


    此等秘辛,高麗百姓或許不知,但世代為官,並且多為重臣的崔氏一族自然知道。


    所以在崔穎眼中,大明與倭人自然毫無區別。


    甚至大明是比倭人更加可怕,更讓他們心中憎恨的對手。


    況且即便眼下朱標當著高麗百姓的麵,言說要護佑開城百姓,駐守開城。


    可之後,朱標仍舊打算遵循先前之道,削減幾分高麗的人口,清理一些不甚幹淨的血統。


    所以真要說的話,這崔穎此時之言也並無不妥。


    待納哈出、何義山退至原位,朱標看向崔穎,緩聲問道:


    “既然於你心中,朕之大明與倭國並無區分。那朕倒想問問,為何你悖逆舊主,投效倭人,卻不願遵循高麗舊禮,投我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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