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動樹丫,橡樹尖楔形的樹葉沙沙作響,樹蔭之間的碎光在德爾菲恩的長裙上交錯晃動著。


    “你能說說看嗎?”無錯小說網不跳字。


    宰相之女輕輕點了點頭,好像並不在意自己說完之後布蘭多會出爾反爾的問題:“自從我們離開魯恩港,女王陛下應該就失去了我們的蹤跡,從崇高之海出發內海上有數十條航線,我們可以去鬥篷海灣、梅茲、花葉領、長青走道北麵、羅科齊甚至安澤魯塔西北方,就算是在梅茲,也有數十個港口。而到了法坦之後,就算是陛下安插在大人身邊的眼線找到機會傳回訊息,那個時候也來不及從容的調兵遣將,畢竟這世界上沒有誰能做到真正的未卜先知。”


    輪子的扶手上放著一杯水,德爾菲恩將指尖放入杯中,輕輕一沾,然後在旁邊橡樹圓形的花壇上畫出幾道簡易的線條,布蘭多看出那是一幅簡易的地圖,德爾菲恩先畫出海岸線,然後再幾個關鍵的位置標上點,那裏分別是帝都、路德維格的入口、東梅茲、長青走道北方和法坦港。


    她用手在帝都的方向一指,然後移向路德維格,再移向東梅茲,最後在法坦港上停下來:“我們抵達法坦港到現在有一周的時間,乘坐獅鷲從帝都出發抵達路德維格最快需要兩天,抵達東梅茲需要半周。從時間上來說,她來不及調集我們附近任何一支從屬於她的軍隊,即使是暗殺,也來不及從容準備。但現在法坦港城內局勢不穩,背後有人蠢蠢****,說明女王陛下已經動手,她有把握在近期完成針對你的一擊。”


    布蘭多沒有問德爾菲恩是從哪裏得來的城內的消息。相信以她的智慧要從別人口中套出話來也不算太難,再說他看了看一旁的銀龍女士,密絲瑞爾女士好像十分欣賞她,如果她問起,大概也不會——或者說不屑於說謊。不過這些算不得什麽機密,布蘭多也就懶得去過問了。


    德爾菲恩聲音平淡如水。繼續說道:“康斯坦絲這個人剛愎自用,喜歡在外人麵前表現出強勢的一麵,她尤其喜歡獨斷專行,很少聽進其他人的意見,看起來是個十分典型的帝國皇帝。但這其實不過是她在外人麵前表現出的假象罷了,作為一位帝國的至高者,她需要通過這樣的手段來維持威嚴,並且讓人琢磨不透,這一套看起來很成功。但可惜有些東西注定會出賣你。”


    “帝國在她父親和祖父那一代在位的時期和聖殿勢同水火,但在她在位的這段時期,皇權日益穩固,與聖殿的相處卻日益融洽,這絕對不是一個獨斷專行的人可以做到的。在帝國的曆史上女性的君王畢竟還是少數,她雖然刻意隱蔽自己,但她卻又不得不做出成績來證明自己,然而成績最終會把她記錄在曆史上。為她的生平和性格做出注解,這是她無法改變的。”


    “康斯坦絲其實是一個很冷靜的人。從她最近十年的所有施政方針與謀劃來看,也可以看出她喜歡謀定而後動的特質。”


    畫在石台上的地圖已經漸漸淡去,隻留下很淺的痕跡。


    “這樣一個人,一旦決定對你出手,那麽她一定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我從她的角度去考慮整件事,無論是調集軍隊攻擊領主大人你的艦隊。還是使人來暗殺大人你,從時間上都無法充分——和完美,那麽就隻有另覓它途了。”


    布蘭多點了點頭,不過就算是排除了調集軍隊和暗殺,白銀女王可以使用的手段也有千千萬萬。尤其是在這個魔法橫行的世界,要陰謀算計一個人簡直太簡單了,如果僅僅如此,並不能說明什麽,他接下來要防範起來也是十分困難。他唯一能想到的思路就是先抓到那些在背後搗鬼的家夥再說,但想來對方既然敢動手,顯然就不怕會被他抓住。


    德爾菲恩卻好像沒感到這麽困難一樣:“要想知道女王陛下會用什麽樣的手段,其實也很簡單。之前發生的一係列事情中,其實隱藏著幾個細節,這些細節我們之前沒有注意到,但在想通了來龍去脈之後,它裏麵包含的信息就一覽無遺了。”


    她的目光落在手邊的茶水中,陽光在深紅色的茶水中上下浮動,好像她的思維一般。


    她繼續說道:“首先,白銀女王當初刻意引我前往瓦爾格斯來找你們,是為了傳遞一個信息。如果把這個信息拆開來看,無非是指:‘她已經控製住了帝都的局勢,你們可以動手了’,她為什麽要傳遞這個信息呢?”


    “從這個問題中我們可以得到許多答案,第一,這個人一定是在使節團中,否則傳遞信息這個猜想便不能成立;第二,如果這個信息不能對他產生任何作用,那麽傳遞信息這個行為本身就沒有必要,所以說這個人肯定不會是無關緊要的小角色;第三,如果這個人不是無關緊要的小角色,那麽這個人一定能在這個計劃中起到什麽作用。”


    布蘭多愣了愣,這位宰相之女所說的在他聽來不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仔細一想,好像的確包含著很多有用的信息,他腦子裏麵有種靈光一閃的感覺,隻是一時間無法分析出這些信息中哪些是有用的,哪些是無意義的。這個時候德爾菲恩又繼續開口了:


    “這個人能在這個計劃中產生什麽樣的作用,關係到女王陛下的計劃是什麽。所謂計劃,是指為了某個既定目標而製訂的達成目標的行事過程,而這其中過程隻是為了達成目標的手段,如果目標不存在了,那麽手段也就毫無意義了,所以計劃的核心是目標,而不是過程。所以歸根結底值得討論的,隻有一個問題——那就是陛下的目標是什麽。一個人做一件事情往往有其動機,動機就是目標,動機是指驅使人如此行事的利益所在,簡單來說。女王陛下針對你行事,她能從你身上得到什麽,或者說針對你行事,對她來說有什麽好處?”


    德爾菲恩再一次沾了茶水,在已經完全幹涸消失的地圖上劃了幾個符號,布蘭多認識那些符號。那些都是巫師的速寫標識——好處和妨害。然後抬起頭來:“利益是指得失,可以以單純的好和壞來區分,她的利益可以是從你身上得到,也可以是防止失去。但理論上來說,你一個小小的埃魯因伯爵,你和女王陛下應該沒有半點交集,你既不可能妨礙到她,她也不可能關注到你,現在她的目光放在你身上。那麽說明你一定有什麽過人之處,能引起她的注意,或者說威脅到她。”


    “這樣一來,從大人身上尋找目標,選擇的範圍就縮小了許多。”


    她想了一下:“我來做個假設,王陛下自詡為黑暗之龍,不惜與整個大陸為敵,既然她連四大聖殿都不放在眼裏。豈能在意來自埃魯因的小小威脅?我假設領主大人身上也有黑暗之龍的傳承,不。應該是傳承的一部分,那麽真實的情況應該是這樣的,你和女王陛下都不是真正的黑暗之龍,但你們都執掌著黑暗之龍的一部分權能,但真正的黑暗之龍,隻能有一個。”


    說到這裏。德爾菲恩微微一停,眸子裏麵微光閃爍:“對,也隻有這樣,一切都可以解釋了。為什麽領主大人身邊也有女巫效忠,為什麽女王陛下偏偏對領主大人情有獨鍾。為什麽領主大人能在短時間內崛起,這樣一來,邏輯也就成立了。並且還有旁證,女王陛下是從最後一戰的戰場上得到黑暗之龍的傳承了,當初帝國在那裏還有另外一個高層,那個人就是領主大人的祖父——大地劍聖達魯斯。”


    聲音仿佛靜止了下來。


    這都能猜到?布蘭多已經呆住了。


    德爾菲恩看著他的神色,淡然道:“我又有了另外一個證據,它現在寫在大人你的臉上。”


    布蘭多臉一紅,自從經曆過這麽多事之後,他還很少這麽失態過,不過這也主要是因為這位宰相之女的睿智太出乎他的預料之外了。“沒什麽,你猜得很對,”他幹脆不再抵賴,何況現在反正有女王陛下為他背鍋了,他也不太在意這個事情了,不過他還是有些惴惴地問道:“不過你還有沒有看出別的什麽?”


    “別的?我對大人的**並不感興趣,眼下隻是為了討論公事而已。”


    布蘭多鬆了一口氣,雖然有些不大可能,不過在看過了這位女士的表現之後,他還真怕對方真看出他的來曆來。他這個時候覺得被對方那隻淺紫色的眸子一看,就好像沒穿衣服一樣,****裸地****在對方麵前,難怪說聰明的女人不討人喜歡,現在布蘭多也心有戚戚然。


    和眼下的這些秘密相比,他的來曆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秘密,同時也是他至今還沒有解開的謎團。他知道自己是布蘭多,但是他身上同樣也有蘇菲的靈魂。


    他平靜下來,算是理解了德爾菲恩所說的話:“你的意思是,女王陛下知道我是黑暗之龍的傳承,因為這個原因,才會選擇對我出手,所以在我身邊的這個人,很有可能是個女巫。”


    “因為隻有女巫才有可能在這件事中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而且女巫能夠操縱夢境,殺人於無形之中而勿須親自到被害人身邊,”德爾菲恩頷首道:“將所有的線聯係起來,整條線完美無瑕,找不到任何疑點,那麽它很可能就是我們要找的那一條。”


    “女巫……”布蘭多喃喃自語。


    “我對女巫不太了解,作為一個幕僚所能做的也隻有眼下這麽多,剩下的就需要大人自己去處理了。”


    布蘭多點了點頭,這就已經夠了,他忍不住認真地對這位宰相之女說了一句:“德爾菲恩小姐,當初你要拿出現在這個態度來對付我,我可能就要麻煩大了。”


    “你想多了,大人,你當初不過是個埃魯因的小貴族,我根本沒放在眼裏,第一次我本想親自動手,沒想到你還有幾分實力,但也僅此而已,殺雞焉用牛刀。”德爾菲恩像是在回答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幹的事情般答道:“第二次我本打算雇幾個雇傭兵將你暗殺掉就可以了,畢竟那時候你是埃魯因使節團的團長,我也不太好在明麵上對付你,何況太過麻煩。至於殺了你之後,我自然有辦法脫身,隻是沒想到遇上了巨龍襲擊,那是非人力可以預測的意外,所以在這件事上我並不打算記恨什麽。”


    布蘭多這才明白,不由得由衷鬆了一口氣,還好這女人沒把他放在眼裏,他忍不住又問道:“那你未婚夫艾爾曼的事情呢?”


    說到艾爾曼,宰相之女終於有了點反應,她抬起頭來,眼中露出憂傷的神色來:“其實我知道艾爾曼的死與你和法伊娜無關,我很清楚地明白自己是在遷怒,但到了現在這個境地,我也沒有這個資格了。”


    布蘭多這才恍然。


    ……


    “既然知道了是女巫在背後搗鬼,那麽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當世最強的三係傳承女巫在白銀女王靡下,如果她要執行這個計劃,那麽最有可能出手的就是這三位女巫。這一代的女巫之王叫**絲梅拉達,是來自於漆黑之月的痛苦女巫,埃希斯的四女兒阿拉斯特的信者,作為女巫之王,她很難離開冬之國,所以不大可能出手。那麽剩下的就是永黯之月的阿嘉特麗斯和我們麵前這位女士——欺詐女巫,梅裏耶特拉。但女王陛下既然知道灰劍聖梅菲斯特是我的老師,那麽肯定會派人拖住他,這個人選必然是金海的信者阿嘉特麗斯,因為梅裏耶特拉根本不是我老師的對手,而對付我卻綽綽有餘了。”


    “當然,也有可能是別係傳承女巫來對付我,不過除了上述上三位之外,其他人對我來說也沒什麽威脅——”


    正直者的迷宮正在消失,羅曼聽完布蘭多的陳述,不禁有些恍然地答道:“原來如此,”她揚了揚小眉毛:“這麽說來布蘭多你早知道女巫中有壞人咯?”


    “至少比你這個所謂的巫後早一些。”布蘭多沒好氣地答道。


    “那你以後可千萬不要做出一副好像很驚訝的樣子,剛才可嚇壞我了,我還以為會被你罵呢。”


    ‘波’布蘭多屈指在她額頭上一彈,痛得後者哎喲一聲捂著額頭埋下頭去:“難道說我之前知道了,就不會罵你了嗎?你應該想的是怎麽去把你這個巫後幹得稱職,而不是去考慮這些歪門邪道的事情。”


    隨著夢境的消失,被神槍那德萊爾破壞得七零八落的城堡正逐漸恢複原狀,地板上的冰雪逐漸融化,滲進地麵,很快連水漬都消失不見,殘破的牆垣與斷裂的石柱仿佛時間倒流紛紛歸位,房屋重構,被凍成粉末的金屬又重新凝聚,隻是頃刻的時間,整條走廊就恢複了之前的風貌。


    當然,除了地上那幾具無頭的屍體和泊泊流淌的血液之外。


    布蘭多看了一眼陷入昏迷之中的梅裏耶特拉,她雖然用替身術逃過一劫,但也已經油盡燈枯,能不能活下去不好說,不過女巫的傳承是徹底的崩碎了,這一輩子估計也不可能再施展魔法。“芙羅,你去通知男爵大人找人收拾一下戰場,不用擔心他會問什麽,我想皇長子那邊肯定也不會沒遇上一點麻煩。”


    芙羅點了點頭,收起銀色的法杖,默默地轉身離開。


    正是這個時候,布蘭多忽然感到手腕上的傳訊水晶微微一熱,裏麵傳來夏爾的聲音:“領主大人,好像出大事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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