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氳的霧氣帶著熱空氣緩緩升上屋頂,舔舐光滑的冰麵,提爾摩斯人的砌冰技術非凡,至少遠超它們搭建帳篷的水平,每一塊冰麵都嚴絲合縫地契合在一起,用手從表麵根本感覺不出凹凸不平。


    布蘭多浸在溫泉中,看著這氤氳的霧氣——就像白霧講的一樣,那個帶路的提爾摩斯人先將他帶到這裏來沐浴更衣,然後再安排他與智者見麵——畢竟對於提爾摩斯人來說,麵見智者是一個神聖的儀式。


    他本來以為這浮冰上哪有什麽環境沐浴,恐怕多半要洗個刺激的冰水澡,對於生來就有要素階力量的提爾摩斯人來說,洗冰水澡和洗溫水澡似乎也沒有什麽本質的不同。不過等到了地方,他才發現在這座提爾摩斯人堆砌的冰屋之中竟然有這麽一口溫暖如春的溫泉。


    浮冰上自然沒有地熱,這口溫泉多半是魔法生成,想來提爾摩斯人也用不著時時刻刻維持這麽一口溫泉,這口溫泉甚至這個冰屋多半是專門為他準備的。


    想到這裏,布蘭多就忍不住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他知道提爾摩斯人為什麽對自己尊敬,一時間忍不住有些擔心這些提爾摩斯人在得知了自己身上其實並沒有多少用來交易的資源之後,會不會因此而惱羞成怒。


    冰屋的一角放著一口石盆,妖精們在石盆中點燃了冥想熏香,那熏香中帶著一絲神秘的味道,從燃燼之中嫋嫋升起融入到水霧之中。


    布蘭多眼前的霧氣仿佛化作了幻境,在他麵前展現出光怪陸離的景象,一幕幕在他麵前重現著,恍若將他穿越之後的經曆重新上演了一遍。


    他看到了信風之環的那場戰爭,那場戰鬥中他遇上的敵人與之後的那些對手比起來遠遠算不上是最凶殘的。但那一場戰鬥卻是讓他最為記憶深刻的一場戰鬥。


    同時也是最為艱難的一場戰鬥,甚至後來的安培瑟爾之戰,還有與帝國的交鋒,與女王陛下的交手,都遠遠及不上那時候的危急。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臉頰上的傷疤,這條傷口就是在信風之環的那一戰中留下的。


    胸前和手臂上同樣分布著一條條傷痕。這些都是多次戰鬥中留下的痕跡,雖然在沃恩德有很多辦法可以徹底消除傷痕,但布蘭多倒也沒去費這份功夫。倒不是和一些變態的貴族那樣把傷疤視作勳章,而是單純地覺得沒什麽必要而已。


    嘩啦一聲,他從水中站了起來,身上的水珠自然順著結實勻稱的肌肉線條滾下,瞬間蒸幹。他張開雙臂,自然披上了一件灰布長袍,這長袍的樣式和提爾摩斯人身上的長袍倒是別無二致。


    屋外的妖精們仿佛察覺到了屋內的變化。她們飛進冰屋中,好奇地看著布蘭多,環繞著他飛了兩三圈,才嘰嘰喳喳地落到他肩頭上。她們手中捧著香料,小心翼翼地灑在布蘭多身上,布蘭多鼻子裏立刻聞到一股奇異的異香,他精神微微一震,一個係統提示立刻在他的眼簾之中跳了出來:


    “獲得經驗17334點。”


    這正是他總經驗的百分之一。布蘭多立刻明白過來這香料是什麽東西,冥視之思。這種香料據說來自於淺海的某種元素鯨類身上,它的作用就是令人頭腦清晰可以審視自身,按照玩家的說法就是直接增加經驗。


    不過布蘭多隻見過那種被製成熏香的冥視之思,一支可以生效一分鍾,每秒鍾獲得當級經驗的百分之一,像是這些小妖精這麽奢侈使用的。他還是頭一次見。


    經驗提示一共跳了三次,就足足讓布蘭多在聖堂騎士和霜土之衛上提升了整整一個等級。


    “真是奢侈啊。”他忍不住心想。


    “現在是要帶我去見智者麽?”他問道。


    “智者要見你。”小妖精們齊聲答道。


    她們明明說的是同一句話,卻偏偏眾口不一,發出的聲音來也是嘰嘰喳喳,令人感到頗為歡快。


    布蘭多披上一條銳海豹皮編織的披肩——這也是麵見智者必要的禮節之一。他自然是不懂的,不過有白霧在,倒也不至於出錯。他走出冰屋,白霧和瑪洛查早已在外麵等候,米婭絲將身子縮在水晶牡鹿的鬃毛內,她立刻淺海已久,看起來已經有些不太適應這裏的氣候了。


    布蘭多抬起頭看向遠處,這個提爾摩斯人的港口叫做永冬港,雖然隻是建立於浮冰之上,但規模卻不小。這裏倒並不像是白霧所說的那種臨時落腳點,倒像是個永固的城市,至少布蘭多就看到海堤、棧橋與街道等各種永固建築。


    一道道光索從巨大浮冰上空穿過,穿過雲霧之間,遠處是灰沉沉的天空與狂風怒號的海麵——自從他們進入迷霧之海後,淺海就變了一副模樣,不複之前的溫馴平靜,變得狂躁不安。


    他看到港口中提爾摩斯人的船隊,黑沉沉的一片,有點像是維京人的龍頭戰船,隻是更大,更加壯觀。他還看到一些提爾摩斯人,它們聚集在廣場上,數量並不多,但遠遠近近也有二三十名。


    這些元素生靈倒還算得上淡然,似乎絲毫不在意外人的來訪,他除了偶爾能感受一兩道‘目光’之外,大多數時候都沒感到有人在打量自己。


    除了妖精們之外——


    在營地中隨處可見妖精,她們的數量似乎比提爾摩斯人還多,布蘭多也不知道這到底正常不正常,他也沒去問白霧,隻當妖精本身就喜歡和提爾摩斯人共居而已。


    何況早先引他來這裏的那群妖精們,不也是這裏的住民麽?


    那些天性好奇的小妖精們藏在各處悄悄打量著這群不速之客,她們好奇地指指點點,嘰嘰喳喳地發表著自己的看法——大多都是諸如:這就是人類麽?她們怎麽能到這裏?聽說人類還分為男人和女人?她是男是女?那個白色的小不點是什麽東西?之類的話題。


    白色的小不點白霧看到布蘭多出來,一下跳到了他肩膀上,沒好氣地說道:“這些小東西真討厭。”


    “這不怪她們。”布蘭多不太在意地答道,妖精們總是好奇心十足。這是她們的天性,不過她們中的大多數其實都並沒有惡意——雖然少數森林妖精十分喜歡惡作劇。


    但他馬上就住了口。


    他看到了一隻罕見的火妖精——在不遠處有一個廣場,這個廣場當然不像是人類的廣場一樣往往要不是噴泉、要不就是雕像。提爾摩斯人的廣場是它們的祭祀場所,在這裏立著一根石柱,石柱上捆著粗實的繩索,繩索上打滿了一個個繩結。上麵還用白色的染料繪製著不同的圖案。對於提爾摩斯人來說這些繩結都是神聖的,代表著一個氏族過去曾經經曆過最重大的事件,當然往往隻有智者們才能仔細說出它們的來曆——而那隻小妖精就坐在廣場的石柱頂端,雖然這根石柱對於提爾摩斯人來說也算不上是什麽禁地,但膽敢這麽坐在別人最神聖的場所之上的小家夥,無論怎麽說還是值得引人注意的。


    那個小家夥有著小麥色的肌膚,一頭如同火焰般的短發,**著上半身,穿著一條細碎的長褲。赤著腳。他的眼睛好像金子一般閃著光,一根皮帶穿過他的肩頭,連著他另一側的腰際,懸掛著一把雙手大劍的劍鞘。


    當然這把劍對於布蘭多來說大約也就隻有一個巴掌的長度。


    但一個用劍的火焰妖精無論如何也是罕見的。


    不,應當說火焰妖精本身就是很罕見的。


    火妖精是弗塞德斯的臣民,它們高傲聰明,好奇心很弱,對人類也十分警惕。算是妖精之中的異類。而且據說妖精們大多數女性,隻有火焰妖精是男性。它們通常生活在焦熱之流的火焰之中,很少會到外麵的世界來,更不用說到淺海。


    沒有火元素不討厭水的。


    “這可真有意思。”布蘭多看了那個小妖精一眼。


    那個火妖精似乎也注意到了他們,但他隻是偏著頭看了這邊一下,隨即又轉移了注意力。它們並不喜歡人類,而且也不像其他妖精那樣對於外物充滿了好奇心。


    事實上弗塞德斯的臣民有些冷漠。一點也不像火元素所孕育的那樣熱情奔放。


    “你也注意到那個妖精了?”白霧站在他肩頭上問道。


    布蘭多正跟著自己麵前那群引路的小妖精穿過營地,前往傳說中智者所在的帳篷,他一邊點了點頭,問道:“怎麽?”


    “你注意看他的劍鞘,是不是和炎之刃的劍鞘很像?你知道奧德菲斯可是火元素的聖劍。那劍鞘說明他擁有奧德菲斯的一部分法則,這個小家夥可能是弗塞德斯的嫡親血脈,他是一位妖精王子。”白霧小聲解釋道。


    “妖精王子?”布蘭多愣了愣,他對妖精的了解僅限於她們的天性,其實很少有人對於這些元素生物的組織關係有深入了解,就像即使在過去的遊戲之中也沒幾個玩家了解提爾摩斯人一樣。


    “妖精王子很常見?”


    “常見?”白霧有些無語地看著他:“罕見極了,妖精皇族很少會在外麵出現,更不要說弗塞德斯的臣民,你待會可得注意一些,這個提爾摩斯人得營地可能有些非同尋常。”


    布蘭多默默地點了點頭。


    這個時候妖精們已經在他麵前分開,排成兩排,布蘭多停下腳步,才看到前麵是一頂巨大的帳篷。


    不過這帳篷並不像是他一路上所見到的那些粗製濫造的棚舍,它倒更像是一座宮殿,由八根巨獸的牙齒支撐而成,高達二三十米,一排兩兩相對的光潔獸牙鋪成的階梯一直從帳篷的大門處延伸到他腳下。


    布蘭多抬起頭來,在不遠處見到了之前在棧橋上遇到的那位引路人——當然純粹是根據對方臉上的紋身分辨出對方來的。


    畢竟在他看來提爾摩斯人幾乎都長得一個樣,除了高矮稍有差異,以及勉強能看出成年與幼年的個體之外,大約就隻有身上的紋身各自不同。


    布蘭多甚至分辨不出對方的性別差異,他一度懷疑提爾摩斯人是否真的具有性別這一屬性,隻不過白霧告訴他提爾摩斯人雖然是元素生物,但其還是具有性別差異的,它們甚至仍舊需要組成家庭才能繁衍下一代。


    而旁人雖然無法從細節上來分辨提爾摩斯人的男女,但卻有一個簡單的辦法,那就是女性提爾摩斯人不會在臉上塗抹紋身。


    而且紋身也並非是其用來區別個體差異的標記,而是地位的象征;根據白霧的說法,給他們帶路的那個提爾摩斯人臉上的同心圓紋身,說明它至少也是這個氏族的長老之一。


    布蘭多這才知道這些提爾摩斯人竟然派了一個長老來給自己引路。


    他這才向對方行禮致敬——人類的禮節雖然並非在諸多世界與位麵中通用,但神態與手勢之中表露出的意思卻是相同的。


    那位長老也向他行禮,然後說了一句奇怪的話。


    “他說智者已經在裏麵等待多時了。”白霧答。


    “直接進去?”布蘭多看著虛掩的帳篷布簾問。


    “當然,提爾摩斯人沒那麽多繁文縟節。”


    “這還不多?”


    這句話布蘭多當然沒有好意思當麵說出來,他隻伸手挑開布簾,然後整個人都就徹底楞住了。


    並不寬敞的帳篷中從左到右站著三個人。


    最左邊的,是一個女人,身材高挑,麵容清瘦,但卻帶著一種雍容華貴的氣質,她頭上帶著銀冠,穿著帶有精靈特有氣質的絲紗長袍,手持節杖,但整個人卻並非實體,而是一個由魔法投影的虛像。


    這個女人布蘭多卻認識,正是他曾經在長青走道見過一麵的樹精靈女王,也就是小精靈的母後。


    在她身邊,是一個神情更加清冷的女士,她蓄著短發,穿著更加簡樸的灰布袍,身上沒有任何裝飾物,甚至連係住長袍的腰帶也隻是一根亞麻長繩而已。她這裝扮布蘭多倒是熟悉,沃恩德各地的苦修士就是這麽一個鬼樣子。


    但比起她的裝束來,她本人布蘭多更加熟悉。


    她是艾爾蘭塔,聖者之戰千年之後大地之上的唯一一位人類賢者。


    至於第三人,一隻頭帶桂冠的小妖精,布蘭多幾乎就忽略不計了,畢竟比起前麵兩人,這個他從未見過麵的小妖精實在是吸引不了他的任何注意力。


    可賢者和精靈女王還沒說話,最先開口的反倒是那小妖精。


    而且她說話的對象甚至還不是布蘭多,她定定地看著布蘭多身邊的瑪洛查,開口道:“瑪洛查先生?”


    布蘭多呆了。


    瑪洛查也呆了,它愣愣地問道:“蘿蘿……?”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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