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艘船相隔不過一丈多一些,我從船頂跳下,吊在纜繩上,人登時直蕩過去。剛蕩離座船,曹聞道正指揮士兵在鋪第二塊跳板,我從他身邊掠過時,把他嚇了一跳,叫道:“統製……”


    他話還沒說完,我一腳在船身上一蹬,人已猛地向邢鐵風的座船蕩去。因為加了這一把力,去勢很急,隻覺風聲急掠過耳邊,隻是一眨眼間,便已到了邢鐵風的船上空。隻是我的船比邢鐵風的要大一些,而纜繩又纏在臂下,一時也放不開,離地竟然有四五尺高。


    這時曹聞道正指揮士兵放第二塊跳板,邢鐵風船上的士兵也在協助他們摁住那一頭,可是那些蛇人拚命要把這塊跳板弄開。這一回曹聞道也學了乖,兩頭都有士兵拚命摁住跳板,那些蛇人一時也弄不翻。可是蛇人的力量遠較我們大,隻消再來幾個蛇人,那曹聞道除非把全船一百來個士兵全叫來摁住跳板,不然肯定擋不住它們這般大力的。


    邢鐵風正指揮麾下死戰,而此時我的上升之勢已竭,正停在空中,馬上又要蕩回自己船上去了。這回蕩回去,隻怕正一頭撞在自己船的船幫上,一頭撞死的可能也有。情急生智,我的右手猛地一鬆,人便一下直直落下。


    空中四五尺,說高不高,說低不低,右手一鬆之下,纜繩登時脫出我的手臂,將我的右臂也磨得一股火燙,身體便掉了下去。


    這纜繩一脫開我的手臂,馬上便又蕩了回去。現在我就想回去,也已沒辦法了,要麽就是和邢鐵風他們一塊兒戰死,要麽就是擊退蛇人,化險為夷。這時候我倒突然覺得有些好笑。邢鐵風一直很討厭我,要是我們並肩作戰,一起戰死的話,不知他會怎麽想。


    人正下落,曹聞道搭過來的那塊跳板正在甲板上亂動,蛇人的力量畢竟比我們要大,邢鐵風船上的士兵既要與正向船上衝來的蛇人戰鬥,又要壓住這跳板,到底擋不住蛇人的大力,眼看這塊跳板馬上又要翻了。我也沒多想,大喝道:“閃開!”左手的槍一轉,槍尖衝下,兩手抓住槍杆,猛地向跳板上紮去。


    這是武昭老師所授懶龍舒爪槍的一個變化使用。武昭老師示範給我們看時,他把力量用到極處,能一槍刺穿一棵合抱粗的大樹。這一槍的巧妙之處,在於力量與技巧的集合,我雖然不及武昭老師,這一槍也因周遭情勢所限,使得很笨,但力量卻是借了下墜之勢,而手法我也自信與武昭老師相去無幾。“砰”一聲,這船雖是用很堅硬的木頭製成的,但我這一槍還是穿過近兩寸厚的跳板,連甲板也紮透了,槍尖直沒而下,一支槍竟有三分之一多沒了下去,便如給這跳板釘了個巨釘。


    這回,蛇人除非力量大到足以將槍杆弄斷,不然便根本弄不翻跳板了。我借力落到了甲板上,隻覺心頭也一陣狂跳。


    這一槍,絕對已超出了我的能力。看來,人情急之下,也能有這等巨大的力量啊,這一槍要是對著蛇人,我想它們力量再大也是擋不住的。


    一落到甲板上,我隻聽得對麵曹聞道他們發出了一陣歡呼。這回一塊跳板已經搭成,幾乎同時,緊靠這板跳板,又搭上了一塊,曹聞道領著幾個士兵已當先衝了過來。


    看來,這一仗我又贏了。


    我不禁有些得意,卻聽得曹聞道驚叫道:“楚將軍,小心!”


    那些攀在船壁上的蛇人見已阻不了我們鋪設跳板,一時間全力向船上殺來。它們一定要搶在我們能來這船上增援以前攻占甲板了。一個蛇人攀得最快,有半個身體探了出來,它一手抓著一把短柄大刀,舞得象車輪一樣,另一手抓住欄杆,下半個身體猛地甩起來,已經纏繞在欄杆上,這一刀平平砍來,正是對著我的。


    它的刀是南疆特有的大砍刀,背厚刃薄,光是刀刃便有四尺長,連刀柄便有五尺,重量可以達到四五十斤。這一把刀也隻有軍中那些大高個才能用,蛇人身長雖然大多在一丈五到兩丈之間,不過由於身體較細,用這種刀看上去不免有些頭重腳輕,可是實際上,它們卻用得得心應手,雖然也沒什麽手法,但在它們這一身可怖的力量下,刀勢一如驚濤駭浪,勢不可擋。


    我的右手往腰間一搭,腳也猛地一蹬,人如閃電般退後了兩步,隻覺背後一疼,渾身也是一震,想必人退到了船艙壁邊了,蛇人的這柄刀幾乎是擦著我的身體掠過。


    如果船艙再大一些,我隻怕會被這刀攔腰斬斷的吧。我不由一陣心悸,還不等我慶幸,隻聽得右邊有人一聲慘叫,兩個士兵退後不及,被這一刀砍中。這刀去勢太急,一個士兵被攔腰砍成了兩截,另一個士兵在他右邊,刀子也劃破了他的肚子。那個被斬成兩段的士兵當即斃命,血也直噴出來,另一個不曾死,慘叫聲隻怕是他發出的,但是他現在的身體也隻有背後連著,肚子上這一道傷口之大,連腸子也流了出來,定也無救了。


    血灑在我的臉上,也灑在欄杆上,那個蛇人首當其衝,整個身體都象是剛從血裏撈出來的。這兩個士兵死得如此慘法,但旁人卻似乎看都沒看到,那蛇人一刀剛過,馬上又有兩人直衝過去。他們用的是長槍,其中一個衝來,正擋在我麵前。兩槍齊出,而蛇人正纏在欄上,哪裏閃得開?那把刀用得力量也太大了,一時收不回來,兩支長槍同時刺入蛇人身體,這蛇人也慘叫一聲,刀勢已回,一刀直落,“嚓”一聲,將我麵前的士兵穿胸刺穿。


    這一刀雖然是那蛇人情急揮出,但力量仍是大到駭人,那士兵手中的長槍還紮在蛇人身上,自己的身體卻已被蛇人這一刀當胸刺入,透背而出,幾乎從中切成兩半了。


    又是一陣血噴出。


    我再也忍耐不住,吼道:“怪物,受死!”


    地上,血象水一樣積了起來,甚至那戰死的三個士兵的內髒也落在上麵,但我衝上前時,渾若不知,腳下一錯,閃過麵前那士兵的屍身,手中百辟刀已疾起疾落。百辟刀利可吹毛,那蛇人的大刀還沒在那士兵體內,這回哪裏還閃得開?一刀正砍斷了它持刀的手臂,而它的身體又被兩支長槍釘在欄杆上,躲也躲不開,我一刀得手,頓也不頓,刀尖一挑,這刀劃了個弧線,便掠向那蛇人的胸口。


    這個蛇人已經沒有還手之力,我本可以一刀便切斷它的喉嚨,但它太過凶殘,我也要讓它嚐嚐開膛破肚的滋味。哪知我的刀剛要出手,隻覺眼前一黑,一個長長的影子象一條虹一樣,翻過那個蛇人頭頂,猛地出現在麵前,我大為驚駭,手中百辟刀卻絲毫不慢,手腕一催力,已一橫一豎地劃過兩刀。


    這手十字刀是軍校中刀法老師教我的高招,兩刀因為用得極快,方向卻是垂直的,敵人格得住橫向一刀,多半格不住豎向一刀了。眼前這個蛇人平平地跳過來,那是個活靶子,一橫一豎兩刀同時得手,那個蛇人這般橫著翻過來,等如是送死,雖然身上鱗甲遍布,但以百辟刀之利,就算它身上的鱗甲是鐵鑄的,一樣能砍開的。


    這兩刀雖然不長,但因為是呈十字形,那個蛇人胸前象是一麵被割破的鼓一樣打開。傷口雖然不大,可是裏麵的內髒卻一下擠了出來,在傷口處形成一個大包。我正覺奇怪,卻聽得那個先上來的蛇人大叫道:“阿格!”後上來的蛇人卻猛地一撞,一段欄杆被一下撞塌,那個蛇人直掉下船去。


    它在做什麽?


    一時間我不由怔住了,但馬上意識到,它是為了要救那個蛇人啊。


    它也許叫阿格?我知道蛇人是有名字的,我到蛇人營中去奪沈西平頭顱時,那一隊蛇人的首領叫山都,後來抓來的那個蛇人俘虜自稱叫“西查”。如果不去想它們那等奇怪的形狀,隻聽這些名字,蛇人也與蠻族沒什麽兩樣。而這個叫“阿格”的蛇人為了救另一個蛇人,不惜犧牲自己性命,那和心地高尚的人類也沒什麽異樣啊。


    我握著百辟刀,怔怔地看著那個蛇人,心裏也不知是什麽滋味。現在那蛇人正在地上翻動,我隻消補上一刀便可將它刺死,但我好象麵對一個人一樣,下不去手。


    這時,眼前一道白光閃過,“嚓”一聲,一把大刀下落,這個大概叫阿格的蛇人的頭被刀砍落,我聽得曹聞道叫道:“統製,你沒事吧?”


    我抬起頭,隻見曹聞道帶領的幾個士兵已經衝到了邢鐵風的船上。風狂雨驟,他們要走過這般隻有一塊的跳板也不是很容易,我抬起頭時,正好看見有一個士兵腳下一滑,“啊”地一聲落到了水裏。水裏的蛇人正密密麻麻地擠作一團,那士兵一落入水中,象掉進一個磨盤一樣,一轉眼功夫便什麽都不剩了,雨又下得大,他的血跡也馬上在江中被打散了,好象沒多少血一樣,周圍的士兵都好象什麽都沒看見,仍是一個接一個地衝過來。


    可是不管雨多大,血還是血。甲板上,到處都流淌著血水,江麵上,這一塊也泛起了一陣淡淡的紅色。


    我道:“曹將軍,蛇人算人麽?”


    曹聞道大概做夢也想不到我會這麽問,他喝道:“統製,什麽時候了你還要胡思亂想!”


    他手提長刀向一個正在爬上來的蛇人砍去。現在有好幾艘船都把跳板搭了過來,船上人越來越多,船也被壓得吃水更深,甲板離水隻有五尺餘,蛇人爬上來固然容易得多,但我們在甲板上砍它們也更容易了。這批蛇人的數目似乎比我們上一次遇到的要少得多,邢鐵風這船又是新船,它們一樣沒有鑿船工具,根本鑿不通的,而我們因為剛取得過一個勝利,士氣正盛,此消彼長之下,那批蛇人攻勢雖猛,卻根本上不了船。


    這一仗,我們又勝了啊。可是,這次我卻沒有勝利後的喜悅,轉身對一個士兵道:“把你的槍給我,你去傳令,讓各船不必再向這兒增援了。”


    邢鐵風的船上,現在已經總呆了三百多人了。這些最大限乘隻有一百五十人的船,要是坐了三百人,恐怕一不當心會翻過來的。那個士兵點了點頭道:“得令。”


    我接過他的槍,衝到船邊。這兒的欄杆被那個阿格撞塌了,按理是蛇人最易爬上來的地方,但這些蛇人的攻勢也是一浪弱似一浪,它們的屍首也在船四周堆了起來,剩下的蛇人看樣子也已失去戰意。


    也許蛇人真的越來越象人了,有人的感情,人的智慧,但也有人的恐懼了。以前在高鷲城中,蛇人攻城後幾乎是一個踩著一個攻來,傷亡於它們好象根本無所謂,它們的士氣可以說是不存在的,永遠都是這般瘋狂地向前。可僅僅幾個月後,這些蛇人卻也有點和人一樣了,也明顯看得出,現在它們的士氣在減弱。


    這並不是個好消息啊。我默默地想著。對於直接戰鬥來說,對付一批有理智的人,自然比對付一批瘋子要容易。可是蛇人越來越象人,那真的是因為天帝選擇了它們來做這世界的主人麽?


    我的心頭隱隱地有一陣寒意。我實在不願意相信這是個現實,我也更希望蛇人是些更不好對付的野獸,這樣殺它們時我也不至於想東想西。可是,現在如果不管蛇人的外表,和殺人又有什麽兩樣了?


    蛇人終於擋不住了。此時諸船已經布成了以邢鐵風的座船為中心的方圓陣,那些蛇人在泅水逃遁時,一露出水麵來,馬上遭到如同暴雨一般箭矢的襲擊。現在才發現這批蛇人的確很少,最多大約也隻有兩三百個,武器也和上一次的差不多,都是些不適合水戰的刀槍之類。


    也許,這批蛇人就是從那一千來個蛇人中分出來的吧?或者,幹脆就是那一千多個蛇人中潰逃出來的?經過這一輪廝殺,逃出方圓陣去已是極少了,大約才十幾個。在雨中,隻見那些蛇頭在水麵上載沉載浮,正在向岸上逃去。若不是因為雨太大,弓弦沾水威力大減,這幾個蛇人準也逃不掉的。


    雨下得正大,我捋了一把頭發,道:“窮寇莫追,由它們去吧。”在這麽大的雨中,箭不能用,任吉的雷霆弩在這次戰鬥中也沒什麽表現,我實在不想讓士兵冒險去追擊這十幾個蛇人。要是全軍壓上,這十幾個蛇人絕不是對手,但一上岸,它們真正的實力便能發揮,我們隻怕會受到更大的損失,我實在不願為了追殺這麽幾個蛇人便讓士兵去冒這種險。何況蛇人在地上遊動並不很快,它們肯定不會比我們更先趕回去的。這次勝仗戰果不大,但是卻也讓我知道,我們並不是在蛇人麵前便不堪一擊,如果能抓住時機,有正確的指揮,加上士兵精幹,那我們也能奪得勝利的。


    邢鐵風的船已是傷痕累累,岌岌可危了。他這次廝殺頗力,肩頭也中了一刀,向我匯報時,那條受傷的手臂也用布胡亂包著,雨水打下,他半邊身子都被染紅了。以前和他同為前鋒營百夫長時,我對這些世家子弟很是看不慣,但現在想來,那時我未免也有點自以為是。他們雖然與我沒什麽話好說,但他們一樣也是軍人,一樣與我征戰廝殺。世家子弟雖然升遷比我們這些平民子弟快一些,可也一樣是積功而升的,我現在倒多少為自己對他的偏見有些內疚了。


    安慰了邢鐵風幾句,他這一船人這次又戰死了十多個。兩次交鋒,前鋒營都是充當主力,一千三百多人,前一次戰死的三十多人中,有二十七個是前鋒營中的。這次蛇人的數量雖然遠少於上次,但這批蛇人的戰力看樣子比上一批更強,按比例算,我們的損失比上次為大。


    我正吩咐著隨軍醫官過來給傷者療傷,一邊回自己船上去。走到跳板前,一個士兵正拔著我紮在那跳板上的長槍,這槍紮得太深,他根本動不得分毫,一見我過來,他行了一禮道:“統領,小人該死,你的槍我拔不起來。”


    這一槍有近一半沒入了甲板,牢得象生了根一樣。我捋了把臉上的雨水,試了試,但入手之下,隻覺兩臂兩虛,隻是讓槍稍鬆動了一下,仍然動不得分毫。在紮下去時,我是借了下墜之勢,再加自己的力量,現在有些疲憊,實在也沒辦法拔起來了。我苦笑一下道:“不行,我也拔不起來,再叫幾個人過來幫忙吧,要是真拔不起來,那隻好讓工正來把槍杆鋸斷了。”


    那士兵摸著槍杆道:“這槍杆很好,鋸斷了實在可惜,還是多叫幾個人試試。”


    他正要招呼旁人,邊上有個士兵忽然道:“我來試試。”


    這聲音也很是沉穩,那士兵臉上一喜,道:“陳忠,你大概能拔起來,來試試吧。”


    這個陳忠生得極是敦實,一張臉方方的,身體也是方的,整個人幾乎象一塊磐石,身上的軟甲也幾乎是花的,到處是血痕。他走到槍前,先看了看,兩隻手互相搓了搓,半彎下腰,一把抓住槍杆,猛地吼了一聲,“嘣”地一響,伴隨著一陣木頭斷裂的聲音,槍一下長出了兩尺。


    好厲害的力氣!我不禁一陣吃驚。當初蒲安禮有前鋒營第一力士之稱,可他的力量似乎比這陳忠也略有不及。這個陳忠長得貌不驚人,也不特別高大魁梧,沒想到居然會這般強壯。


    長槍本有七尺,原先紮入甲板的足有三尺,拔出了兩尺後還有一尺沒在甲板裏。陳忠把手向下移了移,一腳踩在跳板上,又一用力,長槍“嚓”一聲拔了出來,連帶著跳板也出現一道裂縫。陳忠手中抓著那杆槍,一張臉一時也漲得通紅,不住喘氣。


    上戰場後,有一件稱手的兵器,那可是關係到自己能不能在戰場上活著回來的大事,這支長槍是我專門從兵器庫中挑出來的,槍柄是用北方的棗木做成,紫黝黝的幾同精鐵。我記得挑出這支槍後,曾請武昭老師看過,他試了試,大大地讚了一番我的眼光,說此槍槍頭镔鐵雖隻平常,但這杆槍杆實是難得的好東西,堅中有韌,足可擔得數百斤份量。隻是木製槍杆刺入人體後,抽回來還算順滑,一旦刺入木頭,要抽回來可是難上加難。當初武昭老師在示範我們槍法時,一時使得興起,一槍將一棵樹刺得對穿,後來卻再也拔不出來,至今軍校裏還保留著那棵紮著槍的樹,讓後來的學生一見便咋舌。其實要刺穿大樹,手法比力量更重要,我現在要也去紮那棵樹的話,雖然不見得能象武昭老師那樣一槍紮透,刺入一半總還可以,不過要拔出來便非我所能了。槍刺入甲板,雖然厚度比那樹要少許多,但要拔出來,實是比紮進去要多花四五倍的力量。陳忠雖然拔得吃力,但終於能拔出來,他的力量,恐怕比我直要大四五倍了。我力量並不小,他比我還要大這麽多,那他真是個天生的力士,當初十二名將中的陳開道號稱“力伏九牛”,力量之大,直如天神,陳忠的力量與他相比,亦庶幾近之。


    陳忠把槍遞給我,我由衷地歎道:“你是叫陳忠麽?你的力量實在了不起啊,隻怕當初的陳開道將軍也隻與你不相上下。”


    陳忠苦笑了一下道:“統製取笑了,家祖是大帝手下名將,小人隻是一介小兵,豈敢與家祖比肩。”


    他是陳開道的後人?我不由一怔,但也馬上釋然。十二名將的年代離現在也有幾百年了,他們的後人經過這幾百年,雖然直係還有幾家流傳,但都不再從軍,家世也沒有當初的顯赫了。陳忠隻怕是陳開道的旁係子孫,現在隻是平民,那自不奇怪。


    我接過槍來,道:“陳忠,名將也是平常人,令祖名震遐邇,有你這個子孫,陳開道將軍的英靈也該欣慰了。”


    回到自己船上,我把槍交給曹聞道收好,甄以寧跑過來道:“統製,那兩艘船上有人要來見統製。”


    是那兩艘被我們救下的船吧?我道:“好啊,他在哪兒?”


    甄以寧道:“領頭的叫尚奔,在你艙中。”


    我道:“去看看。他說了他是哪兒部隊麽?”


    “他們是邵風觀將軍派出來催糧的船隻,不是城中出來的敗兵。”


    我不禁笑了笑,心中一寬。甄以寧也知道我最怕聽到他們是東平城敗兵的消息吧,所以一聽我問便知道我的用意。我道:“他們可有損失?”


    “還好,遭襲後他們馬上撤走,尚未與蛇人正麵交鋒,所以沒有損失。”


    “沒有就好,我們快去看看他。”


    說“沒有就好”,那也是我的真心話,但我多少也有些對他們不戰而逃的憤憤。他們沒一點損失,我們雖然取勝,損失也小,但總還是戰死了十多個。


    一走到艙門口,甄以寧搶步上前,推開門道:“尚奔將軍,我們統製回來了。”


    我跨進艙口,卻見三個人齊齊跪倒道:“末將東平守軍百夫長尚奔見過楚統製。”


    我一見他們,不由一怔。三個人跪成了品字形,當先一人看來正是尚奔,他並是一臂用紗布吊著,有些血滲出來。


    沒想到,他們都是些傷兵啊。先前對他們的不快立刻煙銷雲散,我扶起他道:“尚將軍請起,東平城中戰況如何?”


    尚奔站了起來,仍是很恭敬地道:“統製,先前被蛇人大破城中水軍,船隻損傷極大,不過二殿下與邵將軍守禦有方,尚無大礙。邵將軍命我們這些不能上陣的傷者組成催糧隊,隻是萬料不到蛇人居然會在這兒偷襲,或非統製來援,我隊三百人定已無幸。救命之恩,尚奔當永記在心。”


    我也不管他記不記,聽得他說什麽催糧隊,急道:“城中糧食如何?夠不夠?”


    尚奔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我,大概他也不理解我為什麽對這問題如此關心。他自然不知道我隨武侯南征時,被蛇人困在高鷲城時絕糧後的慘狀。我實在害怕東平城重蹈高鷲城覆轍,而蛇人又在玩我們這個四將合圍的故技,有意讓援軍源源不斷地送進來耗費城中積糧。


    尚奔道:“統製放心,城中餘糧尚有兩千萬斤,城中軍民二十四萬,便是隻用餘糧也足夠三月之用,何況民間尚有積糧,若是收齊了,便是一年也是夠的。邵將軍命我等催糧,實是讓我等去屯田處休養。”


    屯田原本隻是在西北一帶人民稀少的地方才實行的,之江省號稱富庶,沒想到邵風觀也行屯田之製。我道:“你們在哪兒屯田?”


    “東平城以東兩百裏後,沃野千裏,原本就有不少村落。自蛇人襲來,江南的村落紛紛北遷,邵將軍命我們這些傷兵在江北岸聚集災民,沿江北岸設堡屯田,一方麵讓災民有個安生之地,一方麵也是沿江布防,而災民中的精壯經過訓練,也足可補充東平城的傷亡。”


    邵風觀竟有如此眼光!我不禁暗自讚歎。他這個設想極是宏偉,之江省有人口百萬,其中東平城便有二十萬。這兒土地肥沃,戰事一起,隻怕江南百姓紛紛北逃,若沒地方安置,這些人便要與江北原居民爭糧。而邵風觀如此一來,一則沿江布防,二者有一個堅實的後方,大江上運送不必靠牛馬之力,成本甚低,東平城本就一門靠水,有了源源不斷的補給,如果敵人不是這些戰力遠遠超過預料的蛇人,東平城便堅守數十年也綽綽有餘。


    我自以為自己有了點名將的影子,看來,我現在所長,無非是戰場上的廝殺,和真正的名將實是有天壤之別啊。和名將的距離,也許邵風觀更近一些吧。


    我歎道:“邵將軍真是了不起。尚將軍,現在你們仍要東行麽?”


    “是。這船中有不少精擅木工,我們主要擔負著造船之職,城中自水軍一敗,船隻損失極大,原先屯田諸軍也沒有會造船的。楚統製,多謝你的救命之恩,我們也該出發了。”


    我想了想道:“好吧。不過你可要小心,以防蛇人再有埋伏。”


    剛送走尚奔,忽然聽得船頭有個嗓子叫道:“統製在哪兒?我要見他!”


    這聲音是陶昌時的。我走過艙去道:“陶將軍,我在這裏。”


    隨聲聽見陶昌時和劉石仙走了過來。雨下得還大,甄以寧不知從哪兒找出一把雨傘來給我撐上。現在天雖然還亮,但雨太大了,他們的身影也看不清,聽聲音,陶昌時卻是氣鼓鼓的。等他走到我跟前,忽然“咚”一聲,兩人同時跪了下來。我嚇了一跳,道:“陶將軍,劉將軍,這是為何?”


    陶昌時道:“我二人受命聽從統製指揮,自當令統製視我們為部屬。然我二人恐怕有不赦之罪,請統製責罰。”


    我有點摸不著頭腦,道:“陶將軍何出此言?”


    “統製,臨出發時,統製是否說過,狼兵與前鋒營將共進共退?”


    “是啊。”


    “那統製此番接連兩戰,為何隻讓我軍作壁上觀,功勞盡遍前鋒營?先前尚可說因陣營所限,但此番實令末將詫異。想是我等罪大惡極,統製不願我等建功之故,請統製責罰。”


    他們是要爭功啊。我不由有點哭笑不得。這兩千狼軍其實功勞也並不小,隻是兩次蛇人正麵所攻都是前鋒營,他們損失既小,功勞自然也小。我沉吟一下道:“陶將軍,劉將軍,請你們不要多疑,楚休紅若有此心,天人共誅。”


    “既然如此,末將請命,此番錢文義將軍與邢鐵風將軍所部迭遭重創,我原統本部為前鋒,請統製成全。”


    他說的倒也不錯,前鋒營本來人數隻有一千三,分成這三大部後,雖然人數稍多,但蛇人兩番攻擊,都是正對前鋒營,我們損失雖然並不重,傷亡一共不到百人,船也隻損了一艘,但前鋒營實已鋒芒稍鈍,而狼兵幾乎全軍無損,讓他做前鋒倒是未嚐不可。我想了想道:“陶將軍一心為國,實令我欽佩。既然陶將軍請將,那就準陶將軍之請,下麵這百裏行程,以陶將軍所部為前鋒,鋒營為右翼,劉將軍為左翼,布鋒矢陣前進。”


    我這麽布置,他們才應了一聲“得令”,站了起來,但臉上仍多少有些不滿。看著他們的背影,我也不由一陣煩亂。


    要指揮這麽一些人,就有那麽多事,要是讓我指揮的是十萬大軍,那麽單單讓調度這些將領,隻怕就要讓我吐血不可。


    等陶劉兩人走後,我讓甄以寧發令變陣,前鋒營轉到右翼,讓陶昌時一軍到中路來。還好現在人數不多,變陣也容易,隻是耽擱了一小會功夫便將新陣勢變成了。


    船隊重新在雨中出發了。我看著岸邊新添的那一排墳墓,鼻子卻不由一酸。


    雨仍然很大,把我的黑月鎧打得發亮,甲胄下的衣服也已經濕透了。我扶著船欄,默默地站著。


    人的生命,也許是一個人最珍貴的東西,可是在戰爭中,生命又是多麽微不足道的東西啊,刀光劍影中,生死隻是一瞬間的事。那些戰死者,有些連名字也不知道了。


    這時,有人走到我身邊,把一把傘撐到我頭頂。我轉過頭,正是甄以寧,他大概發完令下來了。我勉強笑了笑道:“甄以寧,雨很大,你先進去吧。”


    甄以寧臉上也有點憂色,道:“統製,為什麽這次勝利後你總沒有一點喜色?”


    他的話象一柄刀一樣,我幾乎有一陣暈眩。可是我該如何說呢?說我實際上根本不願意打仗,隻想平平安安度過一生?


    “甄以寧,你還隻是初上戰陣,慢慢地就會知道了。”


    雨還在下著。我抬頭看了看天,深深地歎了口氣。


    船在高速前進,今天晚上就該到東平城了吧?慘烈的戰鬥,現在才真正開始揭開帷幕。


    現在船隊是在江麵上行駛了。雖然逆流而上,卻是順風前進的,船速盡管沒有在河麵上快,兩個時辰後仍然可以到達東平城了。不過現在已是下午,到達東平城,那也得是午夜了吧。


    黃昏後,雨漸漸稀了,到了天擦黑時,雨也終於停了下來。雨一停,各船上的士兵都在抽空換下先前被雨淋濕的衣服,江麵上也隻是一片喧嘩。我也回艙去換了下內衣,把黑月鎧擦了擦。黑月鎧隻是半身甲,主要防護上半身,也不算重,擦起來卻不太容易。我用一塊幹布細細地擦著,在油燈下,甲葉重又開始發亮。


    這時有人敲了敲門,我道:“進來。”


    進來的是曹聞道。他一進門,便道:“統製,派出去的探路的小船回來了。”


    我皺了皺眉。這次我派出了四艘小船在前麵探路,這樣就算出事,至少也會有一艘船能回來。尚奔他們遇襲,便是有探路的小船回來傳信,我們才能從容布陣。探路的士兵如果沒有事,是不會回來的。他們回來報信,恐怕前麵又出現了事情。我道:“有異常麽?”


    “他們已能望見東平城了,說是東平城裏燈火通明,似乎有些異樣。”


    燈火通明?我心頭一震。這句話多半意味著城中正有戰事,否則城中不會浪費燈燭火把的。我站起身來,道:“走,去看看。”


    “他們已經在我們這船上了。另外,陶昌時也派人請令,要加速前進,盡快趕到東平城。”


    我一走出座艙,便見甲板上已擠滿了人。曹聞道喝道:“閃開,象什麽樣子,一點軍紀也沒有。”


    那些士兵聞聲閃開一條道,露出當中的幾個士兵。那幾個士兵一見我,迎上前來跪下道:“稟統製,東平城中,似乎正有激戰。”


    我望了望前方,現在隻能依稀看到遠遠的一些燈火之光,想必那兒便是東平城,還看不出有什麽異樣。我道:“隻是燈火麽?”


    那兩個士兵互相看了看,一個咽了口口水道:“統製,我們看到了水中有些破碎的船板,還有……死屍漂過來,看服飾,正是軍中士卒的死屍。”


    有死屍漂過來了?我走到船邊,看了看水,那士兵不知我的用意,隻是道:“現在還看不到,沒漂過來吧。”


    水麵上,隻有一些落葉和樹枝在順流漂下,我看著一根正漂到船頭的樹枝,按著脈搏數著。一個時辰分四刻,我數過,我平時一個時辰的脈搏約略是一萬次。這根樹枝從船頭漂到船尾時,我的脈搏一共跳了十四次。船全長八丈七尺,現在的船速是每個時辰三十裏,扣掉船速,那麽現在的水流速度是約摸每個時辰十裏,我們距東平城約略還有二十裏,死屍能漂到這兒,那就是兩個時辰前的事了。


    一次戰鬥,很少會持續兩個時辰之久。如果東平城的戰事現在還沒結束,那這次蛇人的攻擊隻怕也象高鷲城的破城之戰一樣,不死不休了。我按著脈搏的手指不由一顫,呆呆地望著前麵。


    這時,一個士兵過來道:“統製,我家陶將軍請令,請統製讓全軍加速前進,務必要盡快趕到東平城。”


    那就是狼兵中的士兵吧?我看了看他。這人意氣風發,鬥誌昂揚,好象根本不以為意。也許,他也沒想想,一次持續了兩個時辰的戰鬥是什麽含意。可是加速卻也是對的,我們早趕到一刻,對東平城的戰事都是大有幫助的。但是在船上這幾日,我抽空溫習了一遍那庭天的《行軍七要》和《勝兵策》抄本,其中都說:“水戰之道,利在舟楫。據上遊以據水力,乘高艦以處勝勢。”水戰千變萬化,自然不是看看書就能成個水戰名將的,但是上麵所說的據上遊與乘高艦之利,我都沒有,照兵法上說,我是必敗無疑了?


    那個士兵以為我沒聽見,又道:“統製,陶昌時將軍請令,要全軍加速前進,請統製準令。”


    我點了點頭道:“準令。但請你回報陶昌時將軍,不得冒進,保持距離,前鋒不能進得太快。”


    那士兵行了一禮道:“得令。”轉身便下小船去了。等他一走,我對站在我身邊的曹聞道道:“曹將軍,你覺得,城中是在苦戰麽?”


    曹聞道側耳聽了聽,隻是道:“現在不太確定,不過統製,你看見東平城的亮光麽?光頭雖大,照得並不高。如果是當初高鷲城一樣,城中大火四起,那這些光勢必要直上雲霄。但此時城中的燈光雖然很多,卻起得不高,可見那是些火把燈燭之光,看來東平城行有餘力,就算有戰事,多半並不處下風。”


    我微微一笑道:“曹將軍,你想的和我一樣。東平城這麽亮,恐怕確有戰事,我們一味冒進,於事無補,反而會讓城中守軍掣肘。從長計議,不如穩健為上。步步為營,時刻讓人在前探路,不要自亂陣腳。”


    曹聞道也微微一笑道:“統製,要是老曹不死,以後請統製多多提攜。”


    他突然冒出這麽一句,讓我有點摸不著頭腦。我道:“此話何解?”


    “統製你用兵已大似陸爵爺,假以時日,你未必不會如爵爺一般,由軍功封爵的。到時,可要請楚將軍你多多提拔我了。”


    我不禁一笑道:“曹將軍,認識你以來,第一次知道你原來是個馬屁精,倒是看不出來。”


    曹聞道長相有些象柴勝相,胡子拉碴的,看起來很有點忠厚樣。他聽得我這麽說,卻有些惶恐地道:“統製,末將無禮,請統製恕罪。”


    我歎了口氣道:“何罪之有?希望我有朝一日能和陸將軍一般。”


    說起陸經漁,曹聞道也深深地歎了口氣。陸經漁這個不世出的名將,他的最後一戰卻如此窩囊,根本沒什麽表現,實在讓人唏噓。可是在我心裏,隱隱地又在想著:“有朝一日,難道我不能勝過陸經漁,甚至勝過那庭天麽?”


    一發現自己在想這個,我不由得一凜。也許是因為接連兩個勝仗,斬殺一千多個蛇人,讓我有些得意了。兵法上也說“驕兵必敗”,我自己能意識到自己有些驕傲,但那些士兵能意識到麽?


    我看了看周圍的船隻。在江麵上,星星點點的,幾十艘船正在加快行駛,我心頭卻湧上了一絲懼意。


    離東平城還有兩裏時,隱隱聽得有一些廝殺聲傳來。因為正起東風,這聲音支離破碎,也聽不出城中戰況如何。我叫起正在休息的甄以寧,讓他跟在我身邊,一塊兒站在艙頂觀察周遭形勢。離東平城漸漸近了,現在必須要加倍小心。一想到又要守城,高鷲城中的那些事又象一個揮之不去的噩夢一般縈繞在眼前。


    了望台上的甄以寧忽然大聲道:“統製,陶將軍發現水上有敵情,他準備全速前進,要我們跟上。”


    現在雖然順風,卻是逆水,船能開到每個時辰四十裏,已是把大部份士兵都充作槳手了。陶昌時的狼軍頗諳水戰,他們的槳手比前鋒營要強得多,大概還能再加快一些,但前鋒營卻已勉為其難了。如果他一味求快,那這個鋒矢陣便要被打亂,我急道:“命令他保持隊形,不得亂了陣勢。”


    但是我也知道已經沒有用了。前方的狼軍已經在加速,左翼的劉石仙也已跟上,現在處於右翼的前鋒營已落後了十餘丈,這個鋒矢陣哪裏還有鋒矢的樣子,倒象是個鉤形陣。我心急如焚,叫道:“甄以寧,命狼兵不得擅自前進。”


    先前遇到的蛇人,恐怕都不是準備打仗的,所以都沒有帶水戰器具。在東平城外出現的蛇人,一定已是準備充份。我們一路狂奔,士兵已有疲意,更兼是逆水,船又不大,又是晚上,可以說天時地利人和一樣不占。陶昌時隻怕因為先前兩場勝仗來得太輕易,已有了輕敵之意。


    可是,這條命令哪裏有用,陶昌時一軍一馬當先,越衝越快,劉石仙則緊隨其後。如果是在陸上,這樣子不成章法的衝鋒純粹是胡鬧,陶昌時大概也自信狼兵水陸兩方麵的戰鬥力,根本是在不顧一切地衝上去。甄以寧打了一陣旗號,頹然道:“不行,陶將軍沒看見。”


    “是不想看吧。”我喃喃道,又大聲道:“命全軍加快跟上。”


    現在隻有寄希望於狼兵的戰鬥力了。這樣支離破碎的陣勢,已不能再發揮作用,現在我們的優勢又少了一項,隻希望狼兵在水上的戰鬥力能夠和陶昌時想的一樣強。


    東平城已經就在眼前,現在也可以聽到一些喊殺聲,並不很強,而我們在船上也可以看到,東平城北麵的水門上,燈火亮了許多,想必是城上的士兵已聽得江上有動靜,正在加強北門守禦。


    前鋒營雖然戰鬥力不會遜於狼兵,但是操槳之術卻比狼兵差遠了,我看就算讓所有人都去操槳,恐怕也趕不上狼兵了。水麵上,隻見陶昌時船上的燈光越來越遠,他的前鋒大概已到了東平城北門外了。


    突然,從前麵暴發出一陣喊叫,這聲音讓我渾身都一凜。這聲音太熟悉了,好多次我在半夜裏驚醒時,耳邊回響的就是這樣的叫聲。


    這是人垂死時絕望的慘叫!


    我伸長脖子,隻待看過去,但現在前麵重帆如雲,就算大白天也大概看不清前麵,不用說是晚上了。卻見前麵有一陣燈光閃過,我急道:“甄以寧,那兒說什麽?”


    甄以寧的臉色也有點變了,他兩手揮舞著手中的油燈,一邊道:“陶將軍的一艘船被擊沉,他要我們加倍小心!”


    這麽快法!我不禁一陣駭然。現在,陶昌時的前鋒恐怕剛剛和蛇人碰麵,這麽快便有船被擊沉了。我急道:“讓他不要胡亂攻擊,以方圓陣對敵!”


    陶昌時有十艘船,劉石仙也有十艘,他們二十艘船足可以布一個方圓陣。甄以寧道:“統領,你放寬心,陶將軍已經在布陣了。”


    的確,遠遠看過去,原先亂作一片的燈火現在已經變得有序多了。看來狼兵名不虛傳,水陸皆能。在陸上,要變這個陣也並不是太容易,在水上就更難了。如果換作前鋒營,一定是變不出來的。我叫道:“我們也馬上變陣,每六艘結成方圓陣。”


    前鋒營現在有十二艘船,加上任吉一艘,已遠遠落在狼兵後麵。結成兩個小方圓陣,也費了好一陣子。剛把這兩個小方圓陣結好,突然前麵又傳來一陣慘叫,甄以寧臉也白了,驚叫道:“統製,不好了,劉將軍的座船被鑿通,現在正在下沉!”他頓了一頓又道:“又是一艘!統製,怎麽辦?”


    我沉聲道:“向前!”


    大敵當前,逃是逃不掉了,現在隻有拚命向前。雖然情勢危急,我心底卻不由得有點想笑。邵風觀和二太子正盼著援軍早日到來吧,我們原來也想著在城外打個勝仗,鼓舞一下城中守軍的士氣,可看樣子這一次,勝利是不屬於我了,現在還能有挽回的餘地麽?


    我們原來還有三十三艘船,狼兵也剩了七艘。四十艘船,戰力也相當可觀,可是陶昌時卻妄自進兵,使得我想好的聚集迎敵之策根本行不通,全軍分成了兩半,戰力也分成兩半了。照這樣子下去,蛇人以逸待勞,各個擊破,我們隻怕有全軍覆沒之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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