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二十二年,夏,六月。


    雲綾與李思道、陰世師二人在雒陽城外分別,獨自踏上了南下襄陽的旅程。


    雲綾騎著馬兒,晃晃悠悠地走在官道上,離著演武大會開始還有兩個月時間,是以她一點都不急。


    此刻她正在心中與玲瓏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話題正是傅恒。


    昨日雲綾從陰世師那兒聽來很多關於傅恒的記述,大多都是些光輝的事跡,更重要的是陰世師說到一樣東西是她先前所忽略的。


    此時她正是在套玲瓏的話,想要印證一下自己的猜測是否準確。


    “玲瓏,你說是太祖把你留給我的,那他是你的前任主人咯?”


    【是的。】


    “你也是這麽在他腦子裏跟他說話的嗎?”


    【是的。】


    “那你對他來說一定很重要吧?”


    【你到底想問什麽,直接說,ok?】


    “歐什麽克?算了,不重要。我是想說太祖那身驚天地泣鬼神的武道修為是不是也和你有關哩?”


    【算是吧。不過你就不用多想了,你所修習的《明玉劍典》不比他的《皇極驚世訣》差,練到高深處也是各有千秋。】


    雲綾本心倒不是這個意思,不過聽玲瓏誇獎師父教的功法,心裏還是很受用的。


    她癡笑了幾聲,隨後說道:“哎呀,我不是讓你教我功法,我是想說既然你對太祖而言很重要,師父又說太祖大行前將一身真氣留給了後人,那麽,嘿嘿……”


    雲綾這番話讓玲瓏不知道該怎麽接了,是以它遲遲沒有出聲。


    見玲瓏如此,雲綾基本已經肯定了心中的想法,臉上揚起了燦爛的笑容。


    片刻後,雲綾嘴上嘀咕道:“看來,得多打聽打聽皇極璽的消息哩,也不知道師伯願不願意告訴我。”


    雲綾想著這皇極璽是太祖用以取代傳國玉璽的寶貝,乃是皇權的象征,自己若是直接跟師伯說要找皇極璽,多半會被當作圖謀不軌。


    不對,不是多半,而是一定會被當作圖謀不軌。


    楊元泰僅僅因為一個不知真假的雲陽寶藏線索就被師伯直接拘在了身邊兒,師伯還千裏迢迢去嶺南親自調查,由此可見一斑。


    念及此,雲綾心中問道:“玲瓏,我若是找回你的本體,那皇極璽還在嗎?”


    這次玲瓏沉默了片刻,還是出聲回應了。


    【皇極璽原本就是我的本體所化,屆時自然是要隨在你身邊了。】


    “這可就難辦哩。皇極璽可是皇權象征,我拿走算怎麽回事兒哩,別到時候被朝廷打成反賊,還把公孫家給帶累了!”


    【這你就不用操心了,傅恒早就安排好了,事情自然牽連不到你身上。】


    見玲瓏這般說,雲綾才稍稍放心了些。


    忽然她眼珠一轉,似是想到了什麽,輕笑一聲,說道:“玲瓏啊,你昨天表現得那麽不待見太祖他老人家,該不是因為他沒帶你一起走吧?”


    等了半天,玲瓏一點動靜也沒有,顯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雲綾心中好笑,突然覺得玲瓏也不是它日常表現的那般毫無情感,偶爾還是會有自己的小情緒的,還怪神奇的。


    她是怎麽也猜不出到底是什麽樣的存在造就了玲瓏。


    它有人的思維,似乎還有情感,卻又不是真正的人。


    想到這些,雲綾一下子對皇極璽充滿了好奇心,很想下一刻就找到皇極璽,看看完全體的玲瓏究竟還有何種神奇之處。


    不過,她也知道這事兒急不來。


    按照公孫安世等人的推測,皇極璽應是在雲陽長公主當年的潛修之地中,而知情者卻或死或逃,要想找到絕非易事。


    念及此,雲綾眼珠一轉,暗道:或許應該從那個神秘木匣著手看看,也不知師父和師伯嶺南之行是否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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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廣州王家乃是嶺南地區一個沒落的貴族世家,祖上早年因開罪皇帝而全家被流放至此。


    經過幾代人的努力經營,雖然還比不得世家大族,但在廣州之地也算勉強能說得上話的了。


    尤其是當代家主王守臨的妹妹嫁給了鎮遠鏢局當家人楊天誌後,王家的發展更見迅猛。


    被雲綾念叨的公孫兄妹二人如今就住在王家。


    當日公孫安世帶著楊元泰一路順利地抵達廣州,很快便被王守臨誠惶誠恐地請回了家中,安排下家中最上等的院落給公孫兄妹落腳。


    隔日,公孫安世便找上了王守臨的父親王老家主。


    王老家主得知公孫安世的來意,當即將木匣的來曆交代了清楚,乃是他自一個海商手中買來的。


    隻因王老王家曾有幸侍奉過雲陽長公主一段時間,故而認得木匣上雕刻的徽記正是雲陽長公主所用,這才猜測這木匣與雲陽寶藏有關。


    至於木匣內的東西,王老家主卻是沒看的,他是個清醒的人,很清楚什麽事該知道,什麽事又不該知道。


    當公孫安世問及為何不直接上報朝廷時,王老家主犯了難。


    最後在公孫安世一通威逼之下,王老家主總算開了口。


    按王老家主的說法,他們王家本就是流放之家,如今雖然也小有薄產,但終歸還是不太上得了台麵。


    這木匣與雲陽寶藏有關,也隻是王老家主的猜測,並無實證,他哪裏敢就這麽上報朝廷。


    若猜測有誤,隻怕好不容易在廣州站住了腳的王家又得受到朝廷詰責,那時便是幾代人的努力化作泡影了。


    因此,王老家主這才想到托付交友甚廣的女婿來查證一二,待事情確定了再上報朝廷。


    對於王老家主的說法,公孫安世不置可否,卻也沒多說什麽。


    之後的時日裏,公孫安世將身邊的玉麟衛全部撒了出去,一麵查探王家的風評,一麵尋找王老家主所說的那個海商。


    隻是始終一無所獲,或許是時日太久,那海商已經離開了廣州也未可知。


    為此,公孫安世連日裏都沒個好臉色,讓王家上上下下也跟著膽顫心驚。


    今日,公孫安世收到了兩封信,都是從雒陽公孫家據點加急送來的。


    一聽說雒陽來的,公孫安世立馬想到了雲綾,隨即便找上了公孫玉瑤一起。


    因著兩封信都是通過家族內部渠道送來的加急信件,公孫玉瑤按下了心中的急迫,並未第一時間去看信上的內容,而是讓公孫安世這個家主先看。


    半炷香後,公孫安世終於看完了信上的內容,卻手握信紙,眉頭緊皺,始終一言不發。


    公孫玉瑤終是按耐不住,出聲問道:“大兄,雲綾究竟在信上寫了些什麽,她可還安好?”


    眼見妹妹不耐,公孫安世這才將信紙遞了過去,說道:“雲綾丫頭倒沒什麽大事,不過她送來的消息卻非同小可啊。”


    公孫玉瑤看了兄長一眼,接過信紙仔細看了起來,越看她的眉頭就皺得越緊。


    看過後,公孫玉瑤放下信紙,長出了一口氣,歎道:“想不到楊天誌竟然……”


    話到嘴邊,她卻有些說不下去了。


    早年她行走江湖時,就多次與楊天誌打過交道,還曾救過他一回,未曾想他最後的結局竟是如此。


    兄妹二人沉默半晌,公孫安世方才出聲道:“楊元泰遭遇截殺,楊天誌幾乎同時被人算計中毒,還有嵩陽劍派的嚴邵光,嗬嗬,魔門還真是好手段呐。”


    聞言,公孫玉瑤臻首輕點,說道:“李懷仁前日來信說在濟南府外發現一處西戎人的據點,拷問之下得知他們的首領帶著幾十人外出,不知是要去做什麽。如今看來,魔門的布局隻怕遠非如此。”


    說罷,兄妹二人神色凝重,都在為眼前的局勢而擔憂。


    半晌,公孫安世輕拍桌麵,沉聲道:“雲綾丫頭已經啟程南下襄陽,這廣州我們也不能久留了,明日便啟程北上吧。”


    聞言,公孫玉瑤看了兄長一眼,並未說什麽。


    對於兄長在廣州多日查到多少她並不關心,她此來隻不過是防備著那個暗處的魔門高手罷了。


    若非有那個半步宗師在,公孫玉瑤是絕對不會放雲綾一個人去雒陽的。


    如今兄長說要走,她自是沒有意見。


    不過,忽然想起雲綾信上所言,她又開口道:“兄長準備如何安排楊元泰?”


    聞言,公孫安世沉吟片刻,方才回道:“楊天誌若死,鎮遠鏢局群龍無首,極易生亂。我意將楊天誌的情況如實告知楊元泰,至於他要怎麽做我便不管了。”


    公孫玉瑤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便未再多言。


    計議已定,公孫安世當即派人去尋楊元泰,他自己則回到住處安排明日北上之事。


    當楊元泰得知父親命不久矣時,整個人都如同魔怔了般,滿臉的驚慌失措、不可置信。


    待醒過神來,楊元泰“噗通”一聲跪在公孫安世麵前,哭訴道:“還請公孫大人為我父做主啊!”


    公孫安世扶起痛哭失聲的楊元泰,安撫道:“你且放心,楊總鏢頭豪爽仗義,也曾多次為朝廷分憂,此事本官定會予鎮遠鏢局一個交待!”


    得了承諾,楊元泰這才止住了哭聲。


    待公孫安世問起他之後的打算,楊元泰抱拳回道:“大人,家父如今性命堪憂,在外又有歹人暗中窺伺,元泰鬥膽想請大人差人護送一程。日後大人旦有差遣,元泰及鎮遠鏢局上下定不推脫!”


    說罷,楊元泰深深一拜,持禮甚恭。


    公孫安世並未推辭,當即表示會派玉麟衛沿途護送他返回雒陽。


    楊元泰走後,公孫安世獨自一人站在窗前,口中喃喃道:“鎮遠鏢局,嵩陽劍派,再是演武大會,唉……時局要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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