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來了。你且留在書房,我去看看。”


    公孫安世說罷便起身離開了書房,獨留雲綾一人在此。


    此時雲綾還在想著公孫安世那句“這就來了”,有些沒明白到底是什麽來了?


    不過,很快她就反應過來。


    前腳還在說天佑帝有意為她指婚皇子,後腳太子就登門拜訪,可不就是“來了”。


    事情也正如雲綾所想那般,公孫安世在廳堂見到太子後,不過寒暄了兩句,太子就將話題引到了雲綾身上。


    “公孫尚書,聽聞您的侄女雲綾姑娘在乾州沙場建功,近來又在益州穩定了變亂,當真是將門虎女、巾幗不讓須眉啊!”


    聞言,公孫安世默默放下了送到嘴邊的茶盞,看了一眼麵前的年輕人。


    隻見他二十出頭年紀,劍眉朗目,五官與天佑帝有著七分相似,著一身月白常服,與旁人不同的是常服上繡有四爪金龍紋樣,突顯出其身份的尊貴。


    在其說話時,始終麵帶笑意,語氣謙遜和緩,予人親近之感。


    但公孫安世知道,這隻是表象,這位太子可不是什麽良善之輩。


    他隻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目視茶盞中旋轉沉浮的茶梗,淡淡道:“殿下過譽了,雲綾尚且年輕,行事沒個穩妥,還需曆練才成啊。”


    聞言,太子笑意不改,又道:“公孫尚書何必如此嚴格,依孤看來,雲綾姑娘已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了。”


    說罷,他又好似突然想起一般,問道:“對了,怎不見雲綾姑娘身影?孤對這位巾幗奇女子可是神往已久,恨不能盡早結識一番才好。”


    “殿下抬愛了!小姑娘家家的哪裏當得‘奇女子’之稱。”公孫安世不著痕跡地瞥了太子一眼,淡淡道:“這妮子沒個定性,指不定此時還在長安哪裏遊逛呢,殿下來得可是不巧。”


    “嗬嗬,雲綾姑娘青春年少,活潑一些也屬尋常。”太子笑盈盈地說道。


    就這樣,公孫安世與太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些沒營養的話。


    期間,太子數次提及雲綾,都被公孫安世不著痕跡地岔開了話題。


    最後,實在沒辦法的太子隻得提出了告辭,臨了還說道:“聽聞雲綾姑娘乃是初次來到長安,孤正好近來無事,可帶雲綾姑娘好好的遊覽一番長安景致。孤是真心結交,還望公孫尚書能代為轉達一二。”


    聞言,公孫安世自是滿口答應,笑嗬嗬地送走了這位太子殿下。


    轉回書房,雲綾正百無聊賴地翻看著書架上的典籍。


    見公孫安世回來,她忙放下手中的書籍,問道:“師伯,太子殿下所為何事哩?”


    聞言,公孫安世看了她一眼,坐定之後方才回道:“還能為什麽,為了你唄。”


    “我?”雲綾指了指自己,語氣頗為不解。


    公孫安世微微頷首,幽幽道:“想是陛下將指婚之意透露了出去,太子這才匆匆而來,想要先見見你也說不定。”


    聞得此言,雲綾頓時有些急了,正欲說話,卻被公孫安世抬手止住了。


    “妮子先別急,就算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陛下的指婚對象也不會是這位太子殿下。”公孫安世鄭重地問道。


    雲綾定了定心神,問道:“為何?”


    公孫安世瞥了她一眼,幽幽道:“因為忌諱。”


    雲綾不解,看著自家師伯,等著他的下文。


    見此,公孫安世思索片刻,緩緩道出了他認知中的太子。


    當朝太子傅明仁,乃是天佑帝嫡三子,是兩年前才被冊立為太子的,也是本朝的第三任太子。


    至於前兩任,自然是他的兩位兄長,皆被天佑帝廢黜,至今還圈禁在王府中不見天日。


    外人皆道太子溫良恭順,有大仁大孝,但在公孫安世看來,這位太子隻是掩飾得好罷了。


    前兩任太子被廢,其中未必就沒有這位的手筆。


    太子如今在盧之浩支持下,實際掌握了東宮左右衛率府,看起來地位極為穩固。


    因為群臣皆知,天佑帝對於軍權看得極重,能夠容忍太子直接掌握衛率府,足見其對太子的信重。


    然而,公孫安世卻不這麽認為。


    太子能掌握衛率府是在盧之浩的支持下,盧之浩身為相國乃百官之首,太子又是國之儲君,試問這等情況下哪個帝王能夠安心?


    故而,公孫安世並不看好這位太子。


    如今,天佑帝有意為雲綾指婚皇子,未嚐沒有另外扶立一位皇子來與太子對壘之意。


    太子有盧之浩支持,若是雲綾嫁了某位皇子,遼東公孫氏必然會支持這位皇子,太子也就威脅不到皇帝了。


    “帝王平衡之道?”雲綾遲疑道。


    “不錯!”公孫安世頷首道。


    雲綾咬了咬唇瓣,隨即看向公孫安世,問道:“那師伯以為陛下屬意的是哪位皇子?”


    聞言,公孫安世並未立即作答,沉吟半晌方才回道:“這就要看接下來是哪位皇子來拜訪了。”


    雲綾不懂,公孫安世也就耐心為她解釋起來。


    天佑帝如今有七位成年皇子,不過嫡子隻有三位,還廢了兩位,其餘皆是庶出。


    是以,能夠與太子對壘的也就四位庶出皇子。


    這四位分別是齊王傅明獻、韓王傅明徽、燕王傅明洮和晉王傅明澤。


    其中,若論才學當以韓王為最,若論武勇則以燕王為首,齊王、晉王皆是一身紈絝氣,不值一提。


    按公孫安世之意,天佑帝若當真欲扶立一位皇子與太子對壘,最有可能的當屬燕王。


    說到此處,公孫安世看向雲綾,問道:“你可知為何?”


    雲綾思索片刻,回道:“師伯言其武勇,封號又為燕王,天然便會與我公孫家更親近一些?”


    聞言,公孫安世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笑而不語。


    見此,雲綾秀眉微蹙,又尋思起來,半晌方才說道:“文武之道?”


    “哈哈哈~你啊,果真是聰慧!”公孫安世笑的開懷,看向雲綾的眼神也透著欣慰之色。


    笑罷,公孫安世當即為雲綾詳解其中門道。


    太子乃是嫡子,性情溫良,背後又有盧之浩的支持,天然便是文臣們的首要支持對象,其雖掌握了衛率府,實則在軍中並無根基。


    燕王則不同,庶子出身不得文臣支持,然而其人武勇,當年更是親自參與了雁門關大戰,在軍中頗有聲望。


    遼東公孫氏又是世代將門,門生故吏遍布軍中,原本就是大周軍方的頂梁柱。


    若是雲綾嫁給了燕王,有了公孫家的支持,再加上燕王原本在軍中的聲望,太子隻怕就要寢食難安了。


    此事若成,朝中必然分作文武兩派,互相爭鬥又互相製衡。


    如此一來,皇帝就能居中調停,可謂高枕無憂了。


    聽罷公孫安世細致的解釋,雲綾不禁撇了撇嘴,嘟囔道:“好好個朝廷就非得弄得這般烏煙瘴氣哩······”


    公孫安世聞言搖了搖頭,出聲道:“若是滿朝文武一團和氣,那才是皇帝最不願見到的情況。唯有如此,皇帝才能扮演調停者,左右逢源。這就是製衡之道,也是帝王之道。”


    說罷,他見雲綾仍是眉頭微皺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不由開口道:“你也不必多想,就算事情果真如此,你若不願,陛下也不敢強求。”


    聞言,雲綾抬眼看去,不解道:“為何?”


    公孫安世笑了笑,一字一句道:“宗師,這就是遼東公孫氏的底氣。”


    雲綾仍是不太理解,當年她曾親眼見過師公與玄天尊交手,宗師之強她深有體會。


    但經曆過乾州之戰的她更清楚,宗師強則強矣,但麵對精銳大軍也並不一定就能戰而勝之。


    想不明白,她便直接問出了心中疑惑。


    公孫安世輕笑一聲,道:“妮子,宗師強者可不單單是強在修為,更重要的是威懾力。一位宗師的確難以戰勝一支精銳大軍,但若是斬將奪旗呢?你也領過軍,當知將為軍之膽。你想想,若是你被一位宗師盯上,對方無時無刻不在找機會殺你,你怎麽想?”


    聞言,雲綾頓時身子一抖,瞪大了眼睛,訥訥道:“我怕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哩。”


    話音剛落,她頓時明了過來,是啊,宗師固然應付不了精銳大軍,但若宗師隻針對個別人呢?


    天下哪裏都去得,天下誰人都殺得,這就是宗師的威懾力所在。


    想明白這些,雲綾頓時眉頭舒展開來,安心了不少。


    見此,公孫安世嗬嗬一笑,正欲說點什麽,外間又傳來了福伯的聲音。


    “家主,燕王殿下到訪!”


    聞言,書房中的二人對視一眼,雲綾更是呢喃出聲道:“還真教師伯您說中了,這就來了······”


    公孫安世撚了撚胡須,歎了口氣,說道:“妮子啊,看來得盡快安排你離開長安才成,不然後頭還不知道有多少事等著呢。”


    說著,他已起身向外走去。


    雲綾自然沒有跟隨,她依舊安安心心在書房呆著,隻等公孫安世見過燕王後回來繼續商議。


    別看公孫安世說得輕鬆,她心中卻是知曉,雖然有師公這位宗師鎮著,但她若不願接受天佑帝指婚,公孫家還是會承受不小的壓力。


    是以,終究是要商議一個對策出來才成。


    等待的時間裏,雲綾忍不住與玲瓏吐槽起來,心中說道:“這都什麽事,陛下怎的連自己兒子都防著哩?”


    【那可是至高無上的皇位,誰不想成為天下至尊呢?所以,誰坐上那個位置都會變得多疑敏感。】


    “原先你說要教我這些我沒學,現在學還來得及不?我可不想不明不白就被人算計了去。”


    【你師伯今日不就是在教你了,你真當他是在跟你商量啊?】


    “難道不是?”


    【你自己說,你除了會提問題,有說出什麽建議來嗎?還不都是在聽你師伯給你分析。】


    “好像還真沒有哩······”


    【你也別多想了,你要真想學權謀,那兵法課程可以先暫停一下。】


    “為什麽不是暫停數理化?”


    【沒有為什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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