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樁聽他這話,清麗的眸子剜了他一記,半晌才道,“不許!”


    王鋒方才被衛良和訓了,但一碗綠豆湯下肚,仍舊敗不下火,氣得把碗重重摁在案上,“大哥,姓柯的在桂城就對咱們下手,如今小夫人懷著身孕,您若再不反擊,隻怕他會欺負到夫人頭上。”


    衛良和也放下碗,想來不與他分析一番其中厲害,王鋒是不會懂的,語重心長道,“老王,大哥知你心裏委屈,這些年你跟著我,我也是記著的。可你當真以為聖上對當年之事一無所知?”


    此話一出,便是焦實祿也極為震驚,“當年將軍與北燕的裕王在淩雲鏖戰,世人隻知您大傷裕王,卻也被他一劍刺下懸崖,生死未卜。難不成還另有內情?”


    衛良和隻苦笑,濃黑的眉毛微微皺著,“焦先生何時聽說,雙方交戰,一方的將軍沒了。還能勝的?”


    王鋒一想到那卑劣的柯景睿,便狠狠啐了一口,“當年,將軍傷了裕王不假,往後幾年北燕之所以不敢輕舉妄動,也隻因他們的裕王爺傷勢尚未痊愈罷了。而將軍墜崖卻是拜柯景睿所賜。一回兩回地隻會撿漏,他也不嫌丟人!”


    孟氏立在門側。仔細琢磨著方才衛良和的話,“此番內情諸位也都知,隻不過,聽侯爺方才的意思。柯將軍當年狼子野心,莫不是受了誰的提點?”


    此事極為隱秘,知情人甚少,且過去多年。許多痕跡線索早被抹得一幹二淨,衛良和也不大確定。


    隻不過自打他清醒以來,骨子裏的東西未變,卻是想得深遠了些,“那兩年宸王被幽禁,本侯久居邊關,不懂朝政漩渦。隻覺咱們的皇帝昏庸無道,寵信奸佞,便大肆屯兵。本想等著有朝一日宸王改變主意,來個反撲逼宮,想必聖上早對比頗為忌憚,恨不能削了手頭的兵權!”


    “將軍一心為皇家穩固江山,皇帝卻是這般千防萬防,難道就不怕寒了將士們的心?”王鋒義憤填膺道。


    衛良和冷漠一笑,臉上已有了嚴峻的眼色,“咱們的這位聖上,素來疑心重,又想顧全自個兒的顏麵。一旦覺得誰動搖了他的皇位,自然趕盡殺絕!”


    “可您當年也是欽定的大駙馬呀!”王鋒委實震驚,聽著衛良和的話,細細想來,也有幾分道理。


    就憑柯景睿,他還沒那個膽兒,可打淩雲一役後,他便平步青雲,皇上甚至還親賜了長公主給他!


    衛良和累了十年的赫赫軍功才掙得的名頭,他僅憑一役便唾手可得!


    何輔瞧見衛良和臉色不對,暗道這王鋒在桂城馮家當屠戶久了,腦子也越發不靈光,明知將軍不喜大駙馬的名頭,生怕傷了小夫人的心,他還往劍刃上撞!


    隻道,“聖上連自個兒的親骨肉都不放過,宸王被幽禁八載,何況將軍一介外人?”


    焦實祿點點頭,又道,“不過王副將話糙理不糙,將軍再不尋思著反擊,大駙馬隻會以為咱們怕了他,別鬧到最後,傷了咱自個兒的人。不過。他背後既有皇上與蕭王撐腰,此事咱們還得從長計議。”


    此話算是說到衛良和心坎上了,若是旁的倒也還好,他終究放心不下賀樁。他也不說話,隻回眸,淡淡笑著,望向何輔。


    何輔登時會意。也笑道,“焦先生請放心,柯景睿以為把桂城知府任知荃滅口了,便可神不知鬼不覺地摸底罪證。殊不知,軍務處的賬本早被在下偷偷換了,就等將軍發話!”


    王鋒心急道,“那還等什麽?趕緊呈上去呀!”


    “稍安勿躁,先讓他得意幾天再說!”男人運籌帷幄道。


    暮色將至,長公主府前一派肅靜,大門前已是掃得幹幹淨淨。


    管家正領著一群下人恭順地候在門側。


    未幾,隻聽遙遙傳來一句鏗鏘有力的長吼,“迎大駙馬回府!”


    隻一會兒,隻聽鐵蹄敲在青石之上“嘚嘚”作響,垂首的官家隻見那一隻隻健碩的馬腿之上。沾滿泥塵,再往上,便是將士們墨色的軍袍,正隨風悠悠輕揚。


    一眾下人齊齊跪地,齊聲道,“恭候大駙馬大駕!”


    “起來吧!”隨著一聲低啞雄厚的嗓音,官家起身抬眸,隻見一支二十餘人的黑騎兵,皆是神色肅穆,身姿挺拔如蒼鬆,氣勢剛健似驕陽。


    為首的男子身軀凜凜,小麥色的健康膚色。相貌也不差,一雙眼光射寒星,刀削的眉。高挺的齊梁,薄薄卻緊抿的唇許是久經風沙,頗有些幹裂。


    此人,便是當今的大駙馬,柯景睿!


    柯景睿沉默地掃了一圈立在門前的下人,卻是不見他希冀的那抹身影,眸子裏不由閃過一絲涼薄之意。


    想他幾度征戰殺伐,離上次回京述職,已是整一載,她卻是從來不聞不問,一封書信也不見!


    她還是放不下那人罷?如今那人已回了京,她是不是該舊情複燃了?


    思及此,柯景睿心底愈加不好受,連帶著脾氣也來了。猛然翻身下馬,隨後把馬鞭一揚,大跨步往裏頭走。


    管家堪堪接住,小跑著跟上,“駙馬爺舟車勞頓,不若好好洗洗?老奴已命人為您備了熱水……”


    柯景睿登時停步,管家差點撞上。堪堪刹住腳,卻又聽他問,“她呢?”


    她,自然指的是長公主容萱。


    管家也知大駙馬不見長公主出府迎接,心頭不痛快,隻道,“公主這幾日正病著,夜裏涼,奴才便私自做主,不敢勞公主出府……”


    病了?


    柯景睿不由冷哼,他可是時時注意著神侯府的動態,聽聞那人的妻子有了身孕,她心裏不好受罷?


    他再度大跨步,見管家還跟著。隻道,“行了,別跟了!回去好好招呼府外的幾個兄弟!”


    柯景睿還真猜對了,容萱自那日隱約猜到賀樁懷孕,心裏一時堵得慌,甚至失態到無法顧全皇家顏麵,如同妒婦一般與賀樁撕破臉麵。回府後心頭仍舊陰鬱,這陣子寢食難安,人也越發懶散。


    五月裏熱得慌,她悶出了一身汗,索性命下人抬來熱水。


    屋裏頭空寂得很,她的夫君今日回京,她是知曉的。不過,想必他還得進宮一趟,便隻著了一件紗衣出來。


    正廳裏傳來碗筷磕碰的聲音,她甩甩頭,起先以為是幻覺,直到重重“哐嘰”一聲,著實嚇了她一跳。


    她扭頭,隻見一件沾著塵土的盔甲,安安穩穩地躺在潔白的貴妃椅上,隨後,更衣室裏傳來脫鞋的聲音,未幾,在她晃神之際,一抹袖長疲憊的身影隔著珠簾,映入她的清眸。


    亂七八糟的披風。髒到透頂的外袍,男子的衣領也是翻折著,但仍舊難掩其出色的容貌。


    容萱怔怔望著,目光停留在那風塵仆仆的臉上,一時忘了挪步。


    而珠簾之內的柯景睿,也早就發覺她的存在,隻不過仍舊繼續手上的活兒。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冷冽的漠視。


    夫妻二人,沒有任何禮貌的招呼,是淡如清水?還是情到深處不知如何開口?


    室內靜得離譜。


    柯景睿這半月來忙於趕路,餓得很。他也懶得招惹她,徑自坐在桌前,端起碗,大口大口地扒飯,夾菜的動作極大。


    容萱總算回過神來,默不作聲地撩起珠簾,在他對麵坐下,見他吃得急,便倒了一杯水挪到他麵前。


    她的主動示好,柯景睿都倍加記著,手上微微一頓,繼而騰出一隻手來,飲下那杯毫無味道他卻覺得清甜的白水。


    “聽管家說,這幾日你病了?”男人悠悠開口道。


    容萱望著他,語氣仍舊淡淡的,“嗯,前幾日來了葵水,今兒身子才幹淨。”


    柯景睿放下碗,瞧著她溫靜如水的模樣,這哪是妻子見到久不歸家的丈夫的神態?


    他登時火上心頭,一掌將玉箸拍在案桌之上,驚得容萱花容失色,隻聽柯景睿冷笑道,“莫不是舊情人回來,瞧見人家夫妻恩愛,心裏頭難受,卻拿這般爛借口敷衍我?”


    “你什麽意思?”容萱頓時氣得渾身發顫,站起身,她心裏頭本就有怨,可終究也隻能藏著掖著,他又何必撕破臉麵,在她傷口上撒鹽?


    “怎麽?正中下懷了吧?”柯景睿亦站起。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她,笑得殘忍。


    容萱見他舟車勞頓,不欲與他多說,隻道,“你先用膳,好好歇息吧。”


    言罷,便緊了緊身上的紗衣,轉身回房,手卻被他死死扣住。


    容萱用力抽回,卻擰不過他。


    柯景睿隻需一施力,便牢牢將她鎖在懷裏。


    仔細盯著她的鵝蛋臉,粗糙的手撫上日思夜想的容顏,見她滿是鄙夷,忽而笑道。“我仔細瞧著,你這眼角都有魚紋了。你說,那人如今娶了個年輕貌美的小夫子,還會不會惦記著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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