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師弟,喝茶。”


    翟燁拉著葉譽鬆坐下,滿臉……慈祥?


    後者表情變化不大,眼神卻好像見了鬼。


    甚至開始琢磨起師兄是不是被人奪舍了。


    考慮到在焱山地界有翟烈看著,也勉強打消了擔憂。


    “咳咳,”翟燁撓著頭,斟酌著開口:“是這樣的,師父讓我給你上思想……啊不是,是給你講一些,呃,人生哲理小故事。”


    “畢竟你上山時候年紀還小,有些東西沒接觸,所以需要了解一下。”


    葉譽鬆眨眼:“可是,我記得師兄你是在嬰兒時就被師父收養了……”


    翟燁卡主:“呃……”


    “那不重要!”他大手一揮,“總之師弟你聽就完事了!”


    於是葉譽鬆就坐在一旁,聽著對方吭哧癟肚的念著什麽‘人之初性本善’、‘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之類的東西,順帶幫翟燁糾正一下錯別字。


    念完了書的翟燁,整個人仿佛看破紅塵一般大腦空白了。


    效果拔群。


    隻可惜應用錯了對象。


    翟烈過來驗收成果時,就看見了一個魂遊天際的大徒弟,還有一個幫對方認字的小徒弟。


    就,很難評。


    之後類似的事情又做了兩三次,葉譽鬆也感覺到了什麽。


    他的行事變得收斂了一些。


    或者說……變得更為隱蔽了。


    不過依舊瞞不住翟烈的眼睛。


    終於有一日,翟烈沒在讓翟燁上場,而是親自跟小徒弟談起了心。


    “師父,您覺得徒兒這樣做是錯誤的嗎?”


    葉譽鬆的麵龐依舊沉靜,眼底卻是難以言喻的……恐懼、無措、偏執,與瘋狂。


    “我……真的很喜歡焱山。”


    “所以,任何會威脅到焱山,或是威脅到師兄們的東西……為什麽不能徹底消失呢?”


    看著葉譽鬆黝黑的眸子,翟烈突然不知所措。


    不論麵對多麽強大凶殘的敵人,他都不曾這般茫然。


    可是,這孩子……


    創傷後應激障礙(ptsd),是一種遭遇到一個或多個涉及自身或他人的創傷性事件後,所導致的延遲出現和長期持續的精神障礙。


    在失去一切後,縱使葉譽鬆表現的十分平靜,但對‘死亡’、‘失去’的畏懼,已經像是心魔一般,夜以繼日的糾纏著他。


    他已經失去過一次了。


    絕對、絕對、絕對不能在此失去。


    不論用何等手段。


    不論是任何代價。


    誰都不能,再從他這裏奪走……


    翟烈沒再說什麽,或者說,他根本不知道怎麽辦了。


    直到一天,焱山去參加仙門大比,被人陰了。


    極法派由於憤恨焱山奪了他們六大宗門的地位,便在最後的秘境團體賽帶人搞事。


    中了埋伏的焱山弟子當即吃了個大虧。


    縱使知道在這裏不會真正的死亡,可看著翟燁斷了條胳膊的樣子,葉譽鬆已然憤怒的無法控製自己。


    他當即脫離了隊伍,還帶走了全部引爆符,便是要繞後充當自爆步兵。


    可他那時實戰經驗還是不足,沒多久就被人發現了,隻得先引爆了一小部分道具,讓對方幾名修者出局了。


    比被人陰了更恥辱的是,被莽夫宗門的小屁孩給陰了。


    這簡直能被寫在恥辱柱上!


    憤怒的極法派當場就要把這小子揍一頓送出局。


    葉譽鬆絲毫不懼,隻是用漆黑的眸子盯著那個傷了翟燁的人,想著如何拚命一換一。


    “誰敢動我師弟!”


    他反抗時,卻聽見熟悉的聲音從對手後方傳來。


    “靠,他怎麽斷了手還這麽猛?”


    “不行了,陣法破了!”


    敵方修者驚慌的嚷嚷著,從包圍變成了被包圍。


    翟燁拖著斷手,卻帶著一眾受了傷的焱山弟子突破了埋伏,一力降十會,用實力幹爆了陰謀詭計。


    眼見對方還要對葉譽鬆下手,愣是展露出力劈華嶽之威,幹掉了所有對手。


    葉譽鬆躺在地上,像是那次瀕死之際一般,看著那開天辟地的斧子,清除一切混沌黑暗。


    將對手盡數解決後,每個焱山弟子都帶著傷,卻發出了‘戰鬥爽’的聲音。


    葉譽鬆突然就覺得外人叫他們莽夫宗門挺合情合理的。


    然後他就被拎著揍了一頓。


    對,被翟燁揍了一頓。


    懵逼的葉譽鬆瞪大了眼睛,想不通自己怎麽就挨揍了。


    “以前就想說了,你這小子看著機靈,怎麽這麽傻?”翟燁狠拍了好幾下葉譽鬆腦袋。


    葉譽鬆指著自己:“我?傻?”


    還是被翟燁師兄說???


    “廢話!”


    翟燁沒好氣的道:“你知不知道,你是師兄弟裏頭最弱的一個,卻總喜歡幹那些危險的事!”


    “那句話怎麽說來著……粥大碗就重?帥的馬願吃?”


    葉譽鬆繼續幫文盲上課:“是‘舟大者任重,馬駿者遠馳’。”


    “啊對!就是這句!”學渣翟燁理直氣壯的教育著對方,“意思就是大船能承載更大的重量,駿馬能跑得更遠!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我們師兄弟哪個不比你強?用得著你個小屁孩神仙失足站在前麵做最危險的事?”


    “師兄,是‘身先士卒’!”另一個弟子提醒道,然後被翟燁一腳踢飛了。


    “別打岔!”


    翟燁繼續理不直氣也壯的教育葉譽鬆:“你想吸引火力協助我們突破埋伏是好事,還有魔修那事……但是,這些是你該幹的嗎?”


    “我告訴你,有什麽事都該是我們強的人先上!有危險也是我們保護你!”


    “再敢瞎逞強,信不信師兄打你屁股!”


    葉譽鬆聽完了翟燁的訓斥,沉默許久。


    久到翟燁都覺得是不是自己打的狠了、說的過分了,求助的看向其他弟子希望來人打個圓場。


    可是其他弟子怕被踹,已經躲遠了。


    就在翟燁琢磨著該不該道歉時,葉譽鬆突然笑了。


    不是他習慣的、含蓄的、內斂的笑,而是一種有些放肆、暢快、釋懷的笑。


    其他弟子:(⊙口⊙)完了完了,翟師兄下手太狠,把葉師弟打傻了!


    良久後,葉譽鬆停了笑,看著一臉懵逼的翟燁,溫聲道:“師兄教育的是。”


    “我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他不必像是保護瓷器般,患得患失,殫精竭慮。


    因為他的寶物,並非如蟬翼脆弱不堪,而是如山嶽般堅不可摧。


    ……


    數年過去後,葉譽鬆再也不是最弱的弟子,而是成為僅次於翟燁的第二人。


    翟烈在選定下任掌門時很苦惱。


    畢竟正常情況,該是選擇最強的,可是最強的那貨腦子缺根筋,實在令人擔心他會把整個宗門帶溝裏去。


    他把意向透露給葉譽鬆後,卻被對方毫不遲疑的拒絕了。


    “多謝師父器重,但弟子自知不能勝任。”葉譽鬆語氣溫和,卻極為堅定。


    “不是,你也知道,翟燁的性子……”翟烈給大徒弟麵子,沒說他腦子。


    可是對上葉譽鬆那眼神後,翟烈總感覺對方的眼睛似乎在說‘你這性格不也當上了嗎’一樣,令人難蚌。


    “師父,師兄的性格很好,或者說……”


    葉譽鬆笑笑:“咱們焱山的掌門,就該是這樣的人。”


    他如盤古開天辟地,斬破一切混沌黑暗。


    他像巨人頂天立地,帶領他人走向正途。


    燁爍若星,璨如朝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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