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燕秋傻了眼,這婦人是故意做作還是真的害怕?照理,這婦人如果是個普通女人,此地一再發生恐怖的流血事件,她應該早已遠走高飛,為何還依戀不走?如果她與"推元反戕"有關,便是深藏不露的高手,至低限度,她應該阻止流血事件的發生。


    "大娘!"宮燕秋定下神,跨進佛堂:"想不到還會在此看到你,太好了,在下請教一件事……""大俠,你……你要問什麽?"


    "上次夜裏那自戕的漢子是怎麽死的?"宮燕秋故意發問,注意觀察對方的反應,他有心揭開謎底。


    "上……上次……"年婦人抖得更厲害,"大俠,上次夜裏,那壞人侵入庵裏,要找……小師太……""小師太不是遭凶殺了麽?"


    "是的,可是……那壞人不信,硬逼我說出小師太藏身之處,後來…後來……""後來怎樣?"


    "院子裏有人出聲把他叫了出去,結果……結果我聽到一聲慘叫,便沒了聲音,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後來……大俠你就來了。"宮燕秋由震驚變為困惑,他看不出這婦人有何種異樣來說明他的猜測,看上去這婦人的確是個普通婦人。


    "大娘,那出聲叫人的是男是女,什麽樣子?"


    "不知道,我……當時快嚇昏了。"


    "大娘為什麽還舍不得離開這可怕的地方?"


    "因為……因為我沒地方好去,沒家、沒親人,孤零零一人,離開這裏,隻有討飯一條路,我……大俠,你不會殺我這可憐的人吧?""大娘,你知道被殺的小師太是人妖麽?"


    "人妖!"中年婦人瞪大眼,"不!她們是好端端出家人。不是妖精。可憐,出家人遭這橫禍,阿彌陀佛,佛祖為什麽不保佑?"院子裏突然傳來了腳步聲。


    宮燕秋心中一動,挪到門邊,一看,不由大出意外,做夢也想不到的意外,兩眼登時直了,一顆心也隨之跳蕩起來。


    院地中停了頂華麗的四人大轎,轎子後麵並排站了八個糾糾的劍手,轎子旁邊站著的竟然是春如兒。


    婢子裝束,掩不往春如兒超塵脫俗的美。


    宮燕秋又一次領略這份美。


    既然春如兒隨轎,轎中坐的毫無疑問當然是穀大公子的三夫人,奇怪的是,她主婢怎會到普慈庵來,而且是在紫薇約會穀大公子之後?宮燕秋站在佛堂門裏發了楞。


    "浪公子,你……怎麽會在這裏?"春如兒滿麵驚異之色,盈盈向前挪了數步。


    宮燕秋步出佛堂,落到院邊。


    院子裏本來是群芳竟色,各色雜呈,但由於春如兒這一朵活生生的奇花出現,使所有群芳均有失色之感。


    宮燕秋折步走向院中,心裏在想:春如兒本來是被穀大公子硬逼去收小妾的,因三夫人的疵護,得以暫時保往身子。


    假使三夫人在一年之內沒有喜訊的話,春如兒便將成為四夫人,這到底算是暴殄天物,還是紅顏薄命?可惜春如兒不是江湖女子,否則她的命運將會不同。


    "浪公子,為什麽不說話呀?"春如兒又靠近了些。


    "哦!"宮燕秋收起了遐想的意念,正色道:"轎子裏是三夫人麽""是的!"


    "怎會到此地來?"


    "三夫人為了求子還願,要在襄陽百裏之內的庵堂寺廟燒遍願香,補盡功德,所以就來了!"目光朝佛堂一掃,又道:"怎不見住持師太什麽的……""庵裏現在沒住持,隻有位大娘在管香火!"宮燕秋邊說邊回頭,佛堂裏已失去了中年婦人的影子。


    "隻要有人管就行。"春如兒走向佛堂。


    宮燕秋下意識地跟了進去。


    格格輕響聲中,佛龕下的座板梭開,中年婦人鑽了出來,宮燕秋心一動,原來龕座中空,裝的是活板,上次夜裏中年婦人神密失蹤,遍尋不見,想不到她藏身此中。


    如此看來:她就未必與"推元反戕"有關了,她隻是個普通的女人,算自己多疑。


    "小姐,你…"中年婦人訕訕地開口。


    "我不是小姐,隻是個丫頭。"


    "哦,姑娘!……"


    "大娘!"春如兒從絹帕裏取出封銀子,放在供桌上:"我家三夫人的功德,請在佛前添油燒香,誦經祝禱,祈求菩薩保佑早生貴子。""阿彌陀佛!"中年婦人急忙合什,"菩薩一定會保佑的,姑娘要燒柱香麽?""有勞大娘!"中年婦人就佛前燈點燃了三柱香交給春如兒,春如兒接過插上香爐,然後跪拜下去,口裏念念有詞。


    宮燕秋覺得有些奇怪,三夫人許願求子,她自己不下轎,卻由春如兒代為燒香,這算是那門子的規矩。


    春如兒拜罷起身,向中年婦人道:"大娘,偏勞了,我這就告辭。"作了個小揖,轉身向外走去。


    宮燕秋跟進之後站在門邊,春如兒在與他擦肩而過之時,用細如蚊叫的聲音道:"快救轎中人!"話完,人已跨出門檻。


    宮燕秋被這句突如其來的話驚得怔往,窒了一會,才回過味來,救轎中人,自己該沒聽錯?聲音雖小,但十分清晰,這是怎麽回事,轎裏坐的不是三夫人麽?她是最得寵的妾房,為什麽要求救?春如兒已快到轎前。


    宮燕秋還呆在原地,他沒有機會問,情況完全不明,如果采取行動,勢必要與護轎的八名劍手起衝突。人家是穀府女眷,用什麽作藉口?春如兒不會隨口亂道。她說的必有道理,這是宮燕秋深信的。


    四名精壯的轎夫己經就位。


    春如兒回頭望了一眼,這一眼使宮燕秋立即下了決心,大步走了出去,同時急中生智,他想到了一個藉口。


    "慢著!"宮燕秋直趨轎前。


    "浪公子,什麽事?"春如兒驚聲問。


    八名劍手齊齊起了反應,挑眉瞪眼。


    "轎子裏是三夫人?"宮燕秋故意重問一遍。


    "是呀!剛才不是說過了?"春如兒皺了皺眉頭。


    "在下要見三夫人!"


    "這……"春如兒退了一步,眉頭皺得更緊。


    "春姑娘,三夫人的病是在下診治的,必須繼續診視,以明嘹所開方劑的藥效,現在順便……"八名武士之一大喝道:"抬走!"


    宮燕秋抬頭望去,隻見八名武士全成了怒目金剛。


    這可奇怪,難道轎子裏不是三夫人?自是郎中,轎子裏是自己的病人,診病是正事,隨護的武士不但阻止,還大聲吆喝,顯然此中大有文章。


    四名轎夫彎下腰,手抓轎杆宮燕秋猛叫一聲:"三夫人!"這是他情急無奈之下的一招,轎子裏如果是三夫人,必有回應,從回應的聲音便可多少聽出些端倪。


    奇怪,轎子裏居然沒有反應。


    轎子已經上肩。


    宮燕秋的目光掃向春如兒,春如兒用力擠了下眼睛,像是非常著急的樣子。


    八名武士朝兩側閃開,準備讓轎子通過。


    宮燕秋突然前跨一步,左手搭上轎子,用力一拉一按,轎子失去平衡,朝半側歪下,四名轎夫隻好把轎子落肩,跳了開去。


    "啊!"春如兒一聲驚叫,花容失色。


    就在這驚叫聲中,兩支長劍迅疾無儔地向宮燕秋刺到,宮燕秋旋身,連鞘劍急架,兩支劍被震了回去。


    另六名劍手左右合圍而上。


    宮燕秋橫劍,手握劍柄,作出拔劍之勢,眸子裏寒芒大盛。


    心裏想,看樣子非得流血不可,到底春如兒要自己救的轎中人是誰?為什麽這人毫無反應?他不想盲目行動,一定要弄明白情況,穀家勢大如天,犯得上糊裏糊塗地結這強仇麽?萬一是被人利用或是故有的圈套呢?春如兒已遠遠退站一邊。


    "是……是三夫人……"人抖聲音也抖,春如兒答話。宮燕秋察言觀色,判斷轎子裏不是三夫人,在佛堂中,春如兒悄悄傳話說是,快救轎中人!"。


    她並沒說是三夫人,而現在她的答話相當勉強,顯然當著穀府武士,她不敢說真話,可是她分明是伴隨燒香的,不是三夫人該是誰?"殺了他!"暴喝聲中,八支劍同時揚起,各占位置,極巧妙方位排列,一望而知,這八名劍手不但經過嚴格訓練,而且是擅長於聯手作戰。


    宮燕秋在想:"不管怎樣。非萬不得已不傷人!""進!"那為首的劍手又是一聲暴喝,八支劍幻成一層劍網,罩向宮燕秋。


    虛實相間,互不妨礙,沒留半寸空隙,仿佛迅雷駭電,罩頭勢道之強,足可以把受攻者絞碎,就像幾十把利刃同時剁向砧板。


    毫光突起,劍花迸飛,金鐵交鳴之聲響起一片,像是被攪撥的火堆,火星四濺,這隻是刹那間的景象。


    八名劍手四散而開,沒人受傷。


    宮燕秋保持弓馬之勢,劍斜揚著沒放下,套用一句最俗氣的話,他此刻儼若天神,大有無敵之慨。


    八名劍手個個兩眼發藍,互望一眼之後,立即轉動身形,已成了另一種形態,縱深錯落。


    宮燕秋仍是在核心之中。


    "你們退下"隨著喝話之聲,一個山羊胡老者快步入場,赫然是穀府的二總管,他直迫宮燕秋的身前。八名劍手退開。四名左右各立在轎邊,另四名扇形站立。


    "二總管,久違了!"宮燕秋長劍徐徐放落。


    "浪子,你這是什麽意思?"二總管的臉色十分難看,目芒一閃,又道:"原來約會大公子是你的主意!""在下否認!在下是得訊趕來的,根本不知道內情!"他真的是不知情,一直想不透紫薇何以要約會穀大公子。


    "這種話有人相信麽?"宮燕秋想了想。從布囊中取出紫薇留給他的字條扔給二總管。


    二總管接在手中看了看,山羊胡子一翹:"浪子,這是真的?""半點不假!"他並非怕事,而是目前情況不明,他不能盲目耍狠,好快找出個頭緒。


    "這一點就算是真的,你攔轎的目的何在?"二總管的目芒變成了刀。


    宮燕秋怔了怔,他不能說出春如兒要自己救轎中人這一節,現在他才想到原先的藉口太勉強。


    但勢成騎虎,隻有硬著頭皮拖下去。


    "在下要見三夫人目的是為了她的病情。"


    "嘿!"二總管冷笑一聲:"浪子,三夫人願意見你,她早已出轎,不會讓你們動劍,你分明是別有企圖,說什麽為了三夫人的病情,你說說看,什麽意思?"宮燕秋無言以對,但他絕對相信春如兒的話,潛意識裏,他堅信春如兒不會害他也不會騙他,這當中是有莫大蹊蹺。


    "怎麽不說話!""隻要三夫人親口說一句不見,在下立刻就走!"宮燕秋終於別出了這麽一句話。


    "三夫人沒有親口向你說的必要。"二總管代為回絕。


    "在下堅持!"


    "哈!浪子,你隻不過是個江湖郎中,隻因為你曾經治過我們老太爺的病,所以才對你寬容,你別打錯了主意,一意找死!""找死未必!"


    "很好,現在就讓這句話兌現。"手一抬,正要動手。


    "啊!"一聲短促的慘叫突然響起,所有在場的全為之駭然而震。


    慘哼過後,不見有任何異象,但這聲慘哼發自現場,絕對不假。在場的人驚疑地麵麵相視,然後四下掃瞄,的確是什麽也沒有,那慘哼何來?二總管死盯住宮燕秋。


    但兩個人是麵對麵站著的,宮燕秋並沒有任何動作,他不會邪術,白天裏也不會有鬼。


    "啊!"又是一聲短促的慘哼,依然發自當場。


    現場仍然不見異狀,真是大白天見鬼。


    二總管栗喝一聲:"你們給我搜!"劍手們立刻散開搜索。


    隻有兩名一左一右緊貼著轎子站立。


    二總管目光掃過去,沉聲喝道:"你兩個……"隻說了三個字便咽往了,嘴仍然張著,兩個眼珠瞪得幾乎脫離眶子,真像是半夜獨行,突然碰上可怖的惡鬼。


    過度的驚駭,使得見鬼的人的臉也變成了鬼,扭曲的失去了原形。


    宮燕秋也相當震驚,情況太突然也太離奇,但他隨即發現了事實真相:兩名緊靠著轎子站立不動的劍手,腳底下全是血!


    是誰下的手,為何下的手,這不像暗器所傷?春如兒已退離轎後,靠在門側牆邊撲簌簌抖個不住。


    四個抬轎的漢子也是麵無人色。


    這時,中年婦人被兩名劍手揪了出來,左右架住,劍手向前說道:"稟二總管,庵堂裏隻有這婦人,不見別的……"話沒說完也窒往了。


    另四名劍手也回現場,發現了這可怕的情況,一齊呆住,目瞪口張。


    二總管朝兩名挾持婦人的劍手道:"放開她!"兩名劍手一鬆手,中年婦人癱坐在地上。


    二總管的臉色由剛才的極度震驚變為陰沉。


    "砰!砰!"轎邊的兩名劍手趴了下去,倒在血泊裏。


    這時可以看得出來,這兩個都是肋下挨刺,不用說,出手的是轎中人,是刀劍一類的東西從轎中刺出。


    三夫人出手殺自己人?完全無法想像的情況。


    "浪子!"二總管目注宮燕秋,聲調有些古怪:"你剛才不是堅持要見三夫人,現在可以去見了!"宮燕秋望著這頂神秘的轎子,轎裏是三夫人,何須要救?如果不是三夫人,又會是誰?氣氛詭秘而恐怖,但這謎底非揭開不可,心念數轉之後,宮燕秋掃了在場的一眼,挪步邁向轎門,伸劍,挑起轎簾一角。


    目光朝轎子裏一掃,全身象觸電似地一震,車轉身,臉色變得十分可怕,目芒如刃,直刺在二總管臉上。


    "我要殺你!"


    "這句話應該由本總管來說。"


    "…"宮燕秋咬牙迫前兩步。


    "浪子,你現在承認,這次約會,是你跟你的助手合力串演的了吧?""不承認也不否認,我現在要殺人!"宮燕秋是真的動了殺機,除了在南陽道上他一怒殺了天狗畢鵬之外,還沒有真正起意要殺人。


    現在,他起意了,人的行為在於意念,意動便無法截止。


    "你像是很有把握?"二總管並不怎麽在意。


    "不錯,對你而言是有十足把握!"他暗自在心裏把江湖秘客指點的改變殺人招式重演了一遍,他不能用原本的家傳殺手,怕泄露了身份來曆。


    "那現在就要考驗一下了。"


    "嗯!"他作出了怪異的起手式。


    二總管也亮開架子。


    六名劍手也立即移位采取應援之勢。


    空氣中立刻漫起了殺機,場麵驟呈緊張。二總管突然感覺到情況不妙,無論如何出手都不對路,不但攻不進對方的門戶,而且一出手便會遭致命的反擊。


    他也是好手,好手才會有這種感覺。


    在春如兒的家門口,他曾經跟宮燕秋動過手,當時沒這種感覺,依當時的情況,宮燕秋不是他的對手。


    而現在卻突然變了,完全出乎預料之外。


    日頭已降到庵頂竹梢,光焰泛出血色。


    "你不出手?"二總管咬著牙,目芒很可怕,但摻和了一抹怯意,但隻好認命了!


    "呀!"六名劍土之中的兩個按捺不住出了手。


    劍光一閃而滅,兩名劍手連哼聲都沒有便栽了下去,誰也看不清宮燕秋是如何出的手,仿佛也根本沒動過,還是保持原來的姿式,對著二總管,連角度都絲毫未改。


    癱坐在地上的中年婦人以袖掩麵,她不敢看這血腥的鏡頭。


    站在遠處的春如兒嚶嚀一聲,順牆後坐下去。


    剩下的四名劍手呆若木雞。


    二總管眼睛發了藍。


    轎中人沒動靜。


    "我要下手了!"宮燕秋催促了一句。


    身為穀府的二總管,當然不能表現的太窩囊,就是挨砍,也得把脖子伸直。沉哼聲中,長劍攻出。


    淩厲的一擊,照一般而論,這一擊還真沒幾個人能接得下。


    "住手!"暴喝之聲倏然傳來。


    同一時間,劍光已經騰起,劃空一閃而滅,極短暫的一瞬,場麵靜止下來,然後淒哼傳出。


    二總管手裏已沒有劍,連半截手臂一起掉在腳前,血在噴,且不止斷臂的切口,還有前胸下腹。


    一個蒙麵人出現在宮燕秋的左側方。不問可知,就是剛剛喝叫住手之人。


    二總管歪了下去。


    "一步之差!"蒙麵人自語了一聲。


    四名劍手仍木在原地,瞪眼無聲。


    "滾!把人帶走!"蒙麵人暴喝出聲。


    四名劍手如夢乍醒,齊齊掃了蒙麵人一眼,會同四名抬轎壯漢,負起五具屍體,連春如兒在內,狼狽離庵。


    宮燕秋站著沒動,他不想再殺人,冷眼望著蒙麵人心裏有感地升起個意念,這蒙麵人可能是江邊所見的"江湖秘客!"如果是,他對自己應無敵意,可是事實推翻了他的想法,蒙麵中的眼洞裏,射出的是兩道可怕殺芒。


    照他喝退穀府劍手這點看來,他是穀府的人無疑,那就不是江湖的秘客了。


    蒙麵人突地轉身對著轎子。


    宮燕秋電閃橫彈,攔在轎前。


    "浪子,真不知道該要你如何死?"蒙麵人開了口,每一個字都帶著可怕的殺意,令人不寒而栗。


    "怎麽死都可以,閣下是誰?"


    "你不配問,現在報出你真正的來路!"


    "你閣下也不配。"


    "你是複仇使女一路?"


    "在下不想回答!"


    "你隻想死?"


    "如果閣下有這份能耐的話,在下不反對閣下的說法!"宮燕秋感覺到對方聲音頗不陌生,但判不出是誰。


    "好極了!"了字聲中,伸手抓出。


    抓勢不快,沒有火辣之氣,但卻詭異驚人,根本無法判斷他抓向什麽部位。似乎每一處要害大穴都有被抓的可能。


    說是不快,但也不慢,一抓即到。


    宮燕秋長劍劃出,用的是攻勢,而且是殺手。


    蒙麵人收手旋開,在極不可能的情況下撤回一抓,相當快,分厘之差避過了這一般高手無可避的一擊。身法之奇,又到了靈幻之境,不殊鬼影飄風。


    宮燕秋暗驚於對方的身手,這是他所碰到的罕見勁敵之一。


    當然,這一擊他並非全力出手。


    因為他殺意不濃,也多少帶點試探的性質。


    "浪子,你的功力超出本人的想像!"蒙麵人的聲調突然變得和平,但目光卻是詭秘的,顯然他是別有心機。


    "好說!""你有資格跟本人一搏,但不是現在。""為什麽不是現在?"


    "本人尚未下決心是否殺你!"


    "可是在下已經下決心殺人……"


    "以後再說吧!"聲落,人影已杳。


    蒙麵人就這麽走了。


    走的莫名其妙,他來勢洶洶,卻去得這麽平淡。


    宮燕秋並不怎麽在意,他急的是轎中人,收了劍搓搓手,轉向中年婦人。


    "大娘,麻煩你幫轎中人一個忙。"


    "我……幫忙?"中年婦人一臉惘然之色,喘了口氣又說:"我什麽也不會,能幫得上什麽忙?""這……非得大娘幫忙不可。"


    "轎子裏不是三夫人麽,她……"


    "不是三夫人。"


    "是誰?"中年婦人站起身來。


    "是最先跟人相約的那位姑娘。"


    "紫薇!"中年婦人脫口叫了出來。


    "大娘怎麽知道她叫紫薇?"


    "這……她先前不是報過名了麽,我在裏麵聽到的。"中年婦人走向轎子。


    宮燕秋心中頓起疑雲,紫薇是殺死住持師徒的凶手,中年婦人竟然反了常態,意無俱怯之容,萬一


    "且慢!"


    "大俠……"中年婦人已走到轎前,聞聲回顧。


    "大娘忘了她是複仇使女?"宮燕秋仔細觀察中年婦人的反應。


    "我當然不會忘記。"


    "大娘不怕?"


    "不怕,一點也不怕,她當初殺的是不守清規的佛門敗類,我看出她是位俠女。"中年婦人言之成理,宮燕秋無話可說,事實上,非要她幫忙不可。想了想,擺擺手,表示可以行動。


    中年婦人準備伸手揭轎簾。


    紫薇在轎內急聲道:"大娘,不要!"


    中年婦人一怔,手拉住簾子沒掀,口裏道:"紫薇姑娘,怎麽啦?"紫薇道:"我……我……先替我找遮身的衣服來。"中年婦人瞪眼道:"怎麽,他們脫光你……"


    紫薇道:"大娘,快些,我……沒事,別緊張。"中年婦人跺跺腳,轉身往佛堂裏跑。


    宮燕秋紅著臉遠遠站立,腦海裏映出他剛才掀簾看到的一幕:紫薇蜷曲在座上,全身赤裸,像一朵沒枝沒葉,但卻盛放的牡丹。他的心到現在還猛跳不停。


    他有許多話要問,但現在開不了口,人家還光著身子,她遭遇了什麽,簡直不能想像。


    中年婦人的動作滿快,隻片刻工夫,便抱了一包衣物出來,塞迸轎子。


    又片刻工夫,轎子一揚,紫薇跳蹦了出來,俗家婦女的衣裙,居然還很合身。


    宮燕秋臉上一陣熱,雖然紫薇已經穿了衣服,但印象中仿佛她還是一絲不掛。


    紫薇首先向中年婦人道謝,然後轉向宮燕秋。


    "浪子,我以為我們已不能相見!"紫薇倒是很大方,沒有局促或不安的表情,語調也很正常。


    她真的無所謂麽?"紫薇,怎麽回事?"宮燕秋仍在激動。


    "我在此約會穀大公子,他沒現身,卻要二先生見麵,給""結果我知道,我在二先生之前到達,躲在暗中,因為當時無現身的必要,所以我伏著沒動……""你看到我留的字條?"紫薇的眸子裏閃出一種很特別的光焰。


    "是的,小二提前交給我,我立刻趕來,我要問的是武林判官化解了你跟二先生之間的幹戈,你離開此地之後所發生的事。


    中年婦人在一旁靜靜地站著,臉色很不好看,不知是餘悸未消,還是


    紫薇咬咬牙,先瞥了中年婦人一眼,然後才開口。


    "我離開此地之後不久,便碰上了三夫人的轎子,我一時大意,中了圈套,被逮進轎子去……"眸子裏殺芒一現而隱。


    "三夫人會武功?"


    "不,轎子裏坐的是穀大公子。"


    "啊!後來呢?"宮燕秋突然緊張起來。


    "他點了我的穴道,使我不能動彈,然後……""然後怎樣?"宮燕秋兩眼瞪大,他最關心的就是這一點,一個少女被脫光了衣服,是絕對值得關心的。


    "然後,他離開轎子,命令春如兒剝光我的衣服,這樣我就無法逃走。""啊!"宮燕秋長長喘了口氣。


    "浪子!"紫薇似已知道宮燕秋所想的是什麽,笑了笑才接下去道:"你放心,我光著身子隻有春如兒,這位大娘和你三個人看到,什麽事也沒發生。"說著,又望了中年婦人一眼。


    宮燕秋默望了片刻,跳蕩的心靜止下來。


    "紫薇,你為什麽要約穀大公子?"


    "這……求證一件私事,我暫時不能告訴你。"宮燕秋沒追問下去,掃了轎子一眼。


    "轎邊那兩名劍手是你殺的?"


    "唔!"紫薇點點頭。


    "你不是被製住了穴嗎?"


    "不錯,我費了極大的力氣才自己解開了穴道。"話鋒頓了頓,聳聳肩,接下去道:"最妙是他們取走了我的衣服,卻把剪刀遺留在轎子裏。"她說取走,而不用剝光兩字。


    "這的確是很妙!"宮燕秋微微一笑,又道:"紫薇,從現在起我兩個已經成了他們的眼中之釘,肉中之刺,一定要撥去而後快。我知道你不會離開襄陽,而我也不會,你對今後有什麽打算?""我……沒什麽好打算的,隻做我要做的事。"宮燕秋心裏暗忖:紫薇來到襄陽,必然有其目的,如同自己有其不足為外人知道的理由一樣。


    像今天她約會穀大公子,隻說是個人私事,看來她所謂個人私事,絕不單純,而自己已經淌入了這場渾水中,到底值不值得呢?心念之中,深深望了紫薇一眼,不由又想起了她那夜,在酒後說過的話:"我很喜歡你……不過隻限於喜歡,我們的關係不可能更進一步,這已經過份了……"這些話是什麽意思?她已經心有所屬,還是故作矜持?他又深望了她一眼。


    中年婦人突然冒出一句話:"你們兩位真是天造地設的一雙。


    紫薇怔了怔,才轉頭道:"大娘,你不是出家人,但卻是念經的,一定知道無緣既有緣,有緣既無緣這句話的意思。"中年婦人搖搖頭,道:"佛說有緣便是緣,緣不可強求但卻不能拒絕,天下許多事都是緣定的。"宮燕秋心中一動,一個在庵裏燒飯打雜的婦人,居然也能說出這番話來,雖然不高明,也有其道理。


    "唉!"紫薇突然歎了口氣。


    這慧黠而帶野性的女子也會歎氣?宮燕秋心中又是一動。


    她為何歎氣?一定有原因的,但是什麽原因呢?日頭已隱到叢林之後,天色黯淡下來。


    "呱!呱!"數點歸鴉噪空而過。


    "紫薇!"宮燕秋不願再去深想這想不通的問題,換了個話題道:"你見過穀大公子了?""是!"


    "他是什麽樣的貨色?"


    "年紀不大,三十左右,長的還像個人樣。"


    "他能一下子製住你,身手一定不凡?"


    "是我心裏沒防備!"紫薇想了想,又道:"當然,他是一方的霸主,大名鼎鼎,不會浪得虛名,總是有幾套的,隻是我有點奇怪"紫薇眉頭微蹙。


    "什麽事奇怪?"


    "照本地人的說法,他老子穀大員外是靠跑生意起家的,本身並不會武功,是個普通的商人,但是穀大公子,竟然能練就了這麽一身高強的武功,打出天下,成為襄陽之霸……""慢著!你說穀老太爺不會武功?"


    "是呀!襄陽人所共知,你可以隨便找個人打聽,隻要是上了六十的人,都可以把穀老太爺從當學徒起,直到發成巨富時全部經過曆數給你聽。"宮燕秋內心起了震撼,這是絕不可能的事,穀老太爺的病是自己醫的,他分明是練功走岔,怎說是不會武功?他既然是跑關外起家,而關外有的是奇材異能之士,他練了武,隻要藏而不露,便不可能被人知道。


    而且,照顧他的管家是個中能手,穀大員外本人身刺紅龍,江湖紋身的差不多都是巨擘,他那管家就曾因自己知道了這項秘密而起意滅口,這當中問題太大


    "浪子,你在想什麽?"


    "我……是在想……"宮燕秋心意電似一轉,紫薇也是個神秘人物,她與穀大公子約會便可證明事出有因。


    但是,在情況未明朗之前,不宜宣泄別人的隱私。


    "你到底在想什麽?"紫薇又問。


    "我是想,一個不會武功的父親,不一定就生不出會武功的兒子,天下的武功未必都是家傳。""我的話還沒說完。"


    "噢!那你就說下去吧!"


    "穀家從沒請過教頭之類的人物,也沒聽說穀大公子練武。從懂事起,他就忙著料理生意,突然楊名立萬,也不過隻有六七年的光景,不是我說奇怪,是他的同輩們感到奇怪。""這一點也不奇怪。"


    "說說看!"


    "他可以秘密練武,暗中拜師,練武功不一定要顯耀,也不一定要打鑼敲鼓,深藏不露的高手多的是。""唔!也有道理。"紫薇微一頷首,但隨即接下去道:"但我終有些懷疑,這當中可能另有文章。""一個人秘密練武,稀鬆平常,還會有文章麽?"宮燕秋突然醒悟過來,真正有文章的是紫薇本人,她口中說的,是基於她的心懷,所以,別人認為不稀奇的她認為奇怪。立場不同,看法就兩樣子。她的話等於隻說一半,並未完全說清。


    同樣的道理,自己認為不奇怪的,是基於己經知道,穀老太爺是此中能手,當然能調教出這麽個兒子。


    中年婦人道:"我去做飯,你們一定餓了。"


    紫薇道:"大娘別費事了,我們馬上走,我們留下來,定會給你帶來麻煩!"說著轉向宮燕秋道:"浪子,我們就走,怎麽樣?"就在此刻,庵門外突然傳來慘叫之聲,一聲接一聲,有四五聲之多。


    宮燕秋和紫薇不約而同奔了出去。


    距庵門不遠的路邊草地上,橫七豎八躺了五具屍體。


    宮燕秋與紫薇細看五具屍體,其中一具,是個衣著講究的老者,手裏還拿著劍,另外四具,看上去是十分驃悍的漢子,連劍都還沒有出鞘,便已被殺,顯見下手殺人的功力相當高強。


    "凶手不隻一人!"宮燕秋緊皺著眉頭。


    "何以見得?"


    "你沒見四名大漢沒流血,是死於一種極曆害的掌功,而老者是死於劍,四名大漢劍未離鞘,是在淬不及防之下被殺。老者曾經拔劍反抗,我判斷凶手可能是兩個,一個用掌,一個使劍,而且都是一流好手。""不知道死的是何許人物?"


    "可惜他們都不能開口了!"


    "看!"紫薇手指老者。


    老者的手腳在微動,還沒斷氣。


    宮燕秋上前一步,俯下身去、伸手探察。


    "怎麽樣,還有救嗎?"


    "很難說,但可以一試!"


    "那就趕快試吧!"


    "這裏不行,草地上不便施術。"


    "那就帶到庵裏。"


    "說不定要好些天,當然也許無效,尼庵裏弄個男人住麽?""嗨!庵裏先後死了這麽多人,還有什麽不便?要救人就快些,再待一會,就變成死人了啦!你快帶人,我先進去庵裏向大娘打一聲招呼,省得她大驚小怪。"說完,紫薇快速回庵裏去。


    宮燕秋迅捷地點了老者數處穴道,保住他欲斷還續的心跳,然後再檢視了四名大漢一遍,證實確已斷氣,這才重回老者身邊,彎下腰伸手,正待抬老者。


    "不許動!"冷喝突然傳來。


    宮燕秋心頭一震,直起身抬眼望去,昏暗的夜色中,隻見一個蒙麵人站在兩丈之外。


    從體形看來,赫然正是不久前在庵裏現身,喝退穀府劍手,又突然離去的蒙麵人。


    "人是閣下殺的?"


    "不錯!"蒙麵人一口承認了。


    "為何殺人?"


    "你管不著!"


    "隻怕是管定了!"


    "那地上的屍體會變成六具!"


    宮燕秋心頭有些發急,再一耽延,人便無救。


    可是他又非應付蒙麵人不可,目前隻有一個力法,就是速戰速決,爭取時間,宮燕秋腳步一挪就要動手。


    突地,一個聲音道:"浪子,你隻管救人,老夫替你擋。"隨著話聲,一條人影出現在蒙麵人身側。


    "什麽人?"蒙麵人側轉身。


    "生意人!"


    宮燕秋大感意外,現身的竟然是武林判官,他為什麽改變態度,對自己友好?自己曾是他生意的對象。


    他的八名手下,就是因這一票生意而毀在複仇使女刀下,照理,他要殺自己唯恐不暇,現在該是最好的機會。他是什麽意思?難道又有什麽可怕的打算?記得,他態度的改變,是在"鐵頭翁"出現之後,也就是"推元反戕"殺人的夜晚,"鐵頭翁"曾對他耳語,這當中有何蹊蹺?


    "什麽生意人?"蒙麵人寒聲問。


    "專做殺人買賣的。"


    "武林判官?"


    "說對了。"


    "你敢插手這檔事?"


    "受人之托,不得不插手!"


    受人之托,他是受何人之托?宮燕秋不遑細想,救人要緊,既然這職業殺手要擋,就由他去擋。


    宮燕秋抱起垂死的老者,疾步向庵門走去。


    "嗨!"


    "哈!"武林判官已與蒙麵人動上了手。


    宮燕秋沒回頭,衝迸庵門,紫薇正迎了出來。


    "浪子,帶到左邊的靜室。"


    "晤!"宮燕秋應了一聲,腳步毫不遲滯,他要爭取時間,每秒時間都會影響到傷者的生命。


    靜室裏已燃上了燈火。


    宮燕秋輕輕把傷者放在雲床上,稍作考慮之後,道:"紫薇,剛才在外麵有個蒙麵人攔阻我救治傷者,他就是殺人凶手,好在暫時由武林判官擋住,情況不明,我這裏不能受幹擾,你到外麵守護。"紫薇大睜雙眼道:"怎麽扯上武林判官?"


    宮燕秋道:"現在沒時間細說,快去吧!"


    紫薇抿抿嘴,轉身出房。


    宮燕秋撕開傷者的衣衫,傷口露了出來,在右肋之下,皮破肉翻,像一張小孩的嘴,已經不再流血。


    他仔細檢視了一番之後,喃喃自語道:"已經傷到了肝髒,需費番手腳,是否能治得好,看他的造化了!"他邊說,邊從布囊裏取出應用之物,動手療治。


    裏外都很靜,沒有任何聲息。


    約莫半盞茶工夫,傷口處理完畢,檢查脈息,沒有中斷。宮燕秋用衣袖擦了擦汗,抬眼四顧,想找包紮的東西。


    但連件舊僧衣都沒發現,想了想,隻有利用傷者的內衫一途,他毫不猶豫地撕開了內衫。


    "呀!"他驚叫一聲,兩眼登時瞪大,身上每一根神經都緊張起來,傷者的胸口上,赫然刺了一頭作勢欲撲的虎,活靈活現。


    他立即想到了穀老太爺胸前刺的龍,這一龍一虎之間有關係嗎?凶手是蒙麵人,而蒙麵人是穀家人,這情況便變得詭譎而複雜了。


    傷者是什麽身份?可惜現在他還不能開口。


    "大俠,人還有救麽?"中年婦人探頭門邊。


    "可能死不了,大娘,我需要布條子包紮傷口。""好,我去找!"中年婦人退出。


    宮燕秋仍呆望著傷者胸前的刺虎,在苦想對方的身份,原因是,他替穀老太爺醫病,發現了刺龍的秘密,險遭殺身之禍。


    但是無獨有偶,他又發現了傷者的刺虎,一龍一虎,其中必有關係,而他已卷入這旋渦之中。


    所以他不能不想,所救的究竟是什麽人物,甚至"武林判官"也插上了手,問題相當不簡單。


    "大俠,我找到些舊布!"中年婦人進入靜室。


    "隻要能用就成!"宮燕秋伸手去接中年婦人手中的布,卻發現中年婦人兩眼發直,臉孔扭曲,身軀也在發抖。


    宮燕秋不由驚聲道:"大娘,你怎麽啦?"


    "我……我…"中年婦人好一陣才憋出話來道:"我丈夫和兒子,當年……就是喪生在虎口之下,所以,我看到這老人胸口刺的老虎,就想起那……可怕的故事……""原來如此!"宮燕秋不能不信,因為她不是江湖人,接過布條,道:"大娘,你怕看就不要看,請到外麵去吧!"中年婦人說怕,但又深深地望了那刺虎一眼,才轉身離開。


    宮燕秋迅速地把傷口纏裹好,然後掩上老者的外衣。


    "浪子!"進來的是紫薇,臉色不太正常。


    "外麵沒事麽?"


    "沒事。"紫薇靠近床邊,伸手去揭老者的外衣。


    "你做什麽?"宮燕秋大感奇怪。


    "沒什麽,聽大娘說……"紫薇咽了泡口水,道:"說是這受傷的老者,胸口上刺了頭老虎,我想看看。"說著,胸已揭開,刺虎重現。


    宮燕秋定睛望著紫薇。


    紫薇的眸子裏閃過一抹殺光。


    宮燕秋心裏疑雲大盛,連帶對剛才中年婦人的說詞,也起了懷疑,看兩人的反應,其中必有蹊蹺。


    "紫薇,你也怕老虎?"他故意問。


    "不!"紫薇咬咬牙,把老者的胸衣重新掩上,朝宮燕秋笑了笑,接下去道:"野獸有什麽可怕的,何況又不是真老虎!我是在想……記得在小時候,曾經看獵戶們剝虎皮,吃虎肉,熬虎膽,肯定滿有意思的。"宮燕秋暗自打了個寒噤,紫薇的聲音似有弦外之音,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紫薇,你沒對我說實話。"


    "實話?……要我對你說什麽實話?"


    "你一定知道這老虎的來路。"


    "這可就真奇怪了!"紫薇又笑了笑,她偏起了頭道:"你憑什麽,說我一定知道呢?""憑你的表情和這幾句關於老虎的怪話。"


    紫薇正要開口說什麽,中年婦人一頭衝了進來,形色倉惶地道:"大俠,不……不得了,外麵來許多人,把庵堂給包圍了,像是明火執杖的強盜。"宮燕秋皺皺眉,冷冷地道:"我知道他們一定會來,隻是想不到,來得這麽快!"說著,深望了一眼床上仍在昏迷中的老者。


    紫薇道:"你說的他們是誰?"


    宮燕秋道:"凶手方麵的人。"


    紫薇追問道:"凶手是哪方麵的人?"


    宮燕秋道:"如我的判斷不錯,是穀家的人。"紫薇驚聲道:"穀家?"


    外麵傳來一個耳熟的聲音:"浪子,出來吧!"


    宮燕秋一把抓起了劍,急衝衝地道:"對方的目的是這個老者,我們即然救了他,就不能讓他在我們眼前再受傷害,外麵指名叫我……"紫薇立即道:"你出去應付,我負責守護。"


    宮燕秋若有深意地道:"你可要守牢!"


    紫薇道:"放心,除非我死,否則他不會再受害。"這話說得夠嚴重,紫薇居然承諾以死護衛。


    中年婦人打著抖道:"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這可怎麽辦?"宮燕秋點點頭,步了出去。


    情勢的確嚴重,院子周圍全是刀劍出鞘的武士,間雜著火炬,把整個庵院照得明亮如白晝般。


    牆頭屋頂也布滿了人,沒執刀劍,看來是暗器手。


    佛堂迎麵的院地中央,六個人扇形站立,居中是二先生和一個長相不俗,但卻陰險之氣橫溢的錦衣人,左右是四名老者。


    宮燕秋步到階下院邊停往,看這陣仗,今晚將是一場可怕的血腥。


    二先生開口道:"浪子,我們開門見山,你救的人是本府必須得到的重要人物,現在你把人交出來。"宮燕秋斬釘截鐵地道:"辦不到!"


    錦衣人悖然變色,陰陰地道:"本公子不喜歡聽這三個字,也沒人敢在本公子麵前說這三個字。"宮燕秋冷聲道:"閣下便是穀大公子。"


    錦衣人道:"不錯。"


    二先生又道:"浪子,你真的不肯交人?"


    宮燕秋道:"怎不把話說明白些,你們要的人是什麽來路。"二先生道:"這點你不必知道。"


    宮燕秋嘴角一撇,道:"那就免談了,交人辦不到,在下是醫生,醫生隻知道救人,沒有把病人送入虎口的道理。如果當著在下的麵,那又另作別論。"嘴裏說,目光卻一直照在穀大公子臉上,一望而知,他是個可怕的人物,一方之霸,當然並非泛泛。


    穀大公子冷陰陰地一笑道:"浪子,你自信有這份能耐,敢與本公子作對?"宮燕秋道"並非倚恃能耐,而是原則問題。"


    穀大公子道:"很好,本公子便給你見識一下原則,本公子的原則是反抗者死。"說著,豎起大姆指,朝下一比,通常這是格殺的記號。


    宮燕秋抓劍的五指本能地緊了緊。


    穀大公子右首邊的兩名老者揚劍上步。


    宮燕秋右手五指搭上了劍柄,兩名老者欺身到出手位置,站成掎角之勢,直望了一眼,雙雙出劍,兩道寒光如迅雷罩身砸落。


    淩厲無匹,像是一下子要連地都給劈開,一道寒光從中突起,金鐵交鳴聲中,三道劍芒同時消失。


    兩老者各離出手位置三步之多,宮燕秋寸步未移,他還沒想殺人,保留了殺手之中的兩式。


    穀大公子的臉色沉了下來,像罩上了一層青雲。


    另兩名老者舉步前欺……


    "退下!"穀大公子冷喝一聲。


    四名老者立即退回原位。


    "大公子要親自出手?"二先生問。


    "嗯,看他的劍術,已經有資格死在我的劍下。以我的經驗,他的功力還不止於此!"大公子緩緩上步,停在宮燕秋身前六尺不到的地方,也就是最恰當出手距離。


    他緩緩拔出了長劍,火炬映照之下,劍身泛出了碧光,上下輕輕一抖,碧芒四射,雙眼一瞪,目芒與劍芒爭輝。


    現在,他不再陰沉,表現的是一種狂傲與凶猛。


    他一個字一個字道:"浪子,本公子出手,向例隻一招。"言語中充滿了狂傲與自負,夾著一股無形的懾人氣焰。


    "在下出手也是一劍!"宮燕秋沉聲回應。


    "你當然隻是一劍,因為你沒有出手二劍的機會。"穀大公子的目芒,己迸出了濃重的殺意,這是一個人蓄意要下手,必有的表現。


    "大公子有此自信?"


    "當然!""如果在下有出第二劍的機會呢?"


    "你沒有!"語氣是肯定的。


    "好,讓事實來證明。"宮燕秋亮出了古怪的架勢。場中的空氣,驟呈無比緊張,所有的目光都集中投注在兩人身上。


    就在此刻,一個嚴厲聲音突然傳來:"你忘了原則,忘了你作的是多麽重大的事,竟然在這種情況之下逞能,沒考慮到萬一麽?"不見人,但聲音是發自現場,顯然發話的是混在人群中的,聽口氣,是在訓斥穀大公子,他該是誰?穀大公子臉色倏變,身形閃電倒彈。


    宮燕秋意念還沒轉過來,牆頭屋頂的暗器如密集的飛蛾樸下,連火炬的光都給掩蓋住了。


    極不正大的手段,宮燕秋殺機立熾,自己失去了出手的對象,而且他必須自保。


    暴雨般的暗器中,劍光成幕,暗器觸及光幕,紛飛疾射。暗器波波相連,沒有絲毫間隙。


    宮燕秋盡力旋身掄起,腦海裏已是一片空白,動作是本能的。


    忽地,他感覺身上尖刺了一下,心知已中了一下,劍勢略微一窒,又連續挨了四五下之多。


    暗器止歇。看來已完全發盡。


    宮燕秋打了一個踉蹌,眼前突然一黑,他意識到,所中暗器之中含有淬毒的,他本身便是郎中,當然知道該如何處置。


    宮燕秋立即用劍把反戳,點穴阻毒。


    最鄰近的三名劍手,猝然彈身出劍。


    寒光暴閃,慘哼隨之,三名劍手栽了下去,這一出手,牽動了暗器之傷,立感刺痛如割,他不由自主地又踉蹌了一下。


    宮燕秋努力一定神,但劍己架在脖子上。


    "別動!"動劍挾持的是二先生。


    四名老者之中的兩個衝向佛堂。


    宮燕秋心裏暗道一聲:"全完了!"料想紫薇不但維護不了胸前刺虎的無名老者,自身也難保。


    她曾允諾以死護衛傷者,當然不會起意脫身,後果簡直難以想像。


    宮燕秋激憤得幾乎要吐血,但在二先生的利劍挾持之下,他毫無辦法,身中了五六種不同暗器,其中還有淬毒的。若非自己本身精於醫道,點穴阻毒,此刻怕已經橫在地麵上。


    穀大公子步到宮燕秋身前,用手抬了抬他的下巴。


    "浪子,你後悔莫及了吧?"


    "在下從不後悔!"宮燕秋沒火,他盡量忍住,在這種時候發怒,對事實本身毫無幫助,不但徒留笑柄,還有失武士風度。


    話鋒一頓之後,宮燕秋接下去道:"大公子,你以這種卑鄙的手段對付在下,傳出江湖不好聽吧?""不管好不好聽,反正你聽不到了!"穀大公子陰森地笑了笑,又道:"今晚的行動誌在一網打盡。""一網指的是哪些?"


    "你所有的同路人。"


    "啊!啊!"聲音是從佛堂裏傳出來。


    穀大公子驀然回身,目注佛堂門。


    另兩名老者臉色大變,立即仗劍迫去,到門邊張了一眼,而後,擺出戒備的架勢跨迸門欄。


    "哇!"一聲慘叫,一名老者倒栽而出,仰麵躺在走廊上,臉上開花,像被人在臉上按了爛番茄。


    穀大公子彈了過去。


    武士群中爆出驚呼。


    "哇!"又是一聲動人心魄的慘叫。


    另一名老者的背影出現門邊,被門欄一絆,仰麵摔倒,他自己的劍,深深插在心口上,手握劍柄,仿佛自栽。


    穀大公子已到佛堂門邊,人正好倒在他腳前。


    "推元反戕!"他栗叫一聲。


    宮燕秋心頭大震,裏麵除了紫薇和中年婦人,便是受傷昏迷的老者,誰是"推元反戕"這門奇功的傳人?紫薇和中年婦人必有其一,照中年婦人先後的表現,她隻不過是個普通婦人,那是紫薇了。


    "推元反戕"這名稱知者不多,所以並未引起太大的反應,穀府武士們大部份是相顧驚愕,不明其理。


    穀大公子定在原地,不敢貿然闖進去,因為,這門神功在傳說中,有個可怕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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