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張一昂帶著一名手下記錄員和一名當地刑警去林小峰家,他特意跟兩人囑咐過,等下他來詢問,誰都不要透露林小峰已經是通緝犯了。


    他看了資料,林小峰是本地人,三十三歲,老家在離縣城較遠的一個鄉,父母在老家從事漁業相關的小行販,家庭收入較低。他自身隻有高中學曆,當過幾年兵,在部隊學過汽修,退伍後,回白象縣做過小生意,給摩托車修理店打工,後來自己開了個汽修鋪,但經營不善,堅持兩年多後關門了,此後應聘到工商所當司機。


    老婆是他們鄉的,叫蘇春伊,結婚五年,有個四歲的兒子。沒有具體工作,家庭收入基本靠林小峰。林小峰是四年前來工商所當司機的,照理他工資也就一千多,但他家居然去年在縣城買了套房。


    縣城新房八千起步,他家麵積不大,七十方左右,但好歹也要六十多萬,就算按揭也要拿出幾十萬,還有裝修也是筆大支出,對此,張一昂產生了一點不解和懷疑。


    來到林小峰所住的小區外麵,張一昂看了眼,是個近幾年新造的小區,雖然地段不是很好,但聽當地刑警說這小區的房子也要賣到八千多。


    他又拿出林小峰照片看了眼,這家夥麵容白淨,看著很斯文,不像當過兵的樣子,據說性格也同他長相一樣,比較內向。不過嘛,這張臉好歹也是個帥哥,何必放著好日子不過,來犯罪呢?張一昂歎息一聲。


    按照約定時間到了林小峰家中,隻有老婆蘇春伊在家。張一昂在房子裏張望一圈,看著裝修和家具家電,判斷大概也要花上十多萬塊錢。又打量了一下蘇春伊,這女人看著三十歲不到,姿色一般,神態顯得頗有幾分疲憊,眼眶有紅印,似是哭過的痕跡。——不過也可能是在演戲,張一昂心裏想著。


    蘇春伊請三位警察坐下,給他們倒了水。


    “你兒子不在家嗎?”張一昂寒暄著客套。


    “去幼兒園了。”蘇春伊說話時的表情並沒有變化。


    “林小峰父母有來過嗎?”


    “他們……”她咬咬嘴唇,似乎很艱難地說,“出了這事,我還沒告訴他爸媽。林小峰……他……他找到了嗎?”


    她所問的“找到”,自然指找到屍體了,七個人裏麵六個人屍體都找到了,剩下一個還活著的幾率自然渺茫。


    眼見她眼淚就要落下來,張一昂馬上道:“先別著急,我們調查還在進行中。這不,需要你們多多配合,提供更多的線索,才能幫助我們早日找到真相,你丈夫生死現在還沒有定論,還有希望。”


    “希望……”她哽咽起來,“要是還活著,都這麽多天過去了,他怎麽還不回來!”


    張一昂仔細注意著她的表情,道:“這麽多天過去,你家裏沒收到他的任何消息?”


    她咬著嘴唇用力點頭,然後緩緩無聲地哭了。


    張一昂略顯尷尬,咳嗽一聲,道:“你手機裏有沒有收到什麽奇怪短信?或者是陌生人的奇怪短信?”


    她軟弱無力地搖搖頭。


    “那麽你上網嗎?有人給你留言或發什麽消息嗎?”


    她還是搖搖頭。


    “那你的生活裏最近這段時間以來,有沒有什麽不同尋常的事情發生?”


    “都這樣了,還能怎麽不同尋常!”她痛苦地說了句,聲音並不響,但聽上去很難受的樣子。


    “好吧好吧,”張一昂無奈點頭,從桌上抽了幾張紙巾,塞給她,安撫了一陣,又說你控製情緒配合我們的調查,對你,對我們的工作都有好處。費了好大勁,終於讓她停下不哭了,張一昂接著似是無意地問,“你們家的房子看起來挺清爽的,這有多大?”


    “七十六平。”


    “哦……挺貴吧。”張一昂東張西望,顯得漫不經心地問。


    遺憾的是,蘇春伊在一旁低聲抽泣著,沒理他。


    無奈,他咳嗽一聲,道:“你們這房子按揭的還是全款的?”


    “問這個做什麽?”蘇春伊仿佛有些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不,隨便問問,”他轉換了一個話題,“那件事……嗯……我們還想再做進一步調查。在那之前,你有沒有注意到林小峰接觸過什麽人,或者和什麽人有比較密切的聯係?”


    “他……我不是很清楚。”


    “怎麽會呢,你是他老婆,又是女人,平時生活裏總該注意些細節的吧?”張一昂說這句話時刻意加重了語氣。


    “這……這很重要嗎?”蘇春伊終於停止了哭泣,看向張一昂。


    “當然,我們懷疑那件事是熟人幹的,所以要特別調查下車上所有人在這之前,都和誰聯係了,這對破案很有幫助。”


    “嗯……”她陷入思索,“好像之前我老公有好幾次很晚出去,他說外麵有事情,但沒說什麽事,我總覺得有點怪怪的,那段時間,他好像有心事,問他也不說,每天悶在那裏,隻是回家上網。對了,我記得他們出發前一天晚上,他將近十二點才回來,我問他去哪了,他說跟朋友喝茶去了,我不信,再問他他不肯說,為此我們還吵了一架。誰想到……誰想到這次吵架後就……”她又開始啼哭了。


    張一昂這次不再考慮她的情緒,而是急忙問:“你覺得他有心事,情緒不好,有多長時間了?”


    “大概……大概幾個月了。”


    “具體什麽時候能想起來嗎?”


    “我也說不好,可能……可能去年國慶過後。”


    張一昂頓時眼前一亮,他已經得到了部分想要的信息,他更覺得林小峰是凶手無疑了,去年國慶後,也就是9月17號工商所毒殺案過後沒多久,也許那個時候開始,朱夢羽找上他,用那段視頻威脅他,要他做某些事,他當然惶恐不安,卻又沒法告訴老婆,隻能悶在心裏,經過了幾個月籌劃,終於抓住機會,把所有可能的知情人全部殺了。


    從案發前林小峰的情緒狀態看,他是凶手的可能性幾乎百分百了,還要確認他的動機。


    張一昂繼續問:“聽說林小峰在進工商所前,他開過一家小型汽配店,後來關門了,為什麽關門了?”


    “這個……這有什麽關係。”


    張一昂虛偽地笑道:“你不明白我們的調查工作,我們的調查需要把每個人的個人情況也做詳詳細細匯總,才能更快破案。”


    蘇春伊雖然麵露不解,但還是回答道:“關門也是沒辦法的,本來我也在一家商店當營業員,那時我們結婚快一年,我懷上孩子了,就把工作辭了。可是他的那家店旁,那幾年接連開了好幾家修車店,生意越做越差,最後沒辦法,隻能把店轉了。剛好他看到工商所招司機,他開車技術好,就去應聘了,後來就進去了。”


    張一昂微眯了下眼,道:“汽配店生意難做除了旁邊新開了幾家店外,還有其他原因嗎?”


    “其他原因?嗯,他這人內向,我早說過他不是做生意的料,早就勸他找份其他工作了,畢竟以後要養小孩——”


    張一昂不想聽這些囉嗦的後續,直接打斷道:“那時你們店每年要向工商所交多少錢,工商所有為難你們店嗎?”


    “這個怎麽說呢,反正每年年審的時候挺煩的,要花錢,還有一些罰款。”


    “罰款多嗎?每年要交多少?”


    “大概千把百塊錢,”蘇春伊疑惑道,“這個和調查也有關係嗎?”


    張一昂沒有直接回答,隻是道:“你覺不覺得,或者林小峰覺不覺得,當初汽配店關門,是因為每年工商所收的錢太多了。”


    “這怎麽會呢?這個有關係嗎?”蘇春伊已經明顯感覺到對方調查問的內容很奇怪,似乎不是在問案子的事,而是在問林小峰個人。


    張一昂笑了一下,繼續他的謊言:“不要誤會,這是我們警方調查的必要步驟,請你回憶一下,你或者林小峰是不是覺得汽修店關門跟工商所的亂收費有關?”


    蘇春伊敏感地看著他,搖搖頭,道:“其他店也都要交這些錢,這是沒有辦法的。”


    張一昂加重語氣問:“林小峰個性就是這麽個逆來順受的人嗎?”


    蘇春伊越加聽出了對方話語中的咄咄逼人,微微不滿道:“怎麽能這麽說,我老公也是工商所的人,盡管他是個臨時工,可也不能說單位的壞話啊。”


    張一昂冷笑一聲,道:“我們現在懷疑林小峰涉嫌這次的命案,今天要對你家裏進行搜查,你需要配合。”


    “什麽!”蘇春伊臉色大變,叫了起來,“怎麽是這樣!你們警察怎麽能冤枉人!我老公也失蹤了,現在死活都不知道,你們怎麽能這樣說!我知道了,你剛才不是在調查案子,是在調查我老公!上回工商所死了個人,你們就懷疑我老公,問過他,這次你們還要冤枉他!”


    “上一回?你是說汪海全被毒殺的案子吧?”張一昂冷哼一聲,“上回調查被他逃過去了,現在已經有確鑿證據證明是他殺了汪海全,這次的案子也是他做的!”


    說完,張一昂讓那名當地警察控製住蘇春伊,隨後拿起電話讓在遠處等待的搜查警員趕過來。


    第三十二章


    “哦,你覺得蘇春伊不知情,林小峰案發前情緒異常。好吧,等我回頭看完筆錄。喲,你那邊已經開始搜他家了?好吧,有什麽結果再告訴我吧。”掛下電話,高棟默默無言,林小峰案發前情緒異常,種種跡象越發顯示他就是凶手了。


    可是,他這個在所有警察看來都“一目了然”的凶手,何必要折騰汽車失蹤,這不是騙他自己嗎?


    高棟不明白,不理解,有所懷疑,有所保留。


    暫時先不去管了,等張一昂那邊的調查結果吧。


    現在他想起昨晚和徐策的對話,徐策對手機裏那段視頻的來源抱有很大程度的懷疑,高棟也在懷疑。


    正如徐策所說,那段監控的拍攝角度,顯然是偷偷藏在手裏拍的,但鏡頭從頭到尾一直鎖定在林小峰身上,難道視頻拍攝者提前知道林小峰會下毒?


    唔……不可思議。


    如果上回的毒殺案中,視頻拍攝者提前知道了林小峰會下毒,那麽應該是林小峰的同夥,可是同夥何必要用視頻記錄下這一切,豈不是會害了林小峰?


    他想到了毒殺案卷宗裏記載的各人座位情況,結合手機視頻的角度,這名拍攝者當時應該身處第二桌,也就是朱夢羽、王紅民老婆、姚江老婆等多名女眷的一桌。


    視頻真是朱夢羽拍的?


    可惜視頻裏的那隻右手背光,顯示不出掌紋,不過應該可以通過手指的粗細長短和朱夢羽的比對一下。


    想到這裏,高棟起身離開辦公室,去找陳法醫。


    來到法醫的工作間,高棟叫出陳法醫,道:“朱夢羽的屍體還放著嗎?”


    “暫時放在冷櫃裏寄存,該做的屍檢都做了,是要拿去火化了嗎?”


    高棟搖搖頭,道:“讓我再看下。”


    “都查完了嘛,還要再看什麽?”陳法醫對自己的工作經驗非常自信,高棟還要再看屍體,莫非懷疑自己屍檢不夠仔細,漏了什麽?陳法醫很有不滿。


    高棟笑了笑,道:“那段手機視頻裏不是出現一隻右手嘛,我比對一下,看看這隻右手是不是朱夢羽的手。”


    陳法醫奇怪問:“你是懷疑視頻不是朱夢羽拍的?”


    高棟摸摸下巴,道:“嗯,有一點這方麵的懷疑。”


    “這不太可能吧,視頻是她手機裏放著的,而且視頻裏出現的那隻手明顯是女人。如果不是她拍的,難道還是其他女人拍的,再傳給她?你看林小峰財物都不碰,就拿走她的手機摔了,而且還把她單獨殺死,可見是恨透她用視頻威脅他了。”


    連陳法醫現在也確信一切都是林小峰幹的了。


    高棟無奈抿抿嘴,道:“朱夢羽用視頻威脅他,要他幹什麽?”


    陳法醫理所當然地道:“這恐怕隻有問林小峰自己了,不過肯定是威脅他一些很難辦的事,所以他一怒之下,把所有人殺了。”


    高棟略顯無奈道:“他一怒之下,殺了朱夢羽就行了,何必要把所有人都殺了。”


    “這……也許其他人也有知道視頻的事了呢,或者林小峰以為其他人也知道了。”


    高棟深深吸了口氣,黑著臉問:“你這些想法都是怎麽來的?純屬猜測,純屬無稽之談。”


    陳法醫無奈撇撇嘴,道:“除此之外,我就想不出林小峰為什麽要殺這麽多人了。當然,我聽其他刑警說他過去做生意虧了,怨恨工商所,又加上朱夢羽用視頻威脅他,徹底把他惹惱了。聽說他性格內向,這種個性的人一旦犯罪是最可怕的,因為他們會特別極端。”


    高棟哈了口氣,搖搖頭,苦笑起來:“老陳啊,你什麽時候也學會了犯罪心理分析了?重實證才是你法醫的工作啊。哎,不行了,再這麽下去,我身邊又多了一個張一昂了。”


    陳法醫大笑起來:“好吧,老大,不開玩笑了,說你的事吧,你要找朱夢羽屍體比對手,恐怕不太行。”


    高棟不解道:“為什麽?”


    “你忘了呀,朱夢羽屍體被石頭狠砸了多下,兩隻手都砸爛了呢。”


    高棟頓時一愣,他回憶起朱夢羽屍體的模樣,心裏多了層懷疑,連忙道:“快帶我去看看。”


    陳法醫帶高棟來到冰櫃前,拉出朱夢羽的屍體,高棟正要上前,陳法醫道:“老大,等我給你拿副口罩和手套,屍體不衛生。”


    “不必了。”高棟急不可耐,直接湊到屍體跟前,專注地看著麵前這具凍得像塊石頭的冰屍。朱夢羽臉上隻有輕微的擦傷,甚至連化妝品的痕跡都在,兩側手臂、手掌以及中間的胸口一帶,被石頭砸爛了,尤其是兩隻手,破損最為嚴重。


    高棟回頭看了陳法醫一眼,道:“照理,就算凶手極其憎恨死者,死者死了,他還要砸石頭來發泄。可是有點奇怪,他為什麽不砸頭,砸身體,尤其是兩隻手受損最嚴重?”


    陳法醫馬上替高棟想出了一個天衣無縫的解釋:“很好理解,林小峰怨恨朱夢羽偷拍他犯罪的視頻,在殺死朱夢羽後,他拿起石頭,嘴裏罵著‘叫你拍!叫你拍!老子砸爛你的賊手!’所以拍視頻的手受損最嚴重。”


    高棟無奈咳嗽一聲,心裏想著陳法醫和張一昂是不是有某種程度的血緣關係。他抿抿嘴,俯身湊近右手旁,仔細觀察著朱夢羽的右手。


    手指盡管被石頭砸得破損很嚴重,無法和視頻中的進行比對,不過指尖部分保存尚可,尤其是指甲部分,基本完好。


    朱夢羽的右手上,幾根手指都蓄著指甲,但看上去顯得比視頻裏的短些。他著重看著中指,果然,中指的指甲剪平了,看上去其他手指都蓄著指甲,唯獨中指沒蓄,這點和視頻中的相吻合。


    唔……看來是自己多心了,視頻確實是朱夢羽拍的。


    等等——這指甲似乎剛剪過。


    他趕緊招呼身後的陳法醫上來,道:“你瞧瞧,朱夢羽手上的指甲是不是剛剪過?”


    陳法醫戴好手套口罩,拿著一把鑷子走上來,小心扳起屍體的右手掌,先用鑷子剔除了指甲中的部分泥土,仔細地看了幾遍,點頭道:“沒錯,應該是死前一兩天內剛修剪過指甲。”


    高棟又來到左邊,看她的左手,她左手指甲長度和右手差不多,不過左手的中指蓄了指甲。他仔細觀察幾根指甲的尖部,個別指甲也有剛修剪過的痕跡。


    高棟馬上走出屍體房,來到外麵的工作間,打開電腦又看了一遍視頻,對陳法醫道:“你瞧,視頻裏這隻手的指甲是不是比朱夢羽的長?要長許多,大概零點五到一公分。”


    陳法醫點點頭,又搖搖頭:“你的意思還是懷疑視頻不是朱夢羽拍的?視頻是去年拍的,大部分人兩個星期內都會修剪一次指甲,去年她指甲留得長,後來剪短了一些,不是很正常嗎?而且你看,視頻裏中指沒有指甲,屍體的中指也沒留指甲。”


    高棟皺眉看著他:“可是屍體的中指沒留指甲是死前剛剪過的。”


    “這點也很正常吧,我辦公桌上也放了把指甲刀,三頭兩頭剪一下,很多人都是這樣的。”


    高棟認真地望著他,道:“你難道不覺得這有點巧合嗎?屍體的手被砸爛了,無法直接根據手指長短比例比對視頻,唯一有特征的是指甲,可屍體上的指甲卻在死前修剪過?會不會是視頻拍攝者壓根不是朱夢羽,凶手怕我們看出這點,故意砸爛朱夢羽的手,又把朱夢羽的指甲修剪成和視頻中的相似?”


    陳法醫猶豫了一會兒,然後謹慎地道:“老大,我覺得在這個問題上,是你鑽牛角尖,用主觀的態度,先入為主地給出結論,然後再找線索,想印證你結論是正確的。你隻會去注意那些和你猜想符合的線索,而拋棄和你猜想違背的線索,這是很不客觀的。在我這個旁觀者看來,這一點都不巧合。朱夢羽的手是被砸爛了,無法比對視頻。可是她被砸爛的不僅僅隻是手,更多的還有手臂、胸口。你主觀地看問題,所以才會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凶手砸爛的是手。事實上,砸爛的不隻是手。而朱夢羽死前一兩天內剪過指甲,這就更沒什麽奇怪的了,通常人一兩星期內至少剪一次指甲,湊到死前一兩天內剪過,沒有稀奇。況且她不是每根手指都剪過指甲,隻有其中的幾根剪過,這也完全符合正常人剪指甲的習慣。你覺得視頻的拍攝者不是朱夢羽,而是另有其人。可是如果是那樣的話,又多了新疑點,凶手為什麽要偽造成是朱夢羽拍了視頻?誰拍下林小峰犯罪的視頻和這次的案子有關聯嗎?沒有。難道視頻是凶手拍的?可視頻拍攝者明明是個女人,殺這麽多人的案子如果是個女人幹的,我把屍體吃下去。”高棟古怪地看他一眼,很難理解他是什麽心理,他還是渾然不知地自顧說著,“話說回來,拿到視頻後,大部分人也是理所當然認為視頻是朱夢羽拍的,壓根沒想過要比對手指,看看到底是不是朱夢羽的手。凶手怎麽會料到警方會去懷疑視頻中出現的這隻手,是不是朱夢羽的呢?假如您沒查這一節,其他人更沒人提這一節啊。”


    聽完,高棟沉默半晌,最後點點頭。


    是自己太主觀了?先入為主地看問題,所以把正常的情況都看成疑點?


    還是凶手處處算計,在所有細節上確保警方不起疑呢?


    現在的情況,大家似乎都認定了林小峰是真凶,都往這個方向查,都先認定了林小峰是凶手,再找他的犯罪證據。


    這是本末倒置的呀!這是嚴重違背刑偵重實證、輕猜想的精神啊!


    可是現在已知的線索,似乎越來越多地指向了林小峰犯罪。


    高棟心裏隱隱有種不祥的感覺,覺得現在一切都在朝一條相反的道路上走。


    到底是自己太多疑,不客觀,這案子壓根沒想象得那麽複雜。還是真凶是個極其厲害的高智商罪犯,把一切都算計到了?


    他感覺有些氣悶。


    第三十三章


    “我們是省刑偵總隊的,今天需要來做幾項調查工作。”張一昂把證件遞到麵前一位四十多歲的眼鏡男手裏。


    眼鏡男雙手接過證件,僅看了一眼,就還給張一昂,道:“張隊長需要我們怎麽做,我們都會全力配合,市裏和縣裏領導都已經交代過我們要全力支持公安部門的工作。”


    “好的,請問您怎麽稱呼?”


    “我是縣工商局的常務副局長費國安,這不,出了事,現在暫派我和幾個人來臨時管理工商所的日常工作。”眼鏡男也把自己的證件交給張一昂看一眼。


    “好的,待會兒我們找人做筆錄時,還要再麻煩到費局。對了,幾個人的東西,沒人動過吧?”


    “前幾天李局帶刑偵隊的人過來粗略檢查一遍,囑咐了相關七個人的辦公室和各項東西都不準動,等刑偵總隊的再調查。我們完全按照要求,幾間辦公室都上了鎖,所有可能相關的物件全都封存了。”


    “哦,家屬有來拿過遺物嗎?”


    “有幾個來過,我們拒絕了,說要等公安的意見。”


    張一昂放心地點點頭,道聲謝。他很清楚,案子鬧這麽大,除了公安外,最坐立不安的就是工商係統的人了,畢竟凶手當初的要求直指工商所的亂收費,既然是亂收費,那賬目肯定沒進財政專戶,作為直接主管單位,縣工商局的對下麵亂收費自然一清二楚。目前是命案為先,沒查經濟賬,萬一到時結案了上級再派經偵隊過來查,工商局的也逃不了幹係。這種大事麵前,當地官吏不敢不配合,必然會全力按上級要求辦事了。


    張一昂先安排了一隊人去搜查七個人的相關物件,看看能否發現什麽額外的線索。隨後又拉過費國安,道:“費局,現在我們需要找些人了解下幾個當事人生前的情況,所裏還有哪些人對他們比較了解的?”


    “不是問了大家好幾次了嗎?哦,你們省隊的人還沒來過。剩下的都是合同工,有幾個在所裏幹了五年以上了,前幾天李局帶來的人已經問過一批,你這邊是需要再找這批人,還是再問問其他人?”


    張一昂想了下,道:“把對所裏日常情況了解的都叫過來吧,我們分幾組人一起做筆錄,費不了多少時間。”


    “好吧,那我馬上去召集人員。”


    很快,費國安帶著十來個合同工趕過來,張一昂安排人在工商所臨時騰空的幾間辦公室分別做筆錄。他和一名記錄員請了所裏一位工作了八年的女員工,給對方倒了茶,簡單客套幾句,說明了來意。


    雖然公安對外口徑一律是工商所的七個人出了車禍,但警方都來所裏調查好幾次了,其他的合同工心裏都清楚這所謂的車禍非比尋常,私下風傳各種故事版本,但麵對警方的當麵問詢,都裝作毫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聽說你是所裏工齡最長的?”


    這位四十來歲的胖乎乎女人道:“不算長,非正式員工裏麵我算最早進來的吧。”


    “你對王所、姚副所這幾個人熟悉嗎?”


    “嗯……這個怎麽說呢,每天見麵的,應該算了解吧。”


    張一昂點點頭,繼續問:“你們所裏的司機林小峰,對這個人,你熟嗎?”


    “小林呀,當然熟,他很靦腆的,我們平時都叫他小林子,《笑傲江湖》裏的那個,——”


    張一昂打斷問:“哦,好像《笑傲江湖》裏的那個小林子是反派吧,抱歉,我不太看電視?你們這麽叫他,他不生氣嗎?”張一昂心目中的林小峰,應該是個肚量小,容易生氣,但即便生氣,也會憋在心裏不讓人察覺的內向者。


    “不會,他從沒生氣過,他沒有脾氣的。我們一開始這麽叫他,他每次都是笑笑,後來就叫習慣了。從他進單位到現在,從沒見他生氣過呢。”胖女人的回答很輕快。


    好吧,心腸最歹毒的人,往往平日裏反而讓旁人覺得很和善,國外一些變態殺人狂的案子他看過很多,總是這樣。和善的大叔往往是腹黑男,靦腆的男生通常是老流氓。


    “林小峰和所裏其他人關係怎麽樣?”


    “很好呀,跟每個人都挺好,因為有什麽小活計,大家總是差使他,他從來不會抱怨。所裏以前大家開玩笑,說要評個最任勞任怨獎,一定非小林子莫屬。姚副所常說他是個大枕頭,打一拳馬上就彈回來。”


    張一昂心裏在嘀咕,整個社會都喜歡捏軟柿子,越是單位裏的老實人,越受各種差使,反而好處往往被別人拿走。看吧,你們以為他脾氣好,容易捏,哼哼,到頭來突然嚇你們一跳吧。


    “對了,他和王所還有其他人,關係怎麽樣?誰和他關係最好,誰和他關係最差。”


    胖女人心裏在想,為什麽一直在問林小峰呢,前幾天縣公安局的過來,可沒問這麽多他的事。不過領導已經告訴她,今天是省公安廳的人過來,要全力配合調查。她也不敢多問,隻能回答道:“王所最看重他了,凡事外出開會辦事,一定會帶著小林子,關係好得很,據說王所想把他轉成正式工,無奈他學曆太低,沒辦法。其他人嘛,和他的關係都還不錯,他們去開會時,都是小林子開車的。”


    張一昂著重提醒她一句:“所裏有人和他關係不太好的嗎?”


    “不太好?”胖女人思索著,“這我得想一下,哦,不太好的是汪海——,哦,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張一昂眼睛微微一眯,連忙道:“過去的事情也可以說,也許對我們的調查有幫助。”


    “哦,是汪海全,以前所裏的執法隊長,不過去年一次吃飯的時候,中毒死了,據說縣裏的警察最後也沒調查出什麽結果。以前小林子好像很怕他,當然,也不光是小林子了,反正大家都不太喜歡汪海全,他每次差使人,態度都不好,很凶的,但我們怎麽敢說呢。好像以前汪海全剛來單位時,不是這樣的,人還挺和氣的,大概從去年上半年開始,就像變了個人。王所應該也不太喜歡他,我們私下跟王所說過,最好把他調走,王所總是笑笑說,他沒人事調整的權限。實際上王所要調走汪海全,應該不難吧,王所叔叔是誰你們總知道吧,王所說的話在縣裏都管用。可是王所一向為人很厚道的,不想跟他計較,但其他人都看不慣汪海全。”


    “哦,你們王所這個人的脾氣很好嗎?”


    胖女人立刻誇獎起來:“不是我誇自己單位的領導,王所實在是大家公認的好領導了,為人很客氣,很大方,不僅對所裏的其他人員,還有我們下麵這些非正式工,他經常給我們發這個發那個,我親戚事業單位的都羨慕我。按說他叔叔做那麽大的官,可王所對所有人從來沒一點架子,也從來不會罵人,反正脾氣好得很。”


    “嗯,那個汪海全,這個人林小峰很怕他,會不會恨他呢?”


    胖女人不明白他所問的畫外音,隻是道:“恨他?不知道誒,反正心裏一定是討厭他的了。不光我們所裏的人,反正社會上的人對汪海全評價都很差,好幾次告到上麵去了,最後還是得王所出麵,替汪海全擦屁股。”


    張一昂好奇問:“別人什麽事情把汪海全告到上麵去?”


    “他呀,”胖女人撇撇嘴,顯示出不屑,“他總是弄得好像周圍人都欠他錢似的,常常找社會上工廠商店的麻煩。得罪他的人,他三天兩頭帶人上門執法,要麽檢查執照有沒有過期,要麽檢查食品衛生,還有打假。有個做工廠的老板,另外開了家飯店,不知怎麽得罪他了,他三天兩頭去查衛生,終於被他抓到把柄,把飯店查封了,那個老板去年吃飯的時候喝醉酒,找上汪海全打起來,就是那回事啦,公安一度懷疑是那老板下毒,後來查了沒證據把人放了。還有我聽說有個跟他結怨的人開了家中等規模的超市,他說要查驗是不是假酒,把對方店裏的一排茅台、五糧液這種高檔酒都收走做檢查。檢查結果當然是真酒,可別人平白損失幾千塊,後來他又上門查,逼急了對方告到市裏,最後王所出麵調解,補了幾千塊損失給對方,私下替汪海全承諾不再無故找麻煩。”


    張一昂點點頭,他知道,做生意得罪工商部門會相當麻煩,工商有權去你店裏抽檢產品是否合格,當然,抽檢的產品是不會付錢的,小東西也罷了,如果拿你幾瓶高檔酒去做檢測,那隻有哭的份。


    “對了,汪海全是什麽時候進你們工商所的?”


    “大概三四年前吧?”


    “他這年紀不是考公務員進來的吧?調進來的?”


    “對,他原來是下麵一個鄉裏的副所長,調到我們這兒當執法隊長。”


    張一昂點點頭,這幾個問題把林小峰、王紅民、汪海全幾人的形象緩緩印在了腦子裏,他詢問一下記錄員,前麵的問題是否記錄妥當,得到肯定答複後,他繼續問其他人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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