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裕。” 聽到蕭商羽輕聲呼喚我的名字,我才回過神。


    我表情凝重的對他說道:“我還是不知道珍兒是怎麽流落到迎香閣的,他們對她做了什麽,你還有別的法子嗎?”


    蕭商羽見我執念已起,冷言拒絕道:“心魔不可起,你還是要以找到蛟魄珠為重,逝者已矣,人世間無需事事分明。”


    “下次再見之日,便是蕭某取此妖性命之時。”


    逝者已矣?罷了,蕭商羽也不是必須非要幫我不可。


    我沒有答話,冷笑著站起身準備離去。蕭商羽見我臉色不佳,上前一步攔住我的去路:“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


    “你是我的師叔嗎?” 我抬頭瞪著他。


    “你在說什麽?”他劍眉緊鎖,怒意浮現在臉上。


    我不耐煩的推開他擋在我身前的身體:“既然不是我的師叔,就不要事事命令我!該以何事為重,我自有主張。”


    他單手將我摟近身前:“蕭某自然是做不得你的師叔。不過我還是得提醒你一句……”


    “什麽?”突然和他湊的那麽近,我之前的氣性又跑的沒影了,且心跳又開始慌亂起來。


    “你和顧師侄要注意分寸,男女大防不可小覷。” 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我。


    我突然被氣笑,抬起雙手抵觸的推著他的胸口:“你真真是有辱斯文,將他人想的如此齷齪。”


    “你自己又對我做了什麽呢?多少次逾矩我都數不清了蕭商羽!就現在,大白天的你都不顧男女大防了!”


    他聞言並不說話,嘴角扯起淡淡的笑意,雙手將我抱的更緊,下巴自然的放在我的頭頂上,這個動作令我僵了一瞬,呆呆的開口問道:“我們前世,是不是認識?”


    “為什麽是前世?”聲音從我頭頂上傳來,見我慢慢放鬆了抵抗,他又補充說:“今生我們不是已經認識了嗎?”


    “你們這的人,說話都必須離得那麽近嗎?” 我結結巴巴的調侃了一句。


    蕭商羽卻眯著眼睛狐疑的低頭盯著我:“還有哪個,離你那麽近嗎?”


    氣壓仿佛又有些低下來了,我暗悔不已,真是又哪壺不開提哪壺。我連忙搖搖頭。


    “無論如何,謝謝你今天放我小妹一馬。”我抬起空洞的眼看著他,試圖扯開話題。


    蕭商羽適才鬆開了抱住我的雙手,提醒道:“你該去試嫁衣了。”


    聽到他的這句話,我心裏不知怎麽十分不自在,卻又不知為何,別扭得很。


    我點點頭,緩緩朝著陽光走出屋。


    “阿裕,無論婚禮上發生什麽。有我在,你可安心。”蕭商羽在我身後一字一句的說道。


    我並沒有停留,徑直走了出去。我知道,這場婚禮,不出意外,又是一場血戰。


    --------


    符璽單手持著扇子,圍著我左看右看,上下打量著。屋中侍候著兩排婢女,端著各種首飾,連妝娘都來了兩個。


    我從禮服試到了吉服,無數點翠金簪都扯的頭皮生疼。而妝娘們此刻都滿頭大汗,站在一邊,戰戰兢兢的瞄向符公子。


    “如何?”我由他們裝扮著,一次次在符璽麵前轉圈:“是不是差不多了?”


    “裝扮,就如此定了吧,本次婚事頗為倉促,諸事從簡,還望你見諒。”良久,符璽突然冒出這句話。


    都把我給說愣了,他這是入戲太深了?


    我傻愣愣的點點頭,又搖搖頭:“見諒,自然是見諒的。”


    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從懷中拿出兩份紅色書箋。


    “再從簡,然六禮不可廢。此為本公子的生辰八字,用於‘納采’。”


    “這份則是‘小聘’禮單。”


    “這兩份單子你均拿去給那老婦過目。此處你沒有其他親人,隻能由她暫且為你送嫁。”


    “明日本公子會將‘聘禮’送至小院,今日起,你就搬去那小院裏,大婚當日我會前往小院‘催妝’、‘親迎’。”


    說罷,符璽鄭重其事的將兩份書箋遞給我。我雙手接過,心中不免有些感覺怪怪的,這戲可好真啊。


    但想到立刻可以見到唐嬤嬤和司琴,我的心情又變得十分雀躍。待符璽離去,婢女們便替我洗漱沐浴,隨後引領著我去往小院。


    重新站在小院門口,有種恍如隔世之感。婢女伸手敲了三下院門後,直接伸手推開了門。


    司琴循聲而來,看到我驚喜的喊道:“格格,您來了!”


    “司琴,我今日起便在這住下了。” 我勾起一抹笑容。


    婢女們將我為數不多的幾件換洗衣裳進屋放下後,便紛紛離去。


    “小小姐,真是您嗎?”唐嬤嬤見我步履不停的邁入廂房,激動萬分,上前拉住我的手,左看右看:“真真是女大十八變,這長得也太快了。幾日不見,再下去便認不得了。”


    “怎麽會!我就一下子認出來了!”司琴嘟著嘴說道,“不過格格,您的個頭是高了好些。都比司琴高一個頭了。”


    我直接窩進了唐嬤嬤的懷抱,嗅著她的氣味,一邊悶悶的說道:“嬤嬤,發生了好多事。我不知道要怎麽跟你說。”


    唐嬤嬤的手已生出好些皺褶,兩鬢的白絲也已成簇,想必這陣子沒少為我擔憂。


    她摸著我的發絲說著:“小小姐,嬤嬤是老了,您要慢慢說,說的太快,可記不住那麽多事。”


    我的眼眶發酸,眼前閃過一幕幕血腥的過往。


    我繼續用力抱著嬤嬤,司琴笑道:“格格這麽大人還如此賴著嬤嬤,真真是小孩心性。格格您倒是快說說,這段時間您都去做什麽了呀?”


    我這才鬆開嬤嬤,將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掐頭去尾娓娓道出,唯獨隱去了蕭商羽的輕薄之舉和關於我真實身份的部分。


    聽罷,唐嬤嬤早已含淚,一把將我摟入懷中:“您是嬤嬤的心頭肉,您受苦了。”


    司琴也在一旁抹著眼淚,立刻扭頭去找我們隨身帶著的傷藥。


    待我脫褪去衣裳,趴在榻上,背後那道長長的疤痕觸目驚心,司琴則小心翼翼的幫我上著藥。


    “格格,您剛提到的那個鍾磬寂。鍾先生我是有印象的。” 唐嬤嬤便在旁邊給我扇風,邊思索邊說道:“他是寒門子弟,新科三甲。聽說原來他是能拿狀元的,可因家貧,且無黨派扶持,最後啊隻拿了探花。當時王爺還賜宴為他慶功呢。”


    我未將蘭珍之死和盤托出,怕嬤嬤年紀大了承受不住,隻提到蘭珍與那鍾姓男子躲藏在他處。


    “阿瑪是不是很看重他?”我試探的問道。


    “您也知道王爺頗有仕途之意,奈何身邊無可用之人,對鍾先生十分在意的。甚至一度想將二格格賜婚給他。”


    “二姐?”我甚至沒見過這個所謂的二姐,以前我總是困於王府院落中的那一格天地間。


    “奈何鍾先生家中早有糟糠,便謝絕了王爺的好意。” 唐嬤嬤補充說道。


    我瞪大了眼眸,脫口而出:“他有妻兒?”


    “是有位夫人的,聽說還是個外邦女子,是逃荒時他救下的。”唐嬤嬤肯定的說道。


    外邦女子……


    “這是今夜的頭盤——此為未滿金釵之齡的東瀛女……”我的腦海中霎時閃過那晚蕊珠的一句話。


    我喃喃自語道:“難道他夫人是東瀛人?”


    司琴也加入了對話,邊為我穿上新衣裳,邊說:“可不就是那東瀛人嘛。”


    “你怎知曉?”我疑惑的問道。


    “哎呀,格格,您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可我們這做下人的可得給您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我有一次送繡品出去換些閑散銀子時,便在角門遇上過她。她年歲甚小,站在門外等著鍾先生,要給他送傘呢。”


    “因她語言不通,比劃時鍾先生恰好出現,與我解釋道是家中夫人擔心落雨,前來為他送傘呢。”司琴不禁感歎道:“鍾先生真真君子風骨,為了發妻,連格格都不娶。”


    我這聽的愈發疑惑,怎麽與珍兒口中的那人對不上號呢?


    “格格,這是?”司琴收拾著我換下舊衣時,那兩張紅箋便掉落了出來。


    我心中咯噔一下,這還來不及與她們細說這一茬。便快速奪過,期期艾艾的望著她們:“還有件事,我來不及跟你們說……”


    待我大致說罷,唐嬤嬤驚的跳了起來,“什麽!簡直荒唐!”


    司琴同樣張大了嘴,問道:“格格,您真的要嫁給符公子嗎?”


    “我不是說了嘛,辦完這件事,我們就可以走了!”我甚至不敢說這是場戲,擔心會被有心之人聽去。


    “小小姐,我對那符公子不甚了解。雖說跟個強盜頭子沒兩樣,但好女不嫁二夫。您可不敢由著自己的性子!若是應了他,斷斷沒有婚後離去的道理。您就是這符惕山的當家主母。”唐嬤嬤張口就說出一句讓我吐血的話。


    “格格,咳咳,其實符公子也沒什麽不好的,在此處其實他並沒有為難過我們。況且,他長的也怪好看的。”


    “您那時不在,他還派了倆婢女給我們使喚來著。在這裏的日子,您是吃苦了,我們倆倒是還胖了些。”司琴不開口則已,一開口一鳴驚人。


    我甚至感覺自己氣血倒流。合著她倆這是不想走了?


    “你們不想去青城山了?” 我難以置信的問道。


    “您別跟我扯這些別的。您就說,這婚事當如何?”唐嬤嬤果然被符璽養的不錯,頭腦都靈活了不少。


    “格格,眼下世道亂的很,符公子算是很不錯的姑爺人選了。”司琴又繼續在我心口插了一刀。


    “那顧星燦呢?”我脫口而出,感受著她倆的表情,“況且我們可是被符璽綁上山的啊。”


    “您和顧星燦絕無可能。”唐嬤嬤陰沉著臉對我說道。


    “為什麽?!”我實在忍不住,立刻問道。


    “那顧星燦是當朝顧首輔幼子,如何能娶身殘之人為正妻。即便您不愛聽,我也要說。即使他願,顧大人也不會同意的。難不成您作為王府嫡女要為人妾室嗎?”唐嬤嬤為了斬斷我的念頭,話說的極狠。


    “格格,您還是忘了顧大師吧。”司琴勸道,一邊偷偷觀察著我的臉色:“符公子雖說是將我們綁上山的,但我還沒見過哪個綁匪好吃好喝供著人質的不是?他應有他的難言之隱吧。”


    我定了定心神:“我定要去青城山,不為別的,也為了治我這一身妖病。符公子已承諾我,事成後便送我們下山。此事無需多言!”


    我發狠的抽出那兩張紅色書箋塞到唐嬤嬤手中,說道:“明日他便要送‘聘禮’來。”


    唐嬤嬤和司琴瞬間都安靜了下來。


    “婚姻大事不可兒戲。您嫁了可就回不了頭了。”唐嬤嬤仍舊苦口婆心的勸道,“更何況,您心中還有顧星燦,女子不貞是大忌!”


    我悶悶不樂的並不答話,司琴見氣氛僵持,便拉著我往外走去:“格格,您來,跟我一起賞賞外頭的花。”說著將我帶出了廂房。


    “格格,您是不是怪符公子那夜沒有趕回去救您?”司琴與我坐在院中海棠樹下後緩緩問道。


    我搖了搖頭:“他隻當我是棋子,我又何必怪他?”


    “那……那蕭商羽呢?您說是他折回去救您的,他是您的救命恩人。但他也對您有意是不是?” 司琴今日仿佛開了竅一般,對我問東問西。


    我手指捏著衣角:“那蕭商羽並不是正人君子。”


    “格格,若有一人為了你連性命都不顧,那何止是有意。司琴並不知您心中打算,但隻希望您要慎重,不要對不起自己的心。”


    “無論您是決定留在這符惕山上,還是會前往青城山。司琴都永遠追隨您。”


    “如今隻剩我們三人了,唐嬤嬤也是為您著急。您再落魄,那也是正經嫡出的王府格格。”司琴輕聲勸道。


    我點點頭,靠在她的身上,聞著她身上的氣息。


    從小我一受到委屈,總是喜歡躲在她們身後,現在終於換我站在她們麵前,去抵擋這一切的殺意。


    “司琴,四日後你為我梳妝可好?”


    “自然是好的。”


    晚霞透過雲層斑駁了石板路麵,風一吹,落下一地海棠花。


    那時的我並不知道,這場不歡而散將是我們三人的最後一次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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