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初告訴我,世人都以為孟婆是個老婆婆,其實並不然,“孟婆”隻是一個職位。


    而這個職位也會隨著機緣更替人選,如今這一代的孟婆便是千初的夫人。


    孟莊並不隻住著孟婆一人,另有孟庸、孟戈、孟薑三姐妹,專職負責神隻下凡轉世經曆情劫時的諸多事宜。


    隨著千初揮袖推開了孟莊的大門,我的心中又是一震,這地方怎的好生熟悉,我仿佛也曾來過……


    孟莊是一個巨大的莊園,我們進門後,不久便見陸如初斜靠著回廊坐著喂那水中錦鯉,她聽的動靜立刻抬頭衝千初嫻靜一笑。


    “快來,坐下歇歇喝杯茶,是不是累啦?” 陸如初說著招呼我們過去回廊下坐下,茶具茶點均已擺好。


    若是不看這四周霧蒙蒙灰色的天空與那一輪標誌性的血月,倒真不失為一個雅致之地。


    洛城與陸如初應也是老相識了,坐下便抬手吃喝起來。


    我是個生麵孔,陸如初自然便問起我來:“這位姑娘是?”


    “她是城隍廟的幫工,特帶著她來走訪陰狀原告的。陸姑娘,正好向你討教,我們接到一個陰狀,是我符惕山地界的事情,是一個叫殷芥的孩子狀告自己的親生母親……” 洛城話還沒說完,陸如初便出言打斷了她。


    “你是說那個殷芥和他的妹妹們嗎?在我們這可是出了名的,他要狀告母親可不是一日兩日了,據說他原是餓鬼道眾生,好不容易積攢了大功德,可以投的人胎了。結果你猜怎麽著?”


    陸如初向我們看了一圈,見我們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她便心滿意足接著說道:“五次,足足五次。他那狠心的娘都將他打了去。直到第六次,他被生了下來,可不知怎的,還沒長大便被親生母親半夜給捂死了。”


    “在他被生下後,他母親陸續懷上那些妹妹們,結果妹妹們全部被打掉了,實在太可憐了。”


    “妹妹們成型的,沒成型的,打下來都攪成肉泥。死了都得不到一個鬼身,妹妹們隻得蜷曲在他身邊,兄妹整日在枉死城裏相依為命。”


    “上頭的大人們看這些被打胎的孩子實在可憐,多多照拂著。誰料他竟會從枉死城一路上告到十殿閻羅那,要他娘償命。”


    “地府多的是被打胎的孩子,可像他這樣大怨氣的實屬少見。要我也說這當娘的該死,不愛就不要懷,這不是也傷自個兒的身子嘛?”


    “真真搞不懂。後來十殿轉輪王大人特賜了地府敕令,特赦他上城隍大人那告陰狀。”


    “這件事傳的沸沸揚揚,地府現在誰不知道殷芥狀告親母?!有些鬼差說這便是前世因、今生果。像他這樣糾纏不休,隻給自己平添罪孽。也有的說這樣的父母就該告上一告。這可成了地府的一樁奇事。”


    如初一口氣說完便如牛飲水般飲了好幾口茶水潤潤喉,我聽完更是狐疑不決。這佩容少夫人,怎麽看也不像是會殺子之人,這其中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呢?


    千初摸著下巴說道:“這田佩容的麵相看上去倒並不似那心狠之人,周圍也不見那些陰債纏身,怪。這事情怪得很。”


    洛城亦是眉頭緊鎖:“這事情恐有蹊蹺,我們稍後得盡快要去一趟枉死城。需得親自問一問這殷芥才行。”


    話音未落,聽得回廊上有腳步聲向我們走來,想必便是那孟氏三姐妹吧。


    果然,一會兒功夫便見三位長相幾近一致的可人兒踩著縹緲的煙霧在半空中飄蕩過來。


    “今兒有客人呢。”


    “那我們回避吧。”


    “咦,等等,那人好生眼熟。”


    說著,其中一位姑娘從煙霧中落地,赤足走向我。


    而我的注意力卻全在她的足腕上,那細巧的足腕上戴著一圈金足環,其正中鑲嵌著一顆玫瑰色寶石。


    璀璨奪目,一見便令人心生歡喜。


    她上上下下不住打量著我,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中有些狐疑,口中開口道:“孟婆,這位姑娘是誰?”


    陸如初也站起身來,說道:“這位是城隍廟的幫工,過來探殷芥那個案子的。”


    那姑娘還在盯著我瞧的時候,她身邊的姐妹徑直驚呼出聲:“她不就是神君那時候帶來的墮仙麽!那張臉,一模一樣!”


    蕭商羽曾經帶我來過孟莊?怪不得!我覺得此地甚是熟悉!


    那姑娘此時想了起來,眼中的敵意更甚:“是你!你還來做什麽!你把神君害的那樣慘,孟莊不歡迎你!”


    說著揮袖示意要我立刻離開。


    “小妹,不得無禮!”她身旁的姐妹出聲嗬斥道,接著便上前拉她的手臂,要帶她離去。


    她不依不饒的衝我說道:“你不過就是一介野妖!全是你的錯!”


    “否則神君不會被你連累丟了神位!也不會被你迷的五迷三道!滿身傷痕還求我把你藏在這裏!你的命可真是硬,居然傷成那樣還能活著!”


    “我現在就要去告訴我姑母,讓她立刻來收了你!”


    我的眼中綻放出針刺一樣的光芒:“敢問這位姑娘,你姑母是哪位?”


    “嗬,我姑母的名字你都敢忘?我姑母若是知道你還活在世上,定叫你神魂俱滅!”


    “喔?願聞其詳。” 我說著也站起了身,眼神中帶著殺氣,凝視著她。


    “我姑母,乃是南海龍王的愛妃——泉瑤!怎麽!知道怕了吧!”她得意洋洋的對我說道。


    南海龍王……泉瑤……南海龍女……看來,我與南海的確有一段不同尋常的淵源……


    “那為何,你的姑母要殺我?” 我故作疑惑的問道。


    她怒氣反笑,尖牙利嘴的說道:“你跟我裝什麽糊塗!表哥愛慕於你,你呢?死也不與他在一處,還害得表姐丟了神位。你還好意思在這裝什麽白蓮花!”


    “你幹的好事何止這些,你甚至還搶了我的夫婿!我姑母對你視如己出,而你呢,真真是丟盡了南海龍宮的臉!”


    “你的夫婿是誰?” 我聽的有些呆了,我這前世難道真惹了那麽多事?


    她怒吼出聲:“我的夫婿就是神君!我與他是前世便定下的姻緣!可他居然為了你!隻身去獻祭雷劫,不但棄了神位,差點還丟了性命!還求我將你這賤人藏在這孟莊裏!”


    所以,蕭商羽?是她的未婚夫? 我這腦子越發的亂了。


    她見我滿眼難以置信,從腳上一把扯下那金足環,拿著放在我眼前,一字一句說道:“那日他帶著這金足環來找我,告訴我他對你隻有義、沒有情,待他劫滿歸來,便是他與我大婚之日,這,便是他與我的定情之物!”


    “我,孟薑,便是王母娘娘賜給正燁神君的妻子。而你,什麽都不是!” 她情緒十分激動,她身旁的兩位姐妹都一臉尷尬。


    孟婆與兩位土地神也已石化,六隻眼睛時不時左右看看她再看看我,這刺激的劇情換誰都得好好看上一看吧。


    正當我腦子一片混亂之時,隻見那金足環上玫瑰色的寶石忽然發出耀眼的白光,我能夠感應到,這,便是我的蛟魄珠!


    我不再遲疑,揮袖催動靈力將那蛟魄珠旋身奪過。


    那孟薑見我居然奪走她的定情信物,氣急向我發起攻擊。


    我旋手召喚出避水劍,劍指孟薑冷聲說道:“我不管你是誰,也不管你的姑母是誰。這,是我的蛟魄珠,今日我定要取走。你若是再糾纏不休,我便要不客氣了。”


    那孟薑氣的胸口直起伏,她的姐妹上前幫腔道:“你說是你的就是你的嗎?這東西是神君送給妹妹的,都已經一百多年了!”


    我並不與她們做口舌之爭,立刻攤開手掌,深吸一口氣,隻見那玫瑰色的魄珠化作一絲絲玫瑰色霧氣被我吸入腹中,接著一股暖流匯聚到我的脊椎處。


    我閉上眼眸感受著蛟魄珠的滋養,周身魂魄散發出了瑰麗的光芒。


    眾人皆目瞪口呆,尤其那孟薑,她失力的癱倒在地,難以置信的喃喃道:“不可能的,這怎麽會是你的魄珠呢?不可能的。就連……避水劍……他也給你了?”


    “妹妹, 我早就說了,那神君對她情根深種。你當年不該將她藏於孟莊!哎!”她身側一個姐妹勸道。


    “他竟騙了我百年?” 那孟薑的眼淚落地成珠,頓時地上灑滿了瑩白的珍珠。


    “百年前,他來找我,說隻要我幫你把這一縷魂藏在孟莊,躲過追捕,便全了他對你的義。他曆劫歸來就會與我成親的……” 她的眼眶通紅,伸手拿起那圈金足環,隻是上麵已沒了那顆玫瑰色的珠子。


    “他說……這叫相思淚,是他對我全部愛慕之情……所以,都是假的?” 孟薑失神道,“他……根本沒想過我,沒想過娶我……從頭到尾,他都在替你謀劃……”


    此時孟婆眼神示意我們快走,洛城與千初便帶著我趁她不備,旋身消失。我快步跑出孟莊離開時,還聽得她在院中那歇斯底裏的哭泣聲。


    這顆是我的七魄中的“喜”魄結成的蛟魄珠,拿到之人會由心底散發出歡喜。


    聽她話中的意思,蕭商羽不僅利用了她將我藏在這孟莊之中躲過了她姑母的天羅地網,還將蛟魄珠藏在她手上,不惜以身作餌,讓她心心念念的念了百年……


    “那神君做事,還真是……咳咳……不拘小節。” 千初隱晦的說道,說著瞟了我一眼。


    洛城又一次扶額,難以名狀的眼神十分疲憊的望著我:“蘭裕,你還有多少驚喜,是我不知道的?”


    我無奈歎氣:“我是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


    一路無話,我們三人步履不停,接著趕往枉死城。想著趕緊完事,盡快回陽世去。


    我心中卻一直在盤算著,回去我要與蕭商羽好好談一談,他一定知道這泉瑤是誰。


    這一路上我們沒有再多言語,大家心情都有些沉重。我更是想清楚了,為什麽蕭商羽說要將我藏起來,我這仇家真是遍布天下……


    而他為我做的太多,實在太多了。我根本無以為報……


    胡思亂想中,洛城搖頭說道:“太慢了。”


    話音剛落,洛城攬過我的肩膀,我隨即跟著她們旋身在空中飄蕩起來。


    這比走路來的快多了,很快我們頂著那一輪血月便來到了這大名鼎鼎的枉死城門口。


    這是一棟巨大的城池,高聳入雲的圍牆,將裏麵與外麵劃分成兩個區域。


    將那些枉死之人圈在裏頭,不得自由。我們三人剛站定在門口,立刻有牛頭馬麵過來嗬斥,喝令我們離開。


    洛城從袖中拿出令牌對他們嚴肅的說道:“城隍令在此,陰狀敕令,閑雜人等速速退讓。”


    那牛頭馬麵接過令牌,仔細看了看,便拱手對我們說著“請稍後”。


    不一會兒,那城門便開始開啟。


    而隨著緩緩拉開的,不僅是枉死城,更是另一個地獄的所在……


    枉死城裏一直下著細密的小雨,地上泥濘無比,剛走進來,我們幾個一頭一臉已經淋濕。


    這裏的天看上去灰蒙蒙的,房屋、街道都與人間無二,也有小販沿街叫賣,隻是賣的多數清一色都是香燭、冥紙等祭拜用品,還有一些血腥肉食的攤販。


    洛城拿出陰狀,拋向空中,便見那陰狀竟在此處空中自己開始尋路,在街巷中開始遊走。


    我們幾個立刻跟隨在後,在這陰雨茫茫潮濕的雨幕中,疾速前行,鑽進了一個散發著濃重的血腥氣且十分狹窄的巷子。


    最後陰狀停在了一戶門前,我們三人的腳步也停留在長滿青苔的青石板路上。雨勢漸大。


    洛城剛準備抬手敲門,便見那陰狀原告殷芥猛地拉開門。


    此時一道閃電劈下,照亮了他半身的血衣與地上還在蠕動著的“妹妹們”的血痕。


    他抬頭陰冷的望向我們三人,那雙眼中如那日在城隍廟時一般無二,眼眶中滿是血色。


    在這風雨飄渺的月色月亮夜幕下,顯得十分詭異與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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