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


    天罡派道觀。


    青懿立在眾弟子之中,默默等著師傅開口。


    老道見大家都聚集一處,清了清嗓子開口道:“今日召集大家,想必大家心裏也清楚究竟是為了什麽。”


    “天罡派向來以除妖降魔為己任,天罡帖更是一帖難求。”


    “百姓對本門的信賴,基於數百年來各位師祖與弟子前仆後繼的犧牲。”


    “來之不易。”


    “隻是現如今,卻要被本門孽徒蕭商羽給敗光了。”


    說罷,他抬頭掃視了一下全場。


    “他竟然不止有一個妖寵!還隨身帶著一妖妾隨侍!簡直傷風敗俗!”


    “甚至攜妖物血洗了朝廷重地——符惕山,還綁走了顧首輔家的二公子也就是你們都熟悉的顧星燦師兄,及符惕山的符公子。”


    “為師今日,就要先廢了這個孽徒的道籍。”


    “自今日起,本門弟子人人得而誅之蕭商羽,他也不再是你們的師叔!”


    此言一出,大家互相對視。


    立刻有一個弟子出列,拱手道:“師傅,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蕭師叔最是忌恨妖物的……”


    青懿冷聲道:“蕭商羽的妖寵已被鎖入鎖妖塔之中。而那妖妾就是我的堂妹。”


    “連掌門都親自見過她,哪裏會有什麽誤會?”


    那弟子繼續辯駁道:“既然是青懿師姐你的堂妹,那又為何說是妖妾呢?”


    青懿饒有興致的抱劍,麵向他譏諷道:“因為我那堂妹生來就是妖。”


    “隻是她身帶封印,未到解封時辰前,如常人一般無二。”


    聞言,又有一女弟子出列,拱手道:“青懿師姐,那畢竟是你堂妹啊,會不會其中有什麽隱情?”


    “夠了。”


    老道出聲嗬斥道。


    “為師是老糊塗了嗎?”


    老道雙目散出陰冷的氣息,掃視了在場的弟子,厲聲道:“為師如此宣布,自然是證據確鑿。”


    “你們可知,他之前常前往符惕山上殺妖取丹,那妖大半都被他放跑了。”


    “而內丹也被他私藏了不少,還有不少妖物認他為主,替他辦事。”


    “這樣的人,這樣的孽障!”


    “如何還能繼續教導你們,簡直將青城山天罡派的臉丟盡了!”


    老道氣急,連拍了數次桌子,桌子上隱約有些裂痕顯露。


    那兩名弟子對視一眼,再不言語,隨即退下。


    “總之,朝廷與天罡派都已經發了通緝令。”


    “一旦抓到他們,格殺勿論。”


    “你們若有誰敢效仿。他的下場,你們都見到了。”


    老道從容揮袖。


    目光淡淡的,似乎又恢複成了以前的那副悲天憫人的模樣。


    “數日前,那妖寵迷惑了一凡人女子。那女子竟要隨它一同入這鎖妖塔內。”


    “如今一連數日,絕食斷水。想必已氣絕於塔內,化作這妖物的果腹口糧。”


    “這,就是妖物的蠱惑之法,最後被迷惑之人都會化作它們的肉糧……”


    老道語畢,從牆上取下懸掛的天罡派嫡傳弟子名目木牌。


    揮手使出法力抹去了“蕭商羽”三個字。


    從此,青城山便再無蕭師叔。


    待散會,眾弟子回飯堂用早飯。


    剛剛為蕭商羽說話的一男一女弟子走的最慢,漸漸遠離眾人。


    “兮閻師姐,你等等。”


    少女聞言轉身望向少年,目光平靜。


    “你還記得嗎,師傅將他們鎖入鎖妖塔後,根本沒有送過食物和水進去。”


    少年名喚持盈,是最新一批入山修行的弟子。


    他們這些非嫡傳弟子,大多都因著天罡派發的銀錢豐厚,又能習得道術劍法才留在這裏。


    每隔一陣都會有許多人通過堂口的招考進來。到了年歲,若天資愚鈍,則自行下山。若修行期間表現優異,則會被納入嫡傳弟子中,可長久在此修行。


    兮閻與持盈便都在這最新一批上山的人之中,而他們的第一個任務便就是去破廟綁了硯雲與司琴上山。


    兮閻點點頭,故意放緩了腳步與持盈並肩,低聲道:“你想如何?”


    “是我們倆將他們押上馬車的,我……我想去鎖妖塔裏麵瞧瞧,給他們送些吃的。”


    持盈與兮閻便是當日將硯雲、司琴押入鎖妖塔一眾弟子中的兩人,兮閻則是那個唯一與司琴說過話的人。


    “如何能進得去?”


    兮閻輕聲問道。


    持盈心中大定:“師姐,你也是想進去看看的吧?”


    兮閻沒有作答,眼神示意他不要多嘴。


    持盈轉頭向前看去——


    青懿師姐正直勾勾盯著他們倆,冷冷道:“快跟上。”


    兮閻渾身打了個激靈。


    “是。”


    -----


    內宮。


    顧星燦垂首立在院中,等待姑姑的傳喚。


    他的姑姑是當朝貴妃,也是陪著皇帝從潛邸一路走來的老人。


    相比大哥,姑姑更喜歡他這個幼子,或許是因為當時大家都以為他會早夭,又或許是他的生辰恰逢堂哥的死祭。


    貴妃娘娘便多給了許多關懷,甚至數次將他接入宮中教養。


    片刻,便見姑姑身邊的陪嫁嬤嬤走了出來,一臉欣喜:“二公子快快裏麵有請,娘娘一直念叨著您呢。”


    待顧星燦大步踏入殿內,貴妃娘娘立刻從座上起身,走近說道:“免禮,星燦,讓姑姑看看你。”


    貴妃娘娘雍容華貴,臉蛋身段與數年前並無兩樣,更添幾縷韻味。如今她的臉上還浮現著少女般的欣喜。


    “你都多久沒回京了,怎麽這回突然就回來了?”


    看來,皇帝並沒有將自己疑似被擄走的消息告訴姑姑,想必也是擔心姑姑會憂思過重。


    “自然是青城山令我下山來出天罡帖,侄兒才有空能回來看您。”


    顧星燦與姑姑其實是很親近的,他由著貴妃娘娘牽著他落座:“快去將星燦愛吃的、愛喝的都端上來。”


    “在深山老林總是吃的不好,我早就與你爹說了要把你接回來。好好的兒子,送去那山裏是做什麽。”


    “姑姑,您忘啦,當時我病的快死了。若不是師傅,我也活不了。”


    貴妃娘娘的眉眼與顧星燦如出一轍。


    都說外甥肖舅,索幸顧府這一家子長得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眉眼。


    “呸呸呸,怎麽說話的呢。你爹是首輔,你姑姑是貴妃,你姑父是當今聖上。你便是天下最貴重的臣子。如何能死?說的什麽胡話。”


    貴妃娘娘嗔道。


    見婢女們魚貫而入端來了顧星燦小時候愛吃的點心和牛乳茶,貴妃娘娘立刻張羅著顧星燦嚐嚐。


    “你幼年喜甜,姑姑給你往青城山送了不少點心。隻是路途遙遠,不知最後你有沒有收到。”貴妃娘娘托著臉,瞪著眼睛看著他吃吃喝喝不禁問道。


    “姑姑,您送的太多了,好些都吃不完。我都分給師兄弟們了。”


    “那便好,你喜歡,姑姑再給你送。”


    一如幼年時,貴妃娘娘甚至伸手為他用絹帕擦了擦嘴角:“還是小時候那樣。”


    顧星燦憨然一笑。


    顧星燦的娘親身子不佳,從小就對大哥與他的照料甚少。


    姑姑在幼年待他宛如親子。


    那段時間,聽聞姑姑正值喪子之痛,而娘又高齡產育無法照料。皇帝便直接下令將他接入宮中照料,撫慰姑姑的情緒。


    後來顧星燦連上山修道都要來內宮先與姑姑求情,貴妃即便萬般不舍,卻也隻能理解。


    這才允了這件事。


    隻是聽聞姑姑至今未育,可皇帝對姑姑的喜愛卻始終沒有減少。


    如今甚至將姑姑擺在了貴妃的位置上,駕於四妃之上,足顯恩寵浩蕩。


    “對了,星燦,姑姑聽聞,你是與一名女子一同回來的?”


    貴妃瞪著一雙八卦的眼睛問道。


    “咳咳咳……” 顧星燦無奈道:“胡說。”


    “我是與符公子,還有他的夫人一道回京的。”


    “符公子?”貴妃的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符惕山那位?”


    “你是怎麽與他相識的?他可是宮中公開的秘密。”


    顧星燦放下手中的糕點,正色道:“符璽是個好人,他有勇有謀,這次我們會一同替姑父辦事。”


    貴妃聞言點點頭:“他何時成婚的?夫人又是哪家的小姐?怎的宮裏都沒聽人提起過?”


    “祁王府家的蘭裕格格。”


    貴妃的臉色有一刹那的尷尬:“祁王府?”


    顧星燦立刻解釋道:“祁王府一案有冤情,裕兒並不是凶手。”


    “裕兒?叫的還挺親切。”


    貴妃的臉色沉了下來,嚴肅道:“星燦,別怪姑姑要提醒你。”


    “那符公子在皇上的心中,等同其他皇子一般無二,甚至更重。若非他母親那檔子事,立他為儲君都不是不可能。”


    “符公子的婚事絕非兒戲。他的嫡福晉,必定要由皇上禦筆親挑的。”


    “你還沒來時,姑姑就聽宮人們說,有一女子被押入了天牢。想必就是你說的那個祁王府蘭裕格格吧?”


    顧星燦點了點頭。


    貴妃娘娘歎了口氣又道:“皇上的脾性,再喜歡,也由不得兒子自己做主。”


    說著,她伸出手指點了點顧星燦的額頭:“你啊,腦子千萬不要發昏。”


    “你一提到她,就一臉緊張的神情。姑姑都能看出來你喜歡她,更何況是皇上和符公子。”


    “我不管你們之間到底如何,如今的情況,你若是為她好,就離她遠些。”


    顧星燦沉默著第一次沒有反駁:“那麽明顯嗎?”


    貴妃娘娘見他情緒有些低落,揮手示意伺候的婢女退出三丈遠,低聲問道:“她喜歡你嗎?”


    顧星燦苦笑著搖搖頭。


    貴妃娘娘想了想,說道:“聖意不可揣測,但她絕不可能作為符公子的嫡福晉,側福晉都夠嗆。你若真心喜歡……”


    顧星燦的雙眼透出一絲狐疑:“我若喜歡便如何?”


    貴妃娘娘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姑姑便幫你把她要了來。”


    “不過一女子罷了,星燦你便是要天上的星星,本宮都給你摘下來。”


    顧星燦恍惚著,一言不發。


    貴妃娘娘端起牛乳茶,遞給他:“姑姑的事情你也知道。”


    “當年我剛誕下皇子,可惜難產,拖得太久,他剛被生下便已氣絕。一刻鍾後,顧府傳來喜訊,大嫂將你順利誕下。”


    “皇上一道聖旨,便將剛出生的你抱入了皇宮。”


    “與我來說,你同我的親子一般無二。”


    顧星燦接過牛乳茶:“姑姑,我知道你對我恩重如山。”


    貴妃娘娘搖搖頭:“是有了你,我才有活下去的希望。姑姑隻願你好好的。”


    “不過一個女子,你就等著我的好信兒吧。”


    顧星燦心下一轉:也好,萬一皇帝真要對裕兒不利,還有姑姑這道防線。


    如此,他便笑了笑:“那就多謝姑姑成全了。”


    貴妃娘娘歎道:“到底兒大不中留,都知道覬覦人家小姑娘了。”


    “隻是要與你說清楚,這祁王府一案鬧的沸沸揚揚,她若真身負血案,那姑姑也不可能將人撈出來的。”


    “即便她洗脫嫌疑,你也絕不可將她納為福晉。最多藏府裏頭做個妾室。”


    顧星燦連連答應。


    時候也不早了,貴妃娘娘身邊的嬤嬤緩步走到她的身邊。


    顧星燦立刻開口告辭:“姑姑,我還會留在京中一陣子。我過兩日再遞帖子來看您。”


    貴妃娘娘亦知宮規森嚴,內宮不可留外男許久,便點頭道:“去吧。”


    顧星燦行禮後轉身告退。


    貴妃娘娘的芊芊玉手淺淺撫過他剛觸過的杯盞:“我記得,過兩日便是宮眷夫人們的賞花會了,是嗎?”


    嬤嬤垂目答道:“回娘娘,是的。”


    “祁王府福晉回帖來嗎?”


    “回娘娘,祁王妃會準時到。”


    貴妃娘娘冷笑著勾了勾嘴角:“祁王妃?不過是個續弦。”


    嬤嬤立刻跪地:“娘娘饒命,奴婢口無遮攔。”


    她眼光流轉:“命人傳話給她,讓她早一個時辰進宮。我有話要與她說。”


    嬤嬤伏地:“是,奴婢這就去辦。”


    貴妃娘娘沉默了許久,久到嬤嬤的額角滲出了汗珠。


    “命人再傳句話給顧首輔。”


    “若顧雲霆再敢對顧星燦出手,本宮就摘了他的腦袋。”


    嬤嬤暗暗心驚:“是。奴婢明白了。”


    貴妃娘娘揉了揉太陽穴:“去探探,皇上今夜宿在何處?若是不來,本宮要早些就寢。見著侄兒,越發感到自己年紀上去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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