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梓猛點頭,“對的,我想采訪祁睿峰,所以我希望等我入職以後分到綜合體育版,重點跟泳壇。”


    麵試還沒過呢就想著入職?誰給你的自信?


    劉主任已經無力吐槽了,他揮揮手,“我們是正經單位,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抱歉,我們不能錄取你,請你離開後叫下一位進來。”


    多麽直白的逐客令,林梓卻臭不要臉地賴在椅子上假裝沒聽到,“所以你擔心,我隻是因為一時興起才來應聘?說實話這麽重大的決定我當然是思慮周全的。”


    “好了,到此為止吧。”


    “慢著,其實你真正擔心的是我在貴社就職時間太短浪費你們的人力資源吧?畢竟培養一個記者也是需要投入的。”


    劉主任有點無奈,“好吧,你說對了,我必須考慮這樣的後果。”


    “嗬嗬嗬嗬嗬,”林梓突然笑起來,笑容裏有三分不屑七分得意,笑過之後,他說,“那麽請問,你們每次通過社會招聘錄用的新人記者中,有幾成能挺過三個月的試用期呢?”


    一句話問到劉主任的痛處。


    報社的正式編製是有限的,但他們需要的人手遠遠超過編製上限。所以,每年他們都要大量地招聘合同工。合同工在事業單位像是二等公民一樣,待遇遠不如在編人員。記者這個職位的基本工資本來就很低,如果是一個合同工,那就比很低還要低,一個月一千多,連房租都不一定夠。他們收入的另一部分是稿費,但是新人記者通常一個月都發不了幾篇稿子,這點稿費更指望不上。所以,新入職的合同工記者,一個月的淨收入湊不夠三千塊,是常見的事。


    月薪三千,在b市算是一個赤貧線。


    他們要吃,要穿,要睡覺,要坐地鐵,這是最基本的生活需求。如果他們的月薪連這點生活需求都滿足不了,還指望他們做什麽?拿著兩千多塊錢的工資,住著巴掌大的群租房,穿著十九塊錢包郵的t恤,然後笑著和人談理想談未來嗎?不是每個人的心智都那麽堅定,也不是每個住群租房的都能逆襲。如果他們中途放棄,別人也用不著指責什麽。


    想到這裏,劉主任歎了口氣。


    “不要難過,”林梓安慰他,“你看,現在有一個不在乎薪水的人坐在你麵前等著你的錄用,你還在猶豫什麽?你認為我堅持得不會比他們久?那你就低估了夢想的力量了。”


    劉主任被他說得有些動搖了。


    林梓又加了把火,“其實你也不用給我發基本工資了,”那點錢不夠我買零食的,他心想,不過這話沒說出口,“但是呢稿費我得要,那是我勞動的回報。”


    劉主任翻了個白眼,“等你能拿到稿費再說吧。”


    “這麽說我被錄用了?我必須承認你的眼光真的很不錯。”


    劉主任有氣無力地擺擺手,“趕緊出去。”


    林梓走後,劉主任身旁的一個麵試官悄悄問他,“劉主任,您真的決定錄用他?我看他挺不著調的。”


    “那又如何,”劉主任有些無奈,“隻要他不是來搗亂的就行,我們基層記者太缺人了。”更何況,還有不用發工資這種好事……


    由於林梓被劉主任劃拉到“湊數”的行列裏,所以好好培養是不可能的,他依然不願意在林梓身上浪費資源。於是,林梓被放生到雲朵他們組,由雲朵來帶他。


    雲朵簡直無語,她也是個新人好不好,讓她怎樣去帶另一個新人嘛!


    林梓卻很高興,因為雲朵他們組的重點之一就是泳壇。


    孫老師把麵試的情形講給雲朵,雲朵聽罷,斜著眼睛看林梓,“還跟我說不是因為祁睿峰,明明就是嘛。”


    林梓理直氣壯,“你問那麽直接我要怎麽回答?對我就是想跟著祁睿峰采訪祁睿峰我要嫁給祁睿峰?”


    “你夠了,祁睿峰是不會娶你的。”


    就這樣,林梓成了雲朵的小弟。她帶著林梓跑了幾個采訪,讓他試著寫了兩篇稿子,最後得出結論:連劉主任都放生林梓了,她就不用操心人才培養了,林梓愛幹什麽就幹什麽吧。


    於是她這“師傅”當得甚是輕鬆。


    12月5日,國家遊泳隊舉辦了一次新聞發布會,主題是關於明天要進行的全國冬季遊泳錦標賽。這裏我們有必要簡單介紹一下國內的遊泳比賽。


    國家級遊泳比賽,除了四年一次的全運會,一年一度的專業性比賽有四場,按時間先後順序分別是:全國春季遊泳錦標賽,全國遊泳冠軍賽,全國遊泳錦標賽,全國冬季遊泳錦標賽。遊泳冠軍賽一般是針對重大賽事的選拔比賽,性質和那三個錦標賽不一樣。


    三個錦標賽中,全國遊泳錦標賽是水平最高的比賽,春季、冬季錦標賽次之。有一些選手會在春季、冬季錦標賽裏鍛煉自己的副項。許多遊泳運動員都有自己的副項,比如祁睿峰主項是長距離自由泳,副項是短距離自由泳。而唐一白,以前的主項是蝶泳副項是自由泳,現在顛倒了一下。


    所以冬季錦標賽的受重視程度不如雲朵之前參與的錦標賽,這回的發布會,社裏隻派了雲朵和林梓兩枚小新人來采訪。


    賽前新聞發布會一般是由明星運動員和教練們參與,比如祁睿峰和他的教練袁潤梅,比如女隊的大姐大向陽陽和她的教練,再比如唐一白和他的……誒,怎麽會有唐一白?


    雲朵瞪大眼睛看著他,百思不得其解。跟那些世界冠軍一比,唐一白就是個小透明啊,打醬油都不夠用,他為什麽會坐在這裏?還跟祁睿峰向陽陽這些大牌明星互動良好的樣子……


    像是感受到她的注視,唐一白突然停止和向陽陽說話,扭頭看過來。他一眼就看到擠在人堆裏的雲朵,衝她微微笑了一下。鬧哄哄的會場裏,他的笑容像是喧囂蟬鳴中盛開的梔子花,溫柔幹淨,沁人心脾。


    雲朵還沒什麽反應呢,她身後的兩個女記者已經把持不住,低呼道:“好帥啊!”


    看來好色慕艾是人類的光榮傳統。


    林梓悄悄對雲朵說,“唐一白為什麽要衝我笑?”


    “你想太多了,他是在衝我笑。”


    “嗬嗬,女人。”


    雲朵黑線,“敢這樣跟老大說話,我打碎你的頭蓋骨!”


    林梓一臉驚恐狀地閉了嘴。


    這時,唐一白低下頭,不知道在幹什麽。很快,雲朵感受到手機輕微地震動,她拿出來,看到唐一白給她發的微信。


    唐一白:散會別走,有話對你說。


    雲朵:好哦。


    賽前新聞發布會的焦點依然在祁睿峰身上。


    這是一個很有趣的現象。在中國體壇,許多項目女子獲得的世界冠軍比男子多,但是呢,受到的關注總是男人比女人多一些。比如中國遊泳隊裏男子得奧運冠軍的隻有祁睿峰一個,而女選手在上屆奧運會拿到三塊金牌,向陽陽更是衛冕了女子200米混合泳冠軍。然而在普通人眼中,中國泳壇的領頭人不是向陽陽,而是祁睿峰。


    現在,祁睿峰被集體圍攻的原因是他的“不務正業”——他在這次比賽中僅報了一項男子100米自由泳。


    記者問:“為什麽沒有報名自己更擅長的項目,比如1500米自?”


    祁睿峰脫口而出:“對手太嘶——”最後一個字是他的吸氣聲。他擰著眉,臉皺成一團。


    對手太什麽?你倒是說啊!


    祁睿峰決定不說了。因為他身旁的女人此刻正用力地擰他,以此作為對他胡說八道的懲戒。有膽量如此對待一個奧運冠軍的,也隻能是另一個奧運冠軍了。


    沒錯,擰他的正是向陽陽。因為這次發布會是教練和教練坐一起,運動員和運動員坐一起,所以祁睿峰的教練袁潤梅夠不到管他,隻好拜托向陽陽管住這貨的嘴。


    祁睿峰鬱悶地閉嘴,記者還在追問:“對手怎麽了?您是不是想說對手太弱了?”


    “你猜。”


    “我不猜……”


    這個記者眼尖,看到袁潤梅在扶話筒,顯然是想搶答這個問題。


    不能讓教練回答啊,這世界上最狡猾的就是教練了,遠不如運動員那樣可愛、什麽都敢說。


    於是他果斷看向唐一白,“唐一白,對於祁睿峰在整個比賽裏單單選你做對手,你怎麽看?”


    這種話,明顯是想挑起點火藥味兒。


    唐一白沒想到自己打個醬油也能被點名提問,他抿了抿嘴,答道,“峰哥不像我,我的比賽經驗嚴重不足,需要盡量全麵地參加各類賽事積累經驗。但是峰哥已經多次參加世界級的比賽,他的1500米自成績很好,這樣的成績在一般的國內比賽中已經很難達到積累經驗的目的。另外,我個人認為,多次在必勝的情況下比賽,會使人產生驕傲自滿的情緒,所以我認為峰哥這樣的選擇十分明智,不明白你有什麽不能理解的。”


    他說得不緊不慢,一段話下來,基本意思還是那四個字:對手太弱。


    但是呢,他的話說得漂亮,滴水不漏,讓人挑不出刺兒。記者有些失望,這年頭的運動員也這麽狡猾了嗎?一點都不可愛!


    不過他依然有些不甘心,追問道:“所以還是對手太弱了?”


    唐一白用一種控訴的眼神望著他,“我們運動員都挺不容易的,請你口下留情。”


    “我艸——”那個記者不小心爆了粗口。他意識到自己的情緒沒控製好,臉一下紅了,再無他言,訥訥坐下。


    向陽陽低頭小聲說,“一白好樣的。”


    祁睿峰也已經意識到這是唐一白在幫他圓話。好兄弟嘛,就是背後互相拆台、正式場合互相給對方拔份兒的存在。


    又有記者站起來,順著這個話題問唐一白,“和祁睿峰一起比賽你怕不怕?他是奧運冠軍。”


    唐一白笑了,“不怕啊,有強大的對手在我可能遊出更好的成績。”


    祁睿峰投桃報李地幫唐一白搭台撐場麵,“他怕什麽,他心理素質很強大的,埃爾普西來了他都不怕嘶!”


    又是一聲倒吸涼氣的聲音,這回比剛才還要誇張,祁睿峰感覺他的肉要被向陽陽揪下來了。


    那記者聽到此話兩眼放光地看唐一白,“他說的是真的嗎?埃爾普西來了你也不怕?”


    唐一白笑得有些勉強,“當然。”


    埃爾普西是連續兩屆奧運會男子100米自由泳冠軍,也是這一項目的世界紀錄保持者。祁睿峰不明白這種問題有什麽需要回避的,當然,第二天他就明白了。


    眼前新聞發布會結束之後,運動員們和教練先離開,之後才是記者退場。雲朵坐在下麵左顧右盼,看到人都走幹淨了,隻剩下她和林梓。她有點擔心,唐一白不會忘記她了吧……


    這擔心沒持續兩秒鍾,因為唐一白去而複返。


    雲朵把自己的東西放到林梓腿上,“你先在這裏等我。”然後她過去,和唐一白站在桌子旁邊。


    “找我有什麽事?”她問。


    唐一白剛要說話,他身後又閃出一個人來,高大的身影像小山一樣,不是祁睿峰是誰?祁睿峰走過來,隨意地勾著唐一白的肩膀,“你怎麽還不走,”說著看一眼雲朵,“蛋——”


    “咳咳咳咳咳!”唐一白猛烈地咳嗽起來。


    “嗯,雲朵,”祁睿峰改了口,視線在會場裏掃一圈,麵朝著林梓的方向,對雲朵說,“那是你男朋友嗎?像小兔子一樣弱。”


    雲朵簡直要倒地,這是什麽形容詞啊!


    她卻是不知道,祁睿峰這話還是從唐一白那裏複製粘貼的。


    唐一白此刻自然不會承認版權歸屬,他隻是嚴肅地搖搖頭,“qq,你不要把‘男人’和‘兔子’聯係在一起,不忍直視。”


    祁睿峰反應了兩秒鍾,才猛地推開唐一白,“你太猥瑣了!禽獸!”


    唐一白不以為恥,他摸著下巴,目光蕩悠悠地飄向林梓,然後笑眯眯地看著雲朵,“確實有點弱,真的是你男朋友?”


    雲朵有些不自在,“不——”


    正在這時,他們兩人身後又探出一個腦袋來,“峰哥,一白哥,原來你們在這裏?”正是明天小朋友。他走到唐一白的另一邊,看到雲朵時並不意外,他也瞄一眼林梓,“姐姐你男朋友好弱呀!”


    雲朵無力吐槽,“你們的思想要不要這麽神同步啊……他不是我男朋友,同事而已。還有,他可不弱,一頓飯可以吃下一頭牛,所以力氣應該很大的。”


    祁睿峰不屑,“還是個飯桶。”


    明天點頭,“又弱又能吃,養他好虧本。”


    喂喂喂你這種養豬場管理員的口吻是要鬧哪樣啊?雲朵默默扶額,看著唐一白,“你要和我說什麽?”


    唐一白左右看看,“你們兩個,能不能先回去?”


    祁睿峰和明天撇撇嘴,轉身離開。明天一邊走一邊抱怨,“一白哥,我們連你屁股上有幾顆痣都知道,現在談隱私是不是晚了點。”


    祁睿峰拍他的腦袋,“當著女孩子不要說這種話,你個二貨!”


    雲朵汗津津地低下頭。她覺得唐一白好可憐,整天跟這幫非正常人類在一塊,還能看起來比較正常,多不容易啊!


    等他們離開之後,唐一白說道,“雲朵,這次比賽結束後我想請你吃飯。”


    哦,原來他想說的是這個,雲朵知道他是想答謝輔導四級那件事,於是也點點頭,“好啊。不過這事在微信上說就好啦,我還以為出什麽大事了呢。”


    唐一白笑笑,“當麵邀請比較有誠意。你想吃什麽?”


    “嗯,吃點清淡的就好,我最近大餐吃多了。”雲朵說著,摸了摸肚皮,林梓非常仗義地兌現了承諾,還在單位屯了好多零食。所以她就……


    唐一白卻笑著望她,“你不用幫我省錢,運動員沒那麽窮。”


    雲朵也不知道怎麽解釋了,隻好答道,“那你看著來吧,我吃什麽都行。”


    “好。”


    隨著這一聲“好”,是唐一白身後那扇未關閉的門裏傳來的兩句異口同聲的話:“我也要去!”


    不用說,一定是那兩位偷聽了。唐一白扶額,他漏算了隊友的無恥。他微微側過頭,下巴輕輕揚了一個小高度,露出白皙修長的脖頸。他兩手抄著兜,身姿挺拔俊秀如一株筆直的小紅杉。然後,這株漂亮的小紅杉揚聲喊道:“去你大爺!”


    雲朵發現自己的審美觀有點扭曲了——她竟然覺得唐一白爆粗口的樣子也很帥氣。


    雲朵和林梓回到報社,她讓林梓根據今天的新聞發布會擬幾個標題出來。然後林梓的成果如下:


    祁睿峰放棄主項迎戰唐一白,原因:對手太弱。


    唐一白逆天發功叫板埃爾普西:來了也不怕你!


    向陽陽發布會現場和祁睿峰眉來眼去不知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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