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冠軍賽是在s市舉行。作為全民偶像,唐一白已經粉絲成群,有他項目的時間段的比賽門票總是被早早地搶購一空。一些沒搶到票的粉絲成群結隊地在遊泳館外麵等著,久久不願離去,也不知在期待什麽奇跡出現,或者隻是單純地想離偶像近一些。


    雲朵把售票窗口外排的長隊拍下來,以證明“泳壇熱度依舊,形勢一片大好”。拍完照片後她猥瑣地想,要是趁這個時候倒賣唐一白和祁睿峰的比賽門票,一定能發筆小財。


    唐一白這次冠軍賽男子100米自決賽成績是47秒90,比去年的最好成績47秒74差了一些,不過這也不能說明什麽問題。47秒74是在亞運會上遊出來的,其實如果把他當時混合泳接力最後一棒的成績也對比進去,這個數字也不算他的最好成績。但亞運會和冠軍賽不是一個概念,自然也會催生不同的發揮。對於中國的這些已經拿到入場券的運動員來說,冠軍賽隻是一個調整狀態的時刻,真正的重頭戲是今年夏天的世錦賽。最好的狀態,自然要留在最重要的比賽中。


    不過,從世界範圍來看,47秒90今年排世界第三,算是個不錯的名次。排在他前麵的兩個人分別是澳大利亞名將桑格和前奧運冠軍埃爾普西。桑格是上屆奧運會100米自亞軍,本身就實力超群;埃爾普西因為年齡問題狀態下滑,畢竟他已經拿過兩塊奧運金牌了,他今年的最好成績隻比唐一白快0.06秒。除了這兩個人,法國小將貝亞特以47秒91的成績位列第四,和唐一白相差無幾。貝亞特去年在澳大利亞和唐一白有過一點不愉快,當然了,唐一白覺得這點小事完全不用放在心上。


    這三個人當中,與唐一白最具有競爭關係的是埃爾普西和貝亞特,三人的成績比較接近。當唐一白的名字和埃爾普西放在一起時,許多人免不了想起一年多以前那次發布會的烏龍。那個時候,多少人認為“唐一白要挑戰埃爾普西”這件事是嘩眾取寵?而現在,這個集聚了無數人希望的中國運動員,距離那位當世名將也隻有一步之遙。


    甚至,連一步都不到。


    有記者再次向唐一白提起此事時,唐一白微微一笑,“我現在要挑戰的是桑格,我的目標是世界冠軍,一直都是。”


    記者對這樣的回答感到意外。總覺得唐一白變得張狂了呢……


    而唐一白的粉絲看到這段采訪之後一律激動得不行不行的:嗷嗷嗷,我白少酷帥狂霸拽!白少你來酷愛來娶我!


    伍勇得知此事後,責備唐一白,“怎麽你現在嘴上也欠把門的了?桑格的狀態正處在巔峰時期,想贏他談何容易,你現在誇下海口,到時候要是輸了,看誰被打臉。”


    唐一白滿不在乎,“打臉就打臉吧,我臉皮厚,不怕打。”


    唐一白的目標太高,時間緊迫,伍勇連假期都不給他留了,冠軍賽結束後歸隊直接下泳池。以前這種時候他還能回家一趟的。這次他迫切地想回家看看雲朵,還拉下臉去問伍總,伍總抖著胡子冷笑著問他:“你還想不想贏桑格了?想的話就給老子把兒女情長先放一放!女朋友在那裏待著丟不了,金牌可是隨時會長翅膀飛走的!”


    於是他都沒抓住機會回家和雲朵約會,隻能等雲朵有空來找他了。


    可是在公共食堂吃個飯、在操場散個步、最多在宿舍單獨親密一下,這算哪門子約會!


    就這麽過了段淒淒慘慘的日子,伍勇也有點看不下去了。接下來唐一白的安排隻會更加緊張,五月份上高原,六月份再次去澳洲外訓,7月份國家隊集訓,八月份世錦賽正式打響……如果他現在沒時間和女朋友約個會,以後隻怕更加沒時間。一連三個多月,算上之前一個多月,這就是四個多月了,一天時間也不給他們?


    太狠了,本王做不到啊!


    所以這天唐一白從泳池出來時,伍勇麵無表情地告訴他:“明天給你一天假期。注意,隻有一天,然後你接下來三個多月都要給我踏踏實實地訓練,不許有任何雜念,聽到沒有?”


    唐一白喜出望外,“好,一定!伍總謝謝您!”說著轉身就跑。


    伍勇喊道,“明天才放假,你現在急什麽?”


    “我今晚就回去!”


    “切!”伍勇不屑地翻了個白眼,隨即搖頭笑了笑。


    唐一白沒有提前告訴雲朵,他要給她個驚喜。他打了個車回家,出租車快到目的地時,卻突然停下來。唐一白有點奇怪,“怎麽了?”


    出租車師傅有點無奈,“前邊有施工,不能走了。奇怪了,怎麽會有施工呢?我們隻能繞了,我先看看怎麽掉頭。”


    唐一白說道,“行了我也不遠了,就在這裏下車吧,師傅您自己掉頭出去吧。”


    因為把這位師傅弄進了死胡同,唐一白挺不好意思的,多給了他五塊錢小費。


    下車,繞過那“前方施工,車輛繞行”的牌子,走了沒多遠,他突然聽到有女人的哭聲。唐一白扭頭往旁邊的胡同裏一望,隱隱約約看到的畫麵嚇了他一跳。


    兩個男人正圍著一個姑娘欺負。其中一個按住她,手伸進她的衣服裏摸,另一個正在解她的褲子。姑娘哭著求饒,那倆人渣哪肯放過她。


    唐一白看得火大,剛要上前,想了想,還是掏出手機先報了警。接著他抓了一塊板磚背在身後,走過去,高聲喊道,“你們幹嘛呢?放開她!”


    其中一個男人扭頭看到唐一白,呸了一口,“多管閑事!”


    唐一白這時才發現,倆男人竟然都戴了麵罩,隻露出眼睛和嘴巴。他握了握身後的板磚,語氣鎮定:“放開她,我可以假裝什麽都沒看見。”


    男人果然放開了姑娘。另外一人見他鬆手,也跟著鬆了手。這個男人看著唐一白,突然從後腰抽出一根鐵棍,“上!揍死丫的!”


    倆人揮著鐵棍齊齊撲向唐一白。


    他們人多,還有武器,而唐一白隻有一塊板磚,所以他沒有硬碰硬,而是轉身就跑,希望把這兩人帶到外麵大街上。身高優勢擺在那裏,他自信能跑過他們。


    然而就在此時,胡同口又來一人,也是戴麵罩拿鐵棒,堵住了唐一白的去路。


    這陣仗,讓唐一白非常懷疑他們是有備而來的。


    然而他來不及細想。隻見三個手持武器的男人撲上來舉著鐵棍就往他身上招呼。


    唐一白反應快,躲了幾下,挨了兩下。他顧不得疼,抓住機會摟住一個男人的脖子,板磚直拍那人麵門,打得他滿臉是血。


    可惜的是並沒有打暈。三人急了,其中兩人扔掉鐵棒——包括滿臉是血的那個,然後直接抱住唐一白不讓他躲,對另一人嘶吼,“打他!”


    另一人握著鐵棍,沒有打唐一白的腦袋,也沒有打他的肚子,而是朝著他的手腕用力一抽。


    唐一白掙紮著躲了一下,卻沒有躲開,鐵棒抽在他的手腕上,一陣鑽心的疼痛刺激著大腦皮層,他忍不住悶哼一聲。


    絕望的感覺遍布全身,不隻是因為疼。那是手,是一個遊泳運動員身上最重要的地方。


    就在這時,外麵響起了由遠及近的警笛聲,三個歹徒趕緊抓起鐵棍跑了。


    唐一白疼得滿臉是汗,靠在牆上喘氣。他的右手一動就疼,感覺很不好。他用左手輕輕托著右手,朝著胡同口的警察高喊,“警察同誌,這裏。”


    幾個警察很快走過來,看到唐一白渾身是血,臉色慘白,便以為他受了重傷。其中一個警察問道,“剛才是你報的警嗎?”


    “對,是我。歹徒已經跑了,這還有一個姑娘,”他說著,朝不遠處那個姑娘待的地方望了一下,卻什麽也沒看到,“額,她也走了。”


    警察問,“你現在能走路嗎?我先幫你叫救護車。”


    “不用,這血不是我的。我傷到手了,可能需要去趟醫院。”


    “我們送你。”


    “好,謝謝。那個,我是個運動員——”


    “啊!”警察恍然,“是你,你是唐一白!”


    唐一白點了點頭,解釋道,“是這樣的,我是個運動員,出了這種事情我要先通知教練和隊醫。您能幫我打個電話嗎?”


    “可以,可以!”


    警察從唐一白兜裏掏出他的電話,正好在這個時候,電話上有個來電。警察把手機舉到他麵前,說道,“這個人給你打電話,接不接?”


    “接一下,這是我女朋友。”


    警察接了電話,把手機抬高放在他耳邊。警察同誌無意偷聽別人談話,但是手機那頭女孩子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傳過來,他完全聽得到。


    唐一白:“喂,朵朵。”


    雲朵說道,“訓練完啦?”


    “嗯。”


    “回去了嘛?”


    “回了。”


    雲朵感覺唐一白今天有點不對勁,話怎麽這麽少,不像他啊。她奇怪道,“你怎麽啦,不開心?”


    “不是。”


    “你就是不開心吧?”


    “朵朵,我現在有點事,一會兒打給你。”


    雲朵更覺得奇怪了,“你怎麽還在喘氣呢?現在應該早就訓練完了吧?你今天加訓了?”


    “對,我加訓了。”


    “我才不信,唐一白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好哦,你是不是看上別人了?”


    一旁的警察都聽不下去了。唐一白也夠能忍的,都傷成這樣了還跟女朋友逗貧。於是警察把手機拿下來,對雲朵說,“姑娘,你男朋友受傷了。”


    雲朵嚇了一跳,“你說什麽?!”


    “我說,你男朋友受傷了。”


    “你在和我開玩笑吧,你是誰?”


    “我是警察,我沒有和你開玩笑,我現在要送你男朋友去醫院,如果你想過來看看他——”


    “唐一白在哪裏?你們在哪裏?我馬上過去!!!”


    “你去醫院找我們吧。”


    “哪個醫院?”


    一句話把警察問著了,附近當然也有醫院,但他也知道運動員的身體一絲不能馬虎,於是他猶豫著問唐一白,“去哪家醫院,要不我送你去積水潭?”積水潭醫院是骨科名院。


    可是名院也有名院的煩惱,那就是人太多了,萬一去了排不上,因此而耽誤病情,豈不是更麻煩。


    “不用,”唐一白搖了搖頭,“把我送到附近醫院掛個急診就行,我們隊裏應該會很快調派專家過來。現在麻煩您給我的教練和隊醫打電話,告訴他們我們去哪裏,以及……我有可能骨折了。”唐一白說到這裏,目光有些暗淡。


    “好。”


    雲朵幾乎是飛著出門的,在外邊攔了個出租車去醫院,到的時候也隻比唐一白他們晚了十分鍾左右。唐一白剛掛完急診,還沒看醫生呢,雲朵就來了,一眼見到唐一白身上好多血,她嚇得麵無人色,淚如雨下。


    一見她哭,唐一白的心就跟著揪疼,特別想摸摸她的頭,可惜騰不出手。他輕聲安慰她,“沒事沒事,這血不是我的。我隻是傷了手腕,很快就能好。”


    傷手也不行啊,遊泳劃水全指望手呢!雲朵都要心疼死了,又怕他擔心,便胡亂擦了擦眼淚,低頭看了看他的手腕,隻覺得好像腫了,也看不出別的端倪。


    她跟著唐一白去找值班醫生,醫生問了幾句,開了個單子,讓他先去拍片。


    等片子的過程中,雲朵緊緊地攥著拳頭,感覺特別心慌,千萬不能有事,千萬不能有事啊唐一白……


    她又不敢表現自己的緊張,怕影響到唐一白,隻好假裝很淡定的樣子,心裏憋屈得要死。她咬著牙問唐一白,“到底是怎麽回事?”


    “沒什麽,遇到幾個小流氓,打架了。”


    這個理由很難令人信服,雲朵知道唐一白並非好勇鬥狠的人,就算遇到小流氓也不會主動和人打架。果然,旁邊的警察同誌插口說道,“唐一白是見義勇為,看到有人意圖輪奸年輕女孩兒,所以才出手相救。幸好他提前報警了,唐一白,你做的不錯。”


    唐一白有些不好意思,“你們也不錯,出警很快。”


    雲朵眼圈又紅了,“那些壞人抓到了嗎?抓到之後能不能先打斷手腳?”


    警察遺憾地搖頭,“我們到的時候歹徒已經跑了,一會兒和唐一白了解一下情況,然後我們會立案,盡快抓捕歹徒。現在關鍵的是那個受害者也不知所蹤,她要是在的話,應該能提供不少線索。”


    雲朵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受害者也跑了?眼看著唐一白被打傷,她跑了?”


    警察有點無奈地點點頭,“嗯。目前的情況是這樣。”


    雲朵特別生氣,“這種人根本不值得救!”


    唐一白偏過臉,用下巴輕輕蹭她的額角,“朵朵,不要生氣。”


    雲朵鼻子酸酸的,眼淚還是止不住落了下來。她搖著頭答道,“我不是生氣,我就是心疼你。我……”越說越哽咽,也不知道說什麽好,隻是眼淚撲簌撲簌地向下落。


    唐一白低頭輕吻她的眼淚,邊吻邊說,“朵朵別難過了,真的沒什麽大事。”


    “沒大事?你哄我吧?傷筋動骨一百天,一百天之後就是世錦賽,為這次比賽你等了多久?這還叫沒大事,那什麽才算大事?”


    她一番話道出了唐一白隱藏最深的擔憂。


    的確,他最怕的就是這個。


    準備了那麽久,期待了那麽久的比賽,不久前他才發下豪言要拿世界冠軍,現在,他卻捧著手坐在這裏,等著一場幾乎已經確定的宣判。


    他怎麽可能不難過?手腕被打中的那一刻他就想到了這個後果,心頭一直堵著一團陰霾,無論如何也驅散不盡。可是無論他多麽難過,他也不想看到他的朵朵難過。


    雲朵也感覺自己話說得重了,這個時候她不應該提這種糟心事。她也不顧旁邊還有人坐著了,捧著他的臉親了親,她說,“不管怎樣,你都是我的大英雄。唐一白,我為你驕傲。”


    片子結果出來時,恰好伍勇帶著兩個人風風火火的趕來了。其中一個人是唐一白的隊醫,雲朵認識,另一個是體育醫院的骨科醫生,姓徐。他們兩個和急診的值班醫生一起看了片子,最後得出相同的結論:手腕骨裂。


    唐一白得知這個結果,對雲朵說,“還好。”


    雲朵氣道,“好什麽,你真當我沒文化嗎?”


    嚴格來說,骨裂是骨折的一種,不過骨裂沒有錯位,相對骨折要好治得多。但骨裂也是骨頭出了問題啊,怎麽可能“還好”。


    在一般醫生看來,這種小骨裂,治起來沒有爭議,很容易康複的。但關鍵是,骨裂的這個人是唐一白,是個遊泳運動員。而三個多月之後就是遊泳世錦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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