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芳洲最後敗給了小元寶。


    反正他一撒嬌她就心軟, 她早就知道。


    她的熊掌輕輕放在他後背上, 停了一會兒, 見他沒有放開她的打算, 她隻好說道, “你……熱不熱呀……”


    他終於鬆手了, 向後拉開一些距離仔細端詳她, 看了一會兒,說道,“胖了。”


    “那當然, 我吃了睡睡了吃,什麽都不能幹,過得像豬一樣。”


    “韓牛牛這丫鬟用著怎樣?”


    “她很好, 特別好。”


    小元寶突然不說話了, 盯著她的臉打量,目光充滿探究。


    林芳洲有些奇怪, “怎、怎麽了?”


    “你方才殿上所言, 是真的嗎?”


    林芳洲壓低聲音答道, “你腦子壞掉了?我方才說的哪句話是真的?”


    “是……你不能生養的那句。”


    “當然是假的啦, 我怎麽可能不生養, 我身體好好的!”


    小元寶輕輕擰了下眉, 小聲說道,“倘若你以後娶妻生子,今日之言就是欺君了。”


    “欺君……的後果很嚴重嗎?”


    “輕則砍頭。”


    “!!!”林芳洲心驚肉跳的, “輕的是砍頭, 那重的呢?”


    “重則滅門。”


    林芳洲快哭了,“當皇帝都這麽霸道嗎?要是以後你——”


    他突然抬手擋住她的嘴,食指的指肚輕輕壓在她柔軟的嘴唇上,攔下她將要說的話。林芳洲看到他的麵色嚴肅非常,他說,“不要說。有些話,永遠都不能說出口。”


    林芳洲呆呆地點了點頭。


    小元寶被她傻乎乎的樣子逗的笑了一下,安慰她道,“好了,也不用那麽怕。”


    林芳洲眼珠轉了轉,又問,“隻要對官家撒的謊,都算欺君嗎?”


    “是。”


    她欲哭無淚,“那我這個……”


    “怎麽?”


    “不能說……”


    小元寶好奇道,“我記得你曾經對我說過,你有一個秘密,要等脫險之後告訴我。現在你已經脫險了,那麽——”


    “現在沒有脫險,”林芳洲搖頭打斷他,“現在更危險了!”


    “到底怎麽回事?說出來,我幫你。”


    “不要,還是不要連累你了。”林芳洲怕他追問,連忙岔開話題道,“說說你吧,我想聽。”


    “你想聽什麽?”


    “什麽都行。”


    小元寶眉目低垂,緩聲說道,“我自出生那日,母後便過世了。我母後先時流過兩個孩子,懷上我時又已年近四十,我剛出生時很小,許多人都覺得我活不到成年,隻是沒人敢說。後宮無主,一切事務都是貴妃主持——她是趙王和齊王的生母。”


    “這個我知道。”林芳洲心想,小元寶小時候體弱多病,恐怕也和這位貴妃脫不開關係,否則怎麽一到她家就長得那麽茁壯呢?明明在她家吃得不可能有皇宮裏好。


    小元寶點了下頭,道,“我十歲那年,第一次隨父皇一起去打獵,獵場距離永州不遠,隻是在懸崖那一邊,要翻山越嶺才能到,且一直有官兵把守,閑雜人等不得入內。所以你們都不知道。”


    “然後打獵的時候出事了?”


    “嗯。”


    “出了什麽事?”


    “我騎的那匹馬,本來性情很溫和,可是不知怎麽回事突然發瘋,朝著獵場外狂奔,我又製不住它,直到跑到懸崖邊上,它突然收住腳。”


    “那你……”


    “我被它甩出懸崖。”


    “啊!”林芳洲光是聽他這三言兩語,也能想象出當時情形有多可怕。她想要說話,又怕人偷聽到,於是湊到他耳邊,悄聲問道,“會不會是有人動了手腳?哪有那麽巧的事,好好的馬突然狂性大發?”


    熱熱的氣息噴進他的耳朵裏,他感覺自己的耳根子有些燙,想躲開,又舍不得。他端坐著,動也不敢動,答道,“出事之後,養馬的人、看護我的人,全都被處死了。”


    林芳洲撇一下嘴角,繼續在他耳邊說,“肯定是有人從中作梗,訓練一匹馬的難度並不大,我還見過訓練螞蟻跳舞的呢!”


    他點了下頭,低低地“嗯”了一聲,聲音自鼻腔中發出來,有些深沉,又有點說不清的纏綿。


    林芳洲沒發覺他的異樣,她坐回身體,靠在車壁上,搖著頭說,“果然生在皇家就是凶險……那你後來是怎麽回來的?”


    小元寶挪動身體,再次挨近她,壓低聲音給她講了他的經曆。


    他甩掉康捕頭之後,先去找了他的舅舅。


    蔣家在二十年前有些勢力,從皇後薨逝之後,被天子冷落,在朝中受趙王和齊王的排擠,自己族中也沒出能成氣候的人物。三皇子活著時候,他們還有能與兩位皇子抗衡的底氣,三皇子夭折的消息,也同時宣告著蔣氏一族的沒落。


    蔣國舅雖還有個國舅的名頭,實際沒什麽官職權利,閑散逍遙得像個野雞。他偶爾也在官家那裏邀邀寵什麽的,官家現在年紀大了,反而有些思念當年與皇後的夫妻情誼,因此偶爾會拿正眼看一眼蔣國舅。


    在趙王和齊王看來,這些都無所謂。反正老三死了,蔣家還能興什麽風浪?他給官家送禮物,送祥瑞,無非是搖尾乞憐,不用理會。


    正是如此,小元寶跟著進獻祥瑞的隊伍麵聖,一路暢通。他長在深宮之中,見過他的人本來就少,何況相隔六年,他變化很大,幾乎沒人能認出他。


    官家能覺得他眼熟,也隻因他的眉眼與故去的皇後有些像。


    皇後離世十六年,如今還能記住她長相的,大概也沒幾個了。


    林芳洲聽到這裏,打斷他,道,“不對啊,就算你爹覺得你眼熟,可事關皇室血脈,不要說你兩個哥哥會從中作梗了,便是朝廷重臣們,也要好好商量一下,不可能輕易認了你吧?就算你有兒時記憶,他們也可以說是你從別處偷聽來的,借著自己與那小皇子長得有幾分相似,前來渾水摸魚,富貴險中求。你到底是怎麽說服他們的?”


    “這倒不用我說服。我爹喜歡占卜算卦,他認為人身上的痣和胎記,與天上的星辰對應。我身為皇子,事關國運,所以我剛出生時,他就找人給我算命,我身上哪裏有胎記,哪裏有幾個痣,這些史官都記下來了,無法篡改。”


    “這樣也行……”林芳洲有些哭笑不得,“我竟然有點相信命中注定這種事了。”


    他看了她一眼,輕聲道,“我也是。”


    “那你真名到底叫什麽?”


    “我姓雲——”


    林芳洲翻了個白眼,“廢話,全天下人都知道你姓雲。”


    他抿著嘴角笑了一下,道,“雲微明。我叫雲微明。”


    “這個名字一般般。”


    “是,不如芳思好聽。”


    “我還是喜歡叫你小元寶。”


    “你既喜歡,便繼續叫我小元寶吧。”他說著,又在心裏補了一句,隻有你能這樣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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