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唐和周文澄到底被扭送到派出所了,也幸虧藍狄比較有路子,他們倆前腳進去後腳就被藍狄給撈出來了。


    我們四個人坐在車中,也沒說話。錢唐和周文澄坐在後麵,各自望著車窗外。剛才上車時他們兩個都想和我坐在一起,導致我一怒之下自己坐到了副駕駛上,於是就出現了現在這個詭異的格局。


    藍狄很悠閑地開著車,時不時地瞄一眼後視鏡,他大概是怕那兩人再打起來。


    我現在還是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周文澄到底是怎麽想的,他總不會是真喜歡上我了吧,可我總覺得這事兒有點玄乎,我自己根本沒感覺出來,問他他不也否定了麽?可若說不,他又不是那種亂開玩笑的人,而且看他現在的樣子,唉……


    錢唐也是,他跟方可然都做到那個份上了我也就不戳穿了,撕破臉太難看,可是你既然已經做了那些,又何必回來死纏濫打的,有意思嗎!


    藍狄把錢唐送到了學校門口,他下車的時候叫我:“小雨,我們走。”


    我坐在位子上沒動:“錢唐,我們已經分手了。”


    不知道是這句話戳到了他的痛處,還是他本來就隻是裝裝樣子,錢唐低頭鬆開了手。周文澄用力地關上了車門。


    車子緩緩離開,我看著後視鏡中的錢唐,他站在原地沒動,一直向著我們的方向看,身影顯得那麽孤獨。


    心頭又疼又悶。我捂著心口,長長地呼氣。


    藍狄點了根煙,周文澄叼著煙湊過來借火,藍狄把打火機往身後一拋,沒好氣地說道:“說吧,怎麽回事?”


    周文澄吐了口眼圈,表情似笑非笑:“還能怎麽回事,你不都知道?”


    “嗯,你們幾個,”藍狄說著,掃了我一眼,“跑到酒吧演真人版動物世界去了是吧?”


    我紅著臉低下頭,藍狄這話真夠損的。


    藍狄又說道:“怎麽著,穀雨,表個態吧,這兩人的表現哪個讓你滿意?”


    我更無語了,根本不敢看他們倆:“咱能別說這個嗎?”


    藍狄嗤笑:“我就說吧,你們這群愚蠢的地球人。”


    他這麽一說,我突然想起我們在天津的海上那一幕。當時周文澄給了我個海螺,我還挺喜歡,結果錢唐非讓我還給他。現在看來錢唐肯定是吃醋了,那麽周文澄……他不會那時候就已經喜歡我了吧?要不然藍狄怎麽說出這麽相似的一句話來?


    再聯想周文澄從那之前之後經常出現的不那麽正常的舉動和神色,那麽這一切就比較好解釋了。


    隻是,他一直掩飾得太好……


    藍狄突然一踩刹車:“我得回去了,你們倆該幹嗎幹嗎去吧。”


    我和周文澄下了車,彼此都有點尷尬。周文澄掐了煙,說道:“穀雨,一起走走吧。”


    街上行人很多。人心裏空的時候,處在這樣的地方,總難免有一種孤獨感。經曆了今天這一連串的事情,我的情緒很是低落。


    周文澄突然說道:“穀雨,不好奇我為什麽喜歡你嗎?”


    我抬頭看他:“我確實想不通。”


    周文澄自嘲地笑了笑:“說實話,我也想不通。我也不知道我是什麽時候喜歡上你的,總之當我發現時,你已經和錢唐在一起了。”


    “哦,那你別喜歡我了吧。”


    “說得輕巧,這哪裏是我自己能控製的?如果能,我早就……”他停了停,又說道,“其實我為這事挺壓抑自己的,你應該也能感覺到。”


    我點了點頭:“現在感覺到了。”


    他卻笑道:“現在嘛,現在我不用壓抑了,反正你們已經分手了。”


    他認真地看著我:“穀雨,我是認真的,你明白嗎?”


    “可是周文澄,我們不能在一起。”


    “為什麽,因為你喜歡錢唐?”


    我猶豫著,還是點了點頭,這個,總不能說忘就忘吧,一想到他,我的心裏更難受了。


    周文澄卻突然拉住我的手,柔和地笑了笑:“沒關係,我願意等。”


    我使勁往回抽:“不是,周文澄……就算我不喜歡錢唐,我也不能和你在一起,我們,我們……”我結結巴巴的,想找點合適的形容詞。


    周文澄卻抓緊我的手不放:“我們怎麽了?正好你也沒有男朋友,我也沒有女朋友,我們在一起礙著誰了?”


    我無奈:“你這個邏輯很有問題。”


    “穀雨,”周文澄歎了口氣,“給我個機會,好不好?”


    “……”


    “我本來已經放棄了,真的。我原本打算像所有炮灰一樣,看著你幸福,我也幸福,這樣挺好。可是,”他停下來,扶著我的肩膀,“可是,你今天不該吻我。這就好比我費半天心思防洪,結果你一下就把堤壩給我決了個口子,現在說什麽都沒用,晚了。你明白?”


    我急忙辯解:“周文澄,我那其實是在……”


    “我知道,你隻是想氣錢唐,但這對我來說不一樣,你隻是站在你的位置做事情,但你不會去站在我的角度想問題。不管怎麽說,我現在已經控製不了我自己了,我不想壓抑了。穀雨,這事兒你也有責任,你得負責。”


    “我……”


    “我們在一起吧,穀雨。”他說著,緊緊抱住我,“我知道你一時半會兒忘不了錢唐,我也不會逼著你那樣做。我隻有一個要求,做我女朋友。我就這麽一點奢望,你願意成全我嗎?”


    “不行,周文澄,我們不能這樣,”我用力掙紮,想推開他,“我既然不喜歡你,就不能和你在一起,這對你不公平。”


    “我心甘情願。”


    我和周文澄到底也沒有說服彼此。他現在的想法有點偏執,可是我無能為力。晚上我們倆吃了個飯,他又拉著我看了場電影。電影是個挺惡俗的愛情故事,這要放平時我肯定是會嘲笑的,結果現在我是哭得稀裏嘩啦的,很沒形象。


    周文澄體貼地給我遞紙巾,遞水,拍我的肩膀,讓我恍惚有一種依然和錢唐在一起的錯覺。


    於是我哭得更狠了。


    晚上周文澄把我送回了家。第二天他又來找我,說要帶著失戀的我散心。


    我確實很想散心,可是我不想和周文澄一起散心,因為知道他在想什麽。他倒是很坦然。可我不能像他一樣,他已經有點偏執了,我不能跟著偏執,我們倆怎麽也得有個正常人。我把周文澄當真正的朋友,我不能因為自己失戀就利用朋友的感情。


    但是周文澄也有自己的撒手鐧,我拒絕他時,他就用一種特受傷的眼神看著我,好像我多辜負他似的,然後我就覺得挺過意不去的,再一想,不就出去轉轉嗎?又不是約會。


    但周文澄依然把它當約會了,從昨天晚上開始他就這樣,他明明什麽都知道,卻偏偏什麽都可以忘掉,隻專注於把我們之間的一切營造成一種戀愛的假象,然後幸福地享受整個過程。


    我真不知道他這算聰明還是傻,是正常還是不正常。


    總之事情真的是越解釋越麻煩,越理越亂。於是我也不願意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專注於身心放鬆的時刻,我是出來玩的,又不是找別扭的,何必呢!


    於是我就這麽墮落了。我和周文澄簡直就是在過末日前的狂歡,我逃課,跟著他到處吃喝玩樂,去見他和藍狄圈子裏的那些狐朋狗友。周文澄給別人介紹說我是他女朋友時,我就說我不是,藍狄和周文澄才是真愛,然後他們就跟著起哄,周文澄拿我什麽辦法都沒有。


    但是有一點,跟他們在一起,我從不喝酒。也許不管多墮落的人,他的內心都會存在著一個底線。我的底線是錢唐給我定的。我們分手了,但他對我的改變卻並不因此消失。也因此,每每看著酒杯發呆時,我總是想起他。人的離開隻是一瞬間,但回憶卻可以拉成長線,甚至長到一輩子。


    這也是令我矛盾又鬱悶的事情。


    我和周文澄玩得昏天黑地,最過火的一次,我們倆跑到三亞玩了一個多星期,回來的時候我們被藍狄罵了個狗血淋頭。


    其間周文澄約會美女無數,他說,他想給我展示一下他真實的一麵。


    周文澄真實的一麵就是他是個泡妞高手,家裏又有錢,因此身邊從來不缺女人。我想不明白他為什麽看上我,而且這麽長時間都不打算放手。


    而每當我問起這個問題時,周文澄都會很委屈很鬱悶地看著我:“你以為我想嗎?感覺來了的時候,往往身不由己。”


    一句話就把我敲得沒聲了。


    有時候我覺得周文澄活得挺悲觀的,他什麽都有,可是他依然不快樂。他似乎總在壓抑著什麽,其實切切實實地算起來,從他當初問我“人活著是為什麽”這樣的問題時,這種隱隱的壓抑就已經存在了,隻是我一直不能理解,自動選擇了忽視。


    我和周文澄之間的關係就這麽奇怪,不像是朋友,也不像是情侶。沒有哪對朋友之間會整天有“我喜歡你你怎麽不喜歡我你怎麽就不開竅”的質問,也沒有哪對情侶會出現男朋友當著女朋友的麵肆無忌憚地勾搭各路美女的盛況。


    總之在這種詭異的氛圍中,我發現我變得像周文澄一樣不正常了,而且變得那麽快,那麽順其自然,水到渠成。


    至於錢唐,我很不想看到他,更不想聽到關於他的任何事情。我做的這一切不都是為了逃避,逃避去麵對活生生的傷害。但是關於他的傳言還是會時不時地往我耳朵裏鑽,誰讓他和方可然都是名人呢,總之傳來傳去不過是那些爛橋段,俗不可耐!


    但是我不想看到他,不代表我不會遇到他。即使我連出門時都掐著點好不與他碰上,但是冤家路窄它真是一條定律。


    這天我和周文澄又跑去唱歌,他招呼了一群人在包間裏鬼哭狼嚎,我去了趟洗手間,路過某個包間時聽到一陣熟悉的歌聲。


    錢唐的歌聲,個人特色沒那麽明顯,但偏偏我一下就能聽出來。


    那個包廂的門沒關嚴,我輕輕推開門,看到錢唐一個人在包廂裏,他一手拿著話筒,一手拿著酒瓶,搖搖晃晃的,一邊唱一邊喝,整個就一醉鬼。我根本聽不出他在唱什麽,估計他自己也不清楚。


    看到他這個樣子,我的心口很疼,疼得我幾乎想要哭出來。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腳踏兩隻船的是你,跑到這裏獨自喝酒唱歌的是你,一邊唱一邊叫我名字的是你,你既然愛我,之前又何必……難道這就是男人的天性?不管多愛自己的女朋友,也要出去勾搭一星半個的女人,這算怎麽回事!


    錢唐的眼神迷離,顯然已經醉得不輕。然而醉成這樣,他竟然還能認出門口的我,他看到我,叫了聲小雨,便丟下話筒跌跌撞撞地向我走來。


    我慌慌張張地退開,跑回了包間,站在包間裏偷偷向走廊望。錢唐站在門口,顯得有點不知所措,他左看看右看看,高聲叫道:“小雨!回來,小雨!”


    我再也受不了了,眼淚嘩啦啦地流了出來。我想,錢唐依然是愛我的,他現在好像已經不和方可然在一起了,那麽我們,我們……我剛想邁步出去,不料卻被人拉住,跌進一個懷抱中。


    周文澄從背後抱住我,他說:“穀雨,你不能這樣做,你們已經完了,已經完了。”


    這時,方可然突然走了過來,她拉住錢唐,拖著他邊走邊道:“錢唐,我們走。別喝了,我們回家。”


    錢唐,我們回家。這是我經常和他說的一句話,現在從方可然的口中說出。


    錢唐突然把方可然推到牆上,然後急切地吻住了她。方可然激烈地回應著,兩人便在走廊中擁抱,親吻,纏綿。


    眼睛突然被遮住,周文澄在我耳邊說道:“別看了。”


    我眨著眼睛,想要阻止淚水流出來,可是它們偏偏不聽話。“周文澄,你說得對,我們完了,我們早就完了啊。”


    周文澄緊緊地抱著我,伏在我耳邊歎息:“你和他有結束,我和你卻沒有開始。”


    對不起,周文澄。


    我很後悔那天去ktv,否則我就不會看到錢唐,就不會看到他和方可然擁吻,就不會使剛剛有點起色的心情灰飛煙滅。


    自從那天之後,我的心情更壞了,比剛分手時還要低落。我想,我之前也許真的還對錢唐抱有那麽一丁點不切實際的期待的,但是現在,這樣的期待也被眼前的現實擊得粉碎。我開始變得情緒低落,我睡不著覺,吃不好飯,懶於外出,懶於活動,更別說上課了。


    再然後,我就病倒了。


    病的起因是感冒,但是高燒一直不退,吊了兩天水也不見起色,以至於發展到要住院的地步。我真不知道原來這年頭治個感冒都這麽費勁。


    周文澄坐在病床前陪我,給我講笑話,可是我聽著聽著就又哭了。這幾天我總是這樣,莫名其妙地就流眼淚,止也止不住。


    周文澄歎了口氣,他把那本所謂的笑話大全放下,認真地看著我,說道:“穀雨,這些天我想過了,我明白我為什麽喜歡你了。”


    我擦著眼淚,沒精打采地應了一聲。


    他接著說道:“你身上有一些我永遠無法擁有的東西,所以我才對你有執念。就好像植物對於水和陽光的渴望。”


    “哦,那是什麽,我給你還不行嗎?”


    “是一種……”他偏著頭想了一會兒,忽然自嘲地笑,“是一種美好,真的。我解釋不清楚,但是……很美好。”


    “哦。”


    他搖著頭:“可惜啊,這種美好卻始終不屬於我。人活著啊,總歸是會有遺憾的。”


    我笑得淒慘:“想通了就挺好的,我要向你學習。”


    “嗯。對了,我得向你坦白一件事。”


    “什麽事?”


    “大概在你們分手之前的一個星期吧,有一天,錢唐跑去找我,希望我能解釋一下咱倆到底怎麽回事。我跟他說,你有點煩他,他好像真信了。”


    我回想了一下,那時候錢唐好像確實有幾天沒理我,我以為他和我賭氣,卻原來是因為這個。可是他為什麽不直接問我呢,而且他那時還和方可然摟摟抱抱的,隻怕我煩不煩隻是他的一個借口而已吧。


    想到這裏,我搖頭說道:“反正都是過去的事了。”


    “總之我很抱歉,現在說出來輕鬆多了。我果然不適合做壞人啊。”


    我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是,你一直都是好人。”


    這時,病房門開了,護士抱著兩個輸液瓶進來,她的身後跟著錢唐。


    周文澄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們好好聊聊吧,我先走了。”


    護士和周文澄都走了。錢唐坐在病床上,他抓著我的手,放在唇邊,目光落在我的臉上。我抽回手,偏過頭不看他。


    “小雨,還難受嗎?”


    “還行。”


    “我們和好吧,好不好?”


    “不好。”


    錢唐著急地扳過我的臉:“小雨,你看著我。我愛你,我真的愛你,我不能沒有你。”


    我冷笑:“那麽請問,前幾天在ktv的走廊裏和方可然瘋狂擁吻的是哪位?是不能沒有我的錢唐嗎?”


    “我以為那是你!”


    我愣住,卻不相信他的鬼話:“借口!”


    “真的,我明明看到你在門口了。你當時確實在的對不對?要不然你怎麽會看到我們……小雨,我當時喝得有點多,我真的是因為看到你才……”


    我坐起來,皺眉看著他:“錢唐,這樣挺沒意思的,真的。”


    錢唐低著頭,良久,才說道:“小雨,你真的愛周文澄嗎?”


    “那麽你呢,你和方可然到底怎麽樣了?”


    “我說過我和她什麽都沒有,我們之間隻是普通朋友,現在甚至連普通朋友都算不上了!”錢唐失去平日的沉著,顯得很激動,“小雨,我們按照你說的,我和方可然絕交,你和周文澄絕交,怎麽樣?”


    “錢唐,別鬧了。我親眼看到你在醫院親了方可然,你還抱著她,你說有沒有這回事?你當時沒喝醉吧?也不可能把一個腿上打石膏的人當成我吧?”


    錢唐愣住:“小雨,你……”


    “是,我看到了,都看到了。我本來不想提這件事的,反正說了隻能更尷尬,可是你怎麽就不願意罷休呢?我不懷疑你愛我,可是你的愛有多少?你覺得我會容忍你腳踏兩隻船?”


    錢唐慌張地看著我:“不是,小雨,你聽我說,事情不是你想的樣子……”


    “得得得,我最煩這種濫俗台詞了。事情不是我想的樣子,但它肯定是我看到的樣子,ok?”


    “小雨,這件事情我必須解釋,不然我死不瞑目。”


    “行啊,解釋吧,”我攤手,“是不是說方可然對你表白了,然後請求你給她來個臨別吻順便擁抱一下啥的,再然後你就同意了,再再然後呢,剛好被我看到?”


    錢唐一愣:“小雨,你都知道?”


    “拜托!你別當我是傻子好不好?就這種濫俗橋段電視裏能一天演一百八十遍,真以為我腦殘會信嗎?”


    “說到底,你還是不信我。”錢唐失落地低下頭,“小雨,我這些天好好地思考過,我們並不信任彼此,不然你也不會看到我和方可然那樣便一下想到了我在劈腿,立刻要和我分手。我也不會因為周文澄的一句挑撥便輕信,以為你確實厭煩了我,不想看到我。小雨,我們並沒有從彼此那裏得到安全感,相反,我們越是相愛,便越是焦慮。就算沒有方可然,沒有周文澄,我們的問題也還是存在,因為,這些完全源自我們自己。”


    我一時不知道如何反駁,隻好悻悻說道:“你這會兒又成口才帝了。”


    “我說的是事實。小雨,我想,我們的不信任,應該是源於自私。我們都想把對方緊緊地拴在自己身邊,卻又不願意把自己拴在對方身邊,你懂嗎?我之前很不成熟,把你逼得太緊,我自己也因此很焦慮,我們因為這些總是吵架。小雨,我現在想通了,我確實錯了,我隻是站在我自己的立場上想問題,都沒有為你考慮過。你那麽愛我,怎麽可能厭煩我呢,我應該知道的。”


    “你……”我被他說得心內一陣觸動,卻不知說些什麽好。


    錢唐伸出食指擋住我的嘴:“小雨,先別反駁我,我先給你看點證據,”他說著,取出手機,“這些短信我都沒刪,因為我想它們也許會有用。”他找了一會兒,遞給我。


    我一看,那全是錢唐和方可然之間的短信記錄。很早之前就有,但大致討論一些公事,而且也不頻繁。後來就多了一些,方可然短信的語氣裏總顯得比較主動。再然後,到我和錢唐分手之後,她的信息就更多了,也透著那麽點肆無忌憚的露骨,大概是覺得反正錢唐已經分手了,可以放心調戲了。錢唐的回複總是比較簡短或冷淡,等到看到他回複說“師姐,你別再給我發這樣的信息了,我真的隻愛穀雨一個人,我會把她追回來”時,我很不爭氣地又流眼淚了。


    “小雨,這些隻是我們之間的信息,事實上我和她因為這件事情聊過好幾次,你在醫院看到的那是第一次,那次我真的以為可以就這樣了結這件事。可是她說的和做的總不太一致,弄得我也挺疲憊。”


    我把手機還給他:“可是這麽長時間你怎麽都沒和我解釋?”


    “我以為我們分手的原因是周文澄,我一直以為是。”


    “那現在怎麽想通了?”


    “因為剛才我說的那些話,”他重新攥住我的手,“我想通的不是你喜不喜歡周文澄這件事,而是我應該怎樣愛你。”


    我捂著嘴,心口像是炸開了一團煙花,熾熱,絢爛,微疼。許多事情,錢唐總是想得比我深,然後又會直白地將這些想法向我袒露。我老說他情商低,但真正情商低的其實是我,因為被操心被照顧的那一個永遠是我而不是他。在麵對感情的迷茫時,我隻會任性,掙紮,而他卻在思考,在尋找出路,然後就會鼓起勇氣把出路告訴我。我像個廢物似的,等著他的指引,等不到時就會陷入另一番掙紮。


    我閉著眼睛,心中愧疚難當,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


    錢唐捧著我的臉,輕輕地親吻我的眼睛、臉頰、嘴唇。溫柔而綿密的吻,仿佛溫馨的流水,沿著我的嘴唇直接灌注入心房。


    錢唐,我也要學會怎樣愛你。


    所謂有情飲水飽,自從被錢唐忽悠回到他身邊之後,我那點小感冒很快就好了。其實錢唐那天不全是忽悠,他說的話很有道理,我們在戀愛的時候太注意自己的感受了,以至於越是在乎,越是焦慮,我想很多情侶分手的原因並不是不夠相愛,而是他們無法忍受或平複這種焦慮。


    幸好,我們想通了。


    想通了之後,再看到方可然時我也坦然了很多,她看到我時卻每每帶著怨氣和不甘,我也能泰然處之。我想,隻要我和錢唐相愛,足矣,這和別人真的關係不大。


    然而還是和一個人有關係的,那便是唐阿姨。錢唐的固執完全遺傳自他媽媽,唐阿姨在兒媳婦人選之上毫不鬆口,大有非方可然不要之勢,尤其是有我的參與時,那方可然簡直就被我對比成了一個仙女。我自問我也沒那麽招人嫌棄,怎麽唐阿姨就那麽討厭我呢?


    最後我跟錢唐商量來商量去,隻有一個主意:磨。現在看來,我也隻能跟她拚耐性了。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等著方可然放手,也不知道這姑娘什麽時候能想通,我都做好為了錢唐奮鬥終生的準備了。


    然而事情很快出現了轉機。


    起因是藍狄找我來了一次長談,當然,談話的原因是他擔心我和周文澄之間從此老死不相往來。我說不至於,就怕周文澄想不通。


    結果藍狄彈了彈煙灰,一派悠閑:“你也別太把自己當回事,那小子也就是豬油蒙了心非要看上你,說多少次他都不聽,等回過味來,就該感歎自己的品位了。”


    藍狄這張嘴毒的,也難怪他總會失戀,長得帥有什麽用,一張嘴,全玩完!


    於是我很不甘心地問他的感情狀況,想著打擊一下他,結果他悠悠然長歎:“我愛的姑娘啊,正在祖國的大西南遭罪呢!”


    哼,人家就算在大西南遭罪,都不願意回到您的懷抱,可見您這殺傷力。當然這話我也就在心裏想想,沒說出口。


    藍狄假模假式地問我有啥煩惱,需要他幫忙不,我就隨口說道:“你要真想幫忙,那就幫我把方可然弄走,我是真受不了她了,姑娘也太有毅力了!”


    本來就是一句玩笑,誰知道藍狄竟然來了興致:“好啊,說說唄,正好我也無聊。”


    藍狄最近看來是真的閑得牙癢癢,我也就把方可然的大致情況跟他說了說,純當發泄了。誰知道他一聽,還頭頭是道地給我分析:“你說的這個人,聰明有心計,而且執著有拚勁,以後必成大器呀。”


    “行了行了,我說這些不是為了讓你誇她的,這不純粹給我添堵嗎?”


    “當然了,這種人一般是比較現實的。也許她真的喜歡錢唐,但如果有長得帥人品好的富二代官二代往她麵前一擺,難保她不動搖。”


    “你說得輕巧,我上哪裏去找什麽富二代官二代的?”


    藍狄看白癡一樣看著我:“我就是啊。”


    我又把“藍狄其實是個來頭很大的高幹”這事兒給忘了,主要原因是我並不清楚他的來頭到底有多大——他的背景貌似挺複雜,周文澄和我說過,我也沒記住。而且這人在朋友麵前表現得很平民化,一點沒什麽官二代的氣息。至於他所謂“人品好”什麽的,忽略就好。


    想到這裏我燃起了一線希望,反正死馬當活馬醫吧。藍狄就算不成功,這件事情也能讓他圖個樂和,不至於閑得沒事兒幹。


    考慮到藍狄的毒舌屬性以及失戀經曆,我真的沒抱太大希望,但是半個月後藍狄就向我宣布了戰果:搞定。


    也不知道他是用了什麽方法,裝x這種事也不是什麽人都能做好的。總之他做到了,為這事兒我是感激涕零啊,拿出我一個月的零花錢請他吃了頓大餐。席間我們倆熱烈探討了怎麽幫他甩掉方可然這個問題。


    方可然投奔藍狄這件事很快被唐阿姨知道了,她自然很失望。而且她很快知道了藍狄的來頭。並且,經過錢唐這小子的故意引導,唐阿姨還以為藍狄曾經很熱烈地追求過我,當然,其結果是我為了真愛,拋棄官二代!


    至此,我在唐阿姨心目中的形象總算有所上升。


    我和錢唐也稍稍放下心來。


    而且我也明白了,談戀愛這個事兒,人民內部矛盾才是根本矛盾,隻要我們倆心齊,甭管什麽樣的障礙,隻要它敢擋著,我們就敢轟了它!


    於是我和錢唐又回到了熱戀的狀態,兩人整天泡在一起,也不膩歪。但是有一點讓我不滿的是,錢唐竟然沒收了保管在我那裏的他的零花錢。


    這廝根本就不缺錢,他腦子靈著呢,經常東一筆西一筆地賺點錢,湊在一起也不是小數目。因此他的零花錢根本就用不著,他賺的錢不讓我保管也就算了,連零花錢都要收回去,簡直的,豈有此理!


    好嘛,還沒結婚呢,這小子就明目張膽地組建獨立小金庫了,等結了婚他還不翻到天上去!


    為了提前樹立婚後的絕對財產權威,我決定打算好好和錢唐探討一下這個問題,結果他就一個理由:他麵臨著一筆重大開支。


    問是什麽重大開支,又死鴨子嘴硬,堅決不說。


    我隻好偷偷地跟蹤他,想看看他到底在鼓搗什麽。跟蹤了有小半個月,最後這小子被我堵在了一家珠寶首飾店裏。


    結果是我抱著一顆大鑽戒,哭得很沒形象。我終於知道他想幹嗎了。


    錢唐一看我哭,也有點慌,他一邊幫我擦眼淚,一邊傻乎乎地道歉。


    “錢唐,娶我吧。”


    “好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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