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雲華起身,轉向雲茀的方向,單膝跪地道:


    “臣弟請求天君兄長肯準臣弟備上薄禮,赴鬼域慶賀魅堇娘風華絕代,風姿更勝從前。”雲華說的很明白。赴鬼域而不是赴魔域,是因為雲華根本不會讓魅堇娘去到魔界。是慶賀魅堇娘風華絕代,風姿更勝從前,而不是慶賀她的新婚大喜,因為她不會有新婚,因為她和小魔王的姻緣天界不許。


    “好是好,畢竟你們曾經在戰場上認識,後來也偶有接觸,算是個故人。”


    當然是故人。六界之中,鬼王的十三女魅堇娘以潑辣好色聞名,而雲華正好是豔名在外的絕代佳公子。又曾在戰場上相遇,當然很狗血很不例外的發生了女追男之愛情三十六計。無奈神女有夢襄王無意,此事後來卻莫名不了了之,兩不幹預,至於原因嘛至今仍是個迷。


    雲茀站起身來,慢吞吞地走到雲華麵前,虛扶一把,麵帶猶豫地接著說道:


    “隻是,華弟這才剛遭受了苦,怕是身體也還多有不便,兄長實在不忍你又如此操勞。”


    “臣弟的身子無外乎皮肉之傷,況且已無大礙,還請天君能恩準臣弟的請求。”雲華仿似根本沒有看見雲茀擱在半空的手,頭俯地更低,背脊繃緊,更顯堅定。


    “這……”雲茀眉頭微蹙,狹長黝黑的眼裏盡顯為難之色。


    雲華抬起頭,目光執拗:“臣弟定能不辱使命。”


    雲茀無奈笑笑,有些無可奈何地俯身扶起雲華:“那好吧,不過華弟可要多在意自己的身子,不然那小繆兒可又要擔心胡鬧了,要是鬧到我這裏來我可招架不住!”


    說完,雲茀一臉逗趣地朝雲華擠擠眼。


    “繆兒……繆兒丟了?”


    “什麽?你說什麽?”


    一時,兩個男人相顧無言。


    雲茀的目光裏有認真,有懷疑,有探索,有驚慌……繆兒真的丟了嗎?一個戰無不勝的煞神,一個根基深厚的仙娥,普天之下誰能從他們手裏奪去一個身體虛弱毫無武功修為的小姑娘?還是說有人監守自盜,是蓬山青鳥搗的鬼?還是雲華將繆兒藏了起來,故意欺哄於他?若都不是,那對方的實力也著實高深莫測的可怕?


    雲華迎上雲茀的目光,一動不動,直至此刻,他依然懷疑那黑衣那鬼麵跟他這個‘神生如戲,全靠演技’的兄長雲茀有著莫大的關聯。直到雲茀的臉上慢慢浮現出很明顯的驚慌之色時,才產生不確定的疑惑。難道真不是他?


    “繆兒重生後,身子羸弱魂魄殘缺,唯有佛家聖物月愛珠能醫治於她,可當我們尋上藏有此寶物的孤島時,卻早有一身著夜行衣,黑紗遮麵看不清種族修為路數的人等候在那裏。”雲華一麵娓娓道來,一麵仔細打量著雲茀的表情變化,希望能從中發現一點蛛絲馬跡:“黑衣阻止我們接近月愛珠,且招招皆要置繆兒於死地不可,好笑的是卻不忍傷我一絲一毫。天君說這黑衣奇不奇怪?”


    “哦?”雲茀麵色凝重,做深思樣。


    雲華有些失望,又接著說道:“更奇怪的是,在我和黑衣打鬥的過程中瑤旋師妹恰時出現,說是受了天君的旨意特來幫助於臣弟,可就在瑤旋取月愛珠救治繆兒時,又恰巧出現一臉上帶著昆侖鬼麵麵具的家夥打傷了瑤旋劫走了繆兒以及月愛珠。”


    雲華停頓了一下,嘴角微勾,一絲嘲諷轉瞬即逝:“這黑衣和這鬼麵著實詭異,前後出現的時間仿似商量好的一般,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本就是一夥兒的?”


    雲華知道自己的推測有明顯的破綻之處,而且還帶出了瑤旋師妹,擺明了就是對雲茀有所懷疑,但他就是想要再擊一擊雲茀,再次確定他是否真的與此事無關。


    “瑤旋仙子的確是孤派去的,華弟不知,當年小繆兒為了你們的姻緣曾將與她運命相連的神劍血魄獻與天宮,以示她決定安守妖界的決心。血魄與她即是運命相連,當她改命重生之日,血魄又怎會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應,孤又如何不知?”說到這兒,雲茀微微眯著狹長的眼,神色更為凝重。


    雲華的話句句帶著試探,帶著懷疑甚至還夾藏著臣下對於君主大逆不道的挑釁,但此時,雲茀卻懶得與他計較半分,因為雲華的懷疑正好證明了一件事,那就是繆兒是真丟了。


    可是劫走繆兒的又是誰呢?


    若是被七尾紅狐統禦的妖族,繆兒必死無疑;若是鬼族或者魔族,繆兒生死參半;若是窮極修羅……不,修羅遠在窮極,近萬年來更是完全不插手六界中事;人間凡人便更不可能了。


    那是?


    能與天上的戰神過招,能在瑤旋手上劫走繆兒,都不是一般般的妖魔鬼怪啊。


    血魄?運命相連。


    突然,雲茀和雲華同時抬頭,相互對望,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對方與自己正好一樣的想法。


    雲華俯身,一撩袍子,單膝跪地:“臣弟懇請兄長能準許雲華看一眼血魄神劍。”


    當年繆兒將血魄獻與天宮時是背著雲華直接獻與雲茀的。血魄乃上古神器,是除了修羅王刀蒼合和上古軒轅黃帝所留下的軒轅劍以外,威力無窮又充滿戾氣的一把神劍。在那之前,無人知道血魄竟被供奉在九尾銀狐族中,而且以曆代狐王的鮮血祭祀,甚至與狐王運命相連。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覬覦和爭端,血魄之事雲茀從未告知天上的任何神仙,包括雲華。然而此時卻是不得不說了。


    “一起去吧!”雲茀轉身,一手握拳負於背後,一手撫摸著腰間的古琴木佩向門外走了去。


    看著那月白高華的背影,雲華晃了晃神,也趕緊跟了去。他的腦子裏有一個聲音在不停地轟鳴“血魄與繆兒運命相連,而繆兒為了他們的姻緣卻將她獻與天宮……”也就是說曾經的繆兒為了雲華甘願將自己的性命獻給了天宮。而最後呢,天宮的確要了她的命,而且是他要了她的命。


    雲華想過,對於血魄這樣的神器,天君雲茀自是會找個好地方藏著,但他怎麽也想不到雲茀竟是徑直將他領到了他的寢宮內室之中。


    雲茀好靜,平時也不願意讓多個仆從伺候,加之還未成親,平日裏這寢宮內便隻有一個凡仙打理著。甫才他們剛一進屋,雲茀便將那凡仙遠遠的遣了去,此時這寢殿裏更是靜的一個綿淺的呼吸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雲茀的寢宮一如他這個人有著竹一般的清幽高雅。雖說皇家最是喜歡用明黃色來顯示至高無上的尊貴和富貴,但雲茀卻好像並不喜歡如此鮮豔張揚的顏色。除了極重要正式的場合,雲茀皆是一身月白緙絲長袍的打扮,實在礙於身份便在胸前繡著金絲龍袞。就連他的寢宮也是這般全然不見一塊明黃綢布的身影,無論紗,帳,幔或是被褥床單皆是淡淡的月白色,唯有一些邊角處才會有淡淡的青色刺繡,如煙雨,如竹。


    難怪雲茀不願讓仆從伺候,這要是讓天宮裏這幫守舊嚴謹的老神仙知道堂堂天君的寢宮竟是素得跟個奠堂似得,不知道又要怎樣痛心疾首,拚死上諫一番。


    若不是為了繆兒之事,怕是連他雲華也沒有進這天君寢宮的機會吧。一想到這兒,雲華湛藍色的鳳眼裏便流露出一絲無奈和傷感。天家的兄弟姐妹便都是如此疏遠防備的嗎?天家的親情果真都是淡漠無痕的嗎?


    雲華在後麵心有千千結,雲茀卻是徑直走到蟠龍玉床邊,將碩大的床輕輕地推移到一邊,然後原先挨著床的那麵牆便幹幹淨淨一覽無餘地展現在他們麵前。緊接著,雲華右手伸平貼在牆上,念了一段咒語,那牆便是像是被火給煮化了一般,冒著淡淡的白煙慢慢地消失無痕了。


    雲華曾今在人間渡劫,有一世曾做過二十多年的鎮北將軍,戍守邊疆的軍隊平日裏的生活自是艱苦單調。有時下麵的那些小兵蛋子酷愛講些秘辛八卦什麽的。其中有達官顯貴家的,也有皇宮大內的。曾今有一家裏的堂兄在皇宮做內宮侍衛的小兵曾經繪聲繪色的渲染過,皇宮裏各種密道內室自是數不勝數,它們分別藏匿著貴人們那些肮髒見不得人的勾當或者在關鍵時候給那些達官顯貴一條逃命的機會。特別是皇帝的寢宮,皇帝的龍床那絕對是別有洞天,機關重重。


    果真啊果真,別說人間的皇帝寢宮就是這三十三重天上的天君,這寢室裏也是內有乾坤啊。


    小兵誠不我欺。


    “進吧。”雲茀的聲音淡淡,聽不出一絲一毫的情緒。


    雲華原以為那白煙後麵定是個密道,密室什麽的,卻不曾想他們一跨過那道無形的門,視野便瞬間遼遠開闊。


    三十三重天的天君和人間的那些皇帝到底還是不一樣的。這天君的玉床後麵並非藏著什麽密室密道,而是直接藏了一個偌大的花園。


    花園麵積極廣,天空湛藍虛遠,各種彩色的鳥兒、蝴蝶遊樂嬉戲在繁花修木間。花園正中間有一個方蓮池。池內水極其清透,清透到那水好像已不是水,而是空氣。唯有偶爾一隻彩鳥低飛,不小心撞到了水麵的血蓮,蕩起幾圈漣漪,這才發現那池裏滿滿當當的水。


    按理說,這池水如此純淨剔透,應該能透過這水清清楚楚地看見池底的樣貌。可是這水卻像一麵鏡子般,不僅不見半分池底景象,就是那浸在水下的紅蓮的莖杆也不得窺見半分。


    “這蓮池?”雲華想起月老兒柳玉曾給他講過的一個傳說,但他還不敢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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