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宴給他媽媽打了個電話, 闡述了一下社團目前遇到的窘況。他的聲音悲涼而落寞, 還壓抑著那麽一點迫切, 簡直令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媽媽問道:“你怎麽又換社團了?”


    “一個朋友邀請我加進去的, ”林初宴答道, 頓了頓, 補充, “她長得很漂亮。”


    “是嘛?照片發來看看?”


    林初宴剛要說話,手機那頭卻傳來爸爸的一聲冷笑:“嗬,你又跟你媽玩這一手?你當我是不存在的嗎?你那一套騙得了她可騙不了我。”接著, 爸爸的聲音變得遙遠了,應該是在放開手機和媽媽說話:“你傻啊你,不是都上過一次當了, 怎麽還信他?”


    “這次是真的。”林初宴說。


    “滾滾滾, 不就是要錢嗎,沒有!”


    “不是我要, 是社團要, 社團現在挺困難的。許多同學努力了一個星期的活動。我已經放出話說越林集團會讚助。爸爸, 你考慮一下公司形象, 畢業季時你們還要來南大搶人才呢。”


    “別跟我裝, 你那點花花腸子我一清二楚。社團要是真缺錢,你先墊上唄, 你當一塊表十二萬,別跟我說花完了。”


    “花完了。”


    “……”


    父子倆掰扯了一會兒, 雙方都沒想到對方這次竟鐵了心的不讓步。後來媽媽聽得好心動, 又提議讓林初宴帶漂亮女同學回家做客,林雪原感覺自己老婆意誌太不堅定,過一會兒不一定站在誰那邊了。


    他幹脆拿著手機出門,一個人站在花園裏,說:“你有難題了來找我,好,現在我也有個難題,你要是能給我解決,我就給你解決,怎麽樣?”


    林初宴問道:“爸爸,你的難題是什麽?”


    “唉,”林雪原竟然歎了口氣,“你知道你媽媽想要什麽禮物嗎?”


    “我大概猜到了。”


    “哦?說來聽聽。”


    “媽媽可能是想給我生個妹妹,但是你……”力不從心。


    畢竟是自己的親爹,麵子要照顧,所以林初宴後麵的話沒說出口,不過那意味深長的語氣特別到位。


    林雪原快氣死了:“小兔崽子你給我滾!”


    林初宴連忙改口:“別生氣,我開玩笑的,是我自己太想要個妹妹了。”


    林雪原語氣緩和了一些,說道:“你放心我們不會生二胎的。”


    “你們不用考慮我的感受。”


    “我們從來沒考慮你的感受……是你媽媽身體不好。高齡產婦太危險了。”


    話題莫名其妙地歪到奇怪的地方,林初宴連忙給掰回來,問道:“那媽媽到底想要什麽,或者說,你想送給她什麽?”


    “唉。你也知道吧?你媽這兩年特別喜歡一個畫家,我就想在她過生日的時候跟畫家去求一幅畫,有給她題字的那種。我錢都準備好了,結果倒好……”


    “怎麽了?”


    “那個畫家有點特別,多少錢都不畫。”


    “為什麽不畫?”


    “說是不想畫。”


    林初宴沒忍住樂了。


    “你別給我幸災樂禍,”林雪原說,“我的難題就是這個。你要是能給我解決了,好,你社團的讚助我承包了,不光今年,未來三年的我都給你承包,讓你在社團當老大有麵子,怎麽樣?”


    林初宴也不傻:“連你都做不到的事情,我怎麽可能做到。”


    “那不好意思了,你去乞討吧!”


    ……


    最後林初宴表示可以嚐試一下。他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本打算是再想別的辦法。雖然爸爸鐵石心腸,不過媽媽耳根子很軟的。


    但是呢,當他查看那個畫家的資料時,莫名地就想到了一個人。


    畫家的名字叫向大英,靈樨市人。


    向暖也是靈樨市的。


    兩個同姓,又來自同一個地方,會不會有什麽關係?遠親之類的?


    抱著這樣的想法,林初宴撥了向暖的電話。


    才振鈴兩下,就被掛掉了。


    林初宴微一挑眉,還生氣呢?


    想到當時她紅著臉跑走的畫麵,他又覺得挺好玩的,忍不住笑了。


    然後他就在微信上騷擾她。


    林初宴:還生氣?


    林初宴:請你吃飯行嗎,五星級酒店隨便挑。


    林初宴:想要什麽皮膚,給你買。


    林初宴:我躺平了讓你打。


    林初宴:別生氣了。


    林初宴:我說正事兒,你認識向大英嗎?


    這條信息剛發出去不久,向暖主動打電話來了。


    “你到底要幹什麽呀?”她問道。


    林初宴握著手機,低頭牽著嘴角,聲音放得有些柔和:“我說,你別生氣了。”


    “哼。”


    “你真的認識向大英嗎?”


    向暖沉默一下,反問:“你說的是那個畫小貓的向大英嗎?”


    “……”林初宴有點哭笑不得,他捏了一下額角,答道,“我說的是著名當代國畫家向大英,嗯,以畫貓著稱。”什麽叫畫小貓的……


    向暖“哦”了一聲,答:“那是我爸爸。”


    林初宴:“……”


    世界真小。


    “我說,林初宴同學,你到底有什麽事兒呀?”


    “我想請你幫個忙。”


    “什麽忙?”


    等林初宴說完要幫什麽忙後,向暖笑了。


    向暖總說林初宴的聲音好聽,其實她的聲音也好聽,隻不過她自己沒體會。她的嗓音軟軟的甜甜的,會讓人想到小時候吃的那種水果味兒的橡皮糖。


    這會兒向暖笑了兩聲,笑得輕盈而歡快,像振翅高歌的小鳥。


    林初宴也笑了,眼睫緩緩顫動著,輕聲問她:“怎樣?”


    向暖說:“林初宴,你讓我幫忙,可以,不過呢,我也有一個要求。”她說這話的語氣有點端著,似笑非笑的,像是清宮戲裏勾心鬥角的小美人。


    林初宴頭皮一緊,“你說。要什麽都行。”


    向暖:“我要你——”


    林初宴的眉角重重一跳。


    “——叫我爸爸。”


    我要你叫我爸爸……


    就知道,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的……她終於把魔掌伸向自己人了……


    林初宴抬手扶了扶額。


    ……到底是跟誰學的!


    ——


    向暖給爸爸去了個電話。


    爸爸在她的通訊錄裏是“向大英同誌”。


    向大英同誌雖然是個“著名畫家”,其實本人並沒有什麽架子。他之所以不喜歡給別人作畫,不是外界傳言的自矜身價或者恃才傲物什麽的,純粹是因為被人傷害過。


    遙想當年,向大英同誌還隻是個一心沉迷於藝術的小青年,因為才華橫溢,在書畫圈子裏小有名氣。


    他是性情中人,與誰相處得好了,就免費作畫,分文不取。


    結果呢,有一次收到過他免費贈畫的倆人和別人一起討論,討論向大英死掉之後他們手裏的畫能值多少錢,還說他死得越早越好,因為英年早逝的人留世的作品少,作品越少越值錢……


    這話傳到向大英的耳朵裏,他年輕的心靈受到了嚴重的衝擊。


    從那以後他就不輕易贈畫了,有人帶著錢財來求畫,他也是興致缺缺。


    因為本身也不缺錢。而且別人帶錢來,就是毫不掩飾地把他的畫作當做商品,這會讓他不自在。


    結婚之後,他畫了畫就交給老婆,還開玩笑說:“等我死了這些畫就是巨額遺產了。”


    “什麽死不死的,你閉嘴吧。”


    這些都是向暖聽媽媽說的,爸爸從來不提。有一次向暖問媽媽:“你當初選擇嫁給爸爸,是為他的才華傾倒呢,還是被他的性格吸引?”


    媽媽說:“都不是。他長得太好看了,我就……”就沒把持住。


    向暖被雷到了:“媽媽你也太膚淺了!”


    媽媽戳了一下她的腦門:“去!要不是我膚淺,也生不出你這麽漂亮的女兒。”


    ……


    這會兒向暖和爸爸通電話,例常詢問之後,她問道:“爸爸,最近是不是有一個姓林的叔叔想請你畫畫呀?想給妻子一份生日禮物的那個。”


    “好像是的,怎麽了?”


    “嗯,他……是我同社團學長的爸爸。”


    “嗯?”向大英同誌感覺有點可疑,“看來你和你的學長無話不談嘛。”


    “不是,他就那麽一提,然後我們發現這個世界還挺小的,怎麽就那麽巧呢。他爸媽感情很好的,他媽媽是你的粉絲,他爸爸想買你的畫就隻是單純地想給妻子一個驚喜。”


    向大英耐心地聽著,聽罷說:“你說說你和你的學長。”


    “爸爸……”向暖有點哭笑不得,“重點不是這個。”


    “不,重點就是這個。”爸爸的語氣聽起來好嚴肅,“我怎麽覺得我們家小白菜要被拱了。那個臭小子是誰?你讓他來見我。”


    “爸!”向暖被爸爸說得好尷尬,小聲說道,“他挺討厭的,你不要見他。”


    爸爸不信:“討厭他為什麽還要幫他說情?”


    “嗯,因為,如果我做到這件事,他就得叫我爸爸了。”向暖說到這裏,不由有點得意。林初宴這廝,這次肯定要栽她手裏了。嗬……


    向大英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感歎一道:“現在的年輕人可真會玩兒。”


    “爸爸你就給他們畫一幅嘛畫一幅嘛畫一幅嘛!”


    “好了好了,畫,畫。”向大英說著就笑了,笑著笑著有點小傷感,心裏想道:唉,女兒長大了啊……


    ——


    林雪原接到來自向大英肯定的答複時,簡直不敢相信。他立刻給倒黴孩子打了個電話:“你行啊你,真讓你辦成了?行,我服!”


    林初宴謙虛道:“還好,隻是付出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代價。”


    “什麽代價?”


    “嗯,換了個爸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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