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東淩鎮。


    一輛破舊的麵包車,搖搖晃晃的駛出小鎮。


    坐在車內的龐佳軍,緊張忐忑的心,終於踏實了不少。


    因為是臨時決定,要去省城舉報葉家父子倆。


    而晚上的東淩鎮,哪有班車去省城?


    回家匆匆收拾好行李,再將年邁的母親帶到小鎮上。


    龐佳軍攔了好幾輛過路的車,都不願意去省城。


    最後還是花高價,讓一個小賣部的老板,連夜開車跑一趟。


    隻是……


    因為經常有嚴重超載的拉煤重卡碾壓,年久失修的縣道早已坑坑窪窪、破爛不堪。


    麵包車起起伏伏、搖搖晃晃的行駛在爛路上,還不到半小時,老母親就暈車了。


    “我……我不行了,想吐……我……”


    老母親話還沒說完,就忍不住哇哇狂吐。


    還沒消化的晚飯,一股腦的全吐了出來。


    車內頓時彌漫起一股難以名狀的酸臭味。


    “這才不到二十公裏,咋就暈成這樣啊?”


    司機靠邊把車停下,扭頭看了一眼後麵。


    一大灘汙穢之物,吐在了老婦人身上,正不斷的往下流淌。


    龐佳軍滿臉歉然的說道:


    “不好意思啊師傅,我馬上清理!馬上!”


    龐佳軍急忙找紙擦拭。


    “吐這麽多,你怎麽擦幹淨?”


    “我這兒有個水壺,你趕緊去水塘弄點水過來,好好衝洗一下!”


    龐佳軍連連點頭。


    趕忙開門,將老母親攙扶下車。


    又是打水,又是衝洗,還讓老母親換了外套……


    這一陣忙活下來,差不多半小時沒了。


    “我這身子骨,真是吃不消,我們還是回去吧!”


    龐佳軍急忙搖頭。


    “不行,我們必須連夜趕過去。”


    “媽,你忍著點好嗎?再走十幾公裏,上高速就好了。”


    龐佳軍知道,家是回不去了。


    這要是半途而廢倒回去,跟自投羅網又有什麽區別?


    “好啦,趕緊上車走吧!還有兩百多公裏呢!”


    “要是受不了,可以把窗戶打開一點,吹吹風能好受一些。”


    麵包車重新上路,依舊搖搖晃晃、速度很慢。


    龐佳軍拿著一個塑料袋,坐在第二排緊盯著閉目休息的老母親。


    一旦又要暈車嘔吐,也好用塑料袋趕緊接住。


    有過暈車經曆的人都知道,暈車是多麽的痛苦。


    天旋地轉、惡心反胃。


    在這種情況下,是很難睡著的。


    好在剛才吐得夠多,現在又有涼颼颼的夜風拂麵。


    所以龐佳軍的老母親,不至於很快就又嘔吐。


    夜幕下。


    麵包車晃晃悠悠的,在縣道上緩慢行駛。


    精神高度集中了太久,已經年齡不小的龐佳軍,自然也有點累了。


    昏昏沉沉的靠著椅背,剛要睡著……


    手裏的塑料袋,突然被拽走。


    龐佳軍猛的睜開眼。


    一看是老母親埋頭,又開始吐了。


    這一刻。


    龐佳軍的心,像是被刀割似的難受。


    正開車的司機,微微側目瞟了一眼。


    “唉!我真是沒搞懂,你大半夜的,為啥要帶老人家去省城啊!”


    “等明天天亮,去火車站坐火車,也不至於暈車受老罪呀!”


    龐佳軍艱難的擠出一絲笑臉。


    “有急事,不得不連夜趕過去。”


    司機不再說話,繼續不急不慢的開車。


    沒過多久。


    老婦人連連搖頭,氣喘籲籲。


    “佳軍,我受不了了,我想下車。”


    “真的太難受了。”


    龐佳軍苦不堪言。


    母親都這麽說了,他能怎麽辦?


    “師傅,要不再停一下,休息幾分鍾?”


    “前麵不遠就有一個加油站,我們去那兒加油,順便休息吧!”


    “好,油費我出!”


    龐佳軍十分慷慨的回應了一句。


    然後一手輕撫母親的後背,一手喂她喝點水漱口。


    幾分鍾後。


    麵包車慢慢悠悠的,拐進加油站。


    車剛停穩,龐佳軍便連忙開門,將老母親攙扶下車,順便把嘔吐物扔了。


    寒風凜冽,吹得人直縮脖子。


    但這冷冷的夜風,對暈車的人來說,卻格外的舒服。


    吹一吹,人能好受不少。


    蹲在花壇邊上的老婦人,真是一點兒也不想起身。


    對上了年紀的她來說,坐車實在是太受罪。


    不過……


    麵包車的油箱不大,很快就加滿油了。


    “喂,油加滿啦!”


    司機大聲吆喝。


    “來了。”


    龐佳軍急忙起身,小步快跑過去給錢。


    司機扭頭看了一眼,蹲坐在花壇邊,似乎隻剩下半條命的老婦人。


    “既然你媽那麽不舒服,那就多休息一會兒吧!”


    “正好我也去蹲個廁所,到時候直接一路到省城!”


    龐佳軍連連點頭。


    “行,辛苦你了師傅!車就別鎖了吧,待會兒我好扶我媽上車。”


    司機也沒多想,立馬把麵包車開到旁邊空地,隨後便去了衛生間。


    而龐佳軍看到有超市。


    想到母親吐了那麽多,肯定肚子餓了,便快步走向超市準備買點東西。


    這時候。


    一輛懸掛省城牌照的越野車,轟鳴著疾馳駛入加油站。


    車剛停穩,便跳下來了一個個子瘦高,穿皮夾克的刀疤臉男人。


    臉上那道斜長的刀疤,實在是太過於凶殘。


    讓加油站員工,都給嚇得一怔。


    “把油加滿,廁所在哪兒?”


    “超,超市旁邊。”


    渾身酒氣的刀疤臉,立馬飛快走向衛生間。


    他便是葉建雄的得力幹將,綽號刀子。


    他替葉家父子倆打打殺殺,賣命很多年。


    臉上這一刀觸目驚心的刀疤,便是當初火拚留下的。


    今晚他原本正和兄弟們喝酒。


    接到葉建雄的電話後,他立馬出發。


    有背景關係強大的葉家罩著,自然囂張豪橫慣了。


    所以這一路又是酒駕,又是超速,狂飆向東淩鎮。


    不過……


    人有三急。


    這一路狂飆,車快沒油了,人也快憋不住尿了。


    因而著急忙慌的奔向衛生間。


    不過沒走出幾步,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背影。


    他曾跟著葉建雄父子倆,去過東淩煤礦很多次。


    隻要是見過的人,都會有點印象。


    所以即便叫不出的名字,但他十分篤定,正走向超市的矮瘦銀發男子,絕對是東淩煤礦的礦工。


    “喂,你是東淩煤礦的嗎?”


    刀疤臉大聲喊道。


    龐佳軍不由自主的回頭。


    不看不知道。


    一看嚇一跳!


    這個臉上有道疤的男人,曾陪同葉建雄父子倆,不止一次到過礦上。


    因為臉上的刀疤太長,看著格外凶神惡煞,令人印象深刻。


    他這麽凶狠的人,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難道是葉建雄派去東淩煤礦,要收拾自己的?


    “我不是,你認錯人了。”


    龐佳軍強裝鎮定,回頭繼續走向超市。


    可他既不是專業演員,又不是職業特工。


    他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礦工。


    他哪有過硬的心理素質?


    根本不可能做到處變不驚。


    因此。


    這一轉身走向超市,他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腳步。


    有點落荒而逃的既視感。


    刀疤臉皺了皺眉頭。


    “不是就不是,怕什麽呀?”


    “老子不就是臉上有一道疤而已,有什麽好怕的?”


    刀疤臉重重冷哼一聲。


    憋不住尿意的他,匆匆走向衛生間。


    衝到小便池旁,拉開拉鏈便暢快放水。


    心裏那叫一個舒坦。


    與此同時。


    正蹲坑的麵包車司機,還在和老婆打電話。


    “你怕什麽呀?我還沒聽說過,暈車嘔吐,能吐死人的!”


    “你放心好了,我們很快就可以上高速了,等他倆送到省城後,我立馬回來!”


    “嗬,辛苦個啥呀,跑一趟就能掙兩千,這麽好的事兒,我巴不得多來幾回!”


    “行了,時候不早了,趕緊睡吧,電話費挺貴的呢!”


    掛斷電話,司機哼著小曲兒,美美的抽煙。


    殊不知,他剛才說的話,已經引起了刀疤臉警覺。


    剛才他進加油站的時候,就注意到有一輛麵包車停在空地上。


    花壇邊,還有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婦人,半死不活的癱坐在地上。


    誰會這麽著急,連夜趕去省城?


    還出兩千的路費?


    這可不是一筆小錢啊!


    白天從東淩鎮坐大巴車到省城,頂多也就幾十塊。


    即便是包車,白天找個跑野出租的,也不用花兩千啊!


    “師傅,你是從東淩鎮過來的嗎?”


    刀疤臉笑嗬嗬的問道。


    “是啊!怎麽了?”


    “我剛才聽你說,有人花兩千雇你跑一趟省城啊!”


    “是啊,著急得很,也不知道這麽著急去省城,到底是要幹什麽。”


    “就算去奔喪,也不至於這麽著急吧?兩千可不是一筆小數目了,你該不會是拉的逃犯吧?”


    刀疤臉這麽一說,頓時讓司機一愣。


    “不,不會吧?”


    “哪有逃犯會把老母親帶著逃亡的?”


    “而且逃犯要逃,也不可能逃去省城啊,那不是自投羅網嗎?”


    刀疤臉略略點頭。


    “這倒也是,不過你知道那人叫什麽名字嗎?”


    說話間,刀疤臉給司機遞上了一支煙。


    司機也沒多想,順口就說道:


    “具體叫什麽我不知道,不過我中途聽他媽叫他佳軍。”


    “佳軍?”


    刀疤臉眉頭一皺。


    佳軍?龐佳軍?


    嗬!


    這尼瑪也太巧了吧!


    原本以為連夜趕去東淩煤礦,到家裏才能抓住的龐佳軍。


    沒想到竟然在加油站被自己遇上了。


    “特麽的!這家夥連夜花高價雇車,跑去省城是想幹什麽?”


    “難道攛掇礦工們抗議,還嫌鬧得不夠大,還要去告狀嗎?”


    刀疤臉心裏閃過疑問。


    但混跡社會多年的他,當然不可能表露出半點異常。


    “呃……不認識,打擾了啊兄弟!”


    刀疤臉微微一笑後,立馬轉身給小弟打去電話。


    “特麽的,龐佳軍想跑去省城,人就在超市……”


    話沒說完,他就看到小弟迎麵走來,似乎也要上廁所。


    刀疤臉迅速掃向花壇附近。


    哪兒還有老太婆蹲地上?


    而更遠處的那輛麵包車,也已經不見了。


    “臥槽!!”


    刀疤臉加快腳步,飛奔著跑向超市。


    探頭看了一眼,超市內哪還有龐佳軍的人影?


    “他人呢?那輛麵包車呢?”


    “走了啊!”


    “什麽?你他媽怎麽也不攔一下?”


    “我……我不認識他們啊!”


    “……”


    刀疤臉氣得差點怒摔手機。


    “走,快追!”


    兩人一路狂奔回到越野車,拽開車門迅上車。


    “還他媽愣著幹什麽?快追啊!”


    小弟晚上喝得有點多,現在都還有點懵。


    哦了一聲後,趕忙發動越野車,拐了個彎衝出加油站。


    “他要去省城,快追!”


    越野車轟鳴加速。


    朝著省城方向,開始一路狂飆。


    但刀疤臉怎麽也想不到,兵不厭詐。


    沒能做到處變不驚的龐佳軍,腦子其實一點兒也不笨。


    知道自己行蹤已經暴露,當然不可能還往省城跑。


    那不是找死嗎?


    破麵包車,怎麽可能跑得過進口越野?


    要不了多久,就會被截停抓住。


    自己還帶著老母親,怎麽可能打得過他們?


    所以他反其道而行之,不去省城反而往東淩鎮開。


    但又並不是真的要回東淩鎮,隨便找了個岔路便鑽了進去。


    遠離縣道後,迅速停車熄火,關了車燈。


    躲藏在小路,又有黑夜的掩護。


    就算刀疤臉等人往東淩鎮方向追,也不可能發現他們母子倆。


    而另一邊。


    刀疤臉不斷催促小弟加速。


    速度太快,以至於在一個拐彎處,差點就衝出了公路。


    可即便如此不要命的狂追,跑了好幾分鍾,也沒看到那輛破麵包車。


    “特麽的!一輛破麵包車,能跑多快?”


    “難道他沒有跑去省城?”


    小弟嘀咕道:“會不會是隨便找了個分岔小路,鑽進去躲起來了?”


    刀疤臉恍然驚覺。


    扭頭看向車窗外。


    茫茫黑夜,伸手不見五指。


    這他媽上哪兒找人?


    除非警方連夜行動,沿途設卡攔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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