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芝伽戈唐人街上。


    璀璨的霓虹燈,依然亮著,但街上卻早已沒有了車輛行人。


    臨近牌坊的一家粵菜餐館。


    雖然已經打烊關上了店門,但在餐館的二樓包廂內,卻依然很是熱鬧。


    隨團出訪的徐江,來到了芝伽戈,並沒有跟著去參觀波音總部,更沒有去參加合作洽談。


    他在芝伽戈領事館的商務參讚丁世澤陪同下,遊覽了海軍碼頭,看了雲門雕塑,逛了繁華市區,最後來到唐人街。


    丁世澤原本隻是想,找來唐人街有名的粵菜餐館,讓徐江可以在異國他鄉,品嚐到家鄉的味道。


    卻沒想到……


    這餐館的老板,雖然不是京海人的,但是祖籍臨江的華裔。


    所以跟徐江,自然也算是老鄉。


    徐江出來混了那麽多年,自然是見多識廣,對臨江省各市縣都比較了解。


    因而跟已經闊別故鄉很多年的老板一聊,自然刹不住車,推杯換盞、直到深夜。


    從地方美食到曆史變遷,從風土人情到發展現狀……


    當聽徐江說,如今臨江省,已經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不僅幾乎縣縣通高速,甚至各個村都通上水泥路,還用上了電。


    很多家庭早就不擔心吃不飽穿不暖。


    如今很多都修起了小樓房,用上了各種家電。


    一些外出打工經商混得好的,甚至還買了小汽車……


    如此巨大的變化,自然讓背井離鄉快四十年的老板,難以置信。


    他相信經過多年的發展,溫飽問題肯定解決了。


    也相信農村人依靠聰慧勤勞,也能吃到時代紅利,發家致富。


    可他始終不相信,農村居然也會通上水泥路。


    架設輸電線,給廣大農村供上電,這已經夠離譜了。


    但想想龍國,作為一個社會國家。


    要為人民謀福祉,要讓農村走向現代化。


    大規模架設供電網,倒還可以理解,反正農村人用上了電,收電費也能彌補一些投資虧損。


    可是實施村村通工程,給每個村都通上水泥公路……


    這就嚴重超乎他的想象了。


    雖然‘要想富,先修路’,是很多人都能理解的真理。


    可問題是,在廣大農村地區修建水泥公路,投資成本太高了。


    農村才多少人?


    一年到頭,又有多少車通行?


    花那麽多錢修水泥公路,還一分錢的過路費都不收,這不是浪費嗎?


    在資本國家米利,生活了大半輩子的餐館老板,自然是難以理解。


    因為在米利,廣大農村早就私有化了。


    土地是農場主的,誰要占地修路,誰就給錢。


    而即便是將原有的公路,做硬化升級,也會有諸多問題。


    誰出這筆錢?


    沿線的農場主嗎?


    路麵硬化後,出行更方便了,他們是受益者。


    讓他們出錢是沒錯,可他們顯然不想負擔那巨額的開銷。


    而如果讓官方撥款……


    官方可不會為了促進農村地區發展,花大筆經費用於基建。


    他們寧願把有限的經費,用於城市建設與維護,獲得更大的社會效益。


    因而米利的廣大農村,基礎設施建設水平,自然是相當落後的。


    別說是通上四通八達的水泥公路了,一些農場甚至連電都還沒通上。


    至於有線電視、網絡寬帶、無線通信……


    那更是想都別想。


    這些網絡通信運營商,基本都是民營的。


    既然是民營企業,自然是一切以利益為重。


    農村才多少客戶?


    哪有必要給他們敷設光纜、架設基站?


    所以聽徐江說,各個村通上了水泥公路,餐館老板都難以置信了。


    說各個鄉鎮還陸續建了通信基站,如今龍國大部分農村地區,都能用上手機……


    這話,他自然更加難以相信了。


    在他看來,龍國才發展多少年?


    還不是世界第一強國,連第二甚至第三都算不上。


    就算是為人民謀福祉,也沒必要不惜血本的,大力提升農村基建水平吧?


    難道通上了電,就家家戶戶買得起家用電器嗎?


    難道村村通上了水泥公路,就有很多家庭買得起私家車嗎?


    難道鄉間田野都有了網絡信號,農民們就人人買得起手機嗎?


    ……


    這些問題,對徐江這個昔日江湖大佬來說,自然是有點難以回答。


    不過好在今天帶他遊玩芝伽戈的丁世澤,條理清晰的做出了解答。


    在農村地區大搞基礎設施建設,既是讓廣大農民分享發展紅利,也有利於促進整個國家繁榮進步,更是踐行共同富裕的奮鬥諾言。


    基礎設施的改善與提升,是並不能迅速讓廣大農民發財致富,但卻為致富奠定了堅實基礎。


    就像路好走了,也才能更好的走出農村。


    甭管是外出求學、經商、打工、就醫,還是販賣農副產品、趕集走親訪友,也都更加省時省力、方便快捷。


    而且家裏有電、有信號,有了錢才會考慮買電風扇、大彩電、電冰箱之類的家電改善生活品質,才會買手機方便溝通。


    否則買了手機也沒信號,買了家電也沒電用不起,廣大農民自然有錢也不會買這些工業產品,進而導致龍國的製造業受損。


    所以……


    大力實施基礎設施建設,短期來看是虧本買賣,但從長期來看,卻是利國利民。


    這種統籌全局又著眼於未來的國家戰略,對長期生活在西方的人來說,自然難以理解。


    而經過丁世澤深入淺出的,認真分析解讀之後,餐館老板也明白了國家的良苦用心。


    不過眾人一邊吃喝一邊聊天,時間不知不覺就已經來到了十一點。


    徐雷都準備睡覺了,徐江都還沒回來,丁世澤接到催促電話,自然趕忙提醒徐江。


    “十一點?很晚了嗎?”


    徐江有些微醺的問道。


    丁世澤笑道:“要是在國內,晚上十一點確實不晚,城裏的夜生活甚至才剛開始。”


    “不過咱們現在可不是在國內,而是在米利甚至全世界,都很有名的罪惡之都芝伽戈!”


    “啥?罪惡之都?”徐江有些迷瞪的問道。


    “就是治安不太好,違法犯罪比較多!”


    說著,餐館老板抬手指向窗外。


    “不信你看,這會兒沿街所有店鋪都關門打烊了,街上也沒人沒車了。”


    “是嗎?”


    徐江忍不住好奇,起身湊到窗邊,探頭探腦的看了看。


    “我靠,來的時候還熱鬧得很,這會兒就跟他媽鬼城似的,人呢?”


    “不可能十一點,就都回家睡覺休息了吧?這尼瑪還有啥意思啊?”


    丁世澤笑道:“不回家睡覺,難道在街上閑逛呀?萬一遇到攔路打劫的咋辦?”


    “而且晚上遇到幫派火拚的幾率也大,要是挨一發流彈,那不虧大發了嗎?”


    徐江扭頭看向餐館老板,“所以你們這兒根本不賣宵夜燒烤,根本沒人敢大半夜擼串喝酒?”


    “是啊,畢竟小命要緊嘛!”


    餐館老板有些尷尬的回答道。


    很多人以為通過偷渡、移民等方式,來到了米利,就是來到了科技先進、經濟繁榮、治安極好、社會文明的人間天堂。


    可實際上呢?


    有錢才叫天堂,沒錢就是地獄。


    就像醫療科技是很先進,得了癌症都能多活幾年,可高昂的醫療費,普通人根本就承受不起。


    而不能住在安保嚴格,警察還經常巡邏的富人區,自然到了晚上就盡量不出門。


    否則即便不碰到幫派火拚、攔路打劫、尾隨扒竊、癮君子發瘋之類的,也沒法逛街購物娛樂。


    所以糟糕的治安狀況,讓這些背井離鄉的人,根本沒底氣說米利很安全很自由。


    “行吧,既然小雷都催了,時間也不早了,那咱們今晚就喝到這兒吧!”


    徐江回到餐桌旁,端起酒杯。


    “老鄉,非常感謝!”


    “今晚吃得好,喝得爽,聊得也很開心。”


    “說真的,今晚這一頓,是我來米利這幾天,吃的最開心的一頓飯。”


    “相比之下,之前你們布朗仕總統,在鉑宮搞的歡迎國宴,太拘束了,我都沒放開了吃喝……所以謝謝老鄉,讓我今晚飽餐一頓!”


    “還有,你背井離鄉快四十年,故鄉變化真的特別大,歡迎你有時間回家看看,到了京海,一定記得來白金瀚找我徐江!!”


    片刻後,徐江強硬要求餐館老板,收下兩千米元,跟著丁世澤和兩名警衛上車離開唐人街。


    夜色朦朧。


    一幢幢已經有些老舊的建築,掩映在枯黃的燈光中。


    牆壁上的各種廣告和塗鴉,讓街景顯得有些光怪陸離。


    透過車窗,徐江眉頭緊皺的看向街上。


    有不少車輛停靠路邊,偶爾疾馳經過一輛車,看不到一個行人。


    陰暗的角落,似乎有流浪漢靠牆睡覺,也有人俯身趴在垃圾桶邊翻找。


    兩條大街相交的紅燈路口。


    徐江終於看到了一個大冬天,卻穿著超短裙,濃妝豔抹,身材特別高挑的金發女人。


    她緊捂著上身的外套,在寒風中似乎凍得有些瑟瑟發抖。


    再看看旁邊亮著霓虹燈牌的酒店……


    以徐江多年的江湖經驗,自然一眼就看出這個女人,應該剛送完外賣。


    一輛摩托車飛馳而來,突然急刹甩尾停在女人麵前。


    “no!no!no!”


    女人很緊張惶恐的接連後退搖頭。


    可坐在摩托車上,戴著頭盔的皮衣男人卻毫不猶豫的,直接拔槍哢嚓上膛。


    當他抬槍瞄準女人,女人哪兒還敢搖頭後退?


    乖乖將她裹藏在大衣裏的挎包,交到皮衣男子手裏。


    嗡~


    挎包得手,摩托車立馬轟鳴離去。


    整個過程前後不到幾秒,以至於摩托車呼嘯遠去,女人氣得破口大罵,路口紅燈都還沒變綠。


    丁世澤也看到了這一幕,悠悠歎息了一聲。


    “這種現象,如今國內已經很少見了吧?”


    徐江咧嘴一笑。


    “何止是少見,飛車黨都他媽絕跡了!”


    “滿大街都是各種監控攝像頭,誰還敢搶劫啊?”


    “而且就算很多年前,持槍的也少得很,更多的是拿刀,或者硬搶。”


    “比如趁人不注意,強行拽走耳環項鏈挎包之類的,被嚴打嚴懲後就很少見了。”


    丁世澤頷首點頭道:“嚴打嚴懲,提高了違法成本是一方麵,更主要的原因,還是國內經濟取得了長足發展。”


    “哪怕沒文憑沒手藝,純粹的文盲一個,也能找到工作掙到錢,誰還想鋌而走險?況且大額現金都是存銀行裏,搶不到多少錢,卻要被判好多年,太不劃算。”


    徐江扭頭笑問道:“那照你這麽說,曾經重工業發達,經濟繁榮的芝伽戈,淪為罪惡之都,主要原因是經濟不行了?”


    丁世澤歎息道:“是啊,越來越多重工業裁員甚至倒閉,經濟一年不如一年,無所事事的閑散青年越來越多,治安自然會越來越糟糕。”


    說話間,汽車起步急於往前行駛。


    徐江很好奇的扭頭看向後方。


    原本以為被搶劫的女人會報警,旁邊不遠就有一座酒店,路口還有公用電話亭。


    結果卻看到她,衝到路上張開雙臂,賭命似的攔下了一輛車,上車駛向了與摩托車遠去的另一個方向。


    很顯然,她並不打算報警,也根本沒打算去追。


    想想她深夜出現在街頭,被持槍打劫先害怕後退,然後又乖乖遞上挎包……


    如此嫻熟,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被打劫了。


    既然如此熟練,估計她挎包裏根本就沒多少錢,甚至一分都沒有。


    搞不好,會弄點假錢假手機之類的,專門用來糊弄那些搶劫犯。


    拚死攔下一輛車遠去,肯定是怕劫犯發覺上當,殺回來打擊報複。


    “要想在罪惡之都長期生存下去,果然不能隻是夠狠,還得會玩套路啊!”


    徐江暗暗感慨之餘,回過頭來準備眯一會兒。


    今天逛了芝伽戈很多地方,又和唐人街開餐館的老鄉相談甚歡喝了不少。


    如今酒勁兒上來,自然昏昏欲睡。


    嘎吱~~


    轎車突然急刹。


    徐江在慣性作用下往前猛衝,卻又被安全帶緊緊勒住。


    這突如其來的急刹,頓時讓他精神一振。


    “咋回事啊?”


    徐江急聲問道。


    丁世澤還沒來得及開口解釋,開車的司機就急忙掛倒檔,深踩油門往後急退。


    猛退了一段距離後,急刹停住,又迅速打方向踩油門。


    轎車急轉掉頭,迅猛加速。


    坐在車內的徐江,感覺就像是被扔在滾筒洗衣機裏,狠狠的猛甩了兩下。


    等轎車掉頭後加速衝刺離去,徐江隱約聽見後麵有激烈的槍聲傳來。


    噠噠噠的連射,顯然是用了突擊步槍之類的。


    “我尼瑪,這麽猛嗎?”


    徐江心裏雖然無比好奇,但卻根本不敢探頭出去往後看。


    萬一運氣倒黴,被流彈擊中,豈不是死得太冤枉了?


    “那幫意噠利人,為了搶回地盤,真是太瘋狂了。”


    司機話音剛落,後方就傳來了轟隆的一聲爆炸巨響。


    這一場幫派火拚,居然連手雷都用上了!


    在本能反應下,徐江不由自主的抱頭彎腰。


    幾乎與此同時。


    街口的一輛車內,突然火光迸現。


    嘭的一聲悶響,防彈玻璃瞬間被打得龜裂出一圈圈裂紋。


    徐江被嚇得渾身一顫。


    “臥槽!!”


    嘭!嘭!嘭!


    車子猶如被一顆顆巨大的冰雹砸中,車身和玻璃多處中彈。


    不過幸好這是防彈轎車,能有效抵禦槍彈攻擊,否則車內的徐江等人恐怕已經凶多吉少。


    意外卷入幫派火拚,司機自然不敢怠慢,玩命的左突右撞,瘋狂突圍。


    轟的一聲,強行撞開一輛擋路的皮卡後,司機急轉拐往另一條大街。


    雖然整個過程,前後不到一分鍾。


    但突然遭遇火拚,掉頭突圍被亂槍掃射。


    這個過程真是太凶險太刺激,讓徐江徹底酒醒了,沒有半點醉意。


    即便他闖蕩江湖多年,打打殺殺也經曆過不少。


    可是像這樣凶猛如大片的幫派火拚,還真是頭一次經曆。


    想想那些年,舞刀弄棒,自以為威風凜凜。


    可看看人家芝伽戈的幫派火拚,突擊步槍手榴彈都用上。


    這他媽哪兒是火拚啊?


    分明就是打仗!


    腦一片空白,徐江喉幹舌燥,心髒砰砰狂跳。


    “都沒事吧?”丁世澤大聲問道。


    “我沒事!”


    “我也沒事!”


    “我……”


    徐江摸了摸自己胸口大腿,心有餘悸的說道:“我也沒事。”


    “沒事就好,趕緊繞路回酒店吧!”


    丁世澤長歎了一聲後,有些無奈的看向徐江。


    “真是不好意思,平時少見的幫派火拚,今晚讓你給遇上了。”


    徐江苦澀一笑。


    看著被子彈打出一個個鼓包,裂紋密布的車窗玻璃,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胸口。


    難以想象,沒有防彈玻璃和車體阻擋,那一顆顆子彈打在身上,會是什麽慘狀。


    “那我這到底算是倒黴,還是走運呢?”


    “芝伽戈這個罪惡之都,還真他媽名不虛傳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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