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那塊棉布放在左手手心,右手輕撫,嘴裏念著:“不會錯的,不會錯的,就是這般觸感。”


    一旁的季本昌見他這樣心中一顫,那不就是塊布嗎,老嶽這般模樣,有些駭人......


    大周六部之中,他倒是在吏部待過一段時日,吏部的差事都懂上些許,不過工部他是沒去過的,要知道能進工部之人,光憑才學可是遠遠不夠的。


    倒不是他貶低其他部,如今他自己不也是戶部尚書嗎,哪有瞧不起自己的道理。


    隻能說各部差事不同,官員精通之處也大有不同,工部選人,則最注重官員的建造能力。


    而他戶部的官員擢選,那就比較注重兩個字--“精”與“摳”。


    季本昌想罷,湊過去悄聲問道:“嶽尚書,你這是作何,你手中這塊布,有何妙處?”


    若是往日的嶽震川見到季本昌如此不恥下問,定是要嘲笑他見識短淺,但今日的嶽震川毫無嘲笑的想法,而是輕撫著手中的棉布,顫聲說道:


    “這塊布......是棉布......”


    他曾無數次想象過,若是他工部造出能織造出棉布的紡織機,那棉布應當就是如此!


    並且此時他手中的這塊布料手感細膩,絨毛明顯,不是棉布還能是什麽!


    “什麽?!”季本昌聞言也拔高了音量。


    雖說他不太認得這些布料,但他好歹與嶽震川共事了幾十年,自是知道工部從未放棄過織造棉布。


    他還知道,這些年來工部屢戰屢敗,屢敗屢戰。


    他驚疑片刻後問道:“這棉布,不是你工部都未造出嗎?!那這塊是從何而來的?”


    隨後他望向一旁坐著的餘時章,欲向他尋求答案。


    誰知餘時章隻是端坐著對他一笑,並無給他解惑的意思。


    倒是嶽震川坐不住了,快步上前問道天子:“陛下,臣能問問,這棉布是從何而來?造出這紡織機的,可是我大周之人,如今可在上京?”


    他實在太激動了,雖說他工部不僅有織造司,還要忙著其他事務,但造出能織造棉布的紡織機,一直是他工部眾人的夢想。


    有了棉布,就代表著他大周的國民能穿上既便宜又舒適的衣裳。


    每家每戶扯布做衣裳的成本降低,那家中的銀錢則更能花在其他地方,吃食也好,讀書也罷,日子總歸能好過些。


    但造出能織造棉布的紡織機,談何容易......


    誰知今日,他竟能親手摸到一塊織造好的棉布,那說明如今這世上,已經有了第一架棉布紡織機!


    他心中頓覺熱血翻湧,不管這造出紡織機的是何人,他都要將人招進他工部!


    高坐在上的天子看見嶽震川的反應後,心中暗爽,但麵上卻雲淡風輕地問道:


    “嶽愛卿何故如此激動?不過是一塊棉布罷了。”


    “陛下!”


    嶽震川瞪大了雙眼,連忙喚道天子。


    什麽叫“不過是一塊棉布罷了”?


    這可是棉布啊!難道陛下不知,有了棉布紡織機後,大周將會發生多大的變化嗎!


    片刻後他冷靜下來,仔細一想,陛下怎會不知,這話怕是故意說給他聽的。


    天子要與搭台唱戲,他哪有不應的道理。


    嶽震川一咬牙,一掀官袍便跪了下去。


    隻聽他高聲說道:“還望陛下告知老臣,這造出棉布紡織機的為何人,這棉布對工部,不,是對咱們整個大周來說,都尤為重要啊!”


    他神色誠懇,言辭懇切,大有天子不告知他,他便長跪不起的意思。


    天子輕笑一聲,“嶽愛卿這是作何,快快請起,朕今日便是為了你們手中的物件喚你們來,哪有不告訴你的道理。”


    嶽震川聞言看向天子,麵上之意明顯:那您倒是說呀!


    誰知天子看向了他身旁的季本昌,故意賣了個關子說道:


    “朕本就想著,等季愛卿看了手中的東西後,再一同告知二位愛卿。”


    突然被點名的季本昌神色一震,陛下這話中的意味不可謂不明顯。


    難道他手中的東西,與那棉布一同重要......


    他舉起手中的布包正欲拆開,便聽到跪在地上的嶽震川咬牙催促道:“動作快些!”


    嶽震川心中急得不行,他這都拆完布包與陛下唱了一出戲了,季本昌手中的布包竟還裹得嚴嚴實實的。


    季本昌本來心中有些激動,手上的動作也不慢,但聽到嶽震川的催促後,心中反倒不舒坦起來。


    催催催,一天就知道催!


    他停下手上的動作,低聲揶揄道:“嶽大人,陛下方才都喚您起來了,您這還跪著作甚?不若您起來與本官一塊兒拆開看看?”


    嶽震川聞言就知道這人又耍起了賤,幹脆咬牙將頭轉向了一邊。


    他就不信季本昌不急!


    季本昌見今日激不動嶽震川,也失了興致,埋頭拆起了手中的布包。


    隻見這布包裏三層外三層裹得極為嚴實,拆開一層都還有一層,他在心中暗想,也不知包著布包的是哪位人才。


    待他將最裏麵一層麻布拆開後,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稻子的根莖。


    “嗯?”


    季本昌心中訝異,竟是稻子,隨後他抬眼往上看去。


    一旁的嶽震川聽見季本昌的聲音後,正欲轉頭看去,誰知“啪”一聲,這人便跪在了自己身旁。


    這身邊突然跪了個人,嶽震川也是被嚇得一激靈,他還未開口,就聽見季本昌結結巴巴地開口了。


    “陛......陛......陛下......”


    高坐的天子滿意地看著季本昌的反應,輕笑著問道:“季愛卿這是作甚,朕往日怎的不知,你竟有口吃?”


    季本昌一會兒傻傻盯著手中的稻子,一會兒抬頭望向天子,隻覺腦中嗡嗡作響。


    他沒看錯吧。


    他應當沒看錯吧。


    他手中的確是稻子吧,好大一把稻子,好多稻穗的稻子。


    沒錯吧。


    他頻頻望向手中之物,片刻後才終於確定,這一大株植物,就是稻子,就是種在地裏的稻子,就是能煮出大白米飯的......稻子。


    可誰來告訴他,為何這世間會有如此茂密的稻子?


    今日不會,是一場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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