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的人將告示貼好後,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入京兆尹多年,他還是第一次見這樣的告示......


    人群見他不走,也隻敢遠遠看著,不敢上前圍觀。


    若說宮裏那位是上京城的天,那如今的京兆尹便是給那位托底的大地。


    前朝的京兆尹,可謂是夾縫中生存,在走兩步都能遇到一個官兒的上京城,他們實在是不夠看。


    別的官員入了上京城是左右逢源,而他們京兆尹之人在上京城是左右為難,不出事兒還好,麵子上的功夫都還維持得住,但凡一出事兒,他們誰也得罪不起。


    這個官那個將的,好不惱人。


    但如今的天子繼位後,京兆尹眾人可謂是打了個漂亮的翻身仗。


    天子明言:上京治安等大小事務,由京兆尹全權管理,什麽王公貴族高門大戶,隻要犯事兒,一視同仁,若有人膽敢搬出權勢壓你們的,直接打!朕給你們撐腰!


    且如今的京兆府尹是軍中退下來的,一身鐵血氣息,叫人見了都心生畏懼,自是不怕事兒。


    自那之後,京兆尹就成了上京城中的“新勢力”,香餑餑。


    圍觀眾人見京兆尹之人走遠了,才爭先恐後地圍了上去。


    “貼得什麽,讓我看看!”


    有人故作高深地捋了捋胡子,“若鄙人沒猜錯的話,定與今日出朱雀門的車隊有關。”


    “用你說!這還用猜?”


    貼告示的地方本來挺寬敞的,霎時間就被眾人擠地水泄不通,人擠人之下,反而教人看不清告示上到底寫了個啥。


    “莫擠,莫擠!都要將我的臉擠到告示上去了!往後退點兒,擠壞了你們負責啊!”


    待人群不情不願地往後挪了寸許後,站在前排的人才看清告示內容。


    “這是......一棵草?這黏在布告的破布又是怎麽回事,京兆尹的官爺辦事也太不仔細了吧。”


    “這告示隻是一幅畫?京兆尹的官爺莫不是弄錯了?這草畫得也太湊唔唔唔......”


    這人話還沒說完,便被旁邊的人捂了嘴,捂嘴之人使了大勁兒,將他的鼻子也一道捂了進去,不過片刻這人就脹紅了臉。


    他猛地使勁兒掙脫開來,怒罵道:“大膽賊人!知道你爺爺我是誰嗎!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在上京城謀害你爺爺!不想活了是嗎!”


    方才捂住他口鼻之人不但沒表現出懼怕,反而用看傻子的眼神瞥了他一眼,說道:“這位爺,勞您睜開眼,好好看看這幅畫的落款與題的小字,成嗎?”


    “不管落款是誰,都不是你這賊人謀害你爺......”


    這人怒火未消,隨意瞟了一眼畫上的落款,但就是這一眼,讓他直接呆傻在原地。


    他麵色泛白,嘴唇顫抖,眼中滿是劫後餘生之感,雙膝一軟便給捂他口鼻之人跪了下去。


    “再生父母,受小爺一拜!”


    受拜之人嗤笑出聲,問道:“這位爺,還敢這幅畫說醜否?”


    他猛地搖了搖頭,將臉湊到了畫上去,歎道:“有眼無珠,有眼無珠,此畫隻應天上有啊!”


    他說話之時雙手還有些顫抖,隻覺心都要跳出了嗓子眼。


    好險,真的好險。


    在這上京城中,一言一行都需謹慎,若被人抓了錯處,輕則挨頓板子,重則小命不保。


    他如此害怕,隻因這幅畫右上角的落款,是......天子聖印--明揚帝私印!


    這就意味著這幅草畫,是天子親手所畫!


    此時旁人也看清這幅畫的落款,且落款處不僅有天子聖印,還有一行小字。


    那行字太小,導致站在他身後之人都看不太清,紛紛問道:“兄台,那行字寫得是啥?這棵草可有何神奇之處?”


    在眾人看來,能被天子拿來親手作畫的,定不是人間凡物。


    說不定那株草,便是仙人所種的,仙草!


    該男子穩住心神,讀出了這行小字:“畝產千斤水稻圖,與......棉布一截,出處:柳陽府同安縣,同安縣令:新科女進士,沈箏。”


    他讀完這幾個字後,眾人皆愣在原地。


    短短一段小字,卻包含了太多太多信息,導致他們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先為哪件事感到震驚。


    明明這些字分開來他們都認識,但合在一起後,竟讓他們感到如此陌生。


    水稻,就是他們平日裏吃的大米。


    有畝產千斤的嗎?


    棉花,那中看不中用的白雲朵朵。


    什麽時候也能用來織出棉布了?


    還有這女縣令沈箏。


    新科進士?女縣令?天子竟親自在他的畫上題了這女子的名。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眾人感到匪夷所思,有人不禁伸手掐了自己一把,疼得齜牙咧嘴。


    人群陷入一陣詭異的靜謐,沒人說話。


    “哈哈哈,女縣令!真的有那位女縣令,還有誰!還有誰不服!方才罵我的那些人呢,都給老子站出來!”


    突然有人癲狂一笑,怒罵出聲,他的話語狂妄不已,驚得眾人紛紛轉頭看向他。


    是一位樣貌平平的武夫。


    他在人群中四處張望,想找到方才在茶樓中那幾個熟悉的身影。


    “書生,那靠窗坐著的書生呢?不是男縣令嗎!不是畝產五百斤嗎!人呢!滾出來和你爺爺對峙!”


    沒人理他。


    “說書先生!說書先生在哪!老子吃你兩塊點心怎麽了,你就說這消息值不值兩塊點心!”


    他說完便在人群中東擠西擠,引得眾人不滿極了。


    但他身形壯碩,此時又似是精神失常,一時之間沒人敢罵他,紛紛給他讓出條道來。


    武夫沒找到要找的人,罵罵咧咧地退了出去,他要去後方再找找!


    他沒看到的是,人群之中有兩人抬袖擋臉,正是方才在酒樓中出言諷刺他的書生與說書先生。


    此時這二人臉上皆是驚疑不定,他們袖下對視一眼,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方才那武夫說的......都是真的!


    他大周當真有一位女縣令,種出了畝產千斤的水稻,且那武夫沒說出口的第二件事兒,也赫然被聖上題在了告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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