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休方才畫的,是他二人閑暇之餘,玩笑間商議出來的暗號,其中含義,隻有他二人知曉。


    周裏正求助般看向沈箏。


    他這時才驚覺,往日裏總是笑意盈盈的沈大人,今日卻神色淡漠。


    “莫看她,她今日也顧不上你們。”餘正青冷聲開口,將周裏正未開口的話堵了回去。


    周裏正不知為何,一對上這位知府大人的眼神,心中便要發顫。


    他不自覺間,就往後退了兩步。


    眾裏正都有些懼怕這位知府大人,紛紛埋頭不語,他們心中驚疑不定。


    他們來之前本以為,大人喚他們來,是要與他們商討生祠一事,可現在......仿佛一切都亂了套,他們甚至都不知手腳該往哪兒放。


    沈箏看他們一個個被嚇得麵色蒼白,不由得在桌下偷偷扯了扯餘正青的袖子:莫把我的裏正們給嚇壞了。


    餘正青輕咳一聲,問道:“天色也不早了,你們可知,本官為何,讓沈大人將你們喚來?”


    裏正們麵麵相覷,都從對方臉上看出了迷蒙之色。


    他們齊齊搖頭,低聲答道:“回大人,小人不知......”


    “哼。”餘正青冷笑一聲,“你們今日敢做,現下反而是不敢當了?”


    裏正們腦子變得飛快,他們今日做什麽了?


    知府大人指的,是他們清晨去了泉陽縣,尋到了石材商人,然後欲從他手中,購入一塊色澤與大小都不錯的石頭來雕像?


    還是指他們去尋了木材商人,欲找一塊完整的香木來做神龕?


    或是指......捕頭趙休。


    這個答案,是他們最不願意看到的,也是他們最不願意承認的。


    但眼下趙休這般慘狀,今日又剛好見過他們,且他們還......\"遊說\"了趙休,要他幫他們欺瞞沈大人。


    思及此處,周裏正心中隱約明白了什麽,他閉了閉眼,麵露懊悔。


    是他們害了趙休......


    餘正青見他們神色各異,直接開始點名:“站前麵的那位,嗯......周裏正,對吧?你來說說,本官為何喚你們來?”


    沈箏神色怪異地看了餘正青一眼。


    他這一手突然點名,壓迫感實在是太強了,直接擊潰了裏正們的最後一絲心理防線。


    沒錯,從裏正們進書房開始,他們的心理防線便一直在被蠶食。


    昏暗的燈光,靜謐的氣氛,“重傷”的趙休,不語的沈箏,還有氣勢駭人的餘正青。


    一步一步,都在瓦解裏正們的心理防線。


    到了如今這步,裏正們再無反抗之力,隻能被餘正青牽著鼻子走。


    周裏正腦海混沌不已,隻覺耳邊嗡嗡作響,他雙手緊握,胡亂答道:“回大人,因為......小人們要給大人立生祠。”


    小袁詫異地看向周裏正。


    還有這事兒?


    餘正青喉中發出一聲低笑,說道:“方才那麽問不好回答,本官換個問題:你可知道,趙休今日為何會挨打?”


    周裏正背脊一震,轉頭看向了趙休。


    趙休的頭依舊埋地低低的,這般“慘樣”讓周裏正心中刺痛不已,這傻子......為何要這般重諾,雖說答應了他們,可眼見要挨打,那該交代之時,便交代了呀!


    他難受之餘,掀袍直直跪了下去。


    “知府大人,您罰我吧,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是我攛掇趙捕頭,讓他莫要將生祠一事告知沈大人,趙捕頭當時別無他法,隻能答應了小人,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趙捕頭他......隻是不想違背誓言。”


    餘正青又是一聲冷笑:“趙休的打都挨完了,用不著你替他求情。”


    他話音剛落,周裏正身後的幾名裏正,跟下餃子似的,紛紛掀袍跪地。


    “知府大人,沈大人,周裏正話說錯了,是我們一起攛掇趙捕頭的,不是他一人之錯,您要罰便罰我們吧。”


    眾裏正頭顱低埋,等待著餘正青的“判決”,給了餘正青和沈箏交流的機會。


    沈箏看著裏正們的模樣,心中歎道,自己這招是有些太急了,當真把裏正們給嚇壞了。


    她隻得用嘴型對餘正青說道:“差不多了。”


    餘正青微微點頭,對裏正們說道:“本官是要罰你們,不過責罰之前,本官得將話給你們說明白,以免你們心生隔閡。”


    裏正們抬頭看向餘正青。


    餘正青正色說道:“趙休,是你們沈大人親任的捕頭,不論是依照本朝律法,還是家國道義,他都應忠於縣衙,忠於縣令沈大人。”


    裏正們點頭應是。


    他接著說道:“但今日,他在當值期間查探縣中消息,竟被你們給‘策反’了去,他膽大妄為,選擇了與你們一同欺瞞沈大人,視為不忠。”


    裏正們方才就想明白了其中緣由,此時聞言,心中更是難受不已。


    他們將事情想得太簡單了,竟忘了任下之人的職責,反倒是害了趙休......


    餘正青見他們麵露悔色,繼續說道:“但其實,今日趙休早些交代,是不必受如此重罰的,本官下狠手,也是因為本官與沈大人多次問詢於他,他皆說他承諾於他人,不可答,寧願受罰,實在是令本官氣急,才出此下策。”


    餘正青此話一出,沈箏偷摸給他豎了個大拇指。


    這句話實在是太妙了,既解釋了他們“重處”趙休,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又再一次表現了趙休對裏正們的情誼,可謂是一箭雙雕。


    周裏正聞言眼眶通紅,趙休如此重情重義,是真漢子!


    他紅著眼對趙休說道:“趙兄弟,實在是哥哥們害了你,就算你今日不說,大人們想知道,也隻是一句話的事兒,你這般重諾,讓哥哥們往後如何麵對你!”


    沈箏:聽聽,聽聽,都自稱哥哥們了。


    趙休躲在小袁身後低頭偷笑,嘴角壓都壓不下去。


    片刻後他才抬起頭,啞著聲音說道:“不怪你們,是我自己腦子不清醒,今日我挨了打才明白,無論何事,都不應當欺瞞大人才是。”


    他這句話,又將餘正青和沈箏摘了出去。


    餘正青滿意地點了點頭,“忠義難兩全,隻是有些時刻,得分輕重,往後你們互相體諒,好好相處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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