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裏正興奮大喊:“畝產一千二百多斤!鄉親們!咱們種出了這世上,畝產最高最高最高的糧食!”


    沈箏聞言笑著搖了搖頭,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某個角落裏,土豆和紅薯會不會不服氣,罵出聲來。


    但她並未出聲,打擾這一刻的美好。


    村民們的喜悅之情溢了出來,他們止不住的歡呼雀躍,甚至有人在曬壩上來回奔跑。


    “咱們南壩村!不!是咱們同安縣!是整個大周!最能吃飽飯的人!咱們!再也不用餓肚子了!”


    “一千二百多斤的稻穀!是我南壩村,用一畝地種出來的!”


    就連天空中的鳥兒與樹上的懶蟬,都感受到了南壩村熱烈的氣氛,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似是給他們道喜。


    村民們抱作一團,周裏正也激動不已,他拿著紙筆,轉身就想抱一個人,待發現離他最近的人是沈箏後,頭腦清明了片刻,心想不能冒犯沈大人,又臨時轉了向。


    他選擇抱住了餘正青。


    餘正青:“......”


    沈箏:“......”


    沈箏剛舉起的手,又放了下去。


    此時曬壩上的氣氛宛若過年,村民們齊聲喊道:“一千二!一千二!一千二!南壩村!南壩村!南壩村!”


    周裏正抱著餘正青又蹦又跳,片刻後才驚覺自己方才興奮過了頭,竟敢對知府大人又摟又抱!


    他麵上懊惱,趕緊鬆開了手,告罪道:“知府大人恕罪,小人方才太過高興,冒犯您了!”


    餘正青其實不覺得被冒犯。


    因為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感受,簡單,純粹,又至極的喜悅。


    不是一千二百斤白銀,更不是一千二百斤黃金,而是一千二百斤糧食。


    他歎道,有些人摸爬滾打,竭盡一生,都不知道自己所求何物,竟是比不得這些最底層的農人。


    他們活得純粹,不貪心,容易滿足,願意享受最普通的快樂,這真的,很難得。


    餘正青輕咳一聲,“如今這隻是第一家,讓他們莫高興過頭了,再多稱幾家看看。”


    周裏正聞言也正了神色,心中不禁有些忐忑起來。


    話說到底,陳二伯家畝產再高,也代表不了整個南壩村。


    他不能高興得太早了。


    他清了清嗓,雙手作喇叭狀,喊道:“都靜一靜!這才稱了一戶人,不能代表咱們南壩村所有人家!大家先緩緩再高興!”


    這話確實煞風景。


    村民們頓時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對啊,這稱得是陳二伯家的稻穀,他們咋這麽高興?


    “虎子!快!多稱兩戶!周裏正,下一個稱誰家的?”


    周裏正趕緊將揉皺的名單理了理,高聲喊道:“第二家稻穀稱重的是,徐阿婆家,一畝地!”


    話音剛落,被點到的徐阿婆一家,就扛著自家的稻穀,走出了人群。


    徐阿婆年約六十,扛了一袋較小的麻袋,她的兒女站在她身後,臉上喜色難掩。


    “虎子!麻煩你替老婆子好好稱稱!”


    徐阿婆說話中氣十足,光聽她的聲音,根本想象不到她有六十歲。


    虎子與他的兩位弟兄擺好了姿勢,第二家稻穀稱重,正式開始!


    村民們與之前一樣,雙眼緊緊黏在秤杆上,一眨不眨。


    沈箏也細細地將許阿婆家的稻穀打量了一番,她在猜測,徐阿婆家的稻穀,能有多少斤。


    但各家麻袋都是自己製作的,大小各異,容積各異,所以她光靠雙眼看,是很難估算出重量來的。


    她隻得歇了心思,老老實實等虎子他們稱重。


    好事多磨,急不得。


    不知何時,餘正青走到了沈箏身邊,他麵帶笑意,低聲說道:“咱們運氣應當沒那麽差才是。”


    沈箏立即領略了他的意思。


    她點點頭,低聲答道:“下官也覺得,總不能那般的巧,陳二伯家的畝產,就是整個南壩村最高的吧?”


    這不就像大夥鬥地主,開局就丟個王炸嗎。


    前麵鋪墊的太好了,若是後麵沒達到預期,反而教人失望,還不如循序漸進,令人保持著期望的欣喜。


    餘正青看著大秤上掛著的稻穀,笑道:“本官是覺得,沈大人的運氣一直很好,有你在的地方,就會有好事兒發生。”


    沈箏無奈,“大人莫打趣下官了。”


    餘正青搖了搖頭,“不是打趣,待會兒等他們多稱幾家,若是畝產能穩定在一千斤往上......”


    他頓了頓,看著遠方說道:“本官之前在信上,報的是一千斤畝產,如今看來,你同安縣的畝產定是要超過一千斤的,聖上知道了,會欣喜,你給聖上的印象,也能更好。”


    一個實事求是,懂得謙虛的官員,其實在大周朝堂,很難得。


    聖上,沈箏心中默念。


    大周的天子,是這個時代權力的巔峰,是普通人一輩子都無法見到的人。


    原身是見過聖上的,在她殿試之時,但在沈箏的記憶中卻模糊。


    因為在殿試時,進士們是不得直視聖顏的,所以沈箏隻模糊記得,聖上是個氣勢恢弘的中年男子。


    她心中起了好奇,不禁問道:“您說,聖上收到您的信了嗎?”


    “收到了。”餘正青篤定地說,“說不準,京中派的人,已然在路上了。”


    沈箏有些驚訝:“這麽快?”


    餘正青笑道:“也不看看你交上去的是什麽物件,他們敢不快嗎,怠慢了,聖上得扒了他們的皮不可。”


    他想著自己離開上京之時,上京城的形式,低聲說道:“就是不知道,來的人會是誰,若是個不好相與的......”


    “不好相與?”沈箏心中也是一緊,她見過尹文才後,才明白朝堂的水之深。


    有些勢力,不是現在的自己能夠應對的,她往後若是離了同安縣,每一步都需走得小心,不能被卷進了旋渦中心。


    不過眼下還好,自己這位上司,好歹算個官二代,隻要自己不出同安縣這一畝三分地,應當沒啥大難。


    “倒也沒事,你放寬心。到時他們應當會先到柳陽府,本官直接隨他們一起過來,我爹的麵子,他們還是要給上幾分的。”


    自從那日他想通之後,永寧伯的名號,用得是愈發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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