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裏正幾句話將眾人說得啞口無言。


    大人為他們好,為娃娃好。


    他們反而還扭扭捏捏拖拖拉拉的,真丟臉!


    周裏正見火候差不多了,揚起下巴問道:


    “你們就給我一句話,去,或是不去?”


    “去!去!去!周裏正,方才是我們不識好歹,這對娃娃好的事兒,肯定要去啊。”


    娃娃們從小便開始讀書認字!


    十裏八鄉都不說了,在柳陽府,他們同安縣怕都算得上頭一例!


    “那成,既然要去,那就勞煩你們幫村裏跑跑腿,我通知村東邊兒,胡子叔去村西邊,二牛,你和張嬸去北邊兒,柱子哥去南邊兒。”


    最後被喚到的柱子神色落寞,一言不發地點了點頭。


    周裏正皺眉。


    “柱子哥,你咋了?可是有事不方便?”


    柱子強扯出一抹笑,“沒有的事兒,我這就去。”


    “等會兒!”


    周裏正摁住了他的肩膀,神色怪異地問道:“柱子哥,我記得你家的是個姑娘吧?”


    柱子一聲苦笑,點頭道:“是,是個姑娘。可惜了,沒那福氣。”


    本欲離去的幾人止住了腳步,看著柱子欲言又止。


    是他們理解錯了,還是柱子理解錯了?


    他們就說,方才柱子聽到孩童們可以讀書,高興之餘還有些失落。


    搞半天是因為這個?


    周裏正哭笑不得。


    “不是,柱子哥,你平日看著挺機靈一個人,怎麽在這種小事上反而犯了傻?”


    犯了傻?


    被問到的柱子眼中突然散發出一縷光。


    他不可置信、哆哆嗦嗦地問道:“您是說,女娃娃,也能和男娃娃一起,去縣學讀書?”


    “這不是廢話!”


    周裏正拿蒲扇拍了他一下。


    “柱子哥,在咱們同安縣,男娃娃女娃娃都是好娃娃。這一點,那些生男娃的人家都明白,為何反倒是你想不明白?你今日這話,我權當沒聽見,往後莫要再說了。”


    柱子被這巨大的餡餅砸昏了頭。


    他胡亂點點頭,直直朝一個方向走去,嘴裏念叨著:


    “女娃娃、男娃娃,都是好娃娃,都是好娃娃......女娃娃,也能讀書認字,也能讀書認字,哈哈哈,哈哈哈哈。”


    眾人麵麵相覷,麵上皆是笑意。


    “誒——柱子,柱子!走反了!你往我北邊兒走幹嘛!”


    “哦對對對,我去南邊兒,南邊兒!”


    柱子掉頭往北邊走去,他嘴裏的念念有詞,被孩童的嬉戲聲逐漸淹沒。


    ......


    同安縣衙,議事廳。


    沈箏坐在桌首,沈行簡坐在長桌一側側首。


    另一側首坐著王廣進,而後便是同安縣各商戶與鄉紳。


    眾人對沈行簡這位上麵來的大人極為好奇,屢屢側目偷看。


    沈行簡眼觀鼻,鼻觀心,手偷偷摳著腰間的木墜子。


    沈箏手指輕敲桌麵,喚道:“諸位——”


    眾人聞言便要起身。


    沈箏抬手往下壓了壓,“不必多禮,都坐著聽我說。”


    她轉頭問道王廣進:“王公子,有一事本官想想問問你。我同安縣商戶,可有成立商會?”


    王廣進作禮答道:“回大人話,並未。”


    沈箏知曉大致原因,但還是問道:“因何?”


    王廣進思索片刻後答:


    “資源短缺,商戶稀缺,百姓需求量低......若小人沒記錯的話,往日劉老爺有過此想法,不過因上述種種原因,商會名存實亡,不久後便無人提及了。”


    “嗯。”


    沈箏點點頭。


    “你說的問題,都是問題。但問題就是用來解決的。”


    在場眾人皆抬起頭來。


    大人此話,是想......


    沈箏一笑,“諸位想得沒錯,本官今日邀你們議事,最重要的一點,便是......牽頭。”


    至於牽何事的頭,已然浮於紙麵了。


    眾人左顧右盼,竊竊私語。


    “沈大人這一提議,鄙人當然是讚同的,有獨屬咱們自己縣的商會,咱們腰板也能挺直一些。”


    “但王家公子方才也說了,咱們其實不是沒嚐試過,而是失敗了……”


    所以眼下想成立商會,便要先解決問題。


    縣中賣布料的李掌櫃率先說道:


    “大人,其實方才王公子說的幾個問題,最後一個最好解決。如今百姓們手中富裕些了,也比往常舍得花錢購置物件了。就拿小人那布料鋪子來說。往日百姓扯布,基本扯得都是碎布,但近幾日來,粗布都是按匹賣的。”


    “但王公子說的前兩個問題,卻不是一蹴而就的。還是拿小人的鋪子來說,這幾日,鋪子中粗布賣得是好,但小人卻喜憂參半。”


    他這所憂為何,在場不少人都能理解。


    沈箏問道:“布料要得多,你卻供不上?”


    李掌櫃麵有愁雲。


    “正如大人所說,小人的布料,都是上家去柳陽府時,給小人帶過來的。那送貨時間說不太準,總歸不是說有,就能有的。”


    有人附和道:“正是如此。那分明能賺著的銀子,因著供貨不足,卡在荷包邊兒,小人的心叫那個痛啊......”


    此人言語幽默,逗得眾人一陣輕笑。


    大人在場不錯,但商人開門做生意,為得就是賺銀子。


    他們又不是奸商,沒什麽不方便說的。


    沉默旁聽許久的沈行簡,破天荒地開了口:


    “你們當中有多少人,是直接從泉陽縣進貨的?”


    有一大半的人舉起了手。


    “回大人話,小人們是從泉陽縣方家進的貨。”


    “因著方公子許諾成本價不久,所以往日中,小人們大多都與李掌櫃一般,都是靠上家帶貨過來,鮮少去泉陽縣進貨。”


    沈行簡點點頭,又問道未舉手之人:


    “你們不從泉陽縣進貨,是何原因?”


    幾人七嘴八舌。


    沈箏總結了一下原因。


    要不就是方家的售賣的貨物,雖算不上太好,但也絕對不算次貨。


    這種貨物在同安縣受眾麵小,沒有銷量。


    ——往日窮苦的同安縣民,隻買得起最便宜的物件。


    這一問題已然算不上問題,隻是商戶們的思維,還沒跟上百姓的購買力。


    要不就是方家給的“成本價”還是不低。


    所謂“成本價”,其實也是加上鋪麵租子錢、掌櫃與夥計月錢等費用的,一通算下來後,“成本”已然爬高。


    沈箏點頭表示理解。


    開門做生意的,鋪麵、人工、損耗自然要算在成本之中。


    這倒也怪不得方文修說話不算話。


    她從懷中掏出擬好的契書,說道:


    “如今有一機會擺在咱們麵前,我希望咱們同安縣的商戶,能將心放在一塊兒,先成立一個商會,而後便是......”


    “你們能真真正正的,從方家手中‘成本價’拿貨。”


    在場都是經商之人,哪能聽不懂那句“真真正正的成本價”其中含義。


    他們這段時日,從方家手中拿“成本價”,都有得賺。


    更別說“真真正正的成本價”了。


    這與搖錢樹來敲門有甚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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