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不到宋顏抒在電話彼端說了些什麽,隻有撿回幾絲意識的蔣婕訥訥地回應“好”、“好”、“我知道了”,簡單如此的幾句重複話後,蔣婕極為緩慢地坐回原位,久久不能回神。


    原本不夠歡快但也不至於壓抑的氣氛,因這通電話而變得低沉起來。


    我靜靜地觀察著蔣婕,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更別說多嘴去問,若是她願意告訴我,平靜過後自然會說。


    已然記不得過了多長時間,蔣婕一點點地清醒過來,不無局促地衝我笑了笑。不知是我錯覺還是什麽,她展現那一記笑容時,我竟然在她眼底看到了淚光。


    關切和好奇驅使下,我到底還是主動問她,“姐,怎麽了?”


    蔣婕卻搖頭,“沒什麽,事情太突然了,一時沒能消化得了。”


    “到底什麽事兒啊?”


    “真沒什麽……”蔣婕仍舊搖頭,看那樣子是要否定到底了,我正準備放棄,卻聽她重重地歎了口氣,“算了,告訴你也沒什麽,這事兒你遲早都得知道。”


    我正襟危坐,屏息靜聽。


    蔣婕再次深深呼出一口氣,徹底調平了心態,道:“普玉莎升職了。”


    “啊?”


    “嗯,普玉莎升職了。先前黃家興不是找你談那個主任的職位嗎?現在黃家興出事兒了,主任是關鍵的基層管理崗,不能一直這麽空著,上頭參看了近一年表現優秀的客戶經理記錄,綜合考量下把普玉莎提上去了。”


    蔣婕的語氣平淡如水,仿佛先前的種種震驚不過是我的錯覺。可我聽了卻是目瞪口呆,大腦一片空白,唯有心情昭然跌落到穀底。


    哪怕我為求自保退了一萬步,做好了放棄主任一職的打算,對於這個突發狀況,仍是難以接受。


    沉靜消化的期間,有三三兩兩的顧客上樓來,環境已不再安靜,談話無法進行。


    蔣婕喝了最後一口熱可可,提起包喊我,“走吧,妡妡,該回去了,普玉莎要搬辦公室,作為同事我們得去幫一下忙,以表祝賀。”


    我訥訥地搖頭,耳邊還回蕩著普玉莎升職的那句話。


    “走吧!”蔣婕握住我的胳膊強硬地把我拉起來,“該有的肚量還是要有,你這樣的死性子,在社會上是吃不開的。”


    由著蔣婕拖動我離開了蜜桃小屋,半路上我突發奇想,反握住她的手問:“姐,你說普玉莎能夠上去做主任會不會跟騰靖有關?”


    蔣婕怔住,細細思量片刻,俏麗的眉頭逐漸擰緊,“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回想著昨天在騰靖公司聽到的種種,以及今早騰靖被普玉莎攔下的畫麵,我放肆揣測道:“騰靖之前說好給我一個大單子,後來就遲遲沒有動靜,昨天普玉莎去他辦公室,一定是和那個大單子有關!有了大單子就是錦上添花!否則之前一點兒苗頭都沒有的事情怎麽會突然敲定了?一定是這樣的,姐,普玉莎能夠坐上主任的位子,一定是和騰靖有關!”


    難以抑製激憤之情,我劈裏啪啦一通說完,氣息劇烈地起伏著。


    反倒是蔣婕過分平靜。掂量著我的話,逐漸鬆開了我的手腕,雙手環胸,眯眼望著不知何處。


    我越想越氣憤,認定了騰靖壓根兒就是在耍我!他腳踏兩條船,恰逢資金周轉出問題。便賣個人情給我,用其他老板的資金把我安撫住,他的錢卻掏給了普玉莎,兩邊都不落空!


    自以為看透了騰靖的惡劣性質,我氣憤得恨不得徒手將他撕成碎片,一個字沒說。拔腿就要去找騰靖理論。


    好多年之後,讀了一本《不畏過去,不念將來》,體會到字裏行間透露出的心淡如菊,回想我當時的衝動勁兒隻覺得可笑、可悲、可歎。有什麽值得你在意勝過自己的尊嚴?丟了由著他飄,落到何處都是緣。散了就由著他走,遇到誰都是注定。女人獨有的天真和溫柔的天分,要留給真愛你的人;同樣,即便為愛瘋狂,也不要舍棄了自尊。


    遇到了騰靖,我再不知自尊為何物。


    蔣婕在身後一個勁兒地呼喚我。我置若罔聞,迎著冷風飛速地奔跑到騰靖的公司,可惜,我撲了個空,甚至連公司的門都沒進。


    前台接待不再對我以禮相待,誓死把我攔在了她的範圍內。當時氣急的我不顧麵子,嚷著鬧著見不到騰靖不走。前台招架不住了,打電話請來了丁旭,從丁旭那得知騰靖確然不在罵我的火氣才消減些許,悶悶地離開了他的公司。


    我沒有給他打電話,許是我在電話裏常常對母親說謊,便總覺得隔著電話聽到的話水分太多,真假難辨。


    又回到了部門,踏入一步就聽到道賀聲連連不止,普玉莎站在人群中間,略顯靦腆地點頭致謝,感恩過去的相處中,所有同事對她的支持。


    人們都把精力集中在了普玉莎身上。沒注意到我的到來。我默默地環顧四周,盡量不打擾到他們的慶典,發現蔣婕和宋顏抒站在人群之外的角落裏,漠然地觀望著眼前景象。


    宋顏抒率先發現了我的到來,拽了拽蔣婕,一同向我走來,拉著我往遠遠的江邊走去,直到看不見銀行才停下腳步。


    “裴妡,你找滕總說得怎麽樣了?”問話的是宋顏抒,蔣婕在一旁抽煙不語。


    說話前,我看了看蔣婕,從她倆的反應中依稀能夠感覺到普玉莎的升職令她們不滿,如此想著,我便在潛意識裏將她倆劃分為和我統一戰線的人物。


    “沒見到,他不在。”


    宋顏抒大失所望,蔣婕寵辱不驚,繼續一口一口抽煙解愁。


    我問蔣婕,“姐。普玉莎和騰靖到底是什麽關係?僅僅隻是客戶合作關係嗎?”


    蔣婕睨了我一眼,吐口白煙,“滕總沒有和你提起過他倆的關係嗎?”


    這麽一問,我的心緊緊地揪起,話裏透露出的意思明顯是兩人關係不淺!我愣愣地搖頭,忽然開始懼怕知道。


    蔣婕最後狠狠地吸了一口煙。揚手把煙頭扔進江水,舔了舔唇告訴我:“妡妡,普玉莎和滕總的關係,隻怕還得你去問才能問得清,在這裏,我也隻能把我知道的告訴你。”


    我點點頭。已經沒了知覺。


    “普玉莎和滕總的關係比我們看到的要深許多。在我作為中間人介紹他們認識之前,他們就已經有一定的交情了。後來才得知,普玉莎一入部門業績從來都不弱,大部分都是靠滕總。隻是兩人的交情在團隊內公開後,滕總對她的幫助才更加引人注目。”


    蔣婕說話向來是點到為止,留下足夠的空間給聽者去想象和消化。但也容易讓聽者浮想聯翩。


    我還在緩和情緒,就聽到宋顏抒恨意極重地說:“每一次我們聚會,滕總在場的話,必然是普玉莎陪他,如果滕總不在,普玉莎基本上也不會在。反正我們其他人是根本不可能有機會接觸滕總。也是你好運了。裴妡,那次聚會普玉莎不在,滕總把氣撒在你身上,本以為你惹了搖錢樹,誰想得到你因禍得福,整天丁助理車接車送的,連普玉莎都沒這待遇。”


    宋顏抒這人是與我發生過矛盾的,她說的話必然少不了添油加醋的成分。此時她嫉妒普玉莎升職,更會撿著能挑撥的話說。


    權衡之下,我淡淡地說了一句:“我再爭取問問騰靖吧,這兩天矛盾鬧得不小。”


    宋顏抒剛想要說什麽,被蔣婕擋住了。轉而心平氣和地勸我:“妡妡,你有滕總這樣的靠山一定要好好把握,不管你在不在這一行,說難聽了都是你的資源。看得出來,滕總對你是上了心,否則也不可能一大早到銀行來等你。女人聰明最要緊,對待男人,聰明就是適可而止,明白嗎?”


    適可而止?這個詞騰靖倒是經常對我說,或許換做蔣婕這類的女人一定能討騰靖歡心。我“嗯”了一聲,不再多說多問。蔣婕多看了我一眼,歎了口氣,喊著宋顏抒一起離開。


    靠著冰冷的護欄,我望著平靜的江麵,連細小的漩渦都不見,漸漸的,纏繞在我身體裏的那些憤怒、激動、惆悵、苦惱等負麵情緒因素也偃旗息默,留給我一顆安靜的頭腦。


    關於普玉莎,我是該和騰靖好好談一談了。


    追溯回去,我們之間的諸多矛盾,都是和女人有關。其中,普玉莎尤為關鍵。中秋後的冷戰是因為她,這次說分手亦是她。靜下來,我異常清楚。在我內心深處對騰靖還有很強的依戀,並不像表現出來的不在意。如果我還想繼續,還想挽回,普玉莎這個問題,必須解決。


    我給騰靖打了電話,頭三個依然無人應答,抱著最後試一次的心態,卻接通了。


    “喂。”騰靖的聲音沉沉地傳來,默動在我耳膜上,空靈得幾乎讓我落淚。


    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喉嚨像被什麽卡住,明明急切如熱鍋的螞蟻。偏偏半個音節都發不出。


    聽得彼端他緩緩地呼出一口氣,柔聲地喊我,“裴妡,說話,我聽著的。”


    “騰靖,你有沒有愛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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