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住了,以為自己聽錯,訥訥地問她:“你說什麽?”


    蔣婕一眨不眨地看著我,“我說騰靖他並不是已婚,他沒有老婆孩子,你也算不得第三者。”


    我出了神,已然不會思考,病房既整潔又冷清,像一個真空,更像一座墳墓,埋著未亡人的墳墓,蔣婕遲來的坦白並不能將我從中解救而出。


    “他有一個訂婚三年卻遲遲沒有結婚的妻子,彩禮各項禮數風俗都走了,一直拖著沒辦事兒。具體原因也不清楚,所以,嚴格意義上說來,他沒有結婚,你們在一起也不存在第三者插足的問題。”


    “我之前問你,你說他是單身,沒有什麽妻子未婚妻之類的存在。”


    “……因為我希望你能和騰靖在一起。”


    “希望?嗬……為什麽希望?”


    “因為,你是一個好姑娘,我想幫你,看到你開心……”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卻發現比登天還難,“姐,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你覺得還有必要繼續騙我嗎?還是,你覺得我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笨蛋,經曆了這麽多,還傻乎乎的看不到問題嗎?”


    一記悶哼從蔣婕鼻腔傳出,她笑了笑,眼底閃起了晶亮的光,“裴妡,這些話說了,我們可能連朋友都沒得做,嗨,好歹在說穿之前,我多少也算幫你坐到了主任的位子,可以稍微減輕一些愧疚吧。”


    窗外藍天白雲,清風和煦,鬱蔥的大叔時而左搖時而右擺,蔣婕的聲音好像窗外嗚嗚作響的風聲,不想聽又無法忽略。


    “我在xx(銀行名)待了好多年了,始終沒有晉升的機會,我知道有很大關係都是因為我的教育背景,因為這個原因,上頭從沒考慮過我。這份工作,已將將我的熱情打磨的差不多了,如果再不晉升,我也不知道還能做什麽。可是,晉升不僅僅是有教育背景就能上去,無論是客戶經理還是團隊經理,業績是鐵打的,一刻都不能鬆懈。我一邊做學曆準備,另一邊自然要抓起業績了,因此,對任何能有助於我晉升的人和事,我都會物盡其用。”


    “一開始,我也隻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但見騰靖對你確實有些與眾不同,便才起了別的心思,努力地撮合你們倆。要是成了,你的業績必然不會差,對團隊業績而言就是錦上添花,一直保持到我晉升的時候,好處不言而喻。可惜我千算萬算,早早準備,還是輸了,我非但不能晉升,還被劉躍要挾,如果不把你拱手讓給普玉莎,就把我設計舉報?家興的事情往上報,我沒辦法了,就隻能聽從他的安排。”


    “當然,我知道你並不在意我的這些得失算計,你最想知道的。是你真心把我當姐,我算計你的時候有沒有為你考慮過,對吧?其實,我也猶豫過,我說過我是真的喜歡你這個丫頭,可是我也覺得,你和騰靖在一起,哪怕不能走到老,也能享受一段優質的生活,在你人生真正開始的時候,就當是為自己積累一筆財富,也沒什麽不好,不是嗎?”


    她說了很多,我好像全部都聽明白了,但又好像什麽都沒聽懂,我隻知道我沒有積累財富,卻積累了遍體的傷痕,可轉念一想,什麽是財富?金錢?可我本來就一無所有,金錢對我而言不過是錦上添花,如今我連原本完好無損的真心都保留不住,談身外之物有何意義?


    我問自己,恨蔣婕嗎?答案是不恨。我連傷我最深的騰靖都恨不起來,一個局外人恨從何來?我唯一恨的便是胸腔內不爭氣的心,總是不會吃一塹長一智,總是毫無保留地交付他人。


    走出醫院的一瞬間,傍晚的陽光金?又燦爛,照射在身上暖洋洋的,可不知為何,我卻覺得過分刺眼,蟄得我頭暈眼花,沒走幾步,眼前便是一?,知覺全無。


    再醒來時,天已經全?了,睜眼的瞬間隻看到滿屋子的白色,嗅到醫院獨有的氣味。


    “好些了嗎?”一個平淡的女聲從左邊傳來,我循聲望過去,隻見憔悴的蔣婕坐在另外的病床上,一動不動地守著我。


    我張了張嘴,想說話,可喉嚨幹渴得很,不禁低咳了幾下。


    瞧我這反應,蔣婕下床倒了杯水給我,麵無表情地看我喝完,揉了揉額頭,遲疑道:“裴妡,知道你現在為什麽躺在這裏嗎?”


    忍不住又咳了一下,我搖頭,喝水緩神的期間,隱約記起離開醫院的時候突然暈倒的畫麵。


    蔣婕指了指我的手腕,“看看你手上的那個東西。”


    經她這麽一說,我才留意到手腕上的粉色腕帶,上麵寫的是我的名字,還有……婦產?我懵了。


    “你懷孕了,你知道嗎?”一旁的蔣婕輕輕地問。可傳入我耳裏時,卻像千斤重的石頭,疼得我仿似要失聰。


    我眨了眨眼,腕帶上的“婦產”兩個字並沒有如期待地消失,可我仍然無法接受字麵之下的可能事態,我慌了,亂了,裝傻裝不下去,我掀開被子就往地上翻倒。


    “你幹什麽?!”蔣婕衝上來將我抱住,按坐在床邊,“你不要命了?你知不知道一個不經意的動作都可能失去你肚子裏的這生命?”


    我一個勁兒地搖頭,緊抓著蔣婕的胳膊,“不能要,姐。這個孩子我不能要!”


    “可這是一條生命!”


    “那我的生命呢?我的人生要怎麽辦?”我仰起頭,衝著蔣婕哭喊。


    蔣婕低垂的視線滯住,褐瞳轉了轉,搜尋不到合適的字句回答我,慢慢的,她鬆開了手,做出了妥協。


    僅有我們兩人的病房安靜得可怕,甚至能夠聽到心跳的節拍,驀地,不知從何處傳來了響鈴聲,猛然將我從怔然出神的狀態中拉回,我木訥地尋找聲源所在。


    “別找了,在我這,是你媽打來的。已經響了好幾次了。”


    一瞬間,我無法遏製地放聲痛哭,伴隨著鈴聲,響徹住院部整層樓。


    蔣婕沒有勸我,她把房門關上,阻隔走道裏好奇看熱鬧的人,又坐回我身邊。抱著紙巾一張一張遞給我。


    待我哭得差不多了,她把拿給我,“回個短信吧,你媽一直聯係不上你會急瘋的,就說你加班開會,不方便接電話。”


    我哭到手指發?無力,不能自已地抽泣。沒有理智,沒有邏輯,整個人已混沌不堪。


    蔣婕歎了口氣,打開我的快速地按動鍵盤,一邊編輯信息一邊問我:“現在你打算怎麽辦?”


    我一個勁兒搖頭,“別問我,好嗎?”


    “可你總該拿個主意。不管是留下還是不留,都不能讓你媽知道。那早在你家的時候,我能感覺到你媽媽是個傳統的婦女,連我一個外人她都忍受不了,更別說自己的女兒了。”


    蔣婕說的這些,我又何嚐不知道?正是因為知曉,才無奈、無措。


    猶記得那晚母親在我耳邊的三令五申。現實卻是越忌諱什麽越觸犯,越害怕什麽越要來。


    我躺在病床上,目不轉睛地盯著天花板,眸內的淚水一分分幹涸,我起伏不定的情緒隨之一寸寸平緩。


    發出去的消息有了回複,蔣婕念給我聽,“你媽說。怕你一個人回去不安全,她到銀行門口等你,接你下班。”


    心尖一顫,我奮力起身,緊接著已不知所措。


    “你媽真的很在意你,她一定是怕你還沒走出來,想不開做什麽傻事兒。”


    這點心思我當然能夠洞悉。可母親越是這樣,越加重我內心的負罪感。懷孕,孩子……我覆上平坦的小腹。如何相信在這兒已經有一條生命誕生了?


    “裴妡……”


    “你幫我把孩子拿了好不好?”我幾乎不帶半分遲疑地說出請求,“如果需要監護人簽字什麽,你就當我姐,幫我簽字同意好不好?”


    “裴妡,你……”


    “這個孩子留不得。”我抬眸。堅定地望進蔣婕震驚的眸內,“還記得之前我和你說過的那些話嗎?既然注定不會有結局,又何必多出這一個意外結果?我還年輕,你也說我真正意義上的人生才剛剛開始,那我怎麽能因為這個意外毀了我的一生?”


    蔣婕微張著嘴,一度欲言又止,我看到了她眼底一再地漲起潮霧,眼皮顫了顫,撣去迷霧,獨留驚訝。


    “你幫幫我,好不好?”


    沒有半分猶豫,蔣婕猛烈地搖頭,她似乎有很多話想說,我等了半天。一個字都沒聽到。


    局麵演變得很是詭異,分明懷孕的是我,狠心要拿掉孩子的也是我,不舍得卻是她。


    半晌,聽得她聲音發顫地說:“裴妡,你真狠心啊!”


    我頓住,好像有什麽刺痛了我,可痛感短促得很,轉瞬即逝,隻剩下苦笑,“我不是狠心,姐,我不想自己被毀滅,也不想它受牽連。它可以有個更好的成長環境。而不是我這兒,我什麽都給不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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