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有什麽急可著的,著了又能怎樣,除非管用。


    二月,一年才剛剛開始。


    三月,馮艾艾穿上裙子了,露出了大腿。其實這雙腿不一定是學校裏最好看的腿,就是因為是今年學校裏露出的第一雙腿,本身也還算好看,加上又穿著黑色的絲襪,所以吸引了無數男生的目光,成為那天很多男生宿舍夜談的內容。


    雖然馮艾艾已名花有主,但這並不妨礙她時不時收到一些外係男生的求愛信和口頭請求,這些信馮艾艾都認真閱讀並回複了,對於那些口頭請求,她也允許對方把話說完並認真聆聽,然後給出的答複是:生活是美好的,想開點兒,並給予對方一個擁抱,但是男生都拒絕了,他們覺得被她一抱,他們騷動的心更難以被安撫了。於是馮艾艾就取消了擁抱,改成在信裏畫一個笑臉或當麵示以一個微笑,鼓勵那些男生繼續熱愛生活、熱愛青春、熱愛愛情、熱愛一切美好的事物。


    好看,可以露腿,也可以不露腿。當佟玥除去冬裝,兩條長腿穿著牛仔褲,身穿短款運動帽衫,時而露出一抹腰際,踩著低靿靴子,胳膊上挎著包,戴著裹耳的大耳機,以一種健康陽光的形象出現在鄒飛麵前時,鄒飛情不自禁地產生了一些美好的壞念頭。


    於是,鄒飛終於在大學裏給自己找了件事兒幹:趕緊把眼前這個讓自己除了跟她待在一起以外什麽都不想幹的女孩變成自己的女朋友。


    每門課都有四次缺課的機會,魏巍和朵朵趁著剛開學,一次機會還沒用,坐著火車去了西藏。上個學期朵朵做買賣掙了點兒小錢,甭管零錢還是整錢,都放在褥子底下,突然有一天,他倆睡覺的時候覺得硌了,掀開褥子一數,覺得差不多夠去趟西藏的了,於是就買了火車票去了。


    三月,是美好的季節。


    四月,春風一吹,暖的,男生的心裏癢了。覺得該幹點兒什麽,要不可惜了這麽好的季節,心也白癢了。


    身體都有了異樣,最先有感覺的是羅西。此前,他一直堅持每晚做三組俯臥撐,每組四十個,突然有一天,他改做仰臥起坐了。問他為什麽,他說:“老是硬的,紮在床板上難受。”


    於是羅西就把被子蓋在腰腹處做仰臥起坐,每當躺下的時候,就能看見被子裏支起了小帳篷。


    “應該找個人當床板,讓我紮紮就不硬了。”羅西為此很煩惱。


    這月陳誌國也很煩惱,他的黨課結業了,遞交了入黨申請書,向黨組織表明了決心,黨組織派人考查了他,還算忠於黨和人民,決定發展他。但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揭發了陳誌國對黨組織隱瞞了的事實——他還沒到十八歲呢!


    黨組織獲悉後,調查取證,果然如此,找來陳誌國談話:“你對黨的熱愛,我們是可以理解並支持的,但實事求是才是黨的思想路線和工作作風,在這一點,你太需要加強自身建設了。”


    陳誌國覺得自己很無辜,給校黨組織提建議:“那先發展我做個預備黨員不成嗎?”


    校黨組織說:“你還是先把黨章好好看看吧,預備黨員也得從十八歲開始。”


    陳誌國說:“我再有一個月就滿十八歲了,這批黨員晚一個月發展行嗎?”


    校黨組織說:“黨是有原則的,成立於7月1號,你非要說是6月1號或8月1號,那哪行啊,全世界的兒童和中國人民解放軍也不幹啊,該什麽時候就什麽時候,差一天也不行,你還是先做好積極分子吧!”


    接受完黨組織的教育,陳誌國無話可說,特意回趟家去埋怨父母,為什麽不早生他一個月。看著陳誌國悲憤的表情,他爸終於說了實話:“這得賴你媽,早一個月她不讓我碰。”


    他媽也終於說了實話:“那時候你姥爺不見著我的結婚證不讓我去你爸家,除非你姥爺跟著。”


    陳誌國不禁感歎:封建家教害人啊!


    沒有成為這屆學生的第一批黨員,陳誌國很煩躁。羅西知道後安慰他:“想開點兒,這次不行就下次,隻要有信念,早晚都能入——對了,你知道有沒有組織可以接收‘入襠申請書’啊?”


    四月的校園比學生還多的是柳絮,白花花的,亂飛,搞得範文強很煩,罵道:“操得勒,飛他媽什麽啊飛,煩不煩啊!”


    羅西很能理解:“這不是飛,是射,一年就這一次,讓它們弄痛快了吧!”


    範文強這段時間的口頭語是:“操得勒,怎麽他媽的這麽煩啊!”一開始大家聽他說這話,都很煩,讓他閉嘴,但範文強就是不閉,說得多了,大家聽久了,反而覺得他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所以當範文強再說這話的時候,凡是在場的人,就會補上一句:“是啊,怎麽他媽的這麽煩啊!”


    當大家都倍感煩躁的時候,老謝還在吃著涮羊肉。


    “老吃羊肉,你就不燥得慌嗎?”有人問老謝。


    “我吃什麽都不燥,我有病。”老謝穩如泰山。


    “哦,怪不得我燥,原來我沒病。”問話者如釋重負。


    四月,讓人煩躁起來。


    五月,一年中最好的季節,不冷不熱,不幹不濕,陽光明媚,適合戀愛。


    渴望戀愛的人,想盡各種辦法讓自己談上。一些社團的活躍分子,用自己隻知皮毛或剛背的知識,在女生麵前裝模作樣,發表著自認為深刻的見解,好在這些學生隻為了騙騙女生或贏得無知者的尊重,如果他們真以為自己是專家,那就太可悲了。甭說他們,就是社會上那些被冠以專家的老頭兒,又有幾個是真的。不過在泡妞上,假的也管用,這個社會,能看清楚的人不多。


    小教官又來找吳萍了,為了拉近兩人的距離,小教官脫了軍裝,穿著吳萍買來的情侶裝,和吳萍並排出現在校園裏,胳膊上堅硬的肌肉在袖管裏緊裹著,散發著陽剛之氣。吳萍迷醉在這股氣息裏,挽著這根兒堅硬的胳膊,胳膊到哪兒,她就到哪兒。胳膊進了陽光下的小樹林,吳萍跟著;胳膊覺得太亮了,又出了小樹林並出了校園,吳萍跟著;胳膊要進賓館,吳萍跟著;胳膊進了房間,吳萍跟著;胳膊躺下了,吳萍沒跟著,說:“你累了就歇著吧,我走了。”


    胳膊又坐起來,說:“我來這兒不是為了一個人歇著的,真想歇著我在部隊睡一天覺多好。”


    吳萍說:“我知道,再等等吧。”


    胳膊說:“等到什麽時候?等到我當排長還是當團長?我們團長都快五十了。”


    吳萍說:“我也不知道。”


    “有些事兒不能等。”胳膊鼓勵著吳萍。


    “有些事兒隻能等。”吳萍站起身,“你好好休息吧,我回宿舍了。”


    “你要是覺得宿舍亂就過來。”胳膊依依不舍地把吳萍送走。


    那晚宿舍很亂,吳萍的心也亂,但再亂她也沒去賓館找胳膊,她怕去了更亂。而胳膊更是沒睡好,不敢睡,怕萬一吳萍敲門,沒聽見,錯失良機。


    第二天,吳萍有課,沒來見胳膊。胳膊起床後把被子疊得方方正正,疊完才意識到其實不用管。怕被服務員笑話,於是又給拆了,回了部隊。


    當小教官坐上車的時候,吳萍正坐在教室裏自責並苦惱著:他一定很失落,可有些事兒是水到渠成的,而水能不能到,那是一種感覺,是自然冒出來的,跟同情沒關係,同情隻能拔苗助長——下次見麵他再這樣,可怎麽辦?


    鄒飛和佟玥的關係也始終在原地踏步,兩人雖然經常在一起,但依然隔著窗戶紙,紙已經越來越薄,甚至完全能看見對麵是什麽了,但這薄薄的一層還存在著。戀愛本就是一種心理的感覺,這種感覺體會過了後,鄒飛還想體會點兒別的感覺,覺得那層窗戶紙該捅破了。


    這天,鄒飛拿著一盒冰激淩去找佟玥,坐在女生樓前的花園裏等,突然眼前一閃,一幅清新的畫麵出現:佟玥穿著七分褲和圓領t恤,下麵露出一小截兒腿,上麵露著一大截兒胳膊,清清爽爽地向鄒飛走來。


    鄒飛遞上冰激淩。


    “你不吃?”佟玥見鄒飛的手裏空了。


    “我肚子疼。”鄒飛盡量說得自然。


    佟玥嗬嗬一笑。


    “笑什麽,不是就女生肚子疼,有肚子的,都會疼。”鄒飛說。


    兩人約好了一起去教室上自習,明天要交一批作業,鄒飛得去趕工,書包裏裝著自己待寫和尚清華已寫完的作業。


    找到教室,兩人一前一後坐下,放下書包,佟玥開始吃冰激淩,鄒飛看著佟玥的背影,決定采取行動,問佟玥:“去樓頂待會兒?”


    “好啊!”佟玥拿著冰激淩,兩人去了教學樓樓頂。


    太陽還沒落山,被一片晚霞包裹著,兩人迎著太陽,站在天台邊,聊著天。


    “你什麽原因肚子疼啊,用不用去校醫院看看?”佟玥一個人吃著冰激淩。


    “沒事兒,疼會兒就不疼了,想讓病早點兒好,就別去校醫院,甭管什麽病,校醫院的大夫隻會開兩種藥,黃連素和vc銀翹片。”鄒飛把上回尚清華去校醫院看病的經過講給佟玥聽——尚清華因為看書久坐,屁股上長了癤子,疼痛難忍,影響到學習,去校醫院就診,大夫開的就是這兩種藥。尚清華以科學嚴謹的態度問大夫,黃連素和銀翹片又有了化膿止痛的新功效嗎,大夫說尚清華無知,這兩種藥怎麽會有這種功效呢。尚清華問大夫,那為什麽開這兩種藥?大夫說這兩種藥是用於輔助治療的,讓尚清華回去後吃點兒髒東西,拉幾次稀,把內火拉出來,癤子就下去了,然後再吃黃連素,把拉肚子治好。尚清華問,那銀翹片呢?大夫說如果拉完肚子癤子還是下不去,那你就洗個涼水澡,讓自己感冒,這樣就無法坐著看書了,隻能躺著。你的癤子是因為坐久了才長的,隻要不坐了,癤子自然就下去了。尚清華說要是這樣的話,我不用非得把自己弄感冒了,我可以控製自己,減少坐著的時間。大夫說,我怕你太熱愛學習沒自製力,帶病坐著看書,影響治療,所以才給你來點兒狠的。尚清華問,那我要是感冒了還依然坐著看書呢。大夫說,你要真有這種精神,癤子對你就不是個問題了,根本不用看,學習就能包治百病了。尚清華聽完,深深被大夫的這種創造精神所折服,懷著無比崇敬的心情去藥房開了兩盒黃連素和銀翹片,扭著屁股,一瘸一拐地回了宿舍。總之,無論你得了什麽病,大夫都會毫不猶豫地在診療單上寫下這兩種藥名,然後把治療的邏輯告訴你,讓你深信這兩種世界上最便宜的藥也是性價比最高的藥,能讓一切生病的人健康起來。但是,如果他們自己或校長病了,他們就什麽藥貴開什麽藥,甭管是否對症。


    佟玥聽完哈哈大笑,不小心把冰激淩吃到臉上。


    鄒飛高興壞了,機會終於到了。先在心裏給自己打了氣,然後終於說出準備好的台詞:“雖然我肚子很疼,但我無法容忍浪費的情況在我眼前出現。”說完等著佟玥的反應。


    佟玥一愣,不知道鄒飛此話何意,想了想,就在即將想到鄒飛說完這話後要幹什麽的時候,鄒飛的嘴已經湊過來了,吃走佟玥嘴邊的冰激淩,並有意停留了片刻——雖然一秒鍾都不到,但其意義,已稱得上片刻。


    吃了冰激淩,鄒飛不慌不忙,像等著接受表揚似的,看著佟玥的眼睛,佟玥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咬著嘴唇,又尷尬又甜蜜地用木勺戳著冰激淩,戳了幾下,下意識地把戳下來的冰激淩往嘴邊送,沒送準,又粘到嘴邊。


    鄒飛盯著佟玥說:“又蹭上了,別浪費。”說著從正麵摟住佟玥的腰,低頭尋找著她的嘴。在把又甜又涼的冰激淩吃到嘴的時候,同時也碰到了佟玥又軟又甜又涼的嘴唇,這次沒有隻停留片刻,而是貼上了就不再分開。


    佟玥把冰激淩放在天台上,雙手繞過鄒飛的脖子,迎合著他。多年通過影視劇和書本自學積累的經驗,讓他倆無師自通。佟玥的嘴唇不再冰冷,有了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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